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摇了摇被太阳晒得昏眩的头,半眯着眼睛循声望过去,模模糊糊中看到前方的长廊下,一位锦衣公子正朝这边挥手。真是个阴凉的地方啊!置身于燃燃烈日下的绮罗,眯缝的眼中露出羡慕的光芒。
“绮罗!绮罗!发什么呆啊!九少爷叫你呢!快点儿过去啊!”绮罗旁边的云霞拉拉她的衣袖提醒道。同样被晒得汗流浃背,但她比绮罗有精神得多,尤其在府中最俊俏的九少爷面前。
“哦,叫我啊!好!”被太阳照顾,精神有些恍惚的绮罗放下手中的花草,用前襟擦拭一下手中的泥巴,站起身走向回廊,刚一迈步,身形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哎哟!一定是蹲得太久了!绮罗不易察觉地皱皱眉,终于慢吞吞地挪步走到九少爷面前。
“九少爷!”绮罗半垂着头,等待吩咐。
“你会栽花吗?”
“会!”绮罗点头,看着指甲中尚未擦拭掉的泥巴,她在府中的工作就是伺候花草。管家曾严厉地警告过她,花草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子,伺候不好照样撵出府去,你说她敢不会栽花吗?
“那好,跟我来!”
九少爷像是很急,不容分说地拉起绮罗的手,绮罗怔了一下,同时听到身后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九少爷!这……这样不好吧!”绮罗尴尬地试着收回自己的手,后边正有一群好事的人看着呢!她可不想被管家以不懂仆人规矩的罪名轰出府去,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不想这么快就去浪迹天涯。她这把老骨头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罗嗦什么!花要是死了,拿你的命都不够赔!快点儿!”九少爷有些气急败坏。
“啊……是!”绮罗诚惶诚恐地点头应允,当主子的都这么不讲道理吗?想当初,她当主子那会儿,可是温柔又善良啊!恍恍惚惚中被拉着穿廊跨洞。
“哎呀……”一声痛呼。
“你白痴啊!这么粗的柱子你硬往上撞!真不知你长眼睛干什么用的!”九少爷大骂道。
绮罗揉着红肿的额头,这下头更晕了,天旋地转中又被九少爷拉着跑,接着在回廊中打转。晕了!晕了!什么时候才能转出去啊!
绮罗来到目的地时,已经气喘吁吁,外加头晕目眩,也不知道九少爷把她拉进了哪个门,刚一抬脚,耳边就听到一声厉吼:“你敢给我跌倒就试试看!”
她也没想到,门槛会这么高啊!绮罗认命地闭上眼,等待剧痛袭来,其实她也很无奈。蓦地,身形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间窜入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
“九弟!怎么那么大火气,谁又惹你了?”欧阳诚然温笑着说道。
好有磁性的声音,低沉略微带些沙哑。绮罗有些陶醉地睁开眼,陡然,双眸瞬间一亮,好儒雅的年轻人!剑眉,挺鼻,狭长的双眸出奇的清亮宁静,嘴角挂着一抹恬静的微笑,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了些。
感觉到绮罗略带无礼的注视,欧阳诚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此时他早已放开了她,后退一步,府里的婢女第一次见他时,都是这样,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绮罗眨眨眼睛,咦!难道是她眼花了,他那温文含笑的眼中明明闪过一丝疏离与不耐。欧阳家的公子果真个个都是天仙似的人物啊!她进府半年,目前只见过大少爷、五少爷和九少爷,比起大少爷的深沉霸气、五少爷的阴冷怪癖、九少爷的年少冲动,她还是最喜欢看眼前人的温文儒雅,恬静悠然。
“三哥,还不是因为这个笨丫头!”九少爷指着绮罗说道。
三哥!绮罗一怔,自动忽略最后三个字。难道他就是欧阳诚然,府中流传那个据说得了不治之症、缠绵病榻数年,活不过二十五岁,正在等死的三公子?
