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外头是阵阵吵耳的喧嚣,仿若家家户户都在庆贺着中秋佳节,然而云府里却是一片寂静,唯有大厅上传来淡淡的声响。
"是他在跟我一般见识!"舒瑟臻不悦地抿着唇,一把将御赐的青花杯往地上砸,青花杯碎了一地。
"小姐……"瑞喜不禁轻叹一声,敛眼瞅着碎片,又抬眼睐着她怒不可遏的粉脸。
"小姐,姑爷的性子你不是今天才知道,早在一年前,你派人调查他时,就已经知道他为人风流,喜往花丛嬉戏,今天又何必为了这种事发火?"
"可我以为他迎娶我之后便会收敛的。"她鼓起腮帮子,满脸恼意。
"姑爷岂是一朝一夕便改变得了的?"
"可我待他那么好,我已经这么顺从他,努力地让自己乖巧一点,尽管他没时间陪我,但我也没吵他,可一到晚上,他便往外跑,甚至玩到天亮才知道要回府,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亏他还承诺过绝对不会弃我于不顾……"舒瑟臻倾城的粉脸上头仿若噙着妖艳的火光,更添几分魅惑众生的光。
"小姐,你那一日实在是不该跑到春秋阁去的,当着姑爷友人的面前让姑爷难看,这也难怪姑爷会生气了。"瑞喜好言相劝着。
"倘若他不去,我岂会去?"
"那你也不该要人跟踪他。"
"那可都是他的下人们为了赚点外快自己跟踪的,我可没要他们去。"她执拗地别开脸,压根儿不认为自己右什么不对。
"好,小姐怎么说都对,但是今天逛街所买的那些行头实在是……"虽说她不知道那些东西全部加起来,到底值多少,但她略略算了一下,至少也要七、八千两,天啊!七、八千两,多可怕的出手!
"哪可都是实用的东西,我不过是凑在一块儿买罢了,况且今天是中秋,买饼送人是应该的,而且我还特地请他最喜爱的孙家酒楼送了一桌酒菜来,他却连尝也不尝转头就走,把我的好意全都丢在地上踩,我这是怎么着?犯贱?自讨罪受来着?"
说到愤恨处,她拿起青花杯想要再往地上砸,却被瑞喜给抢下。
"话说回来,小姐,你有时候做事也是太过分了些,感觉上像是蓄意在惹恼姑爷,遂你也不能怪姑爷会发火啊。"唉!她实在是不想管这些家务事,然而却由不得她不管。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成就是这种感觉。
"哼!我就是故意要气他的,要不,我这一口气要往哪里发?"要她一直处于弱势任他瞒骗,她怎么受得住?况且,倘若不是他先惹火她,她又岂会这么待他?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能怪他也故意气你啦。"瑞喜忍不住替她的姑爷叫冤。
"你的意思是说,全都是我的错哕?"舒瑟臻横眉竖眼地瞪着她。
"不是,小姐,我的意思是说,你明明喜欢姑爷,为何却这样待他?"既是喜欢,该是要顺从地伺候他啊,为何却……
"谁要他忘了我。"她抿紧唇半晌后才道。
闻言,瑞喜不由得更加无奈地低叹一声,"小姐,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他会忘了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有什么好气的?"
就说嘛,好端端的,为何在成亲翌日随即怒目相向,原来,是……
"可他忘的人是我耶。"她指了指自己。
当年,她可是有机会被选进宫当秀女的,是她请她爹想了很多方法才推拒掉的,想当然,她的脸蛋不至倾国也可倾城了,而他竟然忘了她。
要她如何不气?
他救了她,替她挡下发狂的马,让她免于死在马蹄下,她是如此地感激,天天想着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可他竟然把她忘了。
更可恶的是,他抱着她时,喊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早知道他风流、早知道他爱在花丛之间流连,他忘了她便罢,他还……根本就是故意要气死她!
