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映辉身穿一袭白色中国风布衫,就是章芳尘所谓的“人力车夫装”,左手抱着精装本的“史记”,右手拿着一管长笛,活脱脱像从古书中走出来的人物,走在校园里,自是引人侧目。
“嗨,芳尘学妹,我们又见面了。别告诉我你很忙,我知道你下午没课,走吧!我们去‘大学咖啡馆’坐一坐。”
“可是,我晚上还要上班……”章芳尘迟疑了一会儿道。
“我知道,据惠慈说,你补习班的工作六点才开始,放心,绝对来得及。不然,我也可以用摩托车载你过去。”
霎时,章芳尘吓了一小跳。原来古映辉已经调查过她的底细!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看透她?门儿都没有!她可是个道行高深的“千面女妖精”;学校里的她娴静优雅,出了校门,她是尽责的补习班老师,是俏皮、逗趣的地摊灰姑娘,有斤斤计较的一面,更有一毛不拔的时候……
外人对她的了解,多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而这为人所知的部分就是她觉得可以对人言的部分,至于其他的,只有“自己人”才清楚。
“听说你在补习班教数学?佩服!佩服!没想到我们念社会组的,还可以出去帮人家补数学。”
“国中程度而已,没什么的。要是再深一点,我自己也不懂。”
此时,章芳尘心里暗笑道:“狗急跳墙”懂不懂?当一个人被钱逼得走投无路时,就会“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想当初她也是硬着头皮去应徵,后来班主任决定录用她,她可是下过一番功夫,借来六册讲义,花了三、四天时间,从头到尾复习一遍,然后才敢站到台上去教学生。
“学长,我才佩服你呢!又会吹笛子,又能作诗……”章芳尘由衷道。
“哪里哪里,听说学妹也很喜欢古诗,怎么不来加入我们‘诗创社’呢?”
“喜欢归喜欢,可惜,我不会写。记得大一上国文的时候,老师有说过作古诗要讲格律、押韵、对仗什么的,太麻烦了!我到现在还没弄懂……”
接下来,古映辉热心地教她如何用韵、别平仄、作对偶等,还从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翻出几首自己的近作为她解说。
“学妹,你觉得我的诗怎样?老实说没关系。”
古映辉在章芳尘一一读过小册子上的诗后,忍不住要她发表心得。
“属于花间派的!学长,你对蝴蝶情有独钟是不是?又是‘此夕与君化蝴蝶’,又是‘其间蝴蝶翩翩去’……不如你取个号叫‘蝴蝶公子’算了!”
“你这对我是褒,还是贬?”古映辉继续追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就诗而论而已。毕竟我是个门外汉,怎敢对你的作品有所贬?你还是找诗社里的同学讨论比较实际。”
“不,我觉得和你谈诗很有意思。”
章芳尘心想:废话!都听他一个人在“臭盖”当然有意思。要是去诗社,哪有人自愿当“顺民”!他说一句,别人不“吐槽”个三、五句才怪!
她是读历史的,自然主张史因明鉴而生,文以载道而作,就像五谷、衣服一样,具有一定的实用性质。而金玉珠宝一类的奢侈品,饿不能食,寒不能衣,徒具华美的外观而已。
而古映辉的作品大多属吟风弄月之作,纵使风雅、潇洒,却往往脱离了有血有肉的现实层面。
坐在咖啡馆中靠窗的位置,放眼望去,云烟缠绕,青山绿树完全沉浸在一片茫茫雾海中,而他们仿佛飘浮在云端、雾里的仙人,遗世而独立,笑看台北这座凡城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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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聊得正投入之际,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为这个约会画下休止符。
“我是!嗯……什么?香香上体育课的时候不小心从单杠上摔下来!目前人已经送进医院里……好,我知道,我马上来!”
章芳尘匆匆收起手机,飞快地冲出咖啡馆。
古映辉买了单,也随后追出,并义不容辞地用摩托车载她赶往医院。
他们赶到时,章香尘还在里头急救,而她的老师、教官和同学统统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静候着。
等了又等,主治医生终于出来,他神情从容地向大家宣布病况:
“各位请放心,根据检查的结果,章香尘同学除了左手脱臼,以及多处擦伤之外,原则上没什么大碍。由于屁股先着地的关系,摔得并不严重,但是为了小心起见,仍须留院观察两、三天,我们要进一步检查确定她没有伤及尾椎骨,然后才能批准出院回家疗养。”
“可是,大夫,章同学她明明晕过去了,怎么会不严重呢?”
