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著苏杭最好的锦绣袍子,腰间挂著从遥远西域购买回来的七色宝玉,脚上踩著京城顶级工匠纳制的千层底缎面布靴。
他出门,骑的是遍体纯白、半根杂毛都没有的高头骏马。他进屋,坐的是千年成材、质地上佳的黄梨木曲腿椅。
他听戏,一定听京城程家戏班当家花旦程璃俞的曲子。他吃饭,一定吃宇内楼从不见客但声名震京师的大厨的精心之作。
「可这又如何?」周敬阳叹了口气,发现心中烦躁更甚。
衣、食、住、行都顶级算得了什么?谁让皇帝是自己的亲爹,不花他又花谁的呢?
但为什么,自己偏偏是大皇子,而且还不是皇后所出。
周敬阳看著面前宫装华服的贵妃,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感觉前路黯淡无光,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趣。
「敬阳,娘说得你可都听进去了?」孙贵妃喝了口冰糖银耳汤润喉。她苦口婆心、口干舌燥地跟周敬阳讲了一晚上,可到头来却发现儿子,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与己无关的死态度。
「娘。我不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周敬阳百无聊赖地四处寻觅,终于看到孙贵妃的梳妆台上有个可爱的金质镂刻小花篮。
那花篮约莫四分之一手掌大小,里面镶嵌黑、红、蓝、紫、黄、白六色宝石,宝石旁有银质的叶子,而花蕊则是用刻丝黄玉、红珊瑚磨珠拼贴而成。
整个品味起来,可称是工艺巧妙、浑然天成。
「看什么看?那可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跟皇上讨来的。」孙贵妃看宝贝儿子盯著花篮不放,很想冲上去把花篮给藏起来。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儿子都惦记那个皇位,只有自己的儿子惦记各色古怪玩意儿。
玩物丧志啊玩物丧志。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儿子就不会再受宠,太子的位子可能也落到二皇子那阴险的家伙手中。
怎么办是好?为什么自己生下了如此不争气的儿子……
孙贵妃恋恋不舍地把花篮放在手中,把玩又把玩后,还是递给了儿子周敬阳——大周皇朝当今皇上的大儿子、六位王爷之首的敬王。
「谢谢娘。」周敬阳看著花篮,嘴角咧成弯月。
「谢什么谢?娘说得你可都听清楚了?从今往后,要对朝廷之事更加留心。二皇子、六皇子他们都是皇后所出,虎视眈眈盯著太子的位置。你必须赢得皇上的最大欢心,这样,才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算了,改日再谈此事,你外祖父对此早有安排,你多听听他的话吧。」孙贵妃见周敬阳毫不掩饰地打了哈欠,只得摇头,让他出宫回府。
「儿臣告退。」周敬阳听了这话,倒是来了精神,比老鼠还快,嘀溜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孙贵妃的屋门口跑了出去,气得孙贵妃在他身后接连摔碎了四个小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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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宫门,天已经全黑了。
周敬阳得了个小花篮,高兴得连马也懒得骑。他让自己的老管家贾成牵马跟著,一边玩赏那小花篮,一边往自己的敬王府走去。
虽然衣著华丽,但他不喜欢做贵胄打扮,所以在平常人看来,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就是面容有些严肃。
可坏就坏在这严肃上。
周敬阳把玩够了小花篮,叹息著把它收入怀中。他知道为什么娘亲要死要活地逼著自己争皇位:不仅仅因为自己是大皇子,也不因为自己的祖父是掌握重兵的孙大将军,更不因为自己是受父皇宠爱的三大皇子之一,最关键的就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副很严肃很正经的面孔,结果父皇和很多大臣见了,都觉得是庄严的帝王之相,于是倍加赞叹,夸耀不止。
长成这样子怨我吗?难道是我想长成这个样子的吗?
