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葵叹气,叹得和她一样用力。“嫚嫚,也许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任性,你就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两个女人对视,不久,楚嫚嫚败下阵。
“好吧,反正你很有能力,反正你很抢手,反正有很多公司想挖角,反正……六百多万,足够你任性好几年,任性任性任性任性,尽情任性、拚命任性,用你所有的力气去任性吧。”
说到后来,楚嫚嫚的口气已经充满放弃的意味。
夏日葵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我的任性是最最正确的决定。”
“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你要记得带我最喜欢吃的梨山蜜苹果到精神病院探望我。”她不只是对夏日葵放弃,连自己也一并放弃了。
夏日葵大笑,一面笑、一面点头,笑得眼泪挤出眼眶。“嫚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
楚嫚嫚同意,抱着夏日葵的头一起点,她们当死党的时间超过二十年,二十年可以发生许多事,可以让恩爱夫妻反目、让受精卵变成到处播种的死小孩、让乞丐翻身变成白手起家的传奇、让大学生变成政坛大人物……时间改变人类的速度比什么都快,但嫚嫚没变、阿葵没变,她们的交情没变。
“不,你不知道。”夏日葵摇头,扯着楚嫚嫚的手一起摇。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楣,多难过,多痛苦,痛苦到想买票到101大楼顶楼。”
“做什么?参观大陆观光客?”楚嫚嫚失笑。
“不是,是想从最上面往下跳。”夏日葵的手指往上冲到顶点后,忽地一道弧线往下垂,叩,撞到玻璃桌面。
“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啊,掉到地面的时候,会不会连骨头都不剩了?”楚嫚嫚朝着她的脸用力吹一口气。
“你以为是彗星撞地球,碰到大气层,会烧成灰尘?”夏日葵用力吹回去,楚嫚嫚卷卷的浏海往上翻了两翻。
“差不多。”楚嫚嫚笑着捏捏她的脸颊。
“变成灰尘也没关系,反正已经倒楣透顶了。”
“想不想告诉我,什么事那么倒楣?”楚嫚嫚在心底忖度,除了严帅哥和叶组长,还有谁能把阿葵逼到不顾一切的耍任性?
“不想。”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你是,但我不想把自己的霉运过给你。”
“讲讲就会过霉运?那我那么爱看鬼片,是不是要天天撞鬼?”
夏日葵看向楚嫚嫚,脸上的笑多了几分松懈,“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之前,我眼睛里的天空是灰色的,你来之后,天空开朗了。”
楚嫚嫚笑得眯起眼。“我真的有这么好用?”
“有。”
“那好,以后尽量利用我吧。”楚嫚嫚揉揉她的头发。这丫头,明明是女强人一枚,却又可爱到让人想狠狠抱在怀里,像宠红贵宾一样用力宠她。
“我会的。”她握住好友的手,拉下来,贴在自己脸上,感受她掌心的微温。
“别吃冰淇淋了,走,去喝酒,不醉不归,为你的任性大肆庆祝一番。”
“又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夏日葵笑问。
“对,姊妹们,一起去打只大老虎吧,吃虎鞭、啃虎胆、烤虎肉、睡虎皮。”楚嫚嫚拿起包包,把手伸到夏日葵面前。
叠上自己的手、两手相握,夏日葵深吸气,告诉自己:至少她还有玫瑰,崇拜自己的妹妹;还有嫚嫚,一个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第2章(1)
七点十分进更衣室,换好西装。
七点二十五分,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洗好切好的水果蔬菜放进果汁机,打烂、喝掉、清洗杯子和机器。
七点三十五分,走出家门。
七点五十五进入办公室,他的秘书已把今天的行事历放在桌面上。
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他尽可能维持同样的生活规律。
这个男人叫做严帧方,他做事一丝不苟,有着高度的秩序性,他的脑袋规律,逻辑清晰,沉稳而冷静、没有过多的情绪,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从没有过厌烦表情。几乎没有人见他笑过,而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也不会对人大声咆哮,但是往往几句冷冷的话就能把人戳得心惊胆跳。
他一针见血的功力很高超,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搞鬼却不被发觉,有人说他是机器人,但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他比机器人更机器,机器人还有器械故障、需要维修的时候,严帧方并没有。
他出生在财团家族,从一出生就受着接班人的教育,从吃喝睡眠到言行坐立,都有专门的老师指导。他不知道什么叫游戏,不知道多数人的童年并不是在书桌前面渡过,更不知道十岁的孩子可以不必学习财经资讯。
当然,他也像其他小孩一样学钢琴、小提琴,只不过学习那些的目的不是为了培养音乐兴趣或气质,而是要提升他的感受力与专注力,以便在其他的学习顶目上有更精优的表现,他也补英文和说话课,但他学的英文单字有七成是商业用语,而说话课的主要目的,是学会面对群众演讲。
他比一般小孩优秀,这点并非反应在智商数字上,事实上,他的智商和普通人差不多,但环境不同、教育方式不同,造就了他与众不同的性格与能力。从小,他便学习着不属于自己年龄该懂的知识,未曾反抗过,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从四岁到二十岁,他的世界只有无数书本和来来往往的家庭教师。
没错,他连背书包上学去是什么感觉都不太清楚,更别说理解与同学喧哗哄闹、调皮恶作剧的感受,这样的生活方式,培养出今天的严帧方。
当然成长过程中,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曾经问父母亲,为什么邻居哥哥姐姐需要去上学,他却不必?
严帧方的父母是这样回答他的——你为什么要跟其他人一样,将来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员工,如果你和他们一样,凭什么领导他们。
就这样,他没有朋友、没有同侪、没有竞争对手,更没有可以分享心事的人,如果他知道心事是什么东西的话。
他的父母亲有没有后悔过?
有,在去年严帧方的父亲一场大病、差点去世时。
他们发觉儿子居然不会伤心难过,虽然他把公司和医院所有事处现得井然有序,没有让哪一边乱了套,甚至他连最坏的结果都计算好,开始让秘书接洽殡葬业者,但是,那种拎血的处理方式太教父母伤心。
冷血是领导者很好的特质,他们成功地培养出一个领导者,却没想过,自己要不要一个冷血的儿子?他们教会了儿子的专业知识与技能,却没好好教育孩子的感情发展。
十一点十分,他离开办公室,准备进入会议室。
员工们早已排排坐好,整个房间里面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桌面上的资料,预测自己上台报告时,会被抓到什么问题,那感觉很像回到大学时期在教授面前做报告,偏偏在座的“同学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叶组长有点坐立难安,夏日葵还没有回来,她请假两个小时,出公司前还信誓旦旦一定会在会议之前回来,现在呢?他已经打了将近二十通电话,从不接到直接关机,这家伙是故意要他好看吗?
他很紧张,以前总经理提问时还有夏日葵做后盾,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资料让他回答总经理的质问,现在……他有尿失禁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