绮罗再次眨眨眼,欧阳诚然身形修长,虽然略显瘦削些,但看那清亮有神的眸光,怎么也不像是病人膏肓的人啊!明明比她还要精神嘛!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又听到——
“这一路走来,她跌了三次跤,撞了两次柱子……若非亲眼所见,还真难相信,竟有如此笨的人!真不知总管是怎么挑人的。”
有吗?绮罗习惯性地眯起眼,她记得只撞了一次柱子,以后她就晕晕的……九少爷根本是诬陷好人嘛!她哪有那么笨来着!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什……什么?”陡然间眼前出现九少爷放大的脸,绮罗才意识到她又走神了,眼角余光瞄到三少爷不知何时已坐在椅上,悠闲地品着茶,眸光盈然地看着他们。蓦地一个机灵,突然想到她现在的身份。糟!她怎么又忘了!
她急忙垂下头,诚惶诚恐地说道:“九……九少爷,有什么吩咐!”
“栽花啊!我说了几遍了!你怎么还问……喏,你看,就是这个。”九少爷指着桌上的一盆花说道,“你把它挪到另一个盆中,别让它死了,否则我拿你的命抵。”说到最后,九少爷又恶狠狠地威胁道,只是他那张俊俏不失稚气的小脸实在没有什么威胁作用。不过,绮罗决定还是遵命的好。
“是,奴婢马上做。”她动作熟练并迅速地把那株奇貌不扬的花挪到另一个盆中,添了土,浇了水,总算大功告成。
站在旁边的九少爷满意地点点头,指挥道:“好,把它搬到窗下……靠右边,对,就那里。”
“三哥,今天怎么样?病发了吗?我没来晚吧?”欧阳穆然边说边由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屋中竟多出个婢女,阴冷的眸光扫了绮罗一眼,道:“三哥,怎么你决定用婢女伺候了?”
欧阳诚然淡淡地一笑,道:“不是,我有奔儿一个人就够了,她是九弟找来栽花的。”
“哦!”欧阳穆然挑了下眉,找张椅子坐下,“奔儿呢?”
“去药铺了。”
欧阳穆然又看了绮罗一眼,皱着眉,对九少爷冷声训道:“你明知三哥这院不许外人进来,怎么还擅作主张!”
“我只是让她栽一下花嘛!”九少爷底气不足地道,几个兄弟中,他最怕大哥与五哥,“而且她看起来也不像多舌的人啊……”在穆然阴冷的眸光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五弟,是我让九弟去找的,别怪他了。”诚然笑着劝道。
“哼!”穆然冷冷地瞪了九弟一眼,才道:“三哥,就你宠他,万一这丫头带点儿什么病进来怎么办?”
诚然笑着道:“我没那么弱的,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也不接触吧!”
自五少爷进来,绮罗就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里,听到五少爷的话后,实在觉得委屈,想不出自己哪里带病来着,说实话,她还怕有人把病传染给她呢!
“三哥!”九少爷突然惊叫了一声,接着跑了过去。
绮罗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只见适才还谈笑自若、悠闲品茶的三少爷如今却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如纸。
九少爷担忧地叫道:“三哥!三哥!怎么样?很痛是不是?你挺住!挺住啊!三哥!”
诚然本想扯出一抹笑来安慰九弟,却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的肌肉都僵硬了!
五少爷穆然的手掌正抵在诚然的后心,为他运功疗伤,以减轻诚然发病时的痛苦。
绮罗眨眨眼,真看不出来,五少爷还是武林高手呢!
半个时辰过去了,诚然仍没有转轻的迹象,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原本清亮的眸光也变得迷茫起来。
蓦地!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软木塞进嘴里咬住。
九少爷看见三哥如此,心痛如绞,“三哥,挺住啊!再挺一会儿,再挺一会儿就好了!”声音已隐隐带着呜咽。只有穆然还算冷静,一直源源不断地将内力传给三哥,助他抵抗痛楚。
绮罗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了悟。暗叹:果然命不久矣啊!唉!可惜了这么个绝世的佳公子。
那边疗着伤,这边的绮罗也不敢轻举妄动,站得她腿都要酸了,那边才终于结束。
五少爷收回手掌,眉间隐约涌现出一股疲色,“九弟,扶三哥到内室把湿衣换下。”一抬头,见绮罗仍站在原地,便冷声道:“你都看见了?”
绮罗装傻道:“奴婢看见什么?”
