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发现全副心思全转着她萦绕时,他就知道他栽了——
她的唇畔总是带着笑、她的眉宇之间流转着柔柔暖意、她的眼有一种令人昏眩的魔力,总是让他不自觉地深陷再深陷……
叩的一声,盛满着浓稠黑咖啡的马克杯撞击上桧木桌桌面。
秘书安娜带着微微吃惊的神色靠近他,直到认定他真的是在神游后,这才朝他的门面挥挥手。
“左律师,回神了。”
看见眼前有个物体不断地晃动。
他英眉一挑,心神一定,左悠扬定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安娜,我回神了。”
“哦。”安娜轻应一声,将一叠资料摆放上他的办公桌,“左律师,这些是你要的土地纠纷案例,照我看来……你将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好好研究。”
左悠扬瞄了一眼成堆的案例资料,无言的勾勾唇,端起了安娜冲泡的黑咖啡,“无妨,反正最近我没接什么麻烦的case,就来研究这些土地纠纷案吧!”
在这种老板一个比一个优秀的工作环境里,她这个秘书充其量不过是只漂亮的花瓶,偶尔整理一下官司案例、泡泡咖啡、接打电话之后,就没啥事可忙。
这真是个难得的好工作呀!
安娜想着想着,突然一串谩骂由远而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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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成律胤一脚踢开了事务所大门,浑身流窜着凡人无法挡的熊熊炙火,“那个法官脑子有问题!他绝对百分之百的有问题!”
安娜眼末抬、暗自叹口气,事务所内的爆狮老板回来了,从他骂人的语气看来,此刻的他需要一杯消火气的青草茶。
“嗯嗯,阿胤,法官这样判也没有错,私下和解……谁教你的当事人同意私下和解呢?”跟在成律胤后面的解观之摇头晃脑地踏进门,一张清俊的脸庞盛满了温和的笑颜。
“妈的!”成律胤不服的将公事包往桌面上重重一放,“这场官司我一定会帮她打赢的,她没事和解个屁!真是白白便宜那个臭男人了!”
“喂!别把我们自己也算进去了。”解观之不慌不忙的补了一句,笑逐颜开的瞄见秘书安娜往茶水室钻的行迹,“安娜,麻烦你泡一杯调味咖啡,奶精跟糖多加点儿,谢谢。”
“收到。”安娜微微一笑道。
成律胤没好气的白了解观之一眼,火气从鼻孔中重重冒出,“去你的,你没事一直堵我干啥?还有啊!狂加奶精跟冰糖的咖啡已经不叫调味咖啡,那叫做甜味咖啡!”
啧!解观之异于常人的味觉一直都让他敬谢不敏,要不是跟他认识太久,打死他也不相信会有这么一个嗜甜成痴的大男人。
一直等到成律胤将胸腹间的火气给消褪后,左悠扬才缓缓的开口:“今天的官司如何?”
如果他没记错,今天上午九点整,成律胤所负责的一桩性骚扰案准时开庭。
今早他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出了门,不过此刻从他不断冒着白烟的头顶看来,一切都未能尽如他意。
“你还问!”消降的恼气再次火力全开,大掌猛的拍桌,“和解!我那个没脑子的当事人居然同意私下和解!还有那个法官!他摆明了就是不想惹麻烦,所以一听见当事人答应私下和解时,啧啧,你该看看他那张笑呵呵的奸险嘴脸,哼!真教人不耻!”
“其实和解也算是胜诉啦!”解观之坐进舒服的沙发里,顺道补了一句。
“这种暗盘似的胜诉,我不服!”成律胤从鼻中冒出重重一哼后坐进自己的座椅。
“你不服也得服,当事人同意私下和解了不是吗?”左悠扬拿下第一份案例翻开,清楚地点出事实。
“哼!你别又扯出我的心头痛,为什么要和解呢?这场官司我绝对可以帮她打赢的,要是继续打下去的话,我一定可以为她讨回公道!”
