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蜷缩在床上,正在迷糊地打着盹,一边的床上,江晴大概是退了烧了,安静地躺着,严密地裹着被子,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静静的阴影。
忽然,这难得的平静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给打破了,江洛一跃而起,首先不放心地看向对面床上的儿子,看见他没什么事,但是也被敲门声给惊醒了,睁开失神的眼睛迷茫地打量着四周,低声地问:“爸……怎么了?”
“我去看看。”江洛刚才根本没脱衣服,他揉了揉眼睛,走了出去,敲门声还在继续,用力之大,几乎连薄薄的门板都有解体的趋势。
不用想,他也知道来的是谁,认命地叹口气,打开门,已经有不满的邻居出来探头探脑了,楚凌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只一眼就把那些好奇的视线全都逼了回去,转过头来看着他,脸色铁青地说:“我对着一桌子菜等你吃年夜饭,可你让我等过了新年!”
相比之下,江洛平静地很,一手扶在门上,似乎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打算,发黑的眼圈带着疲倦,默然地看着他和站在楼梯口的安华,什么也不说。
“好了。”楚凌看样子也不想进去,他放柔和了脸上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吧,我想说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是我自己雕的椰子壳,很漂亮的,来吧,我们回家。”
说着。他伸出手去拉江洛的手,却被江洛给躲开了,还是用那种疲倦的声音低声地说,“楚先生,请自重,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了?你在说什么?”楚凌的脸色更难看了,“我知道……回来我就知道了,是安华那个混蛋小子不好,我已经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了,反正他就和你的儿子一样,等到了家你要打要骂,都没有关系,来,回家吧,还有小晴呢?上次看见他,我都没有认出他来,才一年的时间,他出息多了,和你当年一样!无怪有个傻小子也喜欢上他了哪!”
他瞪了身后的儿子一眼,却是愉快大过愤怒。
“楚先生。”江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股又酸又苦的气息在喉咙口翻涌着,他勉强控制自己没有失态地说着话,“你们请回去吧……让我们安静一点过个年……”
“什么啊”楚凌不耐烦地说,“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跟我来这套吗?洛,回家吧,回家之后我们也可以好好谈啊,象这样站在这里,可以谈什么?解决掉什么问题?你心里的委屈可以对着我发,但别这样闷着啊!洛,我们都快五十的人了,讲点道理好吗?”
“是啊。”一直没上前的安华也怯怯地开了口。“那个……回家之后,我任凭您处置……但是,无论如何,先回家吧?”
江洛心里的火气开始上升,但是他表面上丝毫没有带出来,很平静,甚至带了点凄凉地说:“我谢谢二位的好意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就让我们父子俩清净清净吧,这个日子,连讨债的都不会上门,好不容易可以歇歇的……什么事等过年之后再说也一样。”
楚凌情不自禁地走近他,温柔地说:“过年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吗?非要在这里过,洛,你还是这么个犟脾气,好了,别生气了,乖,现在我不年轻,抱不动你了,不然,哪里还用站在这里多说。”
他伸手去揽江洛的肩膀,又被闪开了,心里有些不高兴地问,“怎么?还赌气?”
江洛狠狠地咬紧牙关,低声说:“我没赌气,楚先生,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你明白吗?我累了,我不想再忍受下去,就算一年前你没有死,我也是要离开你的……”
他抬起头来,盯着楚凌,目光中是一种绝望的平静:“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要活着回来呢?那时侯我们就一刀两断了不是很好吗?起码,现在我还不至于再受你的打扰!我是一个普通人,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不可以吗?能不能请你们不要一天到晚来干扰我了?!要不是你们,这个春节我可以过得挺好的,我求求你们,就让我安静几天吧!”
楚凌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洛!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盼望我死在外面你才高兴?我活着回来反而不好?这是什么怪逻辑啊!我们都结婚二十几年了,你现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力气吃了多少苦才回来的?一回来你就给我搞这种事!”
江洛毫不留情冷冷地说:“结婚离婚也是人之常情,我没有必要从一而终,更何况……我不认为我和你是结过什么婚的!”
“江洛!”楚凌气急地吼,“你有完没完?!大过年的你就故意和我作对吗?到底要怎么样你说话啊!”