周敬阳欲哭无泪。他深知自己的二弟,那个皇后所出的孝王才是真正适合皇位之人。容貌秀美堪比女子的孝王,并不像外表那般优柔,而且正相反,无论是驭下还是治军,他都是六位皇子中顶尖的。可就是因为容貌,孝王反而不如他这敬王和六皇子慈王被看好。
外貌像帝王内心却不像帝王的自己,和外貌不像帝王但内心像帝王的二弟……
周敬阳搔搔头皮,把这绕口令一样的痛苦丢在脑后。他敲开府门,很放松地跟下人们打招呼,让他们准备热水。他打算泡个热水澡就上床看书,看困了就去睡。但事与愿违,下人们苦著脸,偷偷指了指书房,暗示这位闲散王爷,孙老将军来了。
「不是吧。」周敬阳看到下人的暗示,转身就想脚底抹油跑掉,可刚转过半个脸,就看到舅舅堵在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回来了?」
「这个……这么晚了,舅父怎么还站在外面?屋里坐,小心著凉。」周敬阳把准备迈出去的脚收回,灰溜溜地跟著这位官至当朝尚书的舅舅进了书房。
「敬阳,回来了?你娘都告诉你了?」孙大将军跟随先皇出生入死,也是朝廷的重臣。他当年让女儿进宫,也是希望女儿可以坐上皇后之位,为皇帝生下继承人,可没料到当今皇上选了先朝丞相的女儿为皇后。所幸女儿还算争气,生了让皇上和朝廷众臣都很看好的周敬阳,使得争夺皇位的事情上,有了筹码。
「她告诉我了。」她告诉我什么了?她说什么来著?周敬阳冒出一头冷汗,他当时就顾著搜刮宝贝,压根就没听孙贵妃都讲了什么,但综合参考以前的叮咛,无非就是听外祖父、舅父的话,努力争取父皇的宠爱,找机会打击孝王、慈王。
「那就好。我和你舅父派人去办了,希望这次可以得手。那慈王单独外出,正给了我们机会,可孝王为人比较谨慎,恐怕杀掉他难度大些。」孙大将军觉得刺杀那两个热门人选是下策,可皇上身体渐渐虚弱,不快些下手,等皇上把大位传给那两人中的一个,就不好办了。
「哦,是这样啊。」周敬阳总算听明白娘亲和外祖父、舅父在策划什么了。他惬意地喝了口茶,又很不体面地将茶喷出:「祖父,你再说一遍?」
你们干什么了?
暗杀?
不是吧?
我的苍天啊!
周敬阳发现自己保养好好的皮肤有加速衰老的趋势。他把颤抖的左手背在身后,用僵硬的右手举起茶杯,苦笑著对横眉竖目的舅父道:「我只是想知道成功与否。」当然,最好不成功,否则我不就成了杀弟的千古罪人。
「尚未有音讯。你放心,爹爹和我都会全力把你扶植上皇位。」孙尚书板著脸,指著周敬阳书房里的摆设道:「我们努力,你自己也要争气些。不要总把心思放在这等奇巧之物上,多花时间思索皇上喜欢什么,你又比那两个人多什么优点。」
「舅父说得是。」周敬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还很不讲究地抻了个懒腰。心说讲老实话,自己比那两个弟弟,只多缺点,不多优点。
「敬阳,我们都是为了你。日后你登了大位,你娘才能不受皇后和其他妃子的气。」孙尚书看周敬阳懒散地缩在太师椅上,恨不得把手指戳到他的鼻子上。
「舅父,不要那么夸张好吗?我娘怎么可能受气?外祖父是大将军,您是尚书,她自己是贵妃。海外有什么珍奇的进献,父皇都会赐给她。明明生活得很滋润嘛。」周敬阳对舅父睁眼说瞎话表示不赞同。
「敬阳。现在是好,可你看看孝王对你的态度。将来若是他登大位,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吗?」在儿子、女儿的撺掇下,孙大将军也满怀忧虑。外人不了解周敬阳,他从小看周敬阳长大,却知道外孙是什么个性。可如今孙家已经跟二皇子的派系对立上,根本就是骑虎难下,周敬阳就是想躲清闲也不可能了。
「外祖父教训得是。敬阳记在心中了……啊……呵……好困啊……」周敬阳揉揉眼睛,制造出惺忪睡眼模样。
「……罢了,总之就是让你有个准备。爹,我们走。」孙尚书见宝贝外甥又开始逃避,就一跺脚,拽了父亲往外走。
「啊,外祖父、舅父,你们不再坐一会儿……贾成,送客啊~~」周敬阳不敢让喜悦爬上眼角,他等孙家父子快走到王府门口才假模假式地挽留,气得那两人走得更快,骑上马就加鞭而去。
听到马蹄远去声,周敬阳很无奈地走回了自己住的煦日园。摆脱了桃红、柳绿、阳春、白雪四个侍妾的纠缠,他独个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芭蕉啊,你说为什么她们都喜欢缠著我。」享受著贴身小丫环的捶腿伺候,周敬阳瞪著双眼呆呆看向房梁。