“性骚扰案,除非有明确的物证跟人证,还有当事人的全力配合,否则这种告诉乃论罪很难去裁决跟界定一个错对。”左悠扬顿了一下,缓叙:“再加上现在当事人愿意私下和解,法官也做了和解裁定,一切都已经定谳了。”
“哼!别说了,以后这种告诉乃论罪不要找我接,我还是安分的接我的民事诉讼就好。”成律胤不悦的抿唇,目光投向茶水室,“安娜,我要喝水。”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开水。”安娜左右手各拿着两只马克杯,将调味咖啡放在解观之的桌面后,再将特制的青草茶塞进他的手中,“成律师,你需要的是消消火气的——青草茶。”
“又是青草茶?”成律胤两道眉紧拢,“除了青草茶,我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菊花茶。”安娜顺口接答。
“啧,净是一些消火气的茶类。”他犯着嘀咕,一脸苦闷的轻啜着青草茶。
“嗯——就是这个味道,除了安娜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泡出这么好喝的调味咖啡。”嗅闻着咖啡香,解观之满意的舔了舔唇片,像是恋极了这种甜味。
安娜笑弯了唇,“解律师,今天我帮你多放了一匙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左悠扬爱喝苦涩的黑咖啡;成律胤最随兴,毫无异议,只要端给他什么,他就喝;解观之则是嗜喝甜味重的调味咖啡。
与这三位年轻有为的律师老板共事了三年,她也将他们的口味捉得牢牢的,未走味半分。
闷闷的喝进一大口青草茶后,成律胤一双利眼瞄向左悠扬,“阿扬,没事把自己的办公桌堆那么满做什么?”“我在研究过去的土地纠纷案例,或许在下次上法庭时可以用得上。”三人中,他专攻土地、财产及保险法诉讼案件。
“下次?你现在手上有case吗?”他记得这阵子阿扬没接什么土地纠纷案吧!
品味下舌尖上的甜腻滋味,解观之懒懒的开口:“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阿扬未雨绸缪的性子吗?比起你临时抱佛脚的急躁个性,阿扬可是真材实料的。”
成律胤不服的一瞪眼,火气顿起,“观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那张律师执照是考假的吗?”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他咕哝一声,明白不能再点燃他的爆烈火气,否则这团火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又是哪种意思?”成律胤横眉竖眼的睨向解观之,一副非要讨个公道不可的样势。
“我……”解观之无辜的眨了眨眼,他的思绪永远都跟不上阿胤爆发的熊熊火息,一个低头,他决定远离火团,“没有,我喝我的咖啡。”
“阿胤,别老找观之的麻烦。”左悠扬勾唇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深处,“你应该知道他说话一向都没恶意的,你也别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听到公道话的解观之傻傻咧唇一笑,赞同的直点头,“没错,没错,还是阿扬了解我。”
“哼!”成律胤心有余火的哼出一声,端起马克杯,大口大口的灌进消火的青草茶。
安娜看见这情形,只是淡淡一笑不发表任何意见,早对这局面司空见惯了。
“各位律师老板,你们想来一份小点心甜甜口吗?”她记得冰箱里头还有昨儿个买的起士蛋糕。
“安娜!”一听见甜食,解观之的双眼立即灿亮得有如夜空星星,“你真不愧是我们事务所内第一把交椅的好秘书,给我一份。”
“我不要!”成律胤不快地挑了下眉。
哼!男人吃什么甜食,那种甜腻腻的食物只有女人才爱!
目光不经意瞟向一脸快意态扬的解观之,他的双眉不由得紧紧纠结,实在无法了解甜食究竟有何魅力?
