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近郊,古意质朴的乡间小路,一整个乡镇就像一个大户人家一样,彼此之间感情浓厚,碰面时礼貌寒暄、嘘寒问暖,关心乡里中每户人家的生活琐事,并不是所谓的嚼舌根,而是发自内心的敦亲睦邻。
哪一户人家今年田里的产物大丰收,其他人一定也有品尝的机会。就是不开伙,拿个饭碗到邻居家打打牙祭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谁说科技的进步提升人类的生活方式,却拉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呢?在这里,人们既享有科技的便利,人与人之间依然联系着最原始的关怀之心。
因此,在这里……订婚,那可是天大地大的事。
哪户人家的女儿长成了,要办喜事,就好像是自个儿家要嫁女儿一样。打从选定日子之后,喜气蔓延了整个乡镇,用“引颈企盼”来形容个个邻居伯伯、婶婶、阿姨、叔叔、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期盼的心情,可一点都不为过。
更何况是伍家要办的喜事,那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伍家夫妻是镇上公认的模范夫妻,平时热心公益,待人诚恳,早受邻里间的爱戴,而惟一的掌上明珠伍亦颖,更是大家从小看到大、宠爱有加的乖巧小孩。
伍亦颖,二十二岁,上个月才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新竹的T大。
毕业后,立刻就投入婚姻的怀抱中,在二十一世纪里,尤其是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未免太早了,但,若是有了一个理想的归宿,是不是年纪轻轻就结婚,又有谁在意呢?!
更何况对方还是台湾硕果仅存的黄金单身汉——利亘准。
想当初,有谁不知道台湾商业界有三个最有身价的黄金单身贵族,除了冷氏集团的负责人——冷皓,就属利氏集团负责其企业经营的两兄弟——利亘允和利亘准了。
虽然利氏集团在名义上的总裁是利兴华,他们只是挂名在总裁之下的总监身分,但与其说他们只是父亲旗下的两名大将,不如说他们是负责冲锋陷阵的勇将。因为事实上,利兴华已是退休状态,终年陪着爱妻利陈敏娟环游世界,早已不管商场上的事。如今利氏的经营方针、营运措施,都是靠这两个年轻、英俊,又有才干的兄弟,主导利氏集团这个全世界都有产业的跨国际公司,即使是在全球一片不景气的经济风暴下依然有令人咋舌的营业成长。
而在两年前,冷皓和利亘允先后娶得美娇娘,全台湾的所有未婚女子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利亘准身上,因此用“硕果仅存”这个形容词,其实一点都不夸张,
要不是利家封锁了所有消息,这个纯朴的小镇早就涌入大批媒体。
在伍家的人个个衣着端庄、笑容满面,就连跑前跑后的小白狗也被系上红领结,一起感染了开心的气氛,见人却不停地摇动着它的尾巴,表达和善的问候。
伍家的大厅放满了成堆的喜饼,红孜孜地映入眼帘显得喜气,也甜入心里。
忽传连串的鞭炮声,由远而近,噼里啪啦好不热闹,人声更显得鼎沸,几乎在同一时间,伍家也点燃了成串的鞭炮,远近相连,喜气连成一片。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小女孩红通通的一张脸探了进来,掩不住兴奋地嚷着。
“知道了,瞧你跑得这么急。”伍江秀仪笑道:“你的小雅姐姐知道了……”
转而向房里的伍亦颖说道:“小雅,别紧张,只是订婚,我们这里又不像一般北部的礼俗,女儿家订婚就得宴请全部的亲朋好友,我们这里是跟着南部的礼俗走,订婚只是举行简单的仪式,让双方长辈见见面,吃个饭而已,真正请亲朋好友得留到你结婚之后归宁才办,所以,你放松心情,别紧张……”
由于这个乡镇的订婚不比结婚,重在简单而隆重,所以伍亦颖只是穿上一套白色的套装,没有穿上新娘礼服。只是,套装宽松的样式,及膝的长度将她的身材完全掩藏住了,她的长发也只是整齐地披在脸颊两侧,一张脸几乎没有上一点妆,只看到一副超厚的眼镜戴在脸上,几乎遮去了她的五官。
老实说,若不看她害羞的模样,与一颗待嫁女儿的心情,她实在不像个新娘子。
新娘子应该是漂亮的,而她称不上漂亮;甚至得说……有点……丑。
没有新娘子是像她这个样子的。
“小雅,妈出去忙了,你别紧张。”伍江秀仪道,离开了伍亦颖。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伍亦颖的一双手几乎快把裙摆给揉烂了(如果布料揉得烂的话)。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一直以为她这么多年所期待的事只是一场梦境,而梦境是不会成真的,而现在……她居然要订婚了。