"小姐,忘了就忘了嘛,横竖你现下都已经嫁给姑爷,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谁也不能同你抢姑爷,这不就得了。"瑞喜绞尽脑汁地说好话。"况且,姑爷现下出门,也不见得是去春秋阁,你又何必这么恼火呢?"
"不管他现下到底是上哪儿去了,今天依旧是中秋,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他居然说走就走!"她怒瞪着铺上毯子的他。
"依我看,他分明是去找那个狐狸精了,那个名叫水仙的狐狸精。"
"水仙?"
"洞房花烛夜,他就是抱着我喊着那个低俗的名字!"舒瑟臻突地站起身,激滟的水眸仿若进射出数道火光。"我现下一想起来,一阵火便往心头烧,烧得我又痛又麻、烧得我浑身发烫!"
"小姐……"瑞喜无奈地住口。
"他根本就瞧不起我嘛!"她紧握住粉拳,狠狠地瞪向大门。"他当我是谁?我可是舒府千金,我甘心嫁入他云府,是他三生有幸、是他祖上积德,可是他却一点都不珍惜,甚至还天天往外跑,唉!我怎么会嫁给他?"
不过是因为他救了她一条小命,她便对他念念不忘,然而实际上,真正把一切都镂进骨子里的,只有她……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念着他,他,根本早就忘了她这个人了。.
"小姐,别这么想,其实姑爷人倒也满好的,除了偶尔上妓院,其实……"
"偶尔?"她蓦地回眼瞪着她,眯起晶亮的水眸。"天天去、夜夜不归,这也算是偶尔?"
"呃……可这几天姑爷不是挺乖的?不都待在商行里?"说得太快了,无端端地又挑起另一个战火。
"哼,他是因为我给他难堪,让他无脸踏出门!"早知道这方法这么好,她老早就该使用了。"他今天要是敢再上春秋阁的话,我就要他往后再也不敢走在汴京的任何一条街上!"
只要他敢再对不起她,她绝对要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不会的,姑爷他不会……"
瑞喜的话都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一瞧,是守门的小厮。
他气喘吁吁地道:"少夫人,少爷果真是去春秋阁。"
闻言,瑞喜当场垮下了脸,无奈自己还在小姐面前说了他那么多好话,结果竟然是……真是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混蛋!"舒瑟臻不雅地怒斥道。
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就知道他是偏爱那等庸脂俗放着家里华贵逼人的牡丹不管,偏是对寒酸的水仙情有独钟,他简直是脑袋有问题!
她是瞎了眼才会对他念念不忘!
他睇着云驭穹,笑得有几分嘲讽。
"小姐,别气了,你气坏了身子,他却依旧逍遥自在,你岂不是亏大了?"见状,瑞喜连忙安抚她,拐着弯劝说。
"你以为我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吗?"她冷笑了声,抿在确的笑意有几分算计。"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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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阁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邱商影见他到来,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他在一旁落座,举杯对着明月道:"你瞧,今天是中秋,这月色多美,咱们共饮一杯,敬明月……也敬嫂子愿意放你出门。"
他看着云驭穹,笑得有几分嘲讽。
"你在胡说什么?"云驭穹微恼地拨开他的手,"我想出门便出门,谁拦得了我?你管好你这一张嘴!"
"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犯得着这般恼火?"
"哼!"云驭穹一改往常的笑脸,径自斟了杯酒,一口饮尽之后随即又倒上一杯,生气地瞪着高挂在天的皎洁明月。
"哟,谁踩了你的尾巴,让你的脸臭成这样?"邱商影偷觑了他一眼,随即又偷偷退到一旁。"这个楼台是除了大内以外最佳的赏月地点了,可是你包下了春秋阁,咱们才能够在这儿对饮赏月,既然你人都来了,就开心点嘛,要不然喝起酒来也不香甜了。"
"我没包下春秋阁。"他闷声道。
他连着好几日都没出门,怎么同老鸨说一声?
