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间,我们连夜出京,王妃给我的首饰头面、金银财帛全都没带,幸好你爹身上还有些银票。离开京城之后,我便跟了你爹,他把你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他是个好男人,此生受我拖累太多,若有来世,我愿倾尽一生回报。”
故事说完,卢氏吁口气,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石头仿佛轻了几分。
“娘知道,当时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也许是未过门的悍公主,也许是护女心切的皇上,也许是事情水落石出后,被杖责、送到庄子上的胡姨娘,也许是……也许是胡姨娘的儿子,梁玉骥。”想起印象中那个孤傲的少年,她不愿意相信是他,但钟明说,他四处打探她的下落。
“娘,如果想害你的是王府里的人,你怎么能够让我和阿静去投奔?”
“世子爷……不,表哥现在已经是安平王了,他很好,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当年发生这件事,他根本无意隐藏,而是想上奏皇帝迎我为妾,是王爷与他分析朝堂局势,苦口婆心地力劝才压下他这个想法。
“娘认为,他能够护得你们姐弟周全,何况还有玉娘呢,若真有那么一天,娘不在了,你又只是个女子,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华恩公主心胸再狭隘也不会对一个无名无分的庶女动手。”
“娘。”钟凌垂首,面容坚决,“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想认那个爹,我和阿静的爹比他更好、更有担当。”
这话没有置疑余地,她永远只会是钟明的女儿。
“阿芳……”
钟凌比谁都清楚,后来华恩公主为什么要带她回去,重点不是认祖归宗,而是联姻。
华恩公主是太子党,但皇帝为平衡朝堂,硬要将她的嫡女赐婚给二皇子,这样一来,她该怎么站队?怎么对皇后嫂嫂表达忠诚?
如果安平王府有几个庶女,事情还好办些,偏偏她生育困难,膝下无子,就梁雨欢这么一个嫡亲女儿,以至于后来不得不让丈夫收几个通房,几年下来也就多一个庶子而已。
面对皇帝赐婚,最好的方法就是寻回钟子芳,将她嫁给二皇子为侧妃。这样一来,在皇帝跟前能够交代,在皇后面前也讨得了好。
不过二皇子又不是傻瓜,没事干么娶一个私生女?怎么样都是娶嫡女才划算,因此对安平王府这番作为,他认定是轻贱。
前世,钟子芳傻傻地以为自己交到好运,走上富贵人生,根本不知道朝堂局势,更不知道自己承担了怎么样的风险,一颗心全数交付,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二十岁那年便香消玉须,空余憾恨。
重来一回,她想尽办法改变她娘和阿静的命运,又怎肯让自己随波逐流?
卢氏摇头苦笑道:“固执,真不知道是像了谁。”
“看不出来吗?我像爹啊,像爹一样顾家,像爹一样爱娘爱弟弟,像爹一样勇敢、有责任,像爹爹一样会做生意,也像爹一样固执。”
卢氏被她一连串的话给闹笑了,细抚她的脸颊说道:“是啊,我在担心什么呢,我们家阿芳多能干,小小年纪就能照顾弟弟、照顾娘,能够让家人衣食无虞,这样的孩子哪还需要我悉心盘算。”
“娘,您要信我,我不是夸口,更不是虚张声势,我是真的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钟凌从没这么想当女强人过,上辈子有老妈挡在前面,她只要轻轻松松当个小公主就行,现在她的肩膀上有了责任,灵魂里老妈的基因发挥作用,她必须努力。
“我信我的女儿,她一定会比她爹更强。”
“爹在天上要哭了,娘变心得真快。”
钟凌呜呜假哭两声,卢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抱住她,轻轻摇晃,又道:“这种时候,真想你爹,如果他在的话……”
“就会给我发压岁钱,爹小气,几文钱还东藏西藏,让我和阿静到处去挖宝藏……”
说起从前,母女俩有聊不完的话,卢氏的笑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温柔。
钟凌不禁衷心希望,母亲长命百岁,这不只是对钟子芳的承诺,更因为她已经融入这个身体,爱上这个家,爱上身边的家人。
第十二章我要走了(1)
大年初一,走一趟大房,领过压岁钱后,钟凌又带着弟弟到处拜年。
卢氏不出门的,她说:“寡妇出门易惹是非。”
钟凌说:“嘴巴本来就是用来说是非的,连点是非都不让人说太为难人,娘肯把自家的是非由着人说是种福田,以后要到菩萨身边当仙女的。”
听听,这是什么女儿,居然要亲娘提供八卦与人说嘴。
在钟凌的嘻笑痞话与大伯母的怂恿下,娘也肯跟着大伯母往几户邻居家里拜年了。
钟凌带着钟子静一路,提着小篮子,姐弟俩手牵手,像小孩子踏青郊游似的,就只差没唱“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了。
“等我考上进士,我定要给姐姐争个诰命。”钟子静信誓旦旦地道。
这小子!他的态度把钟凌感动得一塌胡涂,揉揉他的头,她说道:“阿静,你喜欢念书就好好念书,将来考不考进士不打紧、当不当官也无所谓,总之,姐姐有一碗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若你喜欢当官,真有本事替亲人争诰命,也得紧着娘、紧着你未来的娘子,就别考虑姐姐了。”
“说得好,你抢什么?你姐姐的诰命有我来替她挣。”一个声音插进来,两姐弟双双转头。
是徐伍辉和贺澧,徐伍辉的话让钟凌微微脸红。这家伙,自从徐大娘把两家的婚事到处传遍之后,举止越发大胆了。
“姐夫说得对,我干么抢啊?有姐夫在,姐姐才等不及我呢。”钟子静笑着回答,诰命还没挣到,先挣到钟凌一个大白眼。
“恭喜恭喜新年好。”钟凌飞快转移话题。
“你们要去哪里?”贺澧问。
“去拜年啊!”钟凌把篮子往上提了提。“本来要往贺大哥家里去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去贺大哥家里拜年?那我家呢?去拜过年了吗?”家里的弟弟妹妹可喜欢极了阿芳的糖。
“去过了,一大早就去过,徐大哥可得赶快回去,否则那一大篮子的糖就没影儿了。”
钟子静插话。
“我家那几个弟弟妹妹在抢糖吗?真是的,早跟他们讲过,等你姐姐嫁过来,他们就有吃不完的糖,还一个比一个贪嘴!”徐伍辉说着,眼底带着几分骄傲,有意无意朝好友瞄去一眼。
是男人的直觉吧,直觉阿澧对阿芳有好感,这种好感对他而言是危机,旁人不知道阿澧的能耐、只看见他是个瘸子,但身为好友,他很清楚阿澧的才学在他之上,若不是因为残疾无法参加科考,秀水村的头一份风光轮不到自己来占。
气闷了,钟凌鼓起腮帮子。徐伍辉嘴上越发没把了,这种话能到处说?
别过头,不睬他,如果这是在二十一世纪,让她同他当众热情拥抱也没关系,可这是哪里啊?是古代,是会把女人抓去浸猪笼不民主的年代。
见钟凌不高兴,徐伍辉脸上讪讪的,转头与钟子静说话。
钟凌把篮子交给贺澧,说:“我又做了种新糖果,贺大哥试试,给点意见吧。粉红色那一包是要给阿六哥哥的,谢谢他替我们赶车,再过不久就不必再麻烦阿六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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