「因为她们都想为王爷生下一男半女喽。」名唤芭蕉的丫环年纪不大,刚十四,虽然这在乡下是嫁人的年龄,但在京城,还算小。她是九岁那年进府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她和年近七旬的祖父从江南一路讨饭到京城,结果祖父冻死在京城的屋檐下,而她则被外出赏雪景的周敬阳拣回了敬王府。
『拣的小丫环,你们说是不是很像瓷娃娃?』
她还记得周敬阳把她当物品一样在整个王府炫耀,但是,她心中却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她知道,那个寒冷的夜里,只有周敬阳一个人肯替她安葬冻成紫黑色的祖父,也只有周敬阳一个人,肯为她温暖冰冷的双手。
「那你说她们替我生下一男半女有什么好处?」周敬阳翻了个身,让小芭蕉继续敲背。
「那样她们就有可能变成王妃,或者侧妃……嗯,其实,芭蕉觉得,她们可能是在想,如果日后王爷当了皇上,她们就可以母凭子贵,享受荣华富贵了。」小芭蕉很认真、很努力地想了半天,终于给了周敬阳肯定答案。
「那你说为什么她们认为我日后能成为皇上?」周敬阳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小芭蕉。
「府里的人都这么说,还能有错?王爷,她们还拜托我来问你最喜欢哪位姑娘呢。」小芭蕉眨眨眼,冲周敬阳露出微笑。
「这样啊……那见到桃红你就说我喜欢桃红,碰到柳绿便说我喜欢柳绿,至于阳春、白雪两人,你也这样说。懂了嘛?」周敬阳坐起来,拿起床旁桌上的翡翠小茶壶,呷了口山楂汤。
「懂了,这样她们就都会私下给芭蕉谢礼……王爷,你要不要分一份?」芭蕉抬起手,把别人贿赂的玉镯给周敬阳看。
「呵呵,你自己留著。我交待的你办好了,我另外有赏赐。下去吧。」周敬阳摸摸芭蕉的头,让这个机灵鬼退下。
「是,王爷。请王爷也早早歇息。」芭蕉跪下磕了个头,将周敬阳从古董店高价购回的古董书捧给他后,便蹑手蹑脚退出门去。
周敬阳的睡房很朴素,没有太多装饰,但床旁边,却摆放了两排桐木清漆的架子,上面摆了他从各家店、各个大臣、几个宫妃手里高价买来的珍奇玩意儿。第一排,第一横隔上,就是二十来册古书。
每天晚上周敬阳都会看看收藏、翻翻书才合眼。不看到这些宝贝,他是绝对不会安心的。起码,给府里人的印象是如此。
「我都表现得如此玩物丧志了,怎么还不放过我?」周敬阳跳下床去,把古书放回架上。跟在皇宫、书房里那种惬意不同,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眼中的愁色也不再隐藏,很明显地投射在古董架上,沉重又无奈。
明明不适合,明明不想做。可偏偏,有人却逼著自己往那个位子上爬。
遛狗逗鸟有什么用?醉心奇巧之物有什么用?种种韬光养晦的手段还是不被放在眼中。舅父父和娘亲为了权势,撺掇外祖父指使人捧自己上位,害得朝廷分成两个派系,斗争不已。
「娘、外祖,你们非要把我逼上绝路吗?」周敬阳想到小丫环芭蕉的回答,愁色更重:府里随便一人都知道自己有可能当皇上,这话真真假假传了出去,那耳眼通天的二皇子会如何想?加上祖父、舅父还派了人暗杀他和六弟……
「这笔帐,你肯定是要算到我的头上了。」自言自语,周敬阳觉得孝王那阴冷的面容就在眼前。可不管如何,娘亲永远是娘亲,外祖父永远是外祖父,那种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让他下不了决心,只能随波逐流地任由外戚孙家摆布。
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吧。
周敬阳发出一声长叹。吹灭桌上烛火,他推开窗子,看到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缺了好大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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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而堵之,不如疏而导之。
可疏而导之,又不见其效果。
不见其效果,未免心惊肉跳。
心惊肉跳,导致噩梦连连……
翻来覆去,周敬阳一觉睡到次日后晌午。他做了三、四个古怪的梦,才头晕晕地睁开了双眼。
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用玉棰敲了下小铜锣。屋子外,等候已久的小丫环芭蕉听到锣响,便端了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洗脸、漱口、梳理发髻。