“我只想安静地过个年。”江洛立刻就顶了回去,“我忙了一年,就这几天能睡个好觉了,求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你有为我想过吗?九死一生地回来,家里都变了样了!你又是这个样子!你有气的话对我发就是了,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江洛的声音毫无温度:“我不敢。”
“你在闹什么别扭啊!我的事很多,很忙!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接你的,你还这么不领情面。”
“楚先生的面子我领不起,我也没有这个美国时间和谁闹别扭!”江洛的眼眶忽然一热,他咬着牙说了句:“我孩子还病着呢!”就要把门给关上。
一直乖乖地低头站在旁边的安华听见最后一句话忽然脸色大变,紧张地冲到江洛面前:“什么?江晴病了?严重不严重?上医院看过了吗?他是哪里不舒服啊?他……”
“对不起。”江洛皱着眉头看他抓在门框上的手,“他没什么大病,只是想好好休息而已,如果你真关心他,请现在离开。”
安华急得声音都颤抖了:“怎么会生病的?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好好的,就是在生我的气……我上次来,不是说他累了在睡觉吗?怎么好好的就会生病呢?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不行。”江洛严厉地说,“我想,他并不愿意见你。”
“我就看他一眼,就一眼!”安华的心都乱了,“看见他没事就好!求你了,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
江洛阴沉着脸,伸手用力地把他往外推:“你不见他,他就不会有事了。”
安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头求援地看看老爸,偏偏是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前面又是江洛从来没有见过的严厉脸色。心爱的宝贝躺在里面,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他的心象是被油煎了一样,眼看江洛真的要关门,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不要说是江洛,连楚凌都被他这一手给吓住了。
安华眼睛都急红了,站起来大声地说;“过了今天,要杀要剐都随您便!我今天一定要进去看他!对不起!恕我无礼了!”
他猛地用力推开江洛,就这么冲进了房间,江洛被他推得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楚凌急忙伸手扶抱住他,气急地喊:“死小子!你是想死了吗?!”
房间里传来安华痛心的叫喊:“晴!你怎么了?”江洛听了脸色一变,挣开楚凌的手就往里面冲去,楚凌紧跟在后面。
“小晴?!”江洛担心地喊,看见儿子被安华紧紧地抱在怀里,脸色还是很差,但是并没有出什么大事的样子,声音很微弱地对他说:“我没事……就是累了。”
他稍微放下一点心来,无奈地看看在房间里的那父子俩,冷冷地说:“现在人也看过了,你们可以走了吧?他需要休息。”
楚凌缓缓地扫过凌乱不堪的房间,把手放在他肩上,低沉地说:“对不起……”
江洛回过头看着他,淡淡地说:“你没什么可抱歉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安华紧紧地抱着江晴,全部心思都在怀里的人身上,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又痛又悔地问:“生病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昨天我来你一定也在病着对不对?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不舒服的?看过医生没有?现在哪里疼?说话呀,是我在这里,你听见了吗?”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安华的脸,轻轻地磨蹭着,声音都哽咽了:“晴……是我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我知道会这样,一定不会放你走的……晴……原谅我,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吗?好吗?我们这就回家……好不好?我发誓会好好照顾你……我发誓……”
江晴低垂着睫毛,轻轻地,无力地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我没事,就是着了凉……休息几天就好了,谢谢你关心。”
安华被他那生疏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不确定地看着他:“怎么了?还在发烧吗?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可以对我说啊。”
江晴索性闭上了眼睛,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累了,我想睡觉。”
安华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下,裹好被子,轻声说:“好,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江洛忍无可忍地走过去,用手指着门,命令地说:“给我出去!”
安华从来没有这么畏惧地看过江洛,他恳求地说:“让我陪陪他,照顾他,好吗?我保证不会吵到他的……我只想……”
“你在这里他没有办法养病。”江洛无情地说,“如果你没有恨到想他死的地步的话,就给我出去,让他一个人呆着。”
安华不敢违拗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江晴,看见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里针刺一般地难受,他转向江洛,做着最后的努力:“能不能……让我晚上再来看他?他喜欢吃粥,我给他带张姨做的香菇鸡肉粥过来……”
江洛刀一样的目光划过他们,冷冰冰地说:“不敢劳驾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只要你们不来烦他,他就不会有事的。”
安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在那么凌厉的目光下,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以前的江洛,一直是那么温柔和蔼,对他是百依百顺,他从来没有见过江洛这么严厉的时候,一时竟有些胆怯心虚。
楚凌轻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柜子上,对江洛说:“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给家里打电话。”
说完,他们离开了房间,江洛看着他们关上了门,提步过去进了厨房,边捅炉子边说:“我把稀饭给你热一热吧?想吃吗?吃点东西身上有力气。”
“我不饿……真的。”江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他们走了吗?”
“走了。”江洛狠劲地掏着炉子里烧完的煤渣,似乎要发泄什么似的,“不用管他们,过几天他们觉得没趣了,自然就会放手。”
“放手?”江晴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喃喃地说,“真的吗?真的可以这么容易放手吗?”
