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把用不着的财产,捐给贫穷的好朋友……她想这辈子都办不到,因为她还有妹妹、还有外婆,还有她们的下半辈子要照顾。
想到这里,她想起自己的病情,悠闲的乡下生活,似乎让她的病况改善不少,至少她睡眠充足、工作压力大幅减轻,晕眩、耳鸣、记忆力减退……等等症状很少再找上门。
“并不是。”他在她眼前一个响亮弹指,把她飞掉的魂魄拉回来。
她笑着回答,“因为我看起来最软、最好咬,而且事成之后,不会赏你一巴掌?”
“不是,是因为你的吃相。你不怕胖、不做作,满桌的食物都往嘴巴塞,食物到了你眼前都变得很好吃似的。”
“那是因为我有点自暴自弃,那时我刚离职,不再担心无法将自己的BODY塞进套装里,何况那是嫚嫚点的餐,每次我请客,她都会点最昂贵的套餐来惩罚我。”
“惩罚?”
他对楚嫒嫒很熟悉了,虽然没见过她,但接过她的电话,知道她是夏日葵这辈子最好的麻吉。
“对,惩罚我赚得比她多。”傅育康大笑。“那么,需要被嫂嫂惩罚的人还不少。”
“不一样,他们不是嫒嫒的死党。”夏日葵挤挤鼻子,什么叫做死党,就是知道你所有秘密,逼得你不能背叛他的对象,就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想念又咬牙的那个。
“听起来那个死党不怎样,想不想换个新死党?”他比比自己,毛遂自荐。
“我和你……很熟吗?”她偏过头,调皮地朝他吐舌头。
“要熟还不容易?你不必花钱对我做身家调查,我就会把故事全盘托出。”她凝望他,没有多话。
他接着说:“那天,你的吃相和我的初恋女友很像,她吃东西就是像你这样,绝对不浪费半点食物。她说赚钱不容易,奢侈是人类最可恶的恶习。我同意她,不是因为环保、不是因为非洲粮食短缺问题,而是奢侈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过错。”她说得义正词严。
“你的口气和她一模一样。”
傅育康发笑,他的第六感很准。其实她长得不像宣宣,五官不像、身高不像,但第一眼的感觉他就觉得她像她,之后一天天相处,她越来越像,说话像、吃饭像、微笑像、发表谬论的口气和态度更像。
“即使她的吃相符合你的需求,即使她对奢侈有着你欣赏的论点,但后来你们还是分手了,对不?”
“对。”他深吸口气后回答。
第9章(2)
“为什么?”
“因为她贫穷。我父亲说,贫穷不是她的错,她的错是看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妄想找个自己无法高攀的男人。”
“这些话……你父亲是在……”
“对,是当着宣宣的面说的,她没有生气,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我不会一蜚子贫穷”,然后调头就走。”
“那年我高三、她高二,父母亲为了彻底把我们拆散,把我送到高雄,但我不服气,想尽办法和她藕断丝连、互通音讯,二十岁那年,在我完全不配合的状况下,我爸妈竟有办法替我申请到美国一所还不错的大学,不管我乐意不乐意,直接把我打包送出去。”
“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络?”
“没有,但回国后,我在fb上面得知她的消息?她大学时期开始打工,毕业后开了一家冷饮店,她很努力刻苦,很有本事,短短三年内把一间冷饮店开成连锁店,二十五岁那年,她把连锁店开到国外,听说她研发出来的口味,很受欧洲人的欢迎,现在在欧洲已经有不少加盟店?”
“你应该去找她的,把她带到你爸爸面前,让她一吐怨气。”
“你在替她打抱不平。”
“当然,一个吃相和我很像的女人,当然要竭尽全力声援。”他轻扯嘴角,自我嘲讽道:“我想,她大概没有怨气想吐吧。”
“为什么?”
“她已经结婚了,对象是和她一起创业打天下的男人。”她是他最真最纯最美的初恋。
“希望二十年后,他们的儿子交女朋友时她不会对儿子的女友说同样的话。”
“应该不会,她不是一个残忍的女人,她很有爱心,会捡流浪狗回家养,看见乞丐,再穷也会掏出一、二十块。”夏日葵想问,所以你父母亲很残忍?但最后,她终究设问,只是望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哀怜。
傅育康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就在他感情不顺、求学不顺、适应不良的那些年里,他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但那个晚上,夏日葵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上她的吧?
因为她有一颗善良体贴的心,因为她总是替别人着想,因为她不说美丽温柔的话,但在她身边,你就是会不由自主的轻松自在,不由自主地把面具卸下。
严帧方也是因为这点才喜欢上她的吗?
他以为严帧方没血没肉没感情,以为他被父母成功地训练成一部无心机器,他以为他结婚只会有一个目的——生产更多的机器人。
所以他不需要爱情,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但是他猜错了,严帧方不是无心,只是心被藏起来,而夏日葵有一把好锄头,把他的心给完整无缺地挖了出来。
再见到严帧方,傅育康发觉他和过去不一样,他会试着配合别人的问话,甚至会讨好外婆,这种事在过去,他是不屑做的,尤其对一个于他无益的家庭,所以严帧方肯定很喜欢夏日葵。
他可不可以大胆推测,严帧方回台北之后,并没有和夏日葵断掉联系?他和夏日葵之间的感情或关系,比他想象中的更深刻?所以他应该别继续浪费感情,应该拱手相让?
他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星星和那天一样多,如果星星能够许愿,他希望,在失去宣宣之后,他别再失去夏日葵。
他们手牵手,在无人的小路上,靠着一支手电筒,缓缓散着步。
“我是不是说错话?为什么我夸奖你外婆的厨艺,她会不开心?”
“不是你的错。”
“那么,错在哪里?”
“以前,我外婆连炒饭都不会,有一身好厨艺的人是我外公,他把外婆宠得连烧开水都懒。但外公知道自己生病、不久人世之后,就开始训练外婆做家事,训练她扫地、拖地、整理家里,还训练她买菜做饭。”
“其实这些事情在外婆小时候是会的,她又不是一路当白雪公主长大,乡下小孩,哪个不是从小就帮着家里做事?是外公的爱把外婆给惯坏。外公在训练外婆时,外婆经常闹脾气,还打电话到台北向女儿告状,我印象很深刻,妈妈每次接到电话后,都会躲起来偷哭。”
“为什么?因为你外婆孩子气?因为她耍任性?因为你外公都病成这样,她还不晓得懂事?”
“孩子气?有一点吧,外婆孩子气地以为只要外公放不下她,就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死,但生死哪能够由人控制?我妈妈哭,是因为知母莫若女,知道外婆不是在告状,她是在传达自己的恐惧,她害怕深爱自己的那个男人就要走了,害怕生活里面少了他,日子要怎么过,外婆依赖外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长长、长长的一辈子。”眼睛湿湿的、鼻子酸酸的,他听见她的哽咽,轻轻地把她搂进怀中。“后来呢?她怎么把外公的手艺给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