芭蕉替周敬阳打理好外表,就打开了衣柜问道:「王爷,你今天去哪里啊?」
周敬阳的衣柜就在他卧房里。春夏秋冬,四季俱全,绫罗绸缎,一样不少。上朝、入宫、见大臣、会亲朋、上街闲逛,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衣服。而他最喜欢的,便是那些富家纨裤子弟打扮的装束。
有点品味,有点炫耀。给人「扶不起的阿斗」那种感觉的最好。
周敬阳揉揉似乎落枕的脖颈,指著最素气的一件道:「今天就这个吧。」
「是。」拿起那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长袍,芭蕉知道周敬阳的心情又不好了。只有心情不好,周敬阳才会穿这件不起眼的衣服,然后揣起大额银票,独个到街上转,不把钱花光,绝对不回来。
「等下,你替我取一千二百两银子,给桃红她们四姐妹分分吧。就说我今天心情好,打赏的。」周敬阳想到昨夜外祖父说派人刺杀弟弟,估计那两个弟弟也不会善罢甘休,而既然这样,不如早作打算,找些机会把府里的女眷、老仆送走,免得殃及大家。
「是。王爷慢走。」
听到芭蕉清脆的回答声,周敬阳带著烦忧出了王府,慢悠悠朝平南大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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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大街是大周皇朝建立伊始才有的,本是纪念一位开国元老平定南方的功绩,但后来那位元老归乡,这块地就卖给了商贾,渐渐形成了古玩字画集市,中原各地的藏家都云集于此,或卖或买,把那些古旧玩意和珍奇之物销往各州。
周敬阳溜溜跶跶,先进了家首饰店。从招牌看,这家首饰店买的不是新物,而是那些历经数人的旧货。
「这位公子,可有您看上的?让小的介绍几样可好?」店主过来招呼。
周敬阳衣服虽旧,但质地很好,加上头发梳理得整齐,没什么落魄样子。所以店主的态度还是很殷勤。
周敬阳从女子的耳环、手镯看起,一只看到了花簪、玉佩,最后目光才定在角落处的盒子上。那个绒线盒里躺著个扳指,淡淡的粉色中掺杂血丝样的纹路,光洁剔透,圆润朴素。拿起来,手感温润却不滑腻。
「就这个吧。」周敬阳问了价格,也没还价。把银票交给老板,待他把扳指盒包好后,周敬阳便将小包揣入怀里,走出了首饰店。
可刚出首饰店,还没走几步,周敬阳便和一个人迎面撞上。走神思考事情的他茫然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消失了,而微鼓的胸前却塌了下去——扳指不见了。
偷儿?
周敬阳慌忙回头,想要找到那人,可茫茫人海,却无片个嫌犯。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察觉周敬阳的异样。
「该死了。」
郁闷地绕著首饰店门口走了几个来回,周敬阳愣是看不出附近的人哪个像偷儿。
「公子,您怎么了?」首饰店老板以为他想退货,不由自主地守在了门口,将钱袋护得紧紧。
「无事。」算我倒霉吧。周敬阳哀悼著那个扳指,又把脚步迈向了乐器店。
身在皇家,周敬阳对音律也小有精通。年幼时,他还跟几个兄弟一处研究过古琵琶谱,可随著年龄的增大,那些稍带欢乐的童年也同秋日落叶般,成了枯黄的往事。
「公子,鄙店刚从西域进了些新货,您看看?」店主对周敬阳有印象,知道是光顾过的主顾,言语间便很讨好。
「哦,哦。」周敬阳从回忆中清醒,不住点头,逡巡起店中乐器。
由于多是私人买来收藏把玩,所以这店里只卖些普通人家用的小乐器,像是笛、古筝、笙、瑟、埙、三弦等中原常见的,摆满了店铺。至于塞外人用的胡笳、画角、月琴,西域人用的哈尔扎克、萨朗济,也能在角落处看到,从上面无半点浮灰来看,销路也是不错的。
「那碧玉箫给我看看。」周敬阳让老板把摆在店里,最显眼处的锦盒捧过来。以他多年经验来看,这碧玉箫不过是个样子货,当成乐器不见得如何好,但留著把玩、摆阔,倒还很合适。
「公子,您要这个?这个可是小老儿远赴西域,历经千难万险……」店主刚要吹嘘一番,就见周敬阳微笑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买货便是识货人。说底价。」周敬阳没心情讨价还价。他把碧玉箫放回锦盒,打算如果老板的回答不合心意,便拔脚就走。
「呵呵,呵呵。」老板见周敬阳不屑一顾的模样,便干笑了两声,在他耳边低语道:「一百七十两,再无二价。」
一百七十两?最多只值一百五十两吧?