江洛小心地压上一块新煤,把装稀饭的锅放到炉子上面,稍微加了一点水,自己啃着半个剩下的冷馒头回到房间里,怜爱地坐到床边看着他:“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然后吃点药,好好躺着吧,趁这几天把身体养好,过了年,爸爸去工作了,谁来照顾你呢。”
“我没事的……”江晴再一次地重复着,“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小皇帝,哪里就弱到这个地步了呢,爸……你才说过的那个清洁工的夜间工作,等我病好了之后,我想去试试……”
江洛怔了一下:“不用了,我们现在的债都还清了,用不着这么拼命地干,你还是把身体养好要紧,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爸爸会解决的。”
江晴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轻声地问:“爸……给我讲讲妈妈吧……”
“怎么会想起她来?”江洛勉强地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是啊,小时侯我问起你我妈妈呢,你总是说妈妈走了,”江晴的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时候我不懂事,每一次看见他在地上打滚地哭喊要妈妈,都觉得好奇,因为我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妈妈是什么……等到我懂事了,也知道了,这个话题不该问……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看在我病了的份上,就告诉我吧,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江洛沉默了一会儿:“我和你妈妈是大学同学,她人很漂亮,性格也很开朗,当时我和另一个男生都在追她,毕业的时候,她选择了我……当时我就想,幸福,也不过是这样了……我分在税务局,她进了一家会计事物所,很快结了婚,后来我就碰见了他……往后的事情,你也可以想的到……有了你……”
江晴的眼睛依旧盯着天花板,轻轻地咳嗽着,侧过头去,低声问:“然后呢?”
“有一次我下乡,出了车祸,天黑着,一车的人都死的死,伤的伤,山路又远又不好走,当时的通讯也不发达,我们这些人分到不同的乡卫生所去治疗,彼此也联系不上,和家里也联系不上,我头撞到了,只能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医生说撞到头要留下来观察,我惦记着说过要回去的,就搭了驴车往回赶……天黑了,还下着雨,我头上的血还在往下流着……到了乡里换上拖拉机,赶到县里是头班车……我什么都不顾……只有一个心思:要赶快回去……天亮了回来,我站在街上,才意识到,自己这么急地往回赶,是为了见他,整整一夜,我都在想着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你妈妈一秒种,然后我就知道,我真的已经爱上了他……而不是你妈妈……
“我直接冲到他家里,开门的时候他都吓呆了,紧紧地抱着我,我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就这么昏倒在他怀里……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江洛很平淡地说着,曾经激烈的往事,也许,再浓烈的爱情,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也会归于平淡。“我晚上才回到自己的家,你妈妈都快急疯了,她还怀着孕,只知道我出了事,先回来的人也说不清楚我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我的下落……她哭肿了眼睛,只有在家里等着,什么都没吃,等了一天……直到我回去……”
“知道吗?只有当一个人处在危机的时候,才会知道,他最爱谁,谁最爱他……我当时,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他……只有他……”江洛不自然地笑了笑,“可是,我到现在才明白,他,并不是这样……”
他起身去盛了半碗稀饭,有点煮糊了,散发出淡淡的焦米香,小心地用勺子舀了送到江晴嘴边,慢慢地喂他吃下去,江晴吃得很慢,甚至有些艰难地吞咽着。
“再后来事情就闹穿了,我家里几乎吵翻了天,你爷爷……一边往死里打我一边说,要我以后要饭也不要到他的门上去……你妈妈倒是很平静,她答应生下你之后就和我离婚,说反正也是这样了,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她是个骄傲的女子,根本不屑于死缠烂打,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后不管怎么样,不要再去找她,她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只给你喂了两个月的奶,她就走了,走之后,她现在的丈夫,也就是我以前的情敌忽然找到我,狠狠地揍了我一顿,也跟着她走了,他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很高兴,我辜负了她,当然希望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江晴吃完了稀饭,江洛擦干他的嘴巴,问他还要不要吃,他摇摇头。
“就是这样了……我对不起你妈妈和你……我一直随身带着她的照片,每天都在祈祷,她能过得比我好,希望她能幸福,”江洛自嘲地一笑,“当然,她是有资格得到幸福的。”
“我想看……妈妈的照片。”江晴提出要求,江洛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用塑料纸细心包好的照片放到他手里,他贪婪地看着,象要把照片上的图象印进脑袋里一样。
等江洛收拾好厨房回来的时候,江晴已经睡着了,手还牢牢地握住照片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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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安华果然来了,轻声但是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十分种之后,江洛没办法地打开门,冷淡地问:“有何贵干?”
“我送粥过来……”安华有些胆怯地说,把怀里抱着的保温壶递了过去。
江洛皱着眉头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大大的保温壶,淡淡地说:“多谢费心,用不着了,我们家虽然穷,一碗粥还是喝得起的,他生的只是小病,等真得了绝症的时候,你再来不迟。”
说着,他就要把门关上,安华急忙伸手挡住门,情急地问:“他怎么样了?好了一点没有?”