“什么?!新郎没有到,怎么会这样?”房间外,伍江秀仪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看来是有人拉着伍江秀仪避开大厅的人潮,躲到角落告诉她男方的情形,偏偏他们选的地方就在伍亦颖的房外,让她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是公司的急事,新郎官不得不去处理,才会这样。”是煤人曾太太的声音。“但是你看,亲家、亲家母,和他们的亲戚都到了,该有的礼数他们也没有少,他们真的是很注重这门亲事,只是事出突然,所以才会这样。他们也担心你们这边会有误会,现在也一直在联络新郎官,看可不可以找人去代替,好让他快点过来……”
“是啊!秀仪,”新郎官的妈妈,利氏集团的总裁夫人利陈敏娟堆了一张笑脸加入谈话。“都怪我没有事先把亘准的哥哥从国外叫回来,要不然也不会让亘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没有到!我是想,之前我们一直在讲仪式简单就好了,重点是摆在结婚上,所以,也没叫亘准的哥哥、妹妹回来……唉!这都是我的错!现在弄成这样,好像我们不在重这门亲事似的。”
“敏娟!别这么说,是我们坚持不要太复杂,不用劳师动众,临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怎么能怪你呢?”伍江秀仪并不苛责对方,只是——“新郎没有到,那订婚不就……”
“当然是照常举行。”利陈敏娟道:“我刚刚问过曾太太了。”
“是啊!是啊!”曾太太接着说:“现代人是比较少看到订婚的时候少新人的,但是可没有说少了新人,就不能举行订婚礼了。想当初我还见过订婚的时候,新郎、新娘都没到的呢!人家现在还不是婚姻幸福地过了二十几年,儿女成群,这个不是问题啦,”
“但是……”伍江秀仪迟疑着。
“我和兴华都知道是委屈小雅了。秀仪,你知道我也很疼小雅,我实在也不愿意这样,但是,现在这种情况……”
“敏娟,你别太自责了,我看现在就照着办吧!”伍江秀仪虽无可奈何,但还是得顾全大局。“我去看一下小雅。”
“我也去。”利陈敏娟道。
然而,这两人并没有走进伍亦颖的房间,该是又有什么事绊住她们的脚步了吧!
伍亦颖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是不停地想着自己刚得到的讯息——利亘准并没有到。
订婚的日子,竟只有新娘子一人,但她连一点怪新郎官的意思都没有。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利亘准了呢?两个月有了吧!这两个月,她在新竹忙着毕业考,忙着学校的毕业专题,忙得昏天暗地。而他……她知道,他一直是很忙碌的。
这两个月,他们都没有联络,并没有什么特别,毕竟,他们也曾有过三个月以上都没有联络的纪录。基本上,只要他没有来新竹,到她家隔壁的房子度假,他们都不会碰面,因为,她几乎不上台北找他的。
“还是找不到亘准?!”窗外传来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这个女人的声音,她很陌生,也许是利亘准的亲戚吧!
由窗口看出去,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正站在她的窗口边讲手机。
“公司呢?联络上他公司的秘书了没?”女人又问道。
伍亦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只看得出正在听电话的女人的表情愈来愈难看。
“一个礼拜前就出国了?!”女人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让人感到因受到惊吓而有些尖锐。“他是不是故意的,就算是不愿意订这个婚也应该和他爸妈说清楚啊!”
女人又继续道:“现在我们都来下订了,可叫我们怎么办?仪式当然还是照常举行啊!难不成叫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新娘子……我怎么知道漂不漂亮……听说只是听说啊!再丑能丑到哪里去……”
她听错了,她一定是听错了!
利亘准是因为临时有事才不能来,不是什么出国……
新娘子再丑能丑到哪里去?!……不是说她……不会是说她的……
伍亦颖呆立在房间,却只觉得自己不停地发抖,脑袋一片空白。
“小雅,准备好了吗?待会奉甜茶得认识一些长辈,不过别担心,亘淮的亲戚都很亲切……对了,还得戴戒指。戴戒指的时候……”伍江秀仪笑吟吟地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