"胡扯,是嬷嬷同我说是你包下的。"
"是吗?"他不以为意地又一口饮尽杯中的琼浆玉液。"八成是上一回随口说时,有哪个花娘同老鸨说的。"
"其实包下整个春秋阎,倒也不会花上太多银两,至少……绝对不会比今天嫂子所花费的还要多。"大手笔呢,不过是一天的光景,她居然花了近万两,简直是让人佩服啊。
云驭穹微恼地瞪着他,"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别在他跟前提起那个疯婆娘!
气死他了,简直是气死他了!
她那时的那种态度,仿若她一天之内花了近万两根本就没什么,就像是不小心丢了几文钱似的,压根儿没放在他气的不是她花钱毫无节制,而是她根本是蓄意花钱气他!
这就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报复?
得了,不过尔尔,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火气这么冲,再喝下去的话,我怕你要喷火了。"啐!知道他今天火气这么大,他就不过来了。
"喷火也不会烧到你。"云驭穹没好气地道。
"哎呀,嫂子不过是豪爽一些,你又何必这么气?"好日子,该是要喜笑颜开地过,深拧着眉怎么开心得了?
"豪爽?她根本就是故意要气我的!"那是哪门子的豪爽?那根本就不是豪爽,她根本就是拐着弯要惹他发火。
"我怀疑她嫁给我,根本就是为了故意要气我、糟蹋我!"
"怎么会呢?倘若真的如此,当初这一门亲事又怎么会讲得成?"他摇了摇头,"没有一个姑娘家会为了报复一个人而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的,再者,你跟她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我……"怎么可能会有过节?
一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他能和她有什么过节?
"可不是?"瞧他那眼神,他自然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不可能有过节,她又为什么会是故意嫁给你再整治你?"
"可是……"他老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总觉得她似乎早就认识他,总觉得她好像老是在生他的气,总觉得她真的是故意惹他发火的,他到底做了什么教她恼怒的事?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我跟舒府根本没有生意往来,为何胡媒人一上门,便谈妥了这门亲事,舒老爷子为何这么轻易地让唯一的掌上明珠嫁人云府?"仔细想想,确实有相当多看似合理却又不太合情理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既是舒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也莫怪她的性子会那般刁蛮、跋扈而不讲理了。
但好歹也该有个限度,舒老爷子怎会将她宠到这等无法无天的地步?
"什么舒老爷子?你要改口唤岳丈。"邱商影低斥了他一声,又道:"胡媒人是咱们城里出了名的媒人,嘴上谈成的亲事没千柱也有个九百桩,她替你搭上这亲事,我可是一点都不会觉得太意外。"
"可是"
"好了,别想了,再喝一杯,把不开心的事全都抛到脑后厂'邱商影赶紧又替他斟上一杯酒,"好啦,待会儿再找几个花娘,弹弹琴、唱唱曲,顺便陪咱们赏赏月、吹吹风。"
云驭穹无奈地点了点头,拿起酒杯,又是一口饮尽。
"喂,今天是咱们云少包下的场子,把里头最标致的几个姑娘都给我找过来。"邱商影对着守在楼台下的几个奴婢喊着。
下头的奴婢闻言,打算要去找几个花娘来,可才走没几步,迎面走来几个人对她们挥了挥手,她们随即乖巧地退下。
来者抬眼看着楼台上的身影,漾在唇角边的笑带有几分得意。
她轻撩起曳地的长裙,缓步地往前走,一步步循着阶梯踏上楼台,一步步地靠近没有防备的两个人。
"咦,人来啦,过来、过来……"看见眼前一抹影子,邱商影随即往后一看,咧嘴笑着的俊脸突地僵住,说不出半句话。
"你……"
难不成是嫦娥下凡了?
不过,这姑娥的脸怎么会跟嫂子那般神似?感觉上就像是同个模子给印成的,只是更多了一分清冷和淡漠,更像是天上神抵。
"怎么着?"云驭穹感觉有异,侧眼看去,见他一脸怔愣和僵硬,不由得撇嘴笑道:"见鬼啦?"