穆然愣了一下,绮罗急忙接着道:“奴婢只记得听从九少爷吩咐挪栽了一盆花草。”
穆然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方道:“你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此时,换下湿衣的诚然由九弟扶着走了出来,适才的对话,他自是也听见了,不由得多看了绮罗两眼,刚才还差点儿被门槛绊倒的恍惚样,实在看不出竟这么机灵。
“三哥,怎么不在床上歇会儿再起来。”穆然同九弟一起扶起仍虚弱的他坐下。
“不了,能起来,便不想躺着。”诚然虽浑身酸软疲惫,但那一双眼睛仍清亮得出奇,一看便知是意志坚定之人,决定的事不容改变。而两兄弟也知三哥心结,便不再相劝。
“你叫什么名字?”看了一眼绮罗,诚然笑着问道。
“回三少爷,奴婢绮罗。”绮罗回道,心中却在叫苦,腿好酸啊!什么时候让她回去啊!好想坐在地上歇会儿啊!
“看你年纪不小了,进府多久了?”
“半年。”
“半年?难怪!”诚然诧异了一会几;“一直在外园做事吗?”
“是,奴婢一直伺候府中的花草。”有完没完啊!你不累,我还累呢!
“啊!怎么回事?谁碰它了?”九少爷突然大吼道。
“啊!”绮罗吓得打了个冷颤,看到九少爷旁边那株她刚刚栽植完,如今却歪倒在一边,露出根须,那玩意很娇贵,应该是活不成了。
绮罗心虚地看着九少爷青筋暴露的脸,吞吞吐吐地道:“九……九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适才奴婢有些害……害怕,就想抓住些东西,谁想……就抓住了它……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你……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这是给三哥治病的!你竟……竟然……”九少爷暴怒地指着他。
绮罗吓得一步步后退,惨了!他该不会暴打她一顿吧!不知道可不可以还手?逃跑总行吧!
就在绮罗逐渐向门边退去时,原本怒发冲冠的九少爷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下绮罗可完全傻眼了!准备拔腿就跑的那只脚却硬生生地绐吓了回来,僵在原地再也动不了了。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怎么欧阳家的男子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九少爷……你怎么哭了?”再看看另外两位少爷面无表情的样子,绮罗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我……”我可不可以哭啊?
“管家,她弄死了我的花!”九少爷突然告状道。
“管……管家!”绮罗一回头,又吓了一跳,不知管家站在她身后多久了?
绮罗怯怯地让出了一条路,让管家进来,惨了!把主子惹哭,多大的罪啊!看来,她得拎包走人了,不!更惨!乱棒打出!
“三少爷,五少爷,九少爷。”老管家神情恭敬地道。
“长叔,什么事?”诚然笑着问道。
“是大少爷请五少爷过去,有急事相商。”
“知道了!”穆然道,声音仍然冷冷的毫无温度。
正要退下的管家对九少爷道:“九少爷,老奴自会给你个交待。”然后对站在门边的绮罗冷声道:“你跟我来!”
绮罗感叹,奴才脸变得真快,对九少爷慈眉善目,转过脸就对她凶神恶煞,感叹归感叹,还是得跟他老人家走。
“啊!”陡然间,绮罗又惊叫一声,身子差点儿跌到老管家背上,幸好她用手撑住旁边的柱子,还好,还好,没有跌倒!真是的!修这么多台阶做什么?
“哈!”刚刚还痛哭流涕的九少爷见到绮罗踉跄的身形,又哈哈大笑起来。两兄弟对他的哭笑随意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三少爷诚然也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丫头!还真是够迷糊!
“她有些不一样!”穆然道。
“是有些。”诚然点头。
“哪不一样?”九少爷问。
“淡!”穆然丢下一个字,起身便走了。
“蛋?”九少爷更糊涂了,难道是笨蛋?也对!
“九弟,一会儿去跟管家说一声,别为难绮罗。”
“可是……”他白哭了!
“只是一盆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一盆花?它能治你的病!”
诚然笑着摇头,眼中有一抹淡然,也有对生死的了然,“它治不了的。”
九弟走后,诚然疲倦地闭上眼,又睁开,他能看这尘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能多看一眼都是赚了。看着窗外院落,四周寂静无声,这里是很少有外人来的,不期然地想起那个绮罗。
淡!还真对!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气质若有若无,像是不存在,又像随时会消失一样。很不一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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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绮罗终于告别老管家的深深教诲,回到房中休息时已是深夜了。精疲力竭的她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谁知她刚刚脱了鞋,还没等躺下呢,一群原本睡下的人竟然都围了过来。
“绮罗,九少爷让你做什么?”