“没事,没事,她是吓得昏过去。刚刚我们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已经痛得醒过来,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进去看她。”医生莞尔一笑道。
果然,章香尘一见到大伙儿进来,就嗯嗯啊啊地呻吟着。会嚷着痛,代表她真的不碍事,这时所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又一会儿,老师、教官和同学们慰问几句后,便各自离去。
“章香尘的家属,请到柜台办理住院手续。”护士小姐过来道。
“学长,香香还在打点滴,帮我陪她一下,我去去就来。”
于是,章芳尘带着皮夹和她小妹的证件,前往柜台办手续去。
“小姐,抱歉,请先缴两千块住院保证金。”
“可是,我们有健保,为什么还要缴保证金?”章芳尘据理力争道。
“这是医院的规定。而且健保给付之余,你们本来就必须负担部分的花费……”
柜台职员拉拉杂杂解释了一大堆。章芳尘真后悔,早知道就别问,省得听完一阵念经后,钱还是照样要缴!
“抱歉,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可不可以等一下再缴钱?”
“好吧。可是要缴了保证金,才能送到楼上病房休息。小姐,外头就有提款机。”
章芳尘当然有看见,偏偏金融卡没带在身上,空有提款机有个啥用!
思前想后,这会儿她又走不开,总不能回去拿吧?算了,干脆拨一通电话向蔡明磊求救好了!
“喂,明磊,我是阿芳。香香摔倒人在医院里,你带点现金过来借我好吗?我提款卡在家里,现在没办法提款……”挂上电话后,她的心情如释重负。先回去陪小妹,其他的等蔡明磊来再说。
回到病床前,看见古映辉在陪章香尘聊天,心脏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好里加在”,方才付不出保证金的窘模样没让他瞧见,不然,恐怕连那一丝丝美好的形象都将幻灭于无形……
这时,章芳尘开始懊恼。为什么要让古映辉到医院来!他跟章香尘聊得越多,就越令人提心吊胆,万一泄了底可不好玩!同学们会怎么说?老师们会怎么想?毕竟纸老虎是禁不起任何一场雨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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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磊一到,章芳尘仿佛多了一副肩膀,所有的问题随之迎刃而解。
病房内,章芳尘喂着她小妹吃晚饭,蔡明磊在一旁帮忙削水果,而古映辉也随侍在侧。
“芳尘学妹,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到?待会儿把香香交给他们,我送你回家。”古映辉“白目”道。
章芳尘姐妹始终保持缄默,因为她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所谓的伯父,难不成还去坟墓里把尸首挖出来?而伯母目前人在“大阪”,而不是“板桥”,哪是一通电话就能随传随到的?何况她们自生自灭惯了,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惊动家里的长辈呢?
“阿芳的妈妈和二妹到日本去,她今晚不留在医院里,谁来照顾香香?”
蔡明磊深知她们自尊心强、又死爱面子的心理,故以四两拨千斤之语代为回答道。
“你到底和我学妹什么关系?为什么对她们家的事如此了解?”
“是邻居。”
“青梅竹马。”
这会儿,换蔡明磊被问住,她们姐妹见状,争相挺身而出代为作答,好死不死默契又差得可以,一个答牛头,一个说马嘴,听得古映辉是一头雾水。
“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所以阿芳的事我最清楚……”
蔡明磊只好统整两个答案道,并以眼示意她们姐妹别乱说话,当心自暴其短,他可很难收拾。
晚上八点多,章芳尘把家里的钥匙交给蔡明磊,请他今晚过去跟章净尘作伴。
“明天早上等小净上学以后,我会来医院陪香香,让你赶去上课。”蔡明磊承诺道。
“我明天没课,你安心去工作吧,等下午有空再过来。”
“明磊哥哥,明天从市场过来记得帮我带‘青蛙下蛋’、可丽饼和鸡蛋糕。”
“蔡先生,你在市场工作吗?做什么的?”古映辉随口问道。
“不是!明磊他从工作的地方到医院,刚好会经过菜市场,香香才请他帮忙带些吃食过来。”
人家古映辉有口无心,随便问了两句,而章芳尘却反应过度,如临大敌似地硬“ㄠ”上一大段。
“小净补习班快下课,我得走了,不然,她回家找不到人,心里会着急。”
蔡明磊一心惦记着章净尘,匆匆离去;而古映辉坚持留在医院里陪伴她们姐妹。
这一夜对她们姐妹而言,将会是漫漫长夜。
为了维护好不容易才塑造出来的美好形象,她们连做梦都要装出名门闺秀的模样——打鼾时声音要很优雅,流口水的线条更要讲求艺术感……否则在帅哥面前原形毕露可是很糗的!
