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自从那天他从敖士骐那边半毛钱也没拿到,带着羞辱走出办公室那刻起,他便暗自发誓,非要让敖士骐后悔那天曾羞辱过他。
虽然征信社始终未有好的消息传来,而他也几乎要灰心了,可是,复仇的心使他耐下性子,继续等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会逮到敖士骐把柄的。
幸好有柳云眉感情出轨的那段丑闻,他才有闲钱请征信社来调查敖士骐,虽然柳敬一再强调绝不再给他第二次钱,但他还是会再上门去要,相信向来视面子如命的柳敬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今天,殷贾唇畔边得意的笑容始终挂在那儿,因为他终于逮到了敖士骐的把柄,无所不能的征信社挖出了十几年前的一则新闻,它是有关于晓晓的父亲殷祥的。
十几年前殷贾的大哥--也就是晓晓的父亲——曾经是姜氏企业的主管,当时公司发现员工趁职责之便,与厂商勾结,从中谋利。事情爆发开来,晓晓的父亲也被牵扯在内,刚正不阿、视名节为第二生命的他,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污点,即使当时他是被冤枉的。所以未待查明真相前,他就含冤自杀了。
相信晓晓一定不知道她一心崇拜、敬爱着的敖士骐所负责的姜氏企业,正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十二年来,一直被些假的仁慈所蒙骗,敖士骐给她的关怀仅是为了减轻内心的罪恶感时,相信又是一场精彩的好戏。
殷贾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晓晓了。
他知道敖士骐向来重视晓晓,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如果能让他关怀了十二年的晓晓恨他的话,这份伤害,将会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的。
而殷贾最乐见到的,便是要敖士骐痛苦,甚至一辈子活在自我的折磨中,他要让他为当时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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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我不相信你所说的。」殷晓岚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能为他所蒙骗。即使她内心已有些许动摇,毕竟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付出十二年的心血,绝对不可能毫无理由,但是,她依然不愿轻易接受二叔给她的理由,因为这太残忍了。
「不管妳信不信,事实永远是事实,河况,我没有理由编这样的谎言来破坏妳和敖士骐的感情。晓晓,仔细想想,他凭什么平白无故资助妳?育幼院那么多孩子,他为什么偏偏挑上妳?妳一向聪明,应该不难理解吧!」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与矛盾,知道自己的话多少产生了效果。
「可是,妈妈从未提过爸爸是被姜氏企业间接逼死的,二叔,也许是你误会了,过去那么多年来,你和爸爸根本是不联络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呢?」殷晓岚企图寻找任何可推翻二叔言论的疑点。
是的,殷卖与大哥的感情素来就不亲,再加上都各有家庭的关系,因此往来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他始终不知道大哥生前的状况,一直到征信社为他查出他曾经是姜氏企业的一员,才大略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这是征信社的调查报告,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应该不会错吧!」他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殷晓岚。
「不!我不相信你,谁知道这是否又是你的另一套计谋?二叔,求求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好不好?这样彼此伤害,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并没有接下他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只是以低声下气的口吻乞求他放过他们。
「信不信由妳,如果妳依旧执迷不悟地要限着害死妳父亲的凶手,我也无能为力,只是我会为大哥感到悲哀,有妳这样不懂事、不孝的女儿。」说着,即悄悄离去,但他的脸上充满了得意的胜利笑容。
殷贾所扔下的炸弹,把殷晓岚的思绪炸得一片狼藉,完全失去了方寸。
她处于信与不信的矛盾中,虽然口中说不信,但内心怀疑的种子已让二叔给深深的埋下,如果征信社调查的是真的、如果二叔所言不假,那么她将情何以堪?
老天爷怎能安排这样残酷的事实教她承受?要她去恨一个自己爱了十二年,又依赖了十二年的人?这是她怎么也做不到的呀!
