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廷皆打昏了,廷皆此时站在他右边,脸上余怒末消,仍狠狠瞪着他。
他的左边站奢曼舒跟理哲,曼舒正用面纸在擦眼泪,理哲则安慰地环着她的肩。
完蛋了!他居然害曼舒哭。曼舒天性开朗,连看悲剧电影都会哈哈大笑,现在居然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他好心疼。
「喂,我还活着,你别哭了。」他缓缓坐直,柔声对曼舒说,希望她见他平安醒来,能破涕而笑。
不料曼舒却竖起怒目。
「我不是因为担心你而哭,我是生气!康启勋,你居然背叛我、背叛你最好的朋友,从现在开始,你会后悔你还活着!」
唉!启勋只能在心里叹气,吞下难受的委屈。他不能说,他答应贝萱不说的。
「呃……贝嘉呢?」他移目问理哲,关心地问起那个掀起风波的女娃儿。
「我让她先回房。我觉得等你们解决好彼此间的恩怨情仇,再找她过来比较好。」理哲表情沉重,眼睛不看启勋。
连儿子都讨厌我。启勋又在心里叹口气,觉得自已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理哲并末讨厌启勋,他讨厌的是自己。即使眼前的局面如此混乱,陆叔叔跟父亲之间随时可能爆发大战,他还是摆脱不开那分期待,他期待贝嘉不是他的妹妹。
可是,方才父亲昏迷之时,陆叔叔跟他诉的那番苦,让他的期待更加渺茫。
陆叔叔说,贝萱本来是他的女朋友,有一天却毫无预兆不声不响离开了他。他困惑了十九年,如今才恍然大悟,竟是被至交横刀夺爱。
「康启勋,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把我当傻瓜,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为什么?」廷皆的怒气翻江倒海,霎时又冲到启勋的面前。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对!为什么?你怎么能一边表现得这么爱我,一边却跟贝萱偷情?你今天要是不讲出个道理,我就跟你离婚,把你赶出家门。」
启勋吓坏了,他根本不能讲,而曼舒言出必行,一定会赶他出门的。被朋友揍几拳无所谓,但若失去妻子与儿子,他绝对活不下去。
可是,做人要守信用,无论怎么被误会都不能说。
「你、你们就高抬贵手,别再介意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贝萱也去世了,你们就别再怪我了。」启勋支支吾吾试着缓和危局,却激起更大的震撼。
「贝萱——去世了?」廷皆的火气顿失力道,变成受惊后的茫然。
他从没有忘记艮萱,他幻想过无数次跟贝萱重逢的画面,即使得知贝萱背叛,他也决定要当面斥骂她的负心。然而,贝萱死了!她今年不过三十七岁呀!怎么会死的?他永远见不到她了。
「贝萱……怎么会、怎么会——」曼舒也感到不忍。
她曾经很喜欢贝萱,即使是忿火高张的现在,贝萱柔美纯真的模样仍印在她的脑海。她实在很难相信那个善良的女孩会勾搭她的丈夫。
「难产,她生下贝嘉就去世了。」启勋怅然接口。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她的。」廷皆斗然揪住启勋的衣领,激动地大骂「都是你让她怀孕,她才会死!你不但偷走了她,还害死了她,你这个混蛋,你该死——」廷皆再次挥拳,启勋却侧身闪过,而且伸手抓住廷皆的腕部,抓得如此用力,几乎捏碎廷皆的手骨。
启勋也生气了,长年堆积的压力轰隆爆炸,再也顾不得什么信用不信用。
「你才该死!要不是你整天做着成为大画家的梦,整天高谈什么理想,贝萱也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怀了你的孩子却不敢告诉你。」
什么!理哲听懂了、曼舒听懂了、廷皆更是面无血色。他们焦急地要启勋把话说清楚。
虽然对泉下的贝萱很抱歉,但已来不及收口,启勋终于吐露隐藏了十九年的秘密。
廷皆终于了解,贝萱之所以离开他,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牵绊。
