早上七点半,一声饱含怒气与不耐的怒吼响起,震碎了早晨宁静清新的气氛。
胡玮伦跑完步回到公寓大楼,向来不搭电梯习惯走楼梯的她,没发现今天电梯门贴了一张维修的公告。
才爬上三楼,她就听见上头传来一声不陌生的狮子吼,反射性的抬头往上望。怎么回事啊?对面那个家伙又在发火了喔!
新邻居脾气好像不怎么好耶!
两个月前搬过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连个搬家工人都没有看到,结果只安静了一个星期,第二个星期开始,就常常听见他的怒吼。
个性向来温吞的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大、那么多的火气,好像每次听到邻居的声音,他都是在吼著赶人。
他不觉得生气很累人吗?
幸好他话不多,向来简洁“有力”,吼个一两声,就能够吓跑那些找上门的花痴——这是套用邻居先生骂人的词,要不然一长串吼下来,就算他的喉咙没事,她这个同一楼层的邻居也会无法消受的。
来到六楼,她已经可以听见另一个声音,果然又是女人,娇嗲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起了鸡皮疙瘩。
说真的,这个邻居先生尽管脾气火爆,行情却非常的好,女人们前仆后继的找上门,她有幸撞见过小姐们几次,个个都是上乘的美人。
慢慢步上七楼,她正考虑著该不该出现,踏上最后一阶的同时,冷不防一个美人跑进楼梯问,一看见她,脸上有些惊讶,又有些羞恼,伸出手一把推开她,“走开啦!”
胡玮伦没料到美人会走楼梯,更没料到对方会推她,往后踉跄一步,她的身体失去平衡——
什么?这……
搞什么啊啊啊啊啊……
“啊——”尖叫从喉咙窜出,胡玮伦砰咚咚咚的滚下楼梯,一阵剧痛之后,还没昏倒,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著她便听到新邻居的声音,也许是听到她的尖叫,他赶过来一探究竟。
“搞什么东西!”邻居先生吼著,啪啪的脚步声冲下楼梯,“喂!你还好吗?振作一点!”声音就在她身旁。
“这、这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站在那里……”美人推卸责任。
“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怒吼一声。
“走就走,我才不希罕!”美人恐怕是被吓到了,转身奔下楼梯,逃之夭夭了。
“可恶!”他低咒一声。
邻居的低咒是她最后的印象,接著她便不省人事了。
他认得她。
夏威宇眉头皱得死紧。她就住在对面,早在他搬进来之前,他就见过她了,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这才叫做女人”。
搬进来之后,又陆续看过她几次,益发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润润的身材,劈进他脑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抱起来一定很温暖、很柔软、很舒服。
每次早上下班回来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她在对面小公园晨跑的身影,某次她就在他前面慢跑进公寓里,和他一样没搭电梯,直接爬楼梯,到了七楼,才知道她就住在自己对面。
见叫不醒她,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走回七楼,来到她家门口,抬起一脚顶在墙上,撑在她臀下,空出一只手在她口袋里摸索,好一会儿才找到她家的钥匙,赶紧打开门,将她抱进屋里。
一双利眼扫了四周一圈,眼庭露出了一抹类似羡慕的神采,将她安置在沙发上之后,他打电话请熟识的医生朋友过来。
“她怎样?”夏威宇问。
“看来是没有大碍,只是后脑肿了一个包,大概会痛上几天。”裴俊伟收拾东西,“如果不放心,等医院看诊时间到的时候,你送她过去,我会安排她做个精密的检查,不过我想应该没事才对。”
“不用送她去挂急诊吗?”夏威宇蹙眉。
“没有必要,我说了她没事不是吗?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送她去挂急诊。”裴俊伟笑了笑。“我走了,有问题再打电话给我。”
“你不是说她没事?为什么还说有问题打电话给你?”夏威宇扯住他。
“威宇,这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说词,你不要这么紧张行不行。”裴俊伟失笑,心里颇觉讶异,他还不曾看过夏威宇这头火爆狮子这么形于外的紧张呢!这种情形让他忍不住猜想,这个女孩是谁?单纯的邻居而已吗?
