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头痛了。“我可以不见吗?”
略微一顿,高成实在很为难。“自从世子爷摔下马之后,她们日日过来打探,盼着世子爷清醒过来,如今世子爷可以见人了,只怕奴才们再也拦不住她们。”
“好吧,早晚都要见上一面,你让王嬷嬷去领她们过来。”王嬷嬷乃是松悦居的管事嬷嬷,也是第一任致远侯夫人的奶娘。顾延霆睁开眼睛接触这个时代之时,就见过王嬷嬷和原主的奶娘苏嬷嬷,她们都是真心关爱他的人。
松了一口气,高成赶紧退出去。
整理好思绪,准备好面对一堆妾,他下床进了套间更衣。
来到正厅,一群娇媚如花的女人已闹烘烘挤成一团,各个引颈盼着心心念念的世子爷,若非两名近卫形成防线挡下,他早成了包子馅,还是豆沙馅……头痛,他忍不住脱口发出怒吼。“闭嘴!”
寂静瞬间席卷而来,众位美女嘴巴是闭上了,可是水眸睁得更大,眼巴巴瞅着她们的世子爷,盼能得着世子爷的关注。不过,顾延霆看着她们,脑海闪过的是酒店临检的画面,一个个浓妆艳抹的酒店小姐,卖弄风骚,教他快起鸡皮疙瘩。
他在上首坐下,冷声道:“一个个报上名字。”
虽知道世子爷什么都忘了,可是,怎能将她们当成奴才似的对待?她们一个个心里都委屈不已。
“哑巴吗?”他对女人严重缺乏耐性,再不配合,连搞清楚她们样貌的工夫都省了。
“贱妾沈柔。”
有人抢着当第一,接下来各个都很自动自发,直到第七个。
顾延霆的数学很好,高成不是说有八个吗?
他很快找着缩在众人之后的第八个,她显然从持续半晌的静默中察觉到只剩自个儿没报上名字,轻甜柔和的声音终于吐出来。“贱妾薛伊珊。”
众人的目光莫不跟着他转来转去,唯独她垂着螓首,像恨不得将自个儿隐形,这是吸引他的伎俩吗?不,若非要她们一一报上名字,他绝对会忽略她的存在。
顾延霆起身走过去,两名近卫机敏的将众人分开两侧,以便他走到她面前。
“抬起头。”
身子微僵,薛伊珊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个内心沉静如湖水,一个波涛汹涌。
怎么是小喜儿?半晌,顾延霆从震撼中平静下来。不是小喜儿,只是生得太相似了,就如同双胞胎,乍看分不出谁是谁,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区别其中的差异,至少,小喜儿不会有如此幽静深沉的眼神。
“世子爷!”高成轻轻唤道,世子爷再继续盯着薛姨娘,其他姨娘两眼冒出来的怒火就要把松悦居烧个精光。
“薛伊珊是吗?我以为有个名字更适合你—小喜儿,你觉得如何?”
微蹙着眉,她柔和淡然的道:“贱妾之名乃父亲所赐,不能改之。”
他疯狂的大笑,难道以为她听见“小喜儿”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算她们之间有某种连结,也许出自同一个祖宗,但依然不是同一个人,小喜儿留在他生命中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因为小喜儿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属于现代的他不也已经死了吗?
这会儿世子爷唱的是哪一出戏?众人脸上只有一个表情—不知所措,这位什么都忘记的世子爷真是教人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都出去。”顾延霆转眼间又回复冷漠的姿态。
薛伊珊立刻福身退出去,其他妾侍则依依不舍,盼着世子爷多瞧她们一眼,被自个儿的媚眼勾住,可是世子爷不解风情,只愿意用后脑勺相送,她们只能咬牙恨恨的退出去。
“高成,薛伊珊为何成为我的侍妾?”虽然她不是小喜儿,他对她依然好奇,她好像不愿意吸引他的目光,这不是侍妾应该有的态度。
“薛姨娘是吏部郎中的庶女,她的嫡母是侯爷夫人的同胞妹妹。”
“这么说,她嫡母也是我姨母。”
“是,她们都是世子爷外祖父的庶女。赵家是金陵百年大族,代代都出高官,尤其世子爷的外祖父,更是入阁拜相,可惜身子不好,早早就致仕返回金陵,设立族学,教导族里的孩子。”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他母亲去了,侯爷会答应迎娶母亲的庶妹当继室,看上的只怕也是赵家的百年世家地位。
总之,薛伊珊是因为嫡母的关系才落得为人妾的命运,心里必然怨恨不平,不过,既已成为他的妾,未来全系在他身上,不是应该想方设法讨他欢心吗?可是,她却不想出现在他面前,这其中难道有原因吗?
“薛伊珊是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
“不清楚?”
“薛姨娘进府隔一天,世子爷就摔下马了。”提起此事,高成的目光略略偏向一旁,不肯直视主子。随侍世子爷多年,不是不知道世子爷的苦,可是答应纳薛姨娘为妾,就该好好对待人家,薛姨娘可是饱读诗书的官家千金。
闻言,顾延霆也忍不住皱眉,新婚隔天就抛下新娘子跟狐群狗党出去游玩,摔下马,这岂不是罪有应得?不过,他这副身子的原主还真是令人不解,再贪玩,也不至于不给侯爷夫人面子,况且薛伊珊是个美人儿,总不会过一夜就看腻了吧。
关于薛伊珊的事,暂且搁着,眼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有些状况必须搞清楚,还有他如今所拥有的这副身子要好好锻链。他讨厌当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何况一副好身手在任何时代都很吃香。
正月二十元宵灯市结束,京城官商之家会开始举行赏梅宴,薛家也会受邀前去赏梅,以前薛伊珊当然也会跟着嫡母嫡姊参加赏梅宴。
其实,薛伊珊不喜欢梅花,觉得过于清冷,可是到宴会上光听人家说话就很有趣,不少隐秘可从中窥知一二。
如今,她只能闷闷不乐的倚着窗边,望着寒意未尽的院子,想着自个儿究竟哪儿做错了,怎么会落入今日的处境?
她亲娘是嫡母的丫鬟,原是官家千金,因为父亲获罪,流落到人牙子手上,后来被卖到了赵家,分派到嫡母的院子,从此注定她要成为小姐的陪嫁丫鬟,最终被提拔为妾侍。
姨娘格外用心教导她,无非盼着她将来嫁到小门小户,可以助夫君助儿子争取功名,一个女人的未来,不就是看夫君和儿子吗?可是,聪明与美貌落在庶女身上,就是一个灾难,无论她如何低调过日子,算计终究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嫡母忌惮她,父亲为了功名利禄,于是在姨母的挑唆下,连手牺牲她,逼着她成为致远侯世子的侍妾。
父亲真傻,以为一个庶女可以为他换来靠山,怎知他们都被姨母利用了,姨母将她送到世子爷身边,是为了迷惑世子爷,就近监视世子爷。说到底,她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无力对抗自己的遭遇,只能想法子让她这颗棋子一点作用都没有。很幸运,进入致远侯府那一夜,世子爷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隔日又被狐群狗党喝出门游玩,摔下马,伤势严重到宫里的太医都说一切看天意了。当下她松一口气,世子爷没了,她这颗棋子就失去价值了,也许会招来克夫的恶名,但至少嫡母父亲不会再打她主意。不料短短几日,世子爷的命捡回来了,却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