古映辉的留下并没有给章芳尘带来多大的喜悦,反而增加她沉重的心理负担。
因为从前身上披着“公主的新衣”,那不过是件用谎言和幻想编织而成的无形之衣,其实,“一丝不挂”才是事情的真相。
她身为娇滴滴的女娃儿,这袭“公主的新衣”一旦遭人识破,被赤裸裸地昭告天下,教她从此拿什么面目去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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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陈仲志和蔡明磊收了摊,就赶到医院来。
“香香,你的伤好点没?喏,你交代的东西全帮你买齐带来了。”
“谢谢粽子哥哥!人家好可怜,手也痛,脚也痛,又无聊死了……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章香尘夸大其辞道。
“香香,乖,粽子哥哥替你‘ㄏㄨㄏㄨ’就不痛了。你成了‘独臂侠’,来,我帮你服务,嘴巴张开。”
陈仲志顾着拿买来的食物喂章香尘吃,而蔡明磊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忙着找寻古映辉的身影。
“你学长人呢?”
“上课去了。”章芳尘回答道。
“昨晚你们相处得还愉快吧?”
“还好,后来他就在躺椅上睡了一夜,早上才赶回学校上课去。”
“才不只呢!昨晚那个古映辉还说要跟你交往,别以为我睡着了没听见!什么‘芳尘,相信我!你是第一个让我真正动心的女孩,也是最后一个……’肉麻兮兮的,听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章香尘故意“报马仔”道。
“阿芳,你答应了没?”
“答应什么?别听香香瞎说,那些全是她自己在做白日梦。”
章芳尘矢口否认。因为她昨晚应付了古映辉一整夜,到此刻还有些神经衰弱,实在不想多谈这事儿。
“你先回去休息,晚上好去补习班上班,这里交给我和粽子就可以。”
“是啊,晚上你回家陪小净,香香交给明磊照顾,省得那个古什么碗糕的再来跟你‘哥哥缠’。”陈仲志帮腔道。
“这样不妥吧。香香是女孩子,我来照顾比较方便,学长今晚应该不会再来。”
“谁晓得!瞧他那一脸自命风流相,没‘把’到你,我看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香香,谁要你多嘴!”
于是,在三票对一票的情形下,章芳尘只有服从多数意见,把小妹托给蔡明磊他们,而自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去。
“如果碰到学长,请他帮我转告惠慈一声,明天上午的课我不打算去上,发讲义时记得多留一份给我。”章芳尘吩咐道。
“你去上课没关系,摊子我一个人摆就好,明磊可以继续留下来陪香香。”
“不是,明天早上检查报告会出来,我人得在医院里。如果确定无大碍,也好为香香办出院手续。”
“也好,我先载你回去。待会儿,我还要去接小净过来看香香。”蔡明磊催促道。
“小净?她今天不去补习吗?”
“就是要补习,才让我去接她过来看看香香,一个小时之内,必须送她回去上课。”
这个章净尘真会磨人!她把蔡明磊当成什么?免费的计程车司机吗?
没法儿,人家姐妹情深,没亲自到医院表示一下慰问之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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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场里,人声鼎沸,两旁摊贩更是卖力地嘶吼着,颇有几分较劲的意味儿。
“小姐,你的东西。谢谢光顾,下次再来。”
“粽子,找四百!”
“各位,衣服要看,皮包更要注意,小心扒手就在你身边。”
蔡明磊面对人群,又站在较高的台子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为了维护客人的财物安全,他义不容辞地提醒道。
“扒手?!在哪里?在哪里?”
“没事,请大家继续挑衣服。最近市场里皮包被扒事件层出不穷,我只是好意提醒大家。”
蔡明磊当然是发现可疑人物出没其间,才会出言示警,而那名贼人见无机可乘,便窜到别处另谋财路去。
话说菜市场行窃的手法,不外是趁人挤人的时候,“第三只手”便给他伸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别人的皮包塞进自己袋里……
由于这抢人的和被抢的都是上街买菜的妇女,外观上几乎如出一辙,都撑着一把花阳伞,手里提满大包小袋,个个还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相,混在人群之中,实在教人难以辨别。
因此更加防不胜防!受害的家庭主妇与日俱增,她们只能无奈地组成“被抢阵线联盟”,互吐苦水,然后高歌一曲“女人何苦要伤害女人”。
“小姐,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塑胶袋?”