此时敖士骐正从外头推门进来,而陷入矛盾挣扎痛苦中的殷晓岚浑然未觉,直到他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来。
「在想什么?」他问道。
她看了眼身旁的他,答非所问的开口:「为什么收养我?」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敖士骐反问道。
「为了赎罪吗?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你认识我爸爸?为什么你绝口不提爸爸曾是姜氏企业的一员?」她语中有轻轻的谴责。
「妳知道了?」他的表情是震惊的。
但看在殷晓岚眼里,却成了心虚。「原来他说的全是真的,原来你对我好是有目的的。」
「他?这个『他』是谁?」敖士骐捉住她的双肩,心急地问。看晓晓的表情,她显然是误会他了。
她掰开他的手,冷冷地说:「知道『他』是谁就改变的了事实吗?还是你又想企图逼死另一条生命,用你姜氏企业的权势?」
敖士骐难以置信这些刻薄残忍的话,竟从温柔善解人意的晓晓口中吐出?他摇摇头,缓缓说道:「没有告诉妳这些」,只是不想让那些不堪的悲剧往事,在妳心里造成阴影,但是,请相信我,收养妳并不为了赎罪,而是妳曾在我生命中最绝望的时候,为我带来希望。」
她轻轻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眼中仍充满着不信任。
「十二岁那年义父收养我,他把继承姜氏企业的所有希望放在我身上,他给我最好,也是最严苛的教育与训练。他给我全新的生命与生活,当时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每天不断的督促自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长久下来,那种压力与心情,根本是言语难以形容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哪能承受那么多?于是我崩溃了,崩溃之后的我,一心只想求得解脱,渴望摆脱那非人过的严厉生活,于是我跑到了岸边,想一死了之,没想到却遇见了妳,那时妳才五岁。」他稍停了一下,抬眼凝视她。
记忆中,彷佛有过那样的印象,但殷晓岚始终无法将那段记忆与他连贯起来。
他继续说道:「当时妳跟随妳母亲在那儿工作,天真年幼的妳向我跑来,妳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看着我,然后甜甜对我问道:『哥哥,你怎么哭了?』,当时我想对你凶,想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在妳这个多管闲事的小丫头身上,但是妳的笑容使我忘了一切,甚至忘了自杀的念头。」
他轻叹了一口气,唇畔边因回忆而有了笑容,他继续说道:「呵!记得妳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哥哥,我唱歌给你听,你别哭了,每次妈妈哭的时候,只要听到我的歌声,她就不哭了,真的喔!』于是,妳就对着我笑,然后唱歌给我听,直到妳的母亲把妳唤走。说出来也许妳不信,当时妳的笑容及歌声不但打消了我自杀的念头,更让我对生命重新燃起希望。就这样,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沮丧难过,让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只要想到妳天真善良的笑容及歌声,就感到有一道暖流在安慰我一样的支撑了下来。
「不过,我想我会对妳印象特别深刻的原因,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妳很像我只有五岁便夭折的小妹,她是父母死后,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特别地疼她、爱她,可是她却只有短短五年生命,遇见了妳之后,你们的相像,让我想起了她。」
「后来,偶然的知道妳是殷祥的女儿之后,我暗中注意着妳们母女的生活,希望能帮助妳们,妳母亲去世后,有一阵子妳音讯全无,直到妳被孤儿院收留,知道妳的情况后,我决定收养妳,希望给妳一份全新的生活,让妳远离过去的苦难。」敖士骐吞咽着口水,继续说着。「所以,即使今天妳不是殷祥的女儿,我也一样会收养妳,我承认妳父亲的死我很遗憾,但相信我,事情绝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样妳父亲是让我们逼死的。当时公司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也没有定他的罪,可是谁知道向来刚硬正直、一丝不苟的他竟因此而自杀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自殷晓岚脸颊滚落下来,为父亲的正气,也为敖士骐这样真心诚意地告白。
终于,她按捺不住扑进他怀里,双肩颤动不已地哭了起来。
他双掌轻拍着她,柔声低喃。「尽情的哭吧!把所有的悲伤与无奈通通哭出来吧!」
那一次,殷晓岚结结实实的偎在他怀里,痛快的哭了两个小时,最后哭累了,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而不忍惊动她的敖士骐,就这样抱着熟睡的她,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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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眉的情况稍好转些,柳敬拨了个空到姜家。他知道这趟拜访,所要面对的是失信于人的难堪,也许还会有所指责,但是谁叫他们柳家要理亏呢!