那时,廷皆的画作初次夺得国际绘画大赛的首奖,更加强了他要浪迹天涯、画尽世界万象的决心,只等旅费存够便要启程。而贝萱高中毕业刚来台北,得娥婶的介绍在康氏珠宝行当店员。廷皆因拜访启勋夫妇而认识了贝萱,两人一见锺情、火速陷入爱河。
不久,廷皆存够了旅费并办好出国证件,贝萱则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不敢告诉廷皆,因为廷皆如此爱她,一定会放弃梦想留下来照顾她跟孩子。那么,他的壮志豪情、他的神采飞扬、他的耀眼才华皆会磨灭在柴米油盐当中,她会害他变得平凡。
届时,即使廷皆无怨,她却会恨自己;所以她决定放他自由,让他乘梦飞翔,尽情发光发热。她含笑送廷皆上机,自己则退回故乡待产,独自品尝着寂寞与伤。
延皆一开始先到巴黎磨练与学习,租了间陋屋居住。他抵达之后就写信回来报平安,并誓言扬名立万时即回来迎娶贝萱,但他的信杳如黄鹤、毫无回音。他连续寄了几封信,贝萱都未回信。他向启勋打听,启勋却告诉他贝萱已经辞职,而且不知去向。
启勋于无意间发现贝萱怀孕,原本不想瞒骗好友,但禁不住贝萱苦苦哀求,又被她的用心感动,只好允诺打死不说,连妻儿也不说。
透过家乡那位帮他照顾祖厝的娥婶传送消息,启勋对贝萱返乡后的状况一清二楚,本来打算等贝萱生产之后,再劝她改变主意,期待有朝一日喜剧大团圆;不料贝萱香消玉殒,他只好护遵诺言,继续守住秘密,另一方面则聊表心意,定期寄生活费给贝嘉。
听完贝萱离开自己的原由始未,廷皆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十九年了,每当他想到贝萱,就听见心间滴血的声音。
十九年来,他一直活在疑惑、痛楚和恨意当中,一直以为贝萱抛弃了他。结果……却是这样。贝萱怎么这么傻、这么傻、这么傻……
廷皆哭得瘫跪在地,曼舒同情地别开脸,泪眼模糊地偎向启勋。
望着悲恸的廷皆,理哲也升起泫然欲泪的感觉。原来,男人痛到极点,其魂撕魄裂是如此凄惨,令人不忍卒睹。
不知过了多久,廷皆才止住哭泣,全身乏力地呆坐着。
启勋打量情况,用眼色徵得曼舒的赞同,才开口吩咐理哲:
「小哲,你去找贝嘉过来。」
「不!」廷皆急叫,跟着又说:「拜托你们不要让贝嘉知道真相。」
「为什么?」理哲、曼舒跟启勋异口齐声。
「我从没有照顾过贝嘉,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我没资格当她的父亲。」廷皆黯然回答。
「你又不是故意的。」曼舒公允地指出。
但廷皆心意已决。
「还有,我流浪惯了,处处无家处处家,难道要贝嘉跟着我四海飘泊吗?留在这里,她才能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廷皆的理由说服了曼舒。廷皆虽然定居在瑞士,但瑞士的家一年住不满两个月,多数时间皆在外地旅行写生,带着贝嘉确实很不方便,贝嘉也未必能适应这种不安定的生活。
然而,不跟贝嘉相认的主因,廷皆并没有说出口。他爱贝萱爱得如此之深,却连她怀孕了也未察觉。他应该相信贝萱不会抛弃他,应该即刻回国追寻她的下落,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拼命作画去转移痛苦。
他很想把贝嘉抱在怀里,听她喊爸爸,但他不能。贝萱无缘享受亲情的温暖,所以他也必须放弃,孤独的走完一生,这是他的自我惩罚。
「你是要我们——将错就错?」启勋想一下,才明白廷皆的意思。
「是的。反正贝嘉以为你是她的爸爸,就拜托你跟曼舒认了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
「不可以。让贝嘉活在谎言里,是很不道德的。」理哲一点也不赞成。
「对贝嘉最好的,就符合道德。我跟你爸爸就像亲兄弟,你把贝嘉当成亲妹妹,也不过分吧。」
理哲还是不赞成。悲剧往往是谎言造成的,陆叔叔跟贝萱的不能结合便是前车之鉴,可是,他不能举这个哀伤的例子去刺激陆叔叔。
理哲不晓得自己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让陆叔叔说服。
什么不过分!事情如此发展,对他而言根本就很过分。
他的期待实现了,贝嘉不是他的妹妹,可笑的是,他必须强迫自己把她当成妹妹。造化弄人,大概就是这种荒谬的情况吧。