“他很好。”江洛瞪视着他放在门上的手,安华讪讪地缩了回去,“这粥是我自己熬的……能不能让他喝一点?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要是他喜欢,多吃一点就好了……总是吃不了多少,身体怎么会好。”
江洛看着他,那么高大的男子,在自己面前竟然有着手足无措的笨拙,不禁把声音放缓和一点:“别再来了,你们是不可能的。”
“啊?!”安华不明白地抬起头。
“我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也成为同性恋的。”江洛明确地表示,“就是一个人孤独一生,也比被人伤害好,在同性恋当中,能得到幸福的……太少了。”
“我会爱他一辈子的!”安华急急地说,“请您相信我,我会给他幸福的,不,我们会一起得到幸福的,一定会的!”
“一辈子吗?”江洛怜悯地一笑,“天底下一相情愿的事太多了,你要是真的爱他,就放了他,现在他什么都失去了,只除了这个家还能让他躲一躲,如果你连这个家都不放过的话……还不如直接毁了他好了。”
趁着安华发愣的时候,江洛关上了门,听见儿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走过去一看,江晴醒了,正俯在床沿上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咳嗽着。
“是气管发炎了吗?”江洛担心地过去替他拍拍背,“要不然……还是带你去看病吧?”
“小……小毛病而已……”江晴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喘着气笑笑,“上什么医院……爸,我没事,体温不都降了吗?现在只有低烧而已,过节的时候都得挂急诊,要花两倍的钱呢,等到过了节,说不定都好了……”
他躲在江洛怀里,平静着呼吸,过了很久才说:“有的病,不治也会好的……”
江洛一阵不忍,你是想说,有的病,治了也没用吗?他安慰地拍着儿子的背,拍哄了一会儿,江晴又睡着了。
新年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安华每天都来报到,送来肯定会被拒绝的粥汤补品,也从来只能站在门口,一步也跨不进去,他每次问的一大堆问题,江洛也从来不予回答。
江晴的病,倒像是好了起来的样子,只有夜里还会发点低烧,还是咳嗽,咳到胸痛,咳到喘不过气来,人也瘦了下去,胃口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什么都不想吃。
而楚凌,再也没有来过。
江洛压根不再提这件事,每天除了出去买点东西,就是在家照顾江晴,看着他似乎是好了,假期正好结束,他不放心地叮嘱了江晴很多话之后,要去会计事物所上班了。
报到的第一天,什么事都没有,那里的老板兼主任是他的老同学,对他态度还算客气,不是那么呼来喝去的,安排他做的工作是核对,一天下来,眼睛酸痛酸痛的,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匆忙把稀饭做好给江晴吃下,自己也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他继续去上班,老板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了,一个劲地笑着说他这样的人才干这种低等的脑力劳动是太浪费了,这里的小庙容不下他这尊大佛,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被解雇了。
江洛无话可说,很平静地听完了之后,说声谢谢就走了,明显地听到身后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是不是要考虑些别的办法呢?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有限的存款减少到零才有所行动,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还有江晴呢,他现在病弱得就象一只小猫,不能不考虑得多一点。
他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想着,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应该去买一点菜的,顺便再买上几个鸡蛋,老是稀饭咸菜的江晴的营养也一定跟不上。刚拐了一个弯,迎面就碰上一个他此刻绝对不想见的人。
装做没看见,骑着车子就要从他身边绕过去,楚凌一把抓住了车子的龙头,居然就把车子给硬停住了,江洛避无可避,索性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干的?”
“是。”楚凌供认不讳,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脸庞,古铜色的皮肤,高大英挺的身材一点也没有走样,看上去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和刚强,丝毫看不出是超过五十岁的人了。
江洛很奇怪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居然还会被他所吸引,他垂下眼睛,尽量平静地说:“我只是问问,请不要介意。”
楚凌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江洛是气糊涂了吗?
“就这样,再见。”江洛推车要走,楚凌没有松劲,依旧把着车子:“你去哪儿?”
本来不想回答他的,可是江洛现在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好如实回答:“去买菜。”
“还买什么菜,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洛疲倦地摇摇头:“我没时间,我儿子还病在家里,我得回去照顾他。”
“他不在家里,刚才安华把他接走了。”
轻轻的话听在江洛的耳朵里就象炸雷一样,他猛地抬头,怒视着楚凌:“你们这是绑架!”
“冷静一点,洛,你仔细想想,小晴的病在这样的地方是不会好的,安华真的爱他,这些天都快急疯了,他也是为了小晴,想让他快点把病养好,你是小晴的亲生父亲,难道你不想这样?”
“不用说了,”江洛打断他的话,“把儿子还给我。”
“那跟我回家。”楚凌似乎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强硬地拉住他的手:“想要儿子,就自己来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