“绮罗,听说你去的三少爷那……”
“绮罗,见到三少爷没有,他长什么样子啊?”
“绮罗,三少爷真的要死了吗?是不是很吓人啊?”
“绮罗……”
绮罗痛苦地抱住头,谁来救救她?从来不知道众星捧月竟是这个滋味。
她们这些伺候花草的奴婢在府中是最没地位的,十几个人挤睡在一个大通铺上,那些长得漂亮的、机灵的、嘴巴甜的,在刚人府时陆续被各房的主子挑走了。剩下她们这些既普通又平常的人做粗活,比厨房里打杂的丫头都不如,起码人家还有点儿口福!
而绮罗在她们当中则更加平凡,平常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加上她整天恍恍惚惚,半眯着眼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谁也不愿意跟她搭伙干活,就怕她惹到麻烦会受连累,除了云霞,几乎没有跟她说话的。若非今天九少爷把她带走,她们似乎已经忘了身边还有个叫绮罗的人呢!
“九少爷只是让我去栽花……喂!喂!你们摸我干什么?”
“绮罗,真没看出来,你头发这么光滑柔亮,怎么弄的……”
“我娘生下我就这个样……我没看到什么三少爷,栽完花就被老管家叫去帮他收拾屋子,然后就回来了……喂喂!你们问话,动嘴别动手啊!哎呀!你干吗撕我衣服?”
“绮罗,没想到你的皮肤这么白皙,怎么都晒不黑!真的好滑啊!”
“那你们也不用流口水啊!”绮罗头皮发麻,看着四周围上来的女人们,她怎么总觉得她像落进了狼窝里,要被生吞活剥似的!
“难怪九少爷会选上她!真幸运啊!”
是倒霉才对吧!
“你瞧她长得那么难看!眼睛还没我的大呢!九少爷怎么会选上她?”
对啊!对啊!九少爷的确没眼光,绮罗点头表示同意。
“她的手没我的修长好看,九少爷竟然拉她的手,也不嫌脏!”
连这个也妒忌!绮罗瞪大眼看看自己的手,不脏啊!她洗手了!
“她竟然能走进三少爷的幽竹院!听说在府里待过五年以上的人都没进去过呢!”
绮罗举手喊冤,她是被强拉进去的,她不是自愿的啊!绮罗欲哭无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她年纪那么大了,九少爷应该不会看上她吧?”
“不会,九少爷才十四岁,怎么会看上她!她看起来起码二十五了,若非披着头发,谁会相信她还没嫁人啊!根本就是婶婶嘛!”
绮罗张嘴说不出话来,摸摸自己的脸颊,她应该没那么老吧!虽说与她们十六七岁相比有点儿大,但也没升到婶字级吧!她记得她没长皱纹啊!
“就算她年纪小也没用,少爷也不会收她回房的,长得那么难看!”
“是啊!根本是丑八怪嘛!你瞧她小眼睛,大嘴巴,肥下巴,恶心死了!”
“她的脚也好大!”
“她的腰像水桶!”
“她的头发干巴分叉!”
绮罗要举手!等等!等等!刚才是谁夸她头发又好又亮来着?
“皮肤又黑又粗!”
“牙齿又臭又黄!”
“她胳膊上有个疤!”
“……”
众人七嘴八舌地将绮罗批评得一无是处,心理得到平衡后终于各自睡去。留下绮罗呆呆地坐在原地,蹙着淡淡的秀眉,开始二十年来的首次思索,她真的那么难看吗?哎呀!这可要找爹娘好好理论理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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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自那次事件后,视欧阳府中的少爷们为鬼怪,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她是被四周嫉妒的女人们给整怕了!幸好,那个九少爷好像也忘了她曾经存在过似的,即使在府中相遇也认不出她。
况且她自认除了把九少爷气哭外,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忘了好!忘了好!加上她奉就普通,自是不会引人注意。如此平静地过了两个月,竟又幸运地被老管家点中去幽竹院搬几盆花。不过这次是她跟云霞两个人去。绮罗的心安下一半,起码被那些奇怪的女人整时,有个人陪。
幽竹院环境清幽,的确是养病的好地方,上次来时,一路上被九少爷拉得晕头转向,哪有功夫欣赏,这次可要看个够。
“绮罗,你说我们能看到三少爷吗?”云霞有些兴奋地问道,当然手里的活也不闲着,不忘用铲子翻着花土。
“不会,人家在屋子里面,怎么看。”虽然三少爷长得好看,但与眼前景色相比,还是差了一点点!至少绮罗心中是这么想的。况且少见一次面,就少一次麻烦,看那般绝世风华的人受苦,还真不舒服。万一哪天她同情心又泛滥,那此地也就不能待了。
过了一会儿,云霞好奇心又起,“绮罗,你说三少爷长什么样?”