这几天,贝嘉快乐得像只刚学会飞行的小鸟,兴奋异常、逢人就笑。理哲却垂头丧气,像不小心掉进泥坑里的公鸡,被泥封住了嘴巴,提不起劲、懒得说话。
「你为什么这样?」
「啊?」理哲回过神抬起目光,看见了云妮,才记起此刻他不是一个人,而是陪着云妮坐在山顶看夜景,头上有星光耀耀的天幕,山下有霓虹辉耀的灯海。
「你为什么这样?」云妮又问一遍,声音颇为幽怨。
「我?我怎么了?」理哲轻蹙眉心,不解地反问。
「郁郁寡欢、魂不守舍。跟我在一起,你总是这样。」
是吗?理哲没想到云妮会有这种感觉,他还以为自己称职地扮演着情人的角色,而云妮也很满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让你不愉快,我向你道歉。」
「你让我很挫折。」云妮露出苦笑。「我宁可你骗我,宁可你说因为工作太累精神不好,不小心冷落了我,而不是向我道歉。」
「我——对不起。」理哲还是编不出谎话,无法为了取悦云妮而撒谎。
「她在场的时候,你完全不一样。如果贝嘉在场,你就变得爱笑、爱闹,整个人朝气蓬勃。」
是吗?理哲问着自己。
是的,确实不一样,跟贝嘉在一起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可是,这种感觉只会使他痛苦而已,而他现在,也害云妮痛苦了。
「无缘无故怎么扯上贝嘉?」他力图振作把贝嘉的影子推远,诚恳地保证「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态度,不再让你难过。」
「只怕——有些事情无法勉强。」云妮还是愁容满面。
无法勉强,却可以修正、可以改变、可以取代吧?以前没有贝嘉,他还活得比较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你太多心了。」为了化解云妮的疑虑,也为了说服自己,他温柔地搂住云妮。
云妮也将身体贴过来,火热地偎紧了他。
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他当然有过不少软香满怀的经验。每当那些女孩向他撒娇,渴望他回报她们的热情时,就会柔若无骨地偎紧他。
云妮的身体传达了明显的讯息,足以勾动天火,只要他愿意,她会把自己交给他。
对吧?可以修正、可以改变、可以取代。他顺应云妮的渴望,俯脸吻住她的唇。
可惜,他的意识清晰如故、心情平静如故,身体也未曾发烫发麻,只一会儿,他就停止了这个吻,承认失败。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他避开云妮又升起疑云的目光,站起来走向停在一旁的跑车。
贝嘉已成为康家的一员,不但有了爸爸,也有了妈妈和哥哥。喔,不止呢,还有一个很疼很疼她的陆叔叔。
她对爸爸跟生母的故事甚感兴趣,然而,爸爸仅轻轻带过。
「重要的是现在跟未来,过去的事就不必追究了。总之,你妈妈非常非常善良,我会永远怀念她。」她听见爸爸最后的那句话,觉得很安慰,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问。
相认之后,她立刻打电话回乡,告诉外婆这个好消息但这个好消息只能告诉外婆,不能再跟别人,譬如她的朋友或同事分享。
因为爸爸说,这件事只要亲人之间认可就好了,不必对外宣扬,以免招来闲言闲语。爸爸是有身分、有地位的商界名人,自然会顾忌私生女曝光。万一变成八卦杂志的绯闻就糟了,她可以谅解他的难处。
不过,爸爸也说,如果她很在乎要认祖归宗,他会办理领养手续,以养女的方式让她恢复康姓。
她才不介意姓不姓康,那种形式根本不重要,为了纪念生母,她反而乐意姓贝;况且,曼舒妈妈毫无芥蒂地接纳了她,又真心诚意地关爱她,令她十分感动,更觉得自己不该要求太多。
所以,一切维持原状。在家,她就叫爸爸、妈妈、哥哥,在外面,她就叫叔叔、阿姨、表哥。
她叫哥哥叫得特别勤、特别响亮,因为她总觉得,理哲似乎宁可她叫他表哥,而不是哥哥。
每当她叫哥哥,理哲就露出无奈的表情。理哲愈无奈,她愈喜欢叫,简直把逗他富成乐趣了。
然而,取乐之中,理哲的态度也困扰了她。
如果理哲的无奈是出于排斥,那地可以理解,但他不是,他自始下终没有排斥她的来临,更没有排斥她成为康家的一员。所以她实在想不通,他的无奈代表什么?