邱商影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指着前方,云驭穹顺着视线看去,不由得瞪大眼。
"我像是鬼吗?"舒瑟臻淡淡地开口。
未免太失礼了?她可是非京第一美人,两个大男人见着她,居然是一副膛目结舌、活似见鬼的模样。
咛!其中一个还是她的相公呢。
"你……"云驭穹微恼地瞪着她。
怎要是她?
她怎么又知晓他上春秋阁了?
他明明已经先在外头晃了一段时间,去了潘楼街再跑到御街,而后再蜇回玛儿中,为什么她居然还知道他在这儿?
她未免太阴魂不散了吧!
"你想要个曲棺,何不让我助兴?"舒瑟臻缓缓地走到琴台前坐下,"我的歌声是不佳,但我的琴艺倒还不差,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致?"
"我没兴致,你回去。"云驭穹别过眼。
她非得要这样胡闹,好让他往后真的无脸敢踏出云府大门。
"那怎么成?我现下可是春秋阁的主子,谁都没有权利要我走。"葱白玉指在琴弦上轻轻掠过,滑出几道刺耳声响。
"你?"
"要不,你以为你包得下整座春秋阁?"她怒眼瞪着他,"既然你这么喜爱春秋阁,我便称你的心、如你的意,花些银两买下春秋阁,往后你爱怎么玩便怎么玩,难道这样不好吗?"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为了杜绝他再上妓院,她把妓院给买下,只要他一踏进,所有的花娘都得听她的命令回避。
"你买下春秋阁?"他不禁讶道,醉意消逝。
"不成吗?"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简直是疯了、简直是……"
他怎么会娶了这等疯婆娘进门?"整座春秋阁……这不是几千两就买得下的,你怎么能够去做这种事情?"
相信娘若是在天上瞧见这种景象,肯定会为他掉下几滴泪。
"不过是花了几十万两罢了,况且,我花的可是我自己的银两,没动到你半分钱,你甭紧张。"哼!屈屈一座春秋阁,有什么了不得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没有得不到的。"
买下这里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查出到底谁是水仙!
她非要将那株寒酸又庸俗的花给找出来不可,绝不容许她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一个妇道人家居然买下这等烟花场所,你到底知不知羞?"他气得面红耳赤,直想要冲上前去狠狠地把她拧醒。
"我要休妻!"
"你一个大男人不务正业,夜夜笙歌达旦,你又是成何体统?"居然找她问罪?她都还没同他算账呢。"而且你答应过我,你绝对不会弃我于不顾的,要不,你会生不如死!这是你自己立下的誓,倘若你真的希冀誓言成真,你就休吧!"
混账!
她都还没想要休夫,他倒是先想要休妻了,简直是个混账风流种,居然为了这等小事便想要休掉她!
"你!"他快被她气死了。
他现下这种境地,不就等于是生不如死了吗?
他被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做……恶煞,他是恶煞给盯上了,他非找个法力高强的法师替他驱邪不可!
"别你啊你的,倘若你要待在这儿,就没有花娘,倘若不想待在这儿,就给我回去!"舒瑟臻双手环胸地命令着。
"放屁!城里又不是只有春秋阁!"云驭穹火大地拉起傻愣的邱商影,"商影,咱们走,咱们到绮丽楼去,咱们换个地方,我就不信,我非听这个婆娘的屁话不可!"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个妇道人家竟管起男人的事来,简直是没有天理!
"无妨,你上哪里,我便买下那里,你信不信我会买下城里所有的妓院?"见状,她倒也不急,字语轻柔地缓声
威吓。
云驭穹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亏她长得美艳若仙,然她根本是个鬼,居然教他这般难看,居然在好友面前伤得他体无完肤,将他身为丈夫的威严全都丢在地上唾弃、践踏,他到底要怎么甩开她这个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