“好的,三件一共是三百块。”章芳尘一面递上袋子,另一手随着请那名妇人付款。
“刚刚跟那位先生算过,是他叫我来跟你拿袋子的。”
“有这回事?请稍等。”
章芳尘心中狐疑,一个分神,没料到那妇人竟飞快扯下她身上的霹雳腰包,顺手用力推了她一把,随即,一溜烟逃得不见人影。
“抢劫!抢劫!”
“快,往那边逃走了,追啊!”
陈仲志捉贼心切,在众人的指引下冲了出去;而蔡明磊只顾着扶起章芳尘,其余的他倒不甚在意。
“阿芳,你有没有怎样?”
“我还好。明磊,快,抓小偷!我的钱袋被抢走了。”章芳尘回过神来道。
“没关系,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没事最要紧。”
“不行,我不甘心!这样岂不太便宜了那个小偷?你不追,我自己去!”
“不准去!有粽子去追就行了,你跑得有他快吗?被人家推一把就跌倒的人还敢说要去追小偷?算了吧,乖乖待在这里等粽子的消息。”蔡明磊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是可忍,孰不可忍。哼,你越是看不起我,我越要亲自把坏人抓回来给你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向好强的章芳尘把蔡明磊的好意曲解成轻蔑。她下定决心要去捉小偷,即使千军万马也不能阻挡她。
“阿芳……阿芳……等等我。”
蔡明磊拦不住她,索性摊子也不顾,跟在她后头追了出去。
“粽子,追到没?我的钱袋呢?”
半路上,遇见陈仲志垂头丧气归来,不须多问,他们已猜出结果为何。
“追个头啦!一混入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每个女人都大同小异,刚刚只瞥见个背影,教我上哪儿找人去!”
“都是你啦!不会帮着粽子捉贼,才让那小偷有开溜的机会。”章芳尘一古脑儿地把过失全怪到蔡明磊头上。
“你们都跑出来,那摊位呢?拜托,要是那些货被搬走,才真的‘代志大条’了!”
陈仲志见状,吓得没命地飞奔回摊位去。
光天化日下,都有人敢公然行抢,难保他们那些货物仍旧安然无恙。不行,他的老婆本全押在那儿,他得回去与货物共存亡!
“都怪你!粽子那么胖,当然追不上,如果你也跟着追出来……”
“事情过去就算了。你再多的‘如果’,也不能挽回什么。算我的错好不好?你就别跟我生气了。”蔡明磊低声下气道。
“本来就是你的错!纵容坏人为非作歹,不知道见义勇为,你懦弱!你姑息养奸!”
章芳尘恼怒之余,惟有找蔡明磊当出气筒,喋喋不休念上一顿后,还硬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可怜蔡明磊遇上的还是番邦女兵!这下子恐怕连太上皇出面都难保他能无罪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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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个多月,章淑尘和金玉堂终于从日本回来。
“大姐,这只表是送你的。还有,小净的CD随身听,香香的迪士尼卡通睡衣……”
多日不见,章淑尘变得更加成熟、妩媚,浑身上下穿金戴玉的,乍看之下,与她的姐妹们已有几分不同之处。
“淑淑,怎么好意思,又让你破费了。”
“谢谢二姐!”两个小的异口同声道。
“别谢我,刷的全是玉堂的卡。”
显然,章淑尘这趟日本行,和金玉堂之间的情感大有进展,瞧她一提起他就眉开眼笑的,多少浓情蜜意在其中……
“二姐,见到妈没?”章香尘猴急道。
“见到了。就是在妈妈那边多住了好几天,才这么慢回来。”
“妈妈呢?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好,很好。妈妈又生了两个弟弟,大的叫志成,今年五岁,小的叫文成,只有三岁,是‘成功’的‘成’。妈妈说,和我们四姐妹的‘尘’字刚好音相近,这样排下来容易记,喊起来又顺口……”
“干我们什么事!他们姓季,我们姓章;他们是有父有母的幸运儿,而我们呢?只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孤女!”章芳尘不屑道。
“大姐,你就别怨天尤人了。谁说我们无依无靠?我们还有外婆、舅舅和舅妈这三座屹立不摇的靠山,还是你嫌人老了靠不住,好,我这就打电话告状去!”
