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好舍不得,被情欲烧尽的身体,懒洋洋的,只想这样瘫着,让那也昏昏欲睡的孩子就这么躺在他的身上。这样甜蜜的独处,他奢想着,如果可以持续个一天、两天,甚至是天长地久的,不理外头那些烦务,该有多好。
不知道,贵蔚是不是也这样想着?
他低下头,看着她半瞇的眼,也看清了她送给他的杰作。
贵蔚的睡袍还穿得牢牢的,而他则被她脱扯得衣不蔽体,全身都透露在那冷凉的空气中,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她可爱小巧的吻痕与小齿吃咬的痕迹。他那长及腰干的黑发,乱散在彼此身上,还缠得她满手都是,小小的拳头紧紧握住他的发丝,好像婴孩一样,舍不得离开母亲怀抱,贪恋着这安全的暖香似的。
而一整夜下来,他仍旧维持着那姿势不变。其实那两条头绳根本绑不住他,他稍用力就能扯下,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好喜欢贵蔚这样大胆热情地索要他。愿不愿意放他自由,他要贵蔚来决定。
他低下头,用下巴摩蹭贵蔚的额,柔声唤她。「蔚蔚,蔚蔚……起来一下。」
贵蔚嘤咛一声,揉揉眼,从他的胸口抬起头,睡眼惺忪。「大哥?你醒啦?」
贵媛安笑得宠溺,仰起头给她睡红的小颊一个亲吻。
「我得走了。」他不舍地说:「妳要不要放了哥哥啊?」
贵蔚一愣,傻傻的,一时不明白贵媛安在说什么。
看着她,贵媛安突生这样的渴望。「还是说……妳想永还这样绑住哥哥?不要哥哥离开妳呢?」如果她向他撒娇,向他索求陪伴,甚至不愿为他解开捆绑,他想他一定会顺着她的,而且心里还会很高兴、很快乐……
贵蔚终于想起了。见贵媛安的双手还被捆绑在床头木条上,之前那一段段亲热的画面与声音,全涌进了昏涂的脑子里。她啊了一声,赶紧坐起来,要去解。
「等一下,蔚蔚。」贵媛安叫住她。「答案呢?妳要不要哥哥陪啊?嗯?」她只要开口说一句好,他绝对为她留下。
可贵蔚又回复了那憨直的性子。「别闹了,大哥。」她羞窘地解开绳索。「你要赶回穰原,不可以耽误那些政事!」
贵媛安失望地叹口气,静静地让贵蔚为他解开手。
室内好安静,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男人沉稳的吐息。可这凝滞的氛围,反而让贵蔚更紧张,小手不灵活了,怎么都解不开那绳结。因为这安静给了她更多空间,去回想着昨夜那好听得令人酥麻的长吟,以及那一声声亲昵的呼唤。
那全是来自于她身下的男人。
而这男人正用专注的眸光,看透着她,紧锁着她,她的心怎能不慌?