“放轻松,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拍了拍好友的肩,他提著医生包转身离开。
夏威宇皱眉,走到沙发旁,在茶几上坐下,望著晕倒的她。
虽然只是几阶楼梯,可是真的没事吗?
“呜……”
沙发上的人儿蹙眉呻吟,他立即在沙发旁蹲下。
“你醒了吗?”他担忧的询问。
乍听见低沉的男声,胡玮伦惊愕地坐起身,随即尝到苦果。
“好痛!”她抱著头呻吟,不过她一边喊痛,还是一边抬头瞪他。“你……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家?”
他挑了挑眉,刚毅的脸上闪过些许讶异与失望。原来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姓夏,夏威宇,我就住在对面,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害你跌下楼梯。”他诚恳的道歉。
咦?是火爆的邻居先生?
原来火爆的邻居先生也可以温温和和的讲话,害她一下子没听出是他的声音。
“我怎么了?”脑袋怎么会肿个包,痛死人了!
“你跌下楼梯,昏了过去,我刚刚请医生来看过了,医生说你没事,不过后脑勺肿了一个包,会痛上几天。”夏威宇解释。
“你是说,这种痛还会痛上几天?”她不敢相信的低喃,随即脑袋又是一阵痛,害她忍不住抱头低低哀嚎。
夏威宇见她痛皱了一张可爱的脸蛋,忍不住也皱眉,感觉自己好像也跟著痛了起来,只是痛的地方不太一样,他……心疼。
“我看我还是送你到医院去好了。”他上前一把将她抱起。
“啊!”胡玮伦惊叫一声,“不、不用了,放我下来,不用去医院了,你刚刚不是说医生说我没事吗?”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著,而且还是个陌生的男人,就算她的个性再怎么温吞迷糊,碰到这种状况也是会紧张的。
“可是你看起来很痛,我想还是到医院做个检查比较安心。”他皱眉低头望著她,没有将她放下,也有点舍不得放开。
“不用了,肿了一个大包会痛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去看医生,也不会突然变不痛。”她深吸口气,“反正我没事,不用麻烦了,请你放我下来,谢谢。”
“好吧!既然你坚持,就不上医院。”他妥协,轻轻的将她放回沙发上。
胡玮伦松了口气,对他一副毫不费力便将她抱起的样子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不算轻呐!
“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和我的手机号码。”他拿起放在电话旁的纸笔,写下两组电话号码,“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马上通知我,我会立刻送你到医院去,知道吗?”
“知道,谢谢你。”赶紧点头应允。
夏威宇又看著她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才站起身。
“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麻烦你顺便帮我把门关上,谢谢,再见。”挥挥手道再见,有点迫不及的送客,因为他让她有些紧张。
但夏威宇没动,只怔怔的望著她。
“哦?还有事吗?”她礼貌的询问。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事,你休息,我会定时过来探望你。”说完立即转身离开,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定时过来?什么意思?
胡玮伦不解,往后躺回沙发,结果压到肿包,又唉唉低哼。
真是无妄之灾!
她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为什么特别倒楣,不幸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呢?