还有,他最近常常偷偷望着她,一被她发现,就急忙移开目光,作贼心虚似的。他的眼神似乎很愉悦,却又透着忧伤,不像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最奇怪的是她自己,她愈来愈在乎理哲的情绪变化,而且很爱去分析那些变化有何含意;而且,那种在乎是不由自主的,她似乎着魔了,太过喜欢那个哥哥。
对,理哲的态度跟眼神都没有问题,一定是她喜欢过头、走火入魔,才会产生错觉——有一天她深切反省,忽然顿悟到这点。她忏悔一番,决定改过向善,用纯正的心境与理哲共处。
可是,要恢复正常实在很难。理哲固定接送她上下班,晚上及休假日也不出门。她比以前更常看见他,一见到他,她就止不住胡思乱想。
即使看不见他,他的身影依然在她的脑海晃动。譬如上班的时候,忽然会想起他,猜测他正在做什么,譬如睡觉的时候,三天两头便梦见他,梦中的情节和对白一片模糊,只有他的面孔清清楚楚。
这太严重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她会精神衰弱的。所以,当陆叔叔问她能否暂放工作,陪他到花东游山玩水时,她马上就点头。
此刻,她就跟陆叔叔坐在一处高崖的岩石上,眼下是幽深浩瀚的太平洋,海面远处有渔船几点。
他们已经出来五天了,开着跟启勋爸爸借的吉普车,备妥干粮,带着素描本跟炭笔,一路玩赏风景一路写生,夜晚就找平坦安全的野地展开睡袋歇息。
她是货真价实的乡下孩子,不怕蛇不怕黑不怕鬼,随便躺在草地、卧在树上皆可睡着,有睡袋已经很优渥了。
陆叔叔更是野外生活的高手。有段时间他曾进入非洲丛林写生,那儿寻不见旅店或餐馆,也无法补充干粮,因此练就一身以地为席、以野菜里腹的本领。
她跟陆叔叔相处得很融洽,也很佩服他。
当今之世,能在国际扬名立万的华裔画家十分稀少,陆叔叔是少数中的一个,成名于十七年前。他的画作色彩丰富、充满想像力,而且沛然流动对生命深刻的体悟,无论在画廊或拍卖会上均被高价争购。
数年前,贝嘉开始对绘画产生浓厚的兴趣以后,便常常跑去图书馆翻阅观摹历代绘画大师的典藏作品集,也很留意当代画坛的讯息。当她找到一本介绍当代画家的画册,从中看见陆叔叔的画,陆叔叔就成了她最欣赏的当代画家。
只是,陆叔叔极重视隐私,向来只肯展示作品,宁可不接受采访也不愿意让自己曝光在媒体的镜头下,画册上并无他的照片。她只认识这位大师的画,不清楚他的长相。
而今,她不但见到偶像,偶像还成了她的陆叔叔,更成了她写生时的指导老师,使她欣喜之余又获益良多。
她回想起画册撰稿者对陆叔叔的描写,忽然带点好奇地开口:
「陆叔叔,你真的很爱飞翔吗?有个人写说你是最爱飞翔的画家,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个月,也很少回到瑞士的住所,只是不断飞翔在天涯海角。」
廷皆正望着大海沉思,听见她的问题,便回过头来,自我调侃地笑了。
「那个人倒没有言过其实。我上辈子可能是只鸟,这一世虽然投胎为人,却忘不了飞翔的习惯,只有不断飞过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才能让我的生命感到满足。」
「你从来不累吗?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贝嘉的好奇不知不觉演变成心灵的探索。
廷皆愣一下,跟着陷入沉默。有一会儿,贝嘉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回答了。
「有,曾经有一个女孩,让我想停止飞翔,跟她一起建立一个家;可是,她忽然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廷皆的心头揪起一股痛楚,失去贝萱的痛楚如此浓烈,纵使时间之河流尽亦无法洗淡。
怎么会呢?贝嘉实在难以置信,会有女人舍得离开陆叔叔。
陆叔叔长得俊朗挺拔,整个人焕发旷达不羁的气质,眉眼盈溢炯炯有神的成熟魅力;而且,全身上下寻不出一丝已届中年的端倪。他并非娃娃脸的类型,却异常年青,上天实在很厚待他。这样迷死人不偿命的男子,怎么会无法留住所爱?
