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气的是这个。
要她时,没问她愿不愿意,不要她时,也没问她愿不愿意。
“我知道你尚未有子嗣,只是你既然身分尊贵,肯定不愁没妻妾给你传宗接代,总会生出儿子的,我肚子里的这个,再怎么样就是一个普通丫头的孩子,男女都还不知道,你也不用太过牵挂了。”她顿了顿,续道,“我离开朱家时把你给的值钱之物都带走了,加上太夫人跟任远为了感谢我,也给了不少银两,现在我不但买得起宅子还请得起嬷嬷跟丫鬟,放心吧,这孩子肯定衣食无忧。”
“惜玉,你别这么说话,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听到那种话我怎可能受得了?”
惜玉微笑问道,“所以,便赶走我?”
朱行云不语。
“我不知道你何时进到屏风后,我只知道晚晴跟张夫人栽赃我使用媚香,我要是对你有所留恋,就算不送官也会被打断腿;孤老茶我的确有喝,但那是一开始的时候,小暑过后便没再动了,茶渣子是我故意放的,定将院的小厮丫头多,你防得了三个五个,防不了全部,你给我过生辰的事情已经有人传开,我知道不久不是太夫人上门就是夫人上门,“一个怀不了孕的受宠丫头”虽然很好,但是“无心于此的丫头”会更好,相较之下,主子对于后者会宽容些。
“所以我每天都会冲孤老茶,将茶渣子留在壶中,因为我知道若是有万一,这些茶渣子可以保我不挨板子,不被逐出院,可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那面凤凰屏风。”惜玉一声叹息,“我身分卑微,在朱府能信的只有你,可惜,你不信我……”
朱行云听了,既惊讶又心疼,“你既害怕,为何不跟我说?”
隐隐又怪起自己当初太决绝。
原来惜玉早已没喝孤老茶,代表她已经打算留在他身边了,如果听到那些话时,多想一下就好了……
“你们朱家的男人都一样,只管外不管内,那日我求你保住润玥,你的选择居然是将她送去郡公主府,我就知道你不爱管大宅之事,也可能是你不知道大宅的女人可以翻出多少花样,我若拿这事出来说,恐怕你会说我大惊小怪。不过这也不怪你,我知道女人厉害也还是差点着了晚晴的道,以为她真的是不婚主义,只想着篆香,没想到那一切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对她设下防心,好伺机而动。”
说到这儿,惜玉突然想起,“对了,晚晴呢?”
朱行云皱眉道,“她诬蔑你使用媚香,碍于她爹是六品武官的身分无法打她,我已经将她送回金家了,至于她回家之后的情形便看她自己造化。”
嗷,送回家啊……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惋惜的样子,该不会觉得这处罚重了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差点被她害死啊,我只是惋惜她看到我被打包上车,我却不能看到她被打包上车,想想还是我吃亏了。”
朱行云听到她想看晚晴被打包时,有点想笑,但想起前一句是她自己被打包,又笑不出来了。“惜玉,跟我回去吧。”
惜玉没立刻回答,一双眼看着他,怎么能这样跟他回去啊,开玩笑,她要的没到手,绝不退让,“朱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早不是朱家的婢子,无须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会再赶你了。”
很好。
“你对我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即使我不读女诫,不读从夫,但也知道你对我比一般夫妻还好上许多,我为求金银卖了自己,你付了银子已经是银货两讫,本无须理会我的诸多要求,可你帮我安置了润玥,打听太夫人的消息,通知了任远的妻子暂时别归,又安置了有孕的霜月,都说无利不商,可你却为我做这么多的事情,那日你在湖上为我祝贺生辰,对我来说那是千金不换的回忆,刚开始虽然想回温家,可是后来却是真心盘算起要怎么在朱家过日子,所以才停了孤老茶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在想,你一定会高兴。”
好,以上糖果,接下来要给鞭子。
“只是怎么样也没想到,张夫人跟晚晴会联合算计我,而你母亲会将计就计令你躲在凤凰屏风后面……你转身离去,我可理解,气我几天也没关系,可是你连听都不听就赶我走,实在令我害怕,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三人成虎更可怕吗,那就是“眼见为凭”,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眼见为凭是最可怕的,即便对方愿意听解释,要说清楚都很困难了,何况对方不愿意。
“别人见我听闻晚晴被送回家之事便是喜上眉梢,定以为我是狠毒之人,殊不知晚晴欲置我于死在先,我的反应不过人之常情。眼见为凭?只要天时地利外加足够的聪明,眼见为凭便可拍死无辜之人。
“那日你赶我回温家,我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自己算是死里逃生,可是没人能保证这事将来不会再发生,若是有第二次,而你对我感情已淡便是直接打发了,卖了,我又该如何是好,我的孩子怎么办?黄来弟有家人,但温惜玉却是孤身一人,我不求享福,只求平安。在朱家长辈不待见我,枕边人又不信任我,我宁愿带着孩子在北虞过着小门小户的生活,也不想在大宅院里过荣华富贵,却得日日担心的日子。”
说完,还叹息了一声。
并不是她爱玩心机或者想折磨他,只是这个时代对女人太没保障了,古人的一些观念也需要再教育——不能生气就赶人,也不能“我都亲耳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怕误会,只怕没解释的机会。
朱家的宅子那样大,墙壁那样高,人那样多,她才十九岁,人生还很长,她总得要些心安,让自己好过一些。
朱行云的优点就是言出必践,只要他说出口的一定会记得。
只要他记得,她才比较有底气。
“惜玉,我知道你受委屈,我跟你保证……”
来了?
“以后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都会再问你一次,那屏风之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很好,完全有接收到她的讯息。
再说一些。
“我知你心眼小,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不会再纳人。”
噗,很好很好,不过如果就此答应,效果会打折,根据现代心理学,此刻要以退为进,承诺的效果会加倍,“那倒不用,若三年内我生不出儿子,你便找个合意的丫头收了吧。”
“我说了不再纳人便是不再纳人!”
自己讲的话可得记牢啊,“可你是嫡长子,怎能没儿子呢?”
“若戊如此,将瑞云的长子修文过继即可,瑞云跟我同母所出,母亲应该不会反对,至于瑞云夫妻,此事对修文只有好处,更不可能反对。”朱行云道,“如此,可愿跟我回去了?”
“初晓呢?”她可受不了院子里有个女人对自己的男人虎视眈眈。
“在书领院。”
惜玉真的惊了,“她……你把她给二少爷了?”
不是吧……她是汪大人的女儿,怎可能把她送人,那不是摆明要汪大人来找朱家麻烦吗?!
“是她自愿的。”
“自愿?”
“她明知道我膝下犹虚却帮你找孤老茶,光是这点我也容她不得,要送她去朱家别院,没想到瑞云的妻子却来找我,说不如把初晓给她,我才知道瑞云对初晓十分上心,只不过碍于初晓的官家身分,不能开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