先是被那个没良心的主管炒鱿鱼;再来是丢出去上百份的履历,好不容易终于有一家公司通知面试,结果差点被骗财骗色;前几天还丢了皮包,不仅遗失了仅剩的大半财产,还要顶著太热天去申请补发证件,今天又这样……
看来她得找一天到庙里拜拜,看看能不能驱驱霉气。
呜呜……好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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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
一大早,门铃就迫不及待的响起,胡玮伦呻吟一声,抓起枕头蒙住头,却不小心压到后脑的肿包,又唉唉低鸣了几声。
她知道按门铃的人是谁,毕竟会来找她的朋友,一只手的手指头就算完了,而那几个人,目前不是不在台湾,就是在南部。
唉!自从前天早上那场意外之后,对面火爆的夏威宇先生除了上班时间之外,果真如他所“承诺”的,每隔两小时定时来按一次门铃。
幸好他上班时间是晚上,不过……奇怪了,他早上下班之后,都不用睡觉吗?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又响。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爬起来开门的话,他一定会以为她昏死在屋子里,然后破门而入——虽然他不是超人,不过以他那高壮的体格,她怀疑有什么能挡得住他。
因此,她只能勉为其难的甩掉睡意,蹒跚的起床开门。
“你今天也没去晨跑,头还痛吗?”门一开,夏威宇便问。
隔著外层的铁门看著他,其实她很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有晨跑的习惯,不过最后还是打消询问的念头。
“我打算休息一个礼拜,头还有一点痛。”她老实的回答。
“开门。”他敲了敲外层的铁门。
胡玮伦暗暗叹了口气,打开门让他进来。
“吃早餐。”他走进门,将手上提的塑胶袋放在餐桌上。
“咦?”她有些错愕,早餐?“你买早餐给我?”看见那一大包的份量,忍不住怀疑,那是几天份的早餐?
“我要吃早餐,买你的只是顺便而已。”他瞥她一眼,在餐桌旁坐下,看她还楞楞的站在那里,催促道:“过来啊!”
“喔!”她被动的走过去。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帮她买早餐,还坐在她家的餐桌上……这种感觉好奇怪。
“夏先生,其实你不必这样,我已经没事了,而且那又不是你的错。”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不要叫我夏先生,看是要连名带姓的叫,或者是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夏威宇抬睫看了她一眼,将一杯豆浆和一个蔬菜蛋饼递到她面前。“够不够?”
“什么?”她楞了一下,随即意会他问的是早餐。“够了。”
他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早餐——一杯特大杯豆浆、两个三明治、一个蔬菜蛋饼,还有一个牛肉汉堡。
胡玮伦忍不住咋舌,惊讶的瞪著那份量惊人的早餐。
“还是你想吃其他的?三明治?牛肉汉堡?”看她瞪著自己的早餐,他问。
“哦,不用了,蛋饼就好。”她摇头。
“真的不用?你不要客气啊。”
“我没有客气,是真的不用了,谢谢。”
两人默默的吃著早餐,一会儿之后,夏威宇又开口。
“听管理员说,你在找工作?”
他们这栋大楼有两个管理员,而且都非常“健谈”外加非常八卦,以前他摆著一张酷脸,没耐性听他们啰唆什么,因此除非必要,否则他们也不太敢找他说话。不过因为发生这件事,这两天管理员看到他就会谈谈胡玮伦,他倒是耐著性子听了一些,而管理员也就越讲越起劲,越讲越多。
“对,我前一阵子失业了,不赶快找工作的话,就没钱吃饭了。”胡玮伦没有戒心的点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如果是冰的多好,这么热的天气耶!
“管理员说,你之前曾经在某家餐厅当服务生,还当过送货员、便利超商店员、大卖场的收银员。”他又说。
“对啊!”她还是老实的回答,不过心里开始有些疑惑了,他干么向管理员打听她的事啊?还是管理员自己长舌?
“那你介不介意当管家?”
“管家?”她困惑的眨眨眼。
“帮我煮饭和打扫屋子。”他解释工作内容。
“哦?”是佣人啊。
“要不要?”他等著她的答案。
“好啊!”胡玮伦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反正她这个人生平无大志,也没啥天大的抱负,只图温饱便可,随意得很,过去她找的工作,向来都是步行能抵达,想离开随时就能走的工作。
见她答应得干脆,夏威宇反而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上的汉堡瞪著她。
“你什么都不问吗?”这个女人的神经未免太大条了一点。
“问什么?”她一脸迷惑。
“你并不算认识我,对吧,你就不怕我意图不轨?”