左悠扬递出马克杯,“请再给我一杯黑咖啡。”
“没问题。”安娜带着满脸的笑意走进茶水问。
这三位就是她个性迥异的老板,听说他们是自大学时期就是相知相惜的好友,出了社会后三人便组成了“Justice”律师事务所,凭借着各人优秀的能力为其事务所奠定了相当好的的名声及版图。
在这一栋五层的楼房内,这三位合伙人兼律师默默地为大众服务,他们从未哄抬过诉讼费用,对于每一桩案件都抱持着极大的热忱及挑战心,正如事务所的名儿一样,扬着正义的旗号,行正义之事。
“左律师,你的黑咖啡。”手脚利落的安娜从茶水问转了出来,“解律师,你的起士蛋糕。成律师,你的养肝丸。”
“养肝丸?”瞪着那瓶黑漆漆的瓶罐,成律胤的双眉纠得死紧。
“成律师,你的火气太大了,我想青草茶是没有办法帮你彻底消弭火气的,所以就帮你准备了养肝丸,保证可以帮你降肝火、消火气。”
这时事务所的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安娜立即转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抄起了话筒,“Justice事务所,很高兴为您服务。”
她停顿了一下,按下了保留键,“左律师,你的一线电话。”
“谢谢。”左悠扬礼貌性的向安娜轻轻颔首,拿起了话筒贴近耳边,“喂,我是左悠扬。”
原本三十坪不到的事务所尚飘荡着一股温暖和煦的暖气团,匆地在眨眼间凝结成窒闷的冷气团,挑起了在座每一人的敏感神经。
成律胤瞪大眼看向脸色紧绷的左悠扬,以眼神控诉他在瞬间发散出的冷冽气息已经严重影响了室内气氛。
“你确定?”肃冷的语气自左悠扬唇问吐出,“她真的失踪了?”
左悠扬,Justice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他的脾气温和,性格稳健踏实,他的思绪一向条理分明,处事果决冷静,再加上一张温文儒雅的皮相,使他在律师界、法庭上都建立了良好的声威,然而……
“我付钱给你可不是想得到这种消息。”他说话的语气依旧轻淡如风,可眼角溢出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他的怒气。
然而,这位看似好好先生、万事好商量的左悠扬可一点儿都不好商量,一点儿都不是好好先生,至于脾气……嗯——最好不要惹到他,否则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成律胤举杯将青草茶饮尽,抓起外套披上,目标明确的锁定事务所大门。
解观之慢慢地将最后一口起士蛋糕送进口里,目光隐约的瞄向大门,暗惦着最佳时机,好能够以最快动作远离这场突袭的冷气团。
安娜则是悠悠哉哉的轻轻哼起歌来,反正她离大门最近,逃出生天的机会比谁
都大,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会受到冷气团波及。
“我雇你就是为了要确切掌握她的行踪,既然她失踪了,你也被我开除了!”左悠扬摔上话筒,眼眉问清楚浮现一股无法挥去的忧虑及焦灼。
“该死!”他一拳击上桌面,紧抿的唇角隐现出一丝无奈、一点气愤、一缕捉摸不定的情意……
好了,这就是最佳时机了,她得要赶快闪人了。安娜缓慢的放下杯子,打算以悠闲的姿态退场,不巧,电话铃声又响起,她反射性地接听电话。
“喂,Justice事务所。”她面容含笑报上事务所名时,却在心中重重扼腕。
她的逃生之路啊……为什么在此时此刻看起来离她如此之远,身为秘书的职责教她无法抵挡接听电话的反射性动作,真是可恶啊——
“左律师,您的一线电话。”她赶紧按下保留键,把电话转给正逐渐加强冷气团威力的左悠扬。
左悠扬绷着脸接听电话,“喂,我是左悠扬。”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消逝,他的脸色也渐渐从冷肃转变成化不开的凝重哀愁。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他抓起笔飞快的写下一串文字后,猛地挂上电话,人也跟着倏地站起。
他一连串的动作瞧得正要蠢蠢欲动逃难的三人一阵怔忡,率先回过神的解观之清清嗓子开口:“阿扬,你要出去?”
“嗯。”左悠扬的脸色依旧凝重不化,“还记得大学时那位鼓吹实行动物保育法的李教授吗?他去世了,我要去上炷香。”
简单说明完毕,他也不多停留一分,披上西装外套后便笔直地朝大门走去,没一会儿功夫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那位李教授……他好像是兽医系的教授,跟我们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当左悠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成律胤提出了疑问。
“跟我们是没什么关系,但是跟阿扬的关系可大了,要不是因为李教授的关
系,他不会认识胧光,也不会……”解观之下意识地住了口,只因为胧光这个名字是他们事务所的禁忌,更是左悠扬心中永远的痛。
“解律师,左律师他人现在不在这儿,你不用害怕。”进入事务所三年,她也知道这位姓夏名胧光的女子是左悠扬心中最深最深的伤,同时也是大伙儿口中的禁句。
“是啊!那个阴险阿扬已经离开了,我们爱怎么讲他都听不到了。”思及此,成律胤刻意放大了声量,思绪却绕上了导致冷气团进发的一通电话,“对了,刚才听阿扬的口气,好像胧光失踪了……”
身为阿扬的好友兼台伙人再兼同居者,他们比谁都明了阿扬对胧光的死心眼,也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掌握着她的下落及举动。
阿扬是他们之中最为冷静思虑的人,但是只要一沾上胧光,他就全部乱了套,甚至是失了心,胧光可谓是阿扬的命中克星呀!