“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呗!”
“听说三少爷长得可与宋玉媲美,好看得很呢!”云霞脸颊绯红,像似憧憬美梦的少女侧耳逸小声嘀咕道。
绮罗点了点头,当是听到,宋玉长什么样她不清楚,不过像三少爷诚然那样气质儒雅恬淡的人倒是世上少见。
“绮罗,三少爷真可怜,听说他今年都二十四了,只剩一年可活了!”云霞不胜唏嘘地道。
“是吗?是挺可怜。”绮罗又照旧点了下头,眯着眼,边干活边欣赏着园间的风景,望着前方三少爷居住的精致屋舍,怔了一会儿,突然叹息般地呢喃道:“人家让你三更死,你又怎么能活到第五更呢?中了缠绵之毒,根本就是不死不休嘛!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老天恩赐了!下毒的人倒真是狠毒啊!”
“什么毒啊?”云霞突然凑了过来,疑惑地望着她。
“啊……没什么!你听错了!呵呵……”绮罗讪讪地干笑两声。
“绮罗啊!你别总是发呆好不好?这要是被管家看见又该罚你月银了,你这个月已经被罚没了吧?”
“……”绮罗低头干活。
两人的活忙完后,云霞提议从凉亭那边走,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从那边偷窥到三少爷一点音容,好回去三八一下。
凉亭与那边的窗户少说有十来米远,她们伫足倚望,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却在凉亭中见到一盘没下完的棋。
“绮罗,这是不是三少爷玩的?不对!三少爷出不得屋的!是九少爷玩的吧?真是小孩性子,还没下完呢?”
“是吧!”绮罗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蓦地怔住,是棋局!她不自觉地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半眯着的双眸瞬间焕发出耀眼的神采,那一瞬间的雪亮连身侧的云霞都感觉到了。
看着绮罗晶亮的双眸,低头沉思的样子,云霞突然间发现那个本来不起眼的绮罗竟然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绮罗看着棋盘,云霞则被她吸引了,再也无法移开眸光。
沉思中的绮罗忽然笑了笑,拿起一子落于棋盘上,接着又连落两子,这才长舒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又侧头想了想,嘴角扬起自信的笑靥。
云霞则被绮罗突如其来的笑容,轰得脸红通通的。
“绮罗,你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好看?”
“啊……好看?什么好看?”绮罗转头看向云霞,突然诧异地道:“你的脸怎么了?中暑了?快!我扶你回去休息!”绮罗扶着云霞就往外走。
“不……不是!我没有……绮罗,没想到你会下棋啊!”云霞仰起红通通的脸,崇拜地看着绮罗。
“啊!会一点点了!”突然想起她适才落下的三子还没有收起,想回去恢复原状,但她们这会儿已走出幽竹院了,复又一想,算了!她应该没那么倒霉被发现吧!
绮罗与云霞刚离开凉亭不久,诚然在奔儿的陪同下,来凉亭纳凉。奔儿放下手上的提篮,从里面拿出点心与特制的药茶。
诚然悠闲地坐下,轻啜一口茶,眸光投向桌上的棋局,忽地一怔,紧接着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道:“奔儿,你解了棋局?”
奔儿也会下棋,闻言看向棋盘,“天!棋局解了……少爷,你别看我,奔儿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这个棋局,奔儿哪解得开啊!”
“不是你?”
奔儿连连摆手。
“难道是五弟?”
奔儿笑着道,“五少爷的棋艺可比不上你,你没解开的,他绝对解不开。”
诚然也微微地笑了,“这就奇了,难道府中有高人,我竟不知道?”这是他昨天照着一本古书摆下的棋局,想了一下午也没寻思出破解之法,本想今天再试试,一看,竟然解了!