“小净,你少栽赃给我。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还赖到我头上!等我跟他们三位老人家咬耳朵去,看谁先被剥掉一层皮,咱们走着瞧好了。”
章淑尘知道她大姐对母亲的怨影已深,绝非短时间内所能改变的。不过,只消提及南部的外婆、舅舅和舅妈,那股暖呼呼的情感足以掩盖所有不愉快的感觉。
“妈有说什么时候要回来看我们吗?”章香尘深切地期盼道。
“目前没有。因为季叔叔现在自己开公司,妈妈要带两个小弟,还要忙公司里的大小事情,一时间恐怕走不开。”“二姐,季叔叔人好吗?对妈妈怎样?”
“不就是咱们认识的季叔叔。怎么?香香,你忘记了?人家季叔叔可是还记得以前常帮你擦屁股喔!”章淑尘取笑道。
“有吗?那时候我还小,已经没什么印象。”
章淑尘和章香尘吱吱喳喳,聊得好不愉快;章净尘偶尔插上几句,亦听得津津有味,独独章芳尘像个闷葫芦似地呆坐在一旁。
夜阑人静时,章芳尘对窗独坐,想起晚上妹妹们谈起关于妈妈的事,她突然好想、好想倒在外婆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如果不是已经凌晨两点多,她还真有股冲动拨通电话回去跟舅妈“拉咧”几句。算了,做人不能太“白目”,这时候要是打电话吵醒舅妈,准会被当作疯子臭骂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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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蔡明磊来接章芳尘下班,已成为一种惯例。
“今天生意好不好?”
“马马虎虎。一个老婆还养得起,三妻四妾就没办法了。”蔡明磊开玩笑道。
“这么贪心?还敢‘想’娶三妻四妾,打算一个礼拜七天,一人刚好陪一天是不是?”
“不敢,不敢。像我们这种摆地摊兼开计程车的粗人,有女孩子肯下嫁就该偷笑了,哪敢有非分之想?”
每天,章芳尘都是蔡明磊的最后一位乘客。送她回家后,才画上一天的句号。
“糟糕,我的皮夹留在补习班里!怎么办?怎么办?”车上,章芳尘“雄雄”发现道。
“回去拿喽!”
蔡明磊记得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男人如果没经过女人的慢慢磨练,终究无法成就一番大事业。的确,女人是世上最会磨人的动物,就算铁一般的汉子也会被磨成柔情万缕……关于这些哲理,他最近倒是领略了不少。
“哇,补习班关门了,这下子我们得到班主任家去借钥匙。”
“你们班主任家住哪里?”
“从前面巷子进去就是了。先把车停好,我们走路过去。”
于是,蔡明磊像章芳尘的贴身侍卫似的,如影随形地跟随左右,并无条件接受她的差遣。
“明磊,那边好像有人在打架……”
“我们最近诸事不顺,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为妙。走啦!”蔡明磊强拉她道。
“穿制服的!嘿,好像是我的学生……”
“走,走……我今晚真的不想打架,拜托,别滋生事端好不好?”
“蒋三全?!不行,明磊,你一定要救他!他们那么多人对付他一个,他会被活活打死的。”
蔡明磊拗不过章芳尘,只好出手搭救。
而那名被围殴者果然就是蒋三全。算他好狗运碰上蔡明磊,否则,不被扁成肉饼,也去了半条命!
“芳尘……老师,谢谢……你……你们……救了……我……”
“别说话,你嘴角的血一直冒出来。”
章芳尘一面用面纸帮他按住伤口,一面示意蔡明磊就近将他搀到班主任家去。
他们把蒋三全交由班主任处理,借了钥匙到补习班取回皮夹,再把钥匙送回班主任家。
这时,蒋三全已包扎完毕,班主任也大致问清楚事情的原由,并托他们顺路送他一程。
“没问题,可是,如果他的家长问起……”
“别担心。蒋先生那边我会拨个电话过去向他解释,你们尽管把人送到家就行了。”班主任吩咐道。
“好吧!主任,这件事交给你了。我们只负责把他安全送回去。”
一路上,都是蔡明磊扶着蒋三全慢慢走,章芳尘则在前面“开路”。三人一同步出巷子,而后坐上计程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