解观之摇摇头又叹叹气,“爱情……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及答案。”他将扫空的空盘置于一旁,“安娜,可以再给我一份起士蛋糕吗?”
既然冷气团的制造者已经离开了,那他就可以继续品尝蛋糕的美好时光。
“观之,你这句话就说对了,爱情……真是难解的谜啊!”成律胤跟着摇头晃脑,顺手倒出了一颗养肝丸,“安娜,给我一杯开水。”
“好好好。”好脾气的安娜赶紧起身为他们张罗,顺道补了一句,“希望左律师可以解开这个谜团,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李茂青教授一生都为了动物在奔走!
这是他对李教授存在最深刻的印象,当时他为了多了解动物保育法而利用闲暇时间当个旁听生,那时候的主讲教授就是这位古道热肠的李茂青教授。
而他也在这堂课上邂逅了她——一个名为夏胧光的特别女子。
她的出现是他所料未及之事,她的笑仅仅在一瞬间便夺走了他的心,她的柔、
她的好、她的善良都是让他陷得无法自拔的种种诱因……
然而,情越深、意越真,他所受的伤害也相对的深刻且无法抹灭。
将车子停进了灵室外的停车格,左悠扬一个闭眼冥想,将往昔回忆给冰封在心中深处,带着浓浓愁闷熄了火、步下车。
灵堂外,摆设着团团花卉,从这儿可以看出李教授的好人缘。
信步走进灵堂,在签名簿上签上了大名。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看见李教授是在五年前,他带着满足的笑,带领着一群兽医团前往非洲去。
五年,短短的五年便已人事全非。
踏进了灵堂,他看见了李教授漾着热络笑意的遗照就摆设在灵堂的中央,教授夫人则一脸哀戚的立在一旁。
眼光再往旁移去,一张白净哀伤的小脸陡地窜入眼瞳,引发出一连串惊悸及憾动。
“你!”她!她不是……
白净小脸的主人茫茫然的抬起脸,视线与左悠扬惊异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交缠,她亦讶然地瞠大圆亮双瞳,小嘴一扁,难掩伤心的珠泪自眼角并出。
“阿扬!”她轻唤一声,不顾前来拈香宾客的睽睽注视,飞奔扑进他的怀中。
“胧胧?”真的是她?真的是……她不是失踪了吗?
“阿扬……”无法抑止泪水的夏胧光紧紧抱住他,一股脑儿的倾倒出她不舍的哀情,“教授他走了……丢下我们一班学生走了……他是个老好人,老天爷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为什么……”
五年了……五年了……五年前她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李教授的医疗队,没有知会他一声、没有说明一下,她就这么收拾好包袱跟着李教授远赴非洲。
五年了……她一头亮丽柔美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柔软服贴的俏丽短发,一张白净的小脸依旧柔滑,那股楚楚可怜的气质依旧,那双灵动清澈的水瞳依旧璀璨得令人为之怦动不已,她的唇……也一如他想像中的美好……
他的手温柔且怜惜的捧起她的脸,炯亮的目光贪婪的描绘她每一分每一寸的美丽,灼灼的视线刻画出他的想念、他的疯狂、他的执着。
“阿扬……”她抬首,与他的凝视交缠。
他狂热的视线依旧、温柔依旧,他依旧是记忆中的他,一直烙印在她心中不曾离去的他——
乍见她柔情款款的双眸,左悠扬猛地醒悟过来,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
“我?”她不解他突来的冷漠从何而来。
“你忘记了吗?我们已经分手了!”他沉着声,提醒她这个该死的事实。
夏胧光吸吸鼻,努力控制住奔窜的泪水,听到这句宣告,她愣了一下,轻柔且迷惑的反问,“分手……我们有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