“少爷,大少爷与五少爷来了。”奔儿道。
诚然抬头,见大哥与五弟跨步进了亭子,他笑了,“大哥,五弟,怎么一起过来了,不用担心,今天我不会发病。”诚然的毒是每隔三天发作一次,昨天刚刚痛得死去活来。
大少爷欧阳信然仔细观察了一下三弟的脸色,见他确实无碍,这才说道:“三弟,查到线索了,老七刚刚捎来消息,已经追查到当初向你下毒之人的下落,老七正在赶去,若不出意外,十月左右就能拿回解药。”
“哦!”诚然笑了笑,仍然是那般云淡风轻。
相比之下,奔儿倒是兴奋得多,“那真是太好了,少爷被缠绵之毒折磨了数年,终于可以解脱了。”
“三弟,我知道解药不会那么顺利得到,但总比无一丝希望的好,相信老七,他为此事追查数年,这次一定能成功。”信然鼓励地道,但心中却明白,若这次再失败,三弟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大哥,我知道。”诚然清亮的眼中有抹看透生死的了悟。
“我不会让三哥出事的。”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的五少爷穆然突然道。
“放心吧!大哥,我会等到七弟回来。”诚然笑着保证。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关心他的兄弟们,若非不想让他们担心,或许早在那种撕心剧痛面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缠绵之毒,附骨之痛,痛彻心扉。
起初几年是每隔半年发作一次,接着是三个月一次,然后是每月一次,一次比一次痛,相隔时间在逐渐缩减,半月一次,七天一次,三天一次,最后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活活痛死为止。
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想起发病时的痛楚,如此意志坚定的人竟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欧阳信然见三弟瞬间苍白的脸色,兄弟连心,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痛,急忙转移他的注意力,状若无事地道:“三弟又与奔儿下棋了?”
诚然的神色渐渐地缓和,温笑着说:“没,只是无意间从一本古书中看到一古怪棋局,便摆出来,看看能不能破解,谁知思索了许久也无用,不想刚刚与奔儿到此一看,竟然被人解开了!”
“解开?谁如此厉害?”五少爷穆然诧异地问道,这棋局之前他也想了许久,未能解开。诚然本来刚有一丝灵动,毒却陡然间发作了,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停息,这盘棋局自然也挪到今日解决了。
诚然微微摇头表示不知,吩咐奔儿道:“你去问问今日谁到这园中来了?长叔应该清楚一些,他说今日要挪动我院中的花木,应该派人来过。”
奔儿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说话还有些气喘吁吁,“少爷,管家说是在外园伺候花草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云霞,另一个叫绮罗。”
“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奔儿摇头,“会不会是有人偷偷进来……两个丫头!怎么可能?”
诚然蹙下眉,许久,“你说有个丫头叫绮罗?”
“对啊!怎么了?”奔儿有些疑惑,大少爷也同样挑着眉看他。
诚然忽然笑了笑,看向旁边的五弟,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个让人感觉很淡的绮罗?”
哈嚏!远方的绮罗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会吗?”穆然回忆起两个月前曾经有个丫头来过幽竹院,长相太模糊,他有些记不清了。
诚然了然地笑了笑,“五弟,你不是一直自认过目不忘吗?怎么才两个月就记不清人家的长相……不觉得有些反常吗?”
穆然沉思了一下,蓦地惊醒。只要他见过的人,没有记不住长相的,五年前一面之缘的人在他脑中还可以清晰地刻画出来,而这个才相隔两个月的人,他竟然忘了!
好一个“淡”人啊!那个叫绮罗的丫头明明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将自己与周围的事物同化,目的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穆然阴冷的脸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佩服地道:“还是三哥最厉害!”
“怎么?府里的下人有什么问题吗?”大少爷信然突然也有了兴趣,他这个一家之主好像知道的并不多呢!
“大哥,有个丫头很有趣!”
哈嚏!远方的绮罗又打了个喷嚏,奇怪!大夏天的!怎么背后冷嗖嗖的?
“少爷,要我去叫那个绮罗过来问话吗?”奔儿机灵地道。
“不!”诚然淡笑地摇头,轻啜—口茶,慢慢地放下茶盏,这才道:“你去叫那个云霞过来!”
远方的绮罗突然感到头皮发麻!奇怪!奇怪!她今天该不会中邪了吧!决定了,明天她就请假去庙里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