向来高高在上的他从不知道向人低头道歉,竟是如此困难且难堪的事。
「柳老,云眉好点了吗?」姜成涛对柳敬仍是很尊敬的,他认为即使不做亲家,仍有合作的机会。
「好多了,已经出院回家休息了。」自觉理亏的他巳不再气焰逼人。
「真抱歉,忙得没空过去看看她。」姜成涛傀疚地说道。
「哪里的话,成涛,你这么说,真让我无地自容啊!是咱们云眉傻,没有福气进姜家的门,唉!算了算了,是她的命,只是要对不起你们了。」柳敬摇头叹道。
「柳老,您真是太客气了。是云眉跟士骐没有缘分,其实岳朋这孩子也不错,依他这些年在公司的表现,可以预期他将来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姜成涛安慰他道。
「成涛,难得你这么体谅,只是士骐……」他知道敖士骐向来自尊心强,脾气硬,虽然那天在医院里,他表现了他的风度与气量,但他相信这件事对他的伤害绝不止于自己表面上所看到的。
「士骐这孩子一向坚强,这件事对他来说,总会过去的,而且我打算再帮他物色个对象,也许可以早日冲淡这件事对他所造成的伤害。」是的,当他得知柳云眉为了反抗柳敬反对她与岳朋在一起,而割腕自杀的消息之后,他便决定放弃这个媳妇,另外替敖士骐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他想,这些天该抽个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士骐。
「那么,祝你早日觅得你理想中的媳妇,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客气。」柳敬诚挚地对他说道。
「柳老,谢谢您。」姜成涛亦客气地回应着。
就这样,在十分和谐的情况下,化解了两家彼此间的尴尬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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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士骐再次让姜成涛给叫了回来,为的是他的终身大事。
若是在以前,他会像当初允诺与柳云眉的婚事般,完全没有意见的交由义父去处理。
可是,这次他完全做不到,因为他已有了感情寄托,也不愿让自己再去拥有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
自从那次让自己彻底的大醉三天三夜,终于悟得了自己对晓晓的感情,以及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那刻起,他已决定将晓晓以外的女人,排除于生命之外,即使是义父为他所选的,他也决定反抗到底。
他知道义父有着十分浓厚的门户观念,要想改变,可说是难上加难,不过为了自己与晓晓的将来,他决定试试看。
「爸爸,很抱歉,这次恐怕我不能答应您。」敖士骐委婉地对姜成涛说明。
「你说什么?」姜成涛变了脸色。他不相信敖士骐竟然会不听从他所作的安排,就他记忆所及,这是头一遭。
「爸爸,我这次想要照我自己的意思来选择终身伴侣。」
「你是说你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是谁的女儿?」姜成幻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对方是谁,竟能如此重要到让敖士骐来反驳自己。
敖士骐队没有马上回答养父的话,困为他知道义父绝不会喜欢出身孤儿院,无任何背景的晓晓,所以他必须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开口来说服养父。
「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么难开口的?」姜成涛似乎巳经耐不住性子了。
「是我十二年前在孤儿院收养的一涸女孩,叫殷晓岚。」敖士骐了解义父的脾气,当他已经耐不住性子时,是不容许再不做回应的。
「土骐,你曾在淡水盖那所育幼院是为了她,是不是?」
一阵静默之后,敖士骐不否认地点了点头。
「士骐,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为了一涸女孩子搞成这檬,太令我失望了。」姜成涛神情中有深深的沮丧。「原本我以为你在淡水兴建育幼院是基于做善事,为了公司的形象,地是你的,你爱怎样我也不便干涉,可是竟然是送给那个女孩子,你太令我失望了!」
「爸!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敖士骐急于为自己辩解。
姜成涛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现在叫你送一块地,明天再要一幢大楼,后天不知道又要些什么,将来你大概会把公司双手捧到她面前只为了博她一笑吧!」姜成涛完全将敖士骐看成了沈迷女色,执迷不悟。
「爸!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你是不是非跟这个女孩在一起不可?」姜成涛面有难色地望着敖士骐。
「是的!可是事情不是……」敖士骐试着解释。
「不用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连老爸爸都不要了……」姜成涛不由得悲从中来。
「爸!我没说不要您,也没说要把公司送人,我只是想和我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敖士骐企图让义父了解。
「士骐,你是要爸爸还是要那女孩,你只能够选一个,有我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我怎么也不会要一个那样出身的女人做我的媳妇,你想清楚啊!」姜成涛竟然提出这令敖士骐两难的要求。敖士骐顿时方寸大乱。
「爸!别逼我啊!」敖士骐哀求着。
「士骐,我没逼你,只是要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要和那女孩在一起,你就去吧!不用管我这个老人,就留我从没养过你,如果你还姑念我们父子之间的情谊,那就彻底和那女孩断绝来往,从此不再见她。」姜成涛说完后便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回房里,不再看敖士骐一眼。
敖士骐望着姜成涛佝偻蹒跚的身影,心头一震。
爸已经老了!
我怎能让他如此难过呢?
敖士骐啊!敖士骐……
你是不是忘了义父的恩重如山?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要报答他?
那你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吗?
可是……
晓晓、晓晓该怎么办呢?
我怎舍得,我舍不得啊!
有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敖士骐坐在姜家的大客厅,一个人苦苦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