「那,后来呢?」贝嘉很不希望故事就这样结束。
「后来?后来,我只好继续飞翔;可是,我心里永远有她的影子。每次想到她,一种既喜悦又悲伤的感觉就冲击着我。我试过要忘了她,可是我办不到。后来,我才知道她也一直爱着我;可是,她死了,所以才无法回到我的身边。」廷皆强力克制,才没有让哀戚一发不可收拾,才忍住想跟贝嘉相认的冲动。
但是,贝嘉感觉到了,感觉到陆叔叔的沉痛。她后悔自己一再追问,都怪她的多事勾动了陆叔叔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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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预定的时间多玩了两天,贝嘉跟廷皆才返回台北。
一进家门,曼舒妈妈就告诉贝嘉,剑辉、宇博和仁涛都打过电话给她。
贝嘉先回电给宇博,唯恐工作室发生了急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宇博只是因为她超过请假期间尚未归队,有点不解,打电话来关心一下。
闲聊几句之后,贝嘉改拨电话结仁涛。仁涛是为了饯别会的事找她。再过两个礼拜仁涛就要去美国,想在出发前夕约夥伴们聚一聚,特地来问贝嘉能否参加。
其实,贝嘉已经跟于璇策画好饯别会,时间跟仁涛选的一样,地点就在理哲借给他们的别墅。夥伴们当然会全员出席,而且贝嘉还替仁涛准备了一个大惊喜,但她们故意瞒着仁涛,害仁涛以为夥伴们都不重视他。
当贝嘉用抱歉的语气说有事无法参加时,仁涛都快哭了。
「怎么大家都不能参加?真是无情又无义。」仁涛委屈地抱怨。
「对不起啦,我答应你,一定去送你飞机,你别难过了。」贝嘉憋住笑意,怕仁涛闷坏地哄着他。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你不来送我就不上飞机。」仁涛赌气地说。
「用不用跟你击掌为誓、歃血为盟呀?」贝嘉耐着性子反问。
「那倒不用啦。」仁涛哈哈大笑,满意地挂断电话。
最后,贝嘉回电给剑辉。跟她预料的一样,剑辉想约她见面。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也该给剑辉一个回答了,所以,她爽快地跟剑辉订下约会。
这天刚好是周日,廷皆洗个澡、换套衣服又随启勋和曼舒出去拜访朋友。
贝嘉在客厅讲电话的时候,理哲就坐在一旁看杂志,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直到贝嘉讲完电话,理哲才出声逍遣她——
「贝嘉,你知道吗?花心并不是美德,很容易惹上麻烦的。」
「哎呀,你终于了解自己以前错了啊?没关系,现在改过还不迟。」贝嘉轻巧地把话弹回去,理哲的消遣变成命中自己。
理哲很清楚,在贝嘉的定义里,交过很多女朋友就叫做花心。他不想争辩,只简单地说:「我早就改了,你何必又提以前?」
这倒是真的,贝嘉满意地想。
——谢谢你的邀请,可是我女朋友很会吃醋,所以我不能去——现在,对那些打电话来或者当面约他出去玩的女孩,理哲统统加以拒绝,只跟云妮一个人交往。
贝嘉觉得理哲讲话很夸张,因为云妮从未限制他的行动,更不是醋坛子;不过,能收心总是好事,能达到效果的夸张或许是必要的。
「对喔,你已经改了,我不该再提。来,送你一件礼物。」贝嘉微笑着,从裤袋掏出一件东西,放到理哲的手心。
那是颗石头,跟理哲的掌心差不多大,掂起来满沉的;美丽的蛋形,触感平滑温润,瓦灰的底色上错纵着粗细不一的白色细纹。