片刻后,贵蔚总算解开绳结。她正想下榻,让贵媛安起身,没想到下一刻她便感到天旋地转的,又被捞倒回贵媛安结实暖热的怀里。
「蔚蔚。」贵媛安的热唇贴紧着贵蔚的耳,轻说:「昨夜妳对哥哥的保证,哥哥没有忘。妳不准再对哥哥说谎了,知道吗?」
贵蔚的身子一僵,嗫嚅地应了一声。
贵媛安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他说:「蔚蔚,妳知道我父亲怎么死的吗?」
贵蔚微惊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会突然开起这话题。
她甚至发现,贵媛安的注视,渗进了怯弱、哀伤以及害怕。
其实,她和义父并不熟悉,她被领进家门的两三年后,义父就从没出现在府邸里了。那丧礼,也是被人强迫领着,故作哀伤,她根本不明白发生过什么事。
「妳知道吗?涛澜侯家每代长子都会承继这颗先祖武罗的玉心。」贵媛安牵着她的手,去摸他的胸口。「我们不会疲惫、不会生病、不会受伤,更不易老去,因为我们有玉心保护。可是……玉心只有一个东西无法抵抗,妳知道那是什么吗?」
贵蔚认真地听着,贵媛安却笑得很凄凉。
「是寂寞,蔚蔚。」他说:「父亲他,就是被寂寞逼着,不想活的。」
贵蔚眠紧唇,怯怯地点头。
「没有人懂他的心,没有人愿意去靠近他的心,他的妻子甚至是因为想掌控这个家,得到青春长命,才嫁给他。即使封了大侯,得了高官厚禄,那又如何?一个人寂寞的活在世上,即使长寿,又有什么意思?」
他呼了口气,再说:「所以,父亲他……他没了求生的意念,寂寞,灰心,让他放任着那颗玉心衰弱,然后,等着任何一个病痛与伤口,夺走他的性命。」
说着,贵媛安缓缓的将脸埋进贵蔚的颈窝里,贵蔚戚受到他的颤抖。「蔚蔚,蔚蔚……再给哥哥一个保证。」贵媛安的声音闷闷哑哑的。「永还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让我感到寂寞,不要让我……」他哽了一声,颤抖着说:「被寂寞杀死。」
贵蔚睁大着眼,呼吸急促。
她想起之前和哥哥从磬子姐那儿回来时,他也表现过这难得的怯弱与恐惧,那时,她很直白地应和他,说她这颗了解他的心,永远永远不会改变。她还记得,他笑得好幸福、好安心。可是,贵蔚现在却说不出这样让他高兴的话来。
因为她觉得,哥哥的要求,不过是想把她锁在那个家里。一旦她答应了他,给了他保证,她就永远无法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家,也永远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她终是一颗,会让这家族毙命的毒瘤。她要怎么说?她要怎么面对贵媛安这紧迫盯人的缠黏?那保证,她真的说不出口——
最后,贵媛安没有得到贵蔚的答应,只得到她好紧好紧的拥抱。
贵援安想,是这拥抱紧得让他呼吸困难吗?还是因为没得到她的亲口应允,所以才会让他的心感到紧窒、难受?他闭上眼,也拥抱住她。
这是他爱得最深最痛的贵蔚,所以,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前者。
几天后的早晨,贵蔚一如往常,来到前进的正殿,给那驳神上一炷香。
不过,刚踏进正殿,贵蔚就觉得这毫无人声的寂静有些怪异。她沿着过水廊到其他偏殿、僧房探过,也是这般沉寂。没有香客,甚至连个僧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虽然这座古庙位在深山中,平时很少人来往,但是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象。
贵蔚望着山门,等了一阵,希望可以看到有人影在庙的正门上走动。可是都没有。最后,她决定先回正殿,上完香,待一段时间,再出来看看情况。
或许僧人们恰巧下了山,到早市采买日常斋食、用物及供奉神明的鲜花而已。
点燃一炷清香,贵蔚整了整裙襬,慢条斯理地跪在软垫上。
「慈悲的驳神,请您保佑我大哥贵媛安,在朝廷的行事一切顺利无碍……」
「慈悲的驳神,请您护佑我,考上这场入流举,进入朝廷当职,成为我大哥的左右手,为他分担解劳……」
「慈悲的驳神,请兄褔我们禁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慈悲的驳神……」贵蔚想了一下,吸了口气,再说:「请您照看我们的家,让我大哥与主母、嫂嫂她们,和谐地相处,不要发生任何的纷争。我愿扛下任何考验的苦痛,来换取这个家的平和岁月,请慈悲的驳神,成全我的祈求……」
就在此时,正殿的门扇碰地一声,被弹开了。
贵蔚被这巨响吓着,回身一看,门口却不见任何人影。
是风吗?贵蔚心里毛毛地想。
她将香炷安好,然后怯怯地来到门边张望。她望着左边的走马廊,没人。她望着右边的走马廊,也没人。只有条列的粗柱子。
是风吧!她安慰自己。转身,正要回到殿内时,身后起了一阵微风及窸窣声。
她感觉到了,再好奇地回头时,她看到一道银光刺进她的眼——
接着,那粗重的刀柄毫不留情地,砸向她的头——
叫唤不及,连来人都没看清,贵蔚便被砸昏在地。
注一:古时官署在卯时办公,更役需按时赴衙签到,故称「画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