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进船舱里的水越来越多,几乎要淹过她躺在地板上的身子,她不好再想下去,赶紧撑起身子,爬向舱门的方向。
来到门前,她使劲的抬手推着舱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眼见水淹得越来越高,她心慌意乱,幸好不久船身下沉的速度似乎稍缓,她赶紧扶着舱壁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这艘客船是楼船,上面有三层,底下也有三层,她所在的舱房在上面第二层,有个能看到外头的窗子,不过这些寒招财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另一头有扇窗子,舱房门推不开,她打算从那扇窗子逃出去。
家里附近有条杏花溪,她曾跟着二哥学过凫水,水性不差,只要能离开这里,就不怕淹死。
来到窗边,她随手抄起一张长条椅,发狠的敲了几下,终于击破那扇菱格窗棂,外头的水汹涌的冲进来,她加快速度掰开那些碎木条,好不容易清理出可容人进出的破洞时,船身陡然一震,又再继续往下沉,她一手抓着那张长椅,手脚并用的从她砸出的破洞游出去。
外头就连接着江面,她冷不防灌进好几口江水,腹部又猛然绞痛起来,她在水里又呕又吐,随即呕出不少秽物,好半晌之后,那疼痛才渐渐止息。
她喘息的浮出水面,将飘浮在不远处的长条椅抓回来。
回头觑了眼身后的船,黑沉沉的乌云笼罩着天穹,大雨中,倾覆的船身只看到几枝桅杆还露出江面。
四周传来呼救声、哭号声,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救人,整个人虚弱的攀在长条椅上,在翻腾的波涛中载浮载沉。
打在身上的雨珠子让人发疼,她将脸藏在长条椅子上,正心忖着眼下自己该不会是在作梦吧,忽然间,在水下的左脚似是被什么拽住,小腿一紧。
思及幼时曾听人提过水鬼找替身的传说,她心中一寒,拼命蹬着脚,想把那拽着她的东西蹬掉。
然而蹬了半天,非但没能甩脱那东西,她另一边的脚踝也被抓住,吓得她脸色一白。
“走开、走开,你别抓着我……”
淮江岸边。
不久前,大雨已停歇,月破云出,柔亮的清辉遍洒在天地间,寒招财瞅了眼躺在她身旁不远处昏厥不醒的男子。
先前就是这男人死命拽着她两只脚,害她险些跟着溺水,要不是她打小跟着二哥在杏花溪里玩,水性素来不错,差点就让他拖进水里去了。
为了拖这人上岸,累得她手脚发软,只能待在岸边休息,这会儿浑身湿漉漉的,幸好气候是盛夏,否则八成要活活冻死在这儿。
见男子还昏迷着,她索性脱下身上的衣裙,将水拧干后,她讶异的摸着那身轻薄柔软的料子,这种丝绸料子,一匹怕是要不少银子。
自己身上竟穿着一身这么好的衣裙,让她越发肯定眼下她必是在作梦,只是这梦还真是逼真,连先前那折腾得她死去活来的绞痛,和此时的饥饿都如此鲜明。
重新穿上拧干的衣裙,歇息一会儿后,她抬首瞧了瞧四下,这会儿四周一片阒暗,不过幸好今晚是满月,借着月光,她朝不远处的那片林子走去,想找些野果来裹腹。
鞋子早在水里时就丢失,她脱去湿淋淋的罗袜,赤着脚踩在湿泥上。
她所住的村子傍着一座山,小时候她常跟着二哥到山上玩,有时玩得野了,日落后才下山,所以这会儿置身在这荒郊野地,心里虽有些不安,可也不至于太惊慌,尤其一想到这会儿是在梦里,就更不怕。
不过她还是没敢走太远,在发现两株荔枝树后,她找来一根树枝,打下几串荔枝。这些荔枝生在野外,也没人打理施肥,果实很小,又酸又涩,但她这会儿饿狠了,哪里会嫌弃,一连吃下十几颗,才稍稍止了饥,再打下两串荔枝带回去。
回来时,发现那男人已醒,一双寒星般的眼眸盯着她,嗓音冷酷的问:“你是何人?”
“你的救命恩人。”
那男子一怔,语气缓了几分,“先前客船翻覆,是姑娘救了我?”
即使此刻圆月高悬,但到底不如太阳光那般灿亮,他只能依稀瞧见她的轮廓,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没错。”寒招财没说出是他死命拽着她的脚,她才不得不救了他的事,不管怎么说,她救了他总是事实。
路挽风拱手朝她道谢,“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寒招财将其中一串荔枝递给他,“你饿了吧,我在附近找到一些荔枝,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路挽风抬手接过那串荔枝,道了声谢,剥了一个入口,那酸涩的滋味让他直皱起眉,不肯再吃第二个。
见他把剩下的荔枝丢到一旁不再吃,寒招财不解的问:“你不饿吗?”
“这荔枝酸涩得让人难以下咽。”他虽饿,但打小锦衣玉食,哪忍受得了这等粗食,宁愿忍着饥饿,也不愿再尝第二口。
“是不好吃,可好歹能填填肚子。”她好意劝了句。
“你想吃拿去吃吧。”他将剩下的那些荔枝还给她。
拿回那些荔枝,寒招财也没再劝他,只是嘴里咕哝着,“都什么时候还挑嘴,不吃就算了,我自个儿吃,摘这些荔枝可不容易,还嫌。”
路挽风听见,嘴角微动,似是想分辩几句,但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男女有别,又孤男寡女,他不好与寒招财在一处歇息,遂在附近找个避风的地方,脱下身上的湿衣晾在一旁,打算等天一亮便找路离去。
客船翻覆,无法如期回苏云城,父亲和祖母怕是会担忧,明日一早他得尽快赶回去才成。
寒招财也找了块大石头靠着,剥着荔枝吃着,那酸涩的果肉让她眯起眼,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这酸涩的滋味简直就像真的,一点也不像在梦里。”
“啊—”
第1章(2)
翌日,清晨时分,路挽风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睁开双眼,一愣之后,想起昨夜的事,他迅速起身,抄起一旁晾着的衣裳匆匆套上,担心是那姑娘出了事,赶紧循着叫声快步赶去。
来到江边,昨夜波涛汹涌的江面如今已平息下来。寒招财呆愣愣的蹲在江边,一脸宛如被雷劈了的惊愕表情,瞠大双眼,瞪着映在江面上自个儿的倒影。
“发生什么事了?”路挽风上前询问。
“我、我……”她抬手摸着自个儿的腮颊,满脸不可置信,“这是我的脸?”
“你的脸怎么了?”晨曦下,他看清她有着一张芙蓉脸,双眼澄亮,整个人清艳柔媚,他隐约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而此时她柔润的粉唇张着,流露出一抹迷惑之色,似是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惊到了。
“我……”她张着嘴,因为太过震惊迟迟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她原本的脸啊,原来的她不是长这模样,更没这般艳媚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张脸?
等等,一切的事似乎是从她昨天在那艘船上醒来后开始不对劲,原本她一直以为自个儿是在作梦,可客船倾覆,她落在水里,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绞痛,以及吃到的那些酸涩的荔枝,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宛若真实。
该不会是……
“唔—”突如其来的头疼,令她两手紧紧抱着脑袋,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那些片段交错的浮现在她眼前。
见她神色痛苦,路挽风吃了一惊,上前关切的询问,“姑娘,你怎么了?”他担心她一个不小心会栽进江里,抬手轻扶着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