这是否意味她出门在外仍记挂着他?如果是,即使她带回的是颗沙子,理哲也会高兴地领受,但是,理哲被贝嘉薰陶久了,也染上她的顽皮,反而装出不太领情的模样。
「你就带一颗石头回来送我?没有带花束的特产吗?」
「没有,吃太多会变形的,送石头比送特产好。」
「哪里好?」理哲拿眼角瞄石头,十足漫不经心。
「全部都好。你仔细看看,它不只是块石头,它是大自然,我把大自然带回来送你了。」
理哲这才正眼细瞧。果然,那些白色细纹层次分明、潇潇洒洒在石面写意出山峰、溪涧与林野,果真是大自然。
看见理哲被石头吸引并露出赞美的笑容,贝嘉又接着说:
「那,平常你可以用它当纸镇,疲倦的时候你可以对着它深呼吸,就会吸到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就会精神百倍了。」
贝嘉的语气很认真,眼角却闪烁着促狭,分明在跟理哲开玩笑。
石头当然不会跑出新鲜的空气可是,理哲愿意相信,他把石头凑近鼻间,正经八百地对着它深呼吸。
「嗯,有草的香味、花的香味、树的香味,还有水的香味,真的很新鲜。」
贝嘉傻住了。理哲的正经八百没有半丝做作,让她莫名的感动。
「我没有礼物送给你。不过,有两样东西很有趣,你要看吗?」理哲想起一件事,又笑着问。
「有趣的东西我是不会错过的,当然要看。」贝嘉回过神,旋即接口。
理哲带贝嘉来到他的房间。贝嘉熟悉这儿就像熟悉厨房,一进来便发现不同。
「这个……天啊,这么幼稚的东西,你怎么把它们挂起来了?」贝嘉瞪眼盯视墙上,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难为情。
墙上挂着两幅画,是当年贝嘉跟理哲初次见面,理哲考贝嘉,贝嘉以理哲为模特儿昼的那两张素描。
理哲一直收藏着那两张素描,在贝嘉到花东的隔天,才找出来送去装框,然后挂上了墙。看着画,稍稍安定了他的失落,舒缓了他的相思之苦。
那两幅画帮了他,所以他赶紧挺身为它们申诉。
「虽然跟你现在的功力比起来,这两幅画的笔触还不够圆熟;不过,它们是你对绘画产生兴趣的起点,很有纪念性,也很珍贵,不是吗?」
「嗯,你说得对。」贝嘉同意,随即盯住画、爬上椅子,又抬起手。
「不准。」理哲连忙上前,把贝嘉从椅子抱回地面,阻止她拿画。
「为什么?」贝嘉大惑不解。「这么有纪念性、这么珍贵的画应该挂在我的房间,由我保存才对呀。」
「不对,你已经送给我了,怎么可以要回去?」理哲果断地纠正。
唔……是有点不大礼貌。贝嘉反省一下,想出一个解决之道。
「那,你把它们转送给我,就不算是我要回去的啦。」
理哲真佩服贝嘉的旁门左道不过,他无法割爱,他只能睹物思人,贝嘉却想把它们收回去,未免太狠心了。
「不行。」他温和但坚定地摇摇头。
贝嘉沉默一下,嘴角忽然勾起诡笑,忽然冲过理哲再度跳上椅子,以迅雷之势顺利取下了两幅画,但是,她刚想跳下椅子,理哲已赶来并举起手想要抢画。她连忙固守高处左闪右躲,一不留神脚板打滑,整个人从椅子呼噜颠下。
这回真要五体投地了!她间紧眼迎向命运,下坠的身体却被稳稳接住。理哲救了她,但她的双手收势不及,握着两幅画狠狠敲在理哲的头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啊!」她张大嘴,被自己闯的祸吓一跳。
这时,她的双脚仍悬在半空。理哲想报仇的话,只要把两臂一松,她就会从他的怀里跌到地下。
但是,理哲忍住眼冒金星,把她安全摆回地面,才抬手去揉自己的头。
「算了,给你给你,我不要了。」为表歉意,她急急将画向前一伸、揣回理哲的怀中,但她松手太快,两幅画垂直降落,又砸到理哲的脚。
「贝嘉!」理哲痛得终于冒火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