“你是邻居啊!”她理所当然的说。而且现在才担心这个未免太晚了吧,他都来那么多次了,关心她、照顾她,虽然嘴巴有时候坏了一点,不过说真的,其实她满喜欢他的。
“是邻居不代表我就是好人!”他终于忍不住朝她吼,不过音量比起吼别人,还是有差。“你到底几岁啊?你父母怎么放心让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啊?”
“我二十四岁了,夏威宇先生,而且就算我父母不放心我一个人生活,他们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已经过世十几年了。”胡玮伦一脸无辜。
他闻言一怔,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觉得十分尴尬。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歉。
“没关系。”她有些讶异,不过还是摇头笑了笑,并不在意。
虽然刚才对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既然你已经高龄二十四,为什么比十四岁的小女孩还蠢,问也不问就答应,你是怎么在这种人吃人的社会活到二十四岁的?你就不担心被骗吗?”
“我当然会担心被骗,你是骗我的吗?”
“我当然不是!”他忍不住瞪她。
“既然不是,你干么还这么问?”胡玮伦斜睨著他,搞不懂他到底想怎样。
“拜托!我说了你就相信啊!人心隔肚皮你懂不懂,坏蛋会老实告诉你他是坏蛋吗?”真是会被她气死!
她挑眉。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样的白痴了?不知人心险恶、无知单“蠢”的女人?呵!如果他真这么认为,那可是大错特错了,不过她想,他不会有机会了解的。
老实说,在她眼里,他其实只是一只纸老虎,会吠的狗不会咬人,当然,她把他当成一只大型犬的想法不可以让他知道,因为这是不礼貌的。
“所以呢?你要我拒绝这个工作?”她不解的歪著头,揣测他的用意。
他窒了窒,“当然不是!”
“那……到底是怎样?”
“你至少要问清楚啊!”她是白痴啊!都说了这么多了,还不知道!
她也跟著皱眉。“你到底要我问什么,可不可以直接说清楚?”
夏威宇深吸了口气,再继续下去,他一定会被她气死。
既然她不问,他自己说总行了吧!
“薪水一个月四万,做满三个月……不,一个月就行了,做满一个月,我觉得满意的话,薪水调升到四万五。虽然没有休假,但是只要把三餐煮好,屋子整理干净,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时间。除了薪水之外,购买食材的费用我会另外给你,加上劳健保、三节奖金,年终奖金则比照公家机关。”
他快速的说完,看著她张大嘴巴,忍不住莞尔,伸手帮她将下巴推回去。“嘴巴张那么大干么?”
“这么好的福利,有点吓倒我了。”她老实地说。只有夜二专毕业的她,拿以前的工作经验来说,薪水最高从没超过两万。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夏威宇给了她这一句。
她疑惑的望著他。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其他问题?”他就算看出她的疑问,也选择不回答,甚至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
“没有。”胡玮伦摇头。
“那就是接受这个工作了?”他做确认。
她点头。
“好,等你头痛好了,就开始工作。”决定了之后,他开始埋头吃早餐。
她没有异议,也跟著解决掉手中的蛋饼。
想到工作有著落,薪水又那么优渥,她忍不住露出一抹温雅的微笑,这是不是叫做因祸得福呢?
吃完早餐,在夏威宇的带领下,她首次来到对面参观她未来的工作环境。
站在门前,他低头望著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好一会儿又闭上,什么也没说出口,拿出钥匙打开门,侧身站在一边让她进屋。
胡玮伦一踏进门,立即惊愕的停了下来,圆圆的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打量了屋子一圈,最后转过身来,仰高头,望向一脸酷样的屋主。
“怎样?你有什么意见?”他咬牙低头瞪著她,脸上有丝不明显的暗红。
“我想,我终于知道你所谓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的含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