周敬阳斜眼看了看老板,还是伸手掏出三张银票:不管怎么样,老板没有个当皇帝的老爹,不能整天吃喝玩乐,还要顾及家小。他付了一百七十两,又请老板将找还的三十两兑成碎银,打算逛到夜深后,去宇内楼找个安静的角落吃顿饭,听场程家戏班的新戏。
把碧玉箫送给芭蕉,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想像小芭蕉骨碌著大眼睛,磕头说谢谢的样子,周敬阳笑了。他把碧玉箫插在了腰侧,信步走出了乐器店。
可刚出乐器店,还没走几步,周敬阳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跄了几步,待站稳脚跟,却发现刚买的碧玉箫也不见了。
「谁?」自忖气度算好的周敬阳不由隐隐动怒。他皱眉扭头,见一抹青色的高大背影转瞬消失在巷口中,抬脚追去,那巷子却空空荡荡,片缕不藏。
碍于光天化日,周敬阳也不好跳上墙头张望。他压抑住心中怒意,琢磨是否要找京兆尹聊聊,看他对京城偷儿如此大胆有何看法,是否要考虑抓捕一下,免得哪天偷儿高兴,把他京兆尹的大印挂在城头。
「官不尽责,民不聊生。」周敬阳沉着脸在僻静处站了片刻,才恢复平常的公子哥表情,朝古董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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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存黄金,盛世买古董。
若想积蓄家产,仅仅靠土地、经商是不够的。毕竟天灾人祸会让庄稼歉收,官府的条例也可让经营艰难。
周敬阳大步流星踏进古董店,视线就被一遛造型各异的生肖玉器吸引。尤其是打头的那只小白玉老鼠,更是让他转不开眼睛。
周敬阳属鼠,性喜白色。见了合自己胃口的玩意,他也不玩那些欲擒故纵的姿态,拿起白玉老鼠便把玩起来,口中还问著老板价钱。
造型玲珑,玉质通透。放在掌心,刚刚好。合起掌,也恰好包住。
这简直就是为自己做的嘛。
周敬阳握住白玉老鼠,眉宇间终于有了松开的趋势。
「王爷,您喜欢就拿去,小人还能跟您要钱么?」「恒远号」老板跟周敬阳躬身施礼。他原先是周敬阳一个家奴的远亲,做生意亏了本避难在京城,周敬阳那日心情不错,便让管家贾成借钱给他开店,后来他还清款项,逢年节便到敬王府上给周敬阳磕头,感谢周敬阳的救命之恩。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钱我让贾成给你送来吧。」周敬阳掂量这白玉老鼠的价格,估计带的钱不够。
「这怎么好。王爷……」老板跟著周敬阳的屁股后面出了店铺,想要解释几句。
「不用多说。你的心思我明白。」周敬阳一乐,冲老板点头,「你回去照看生意吧,我还要去看看字画呢。」
老板点头哈腰,刚要再说些感激话,却见眼前青光闪动,一阵风刮过,面前的周敬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好啊,这次改明抢了。
周敬阳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发现可爱的小白玉老鼠不翼而飞。再转头,见远处,一个青色的背影越跑越远。
「好本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敬阳发狠,将袍角掖在腰间,施展轻功拔脚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