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他无法解开的心结,彷佛让她那短短的三句话给「融解」了,现在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那么之前他是在痛苦个什么劲儿?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起,更遑论去提起。
不过和她谈过之后,他豁然开朗,那份阴影虽不致全然拔除,但却似乎较能坦然面对,彷佛那已不再是积压在他脑子里的沈痾,连肩膀都觉得轻了许多。
他看过之前叫杨佑均调查她的报告,那些资料足以证明她的诚实,而她说过的每句话也都在报告中得到证实,包括她的母亲和她兼差打工的过去,真是一路辛苦走来。
她实在太累了,而他,不知不觉间兴起照顾她的念头……
转身拿起桌上的咖啡,他陡地凝着杯中已凉的褐色液体发呆──这些天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不再那么习惯把咖啡当开水喝,连咖啡放到变凉都没发现,难道他在和她为了咖啡起争执时,不自觉被偷偷洗了脑?!
「冠纶?冠纶!」
耳边有只苍蝇不断的吵他,终于,他回过神来。「什么事?」原来是杨佑均这只大苍蝇,又在哭夭了,讨厌!
「今天晚上跟何董的餐会,你没忘了吧?」杨佑均尽责的提醒道,双眼盛满狐疑的偷觑他。
刚才冠纶是在发呆吗?天啊!他认识冠纶少说也有十年了,那家伙一直都是正经到不行,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害他跟着战战兢兢,曾几何时,冠纶也会做「发呆」这种浪费时间的事?看来老天要下红雨了!
「噢!」颜冠纶突地呻吟了声,烦躁的抹了抹脸。「我可以不去吗?」
「这个约会是你自己订的。」杨佑均再次尽责的提醒。
「天晓得我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去订这个约会!」他无力的抹了抹脸。
何董嗜酒是出了名的,每回不喝上个三、五瓶烈酒绝不放人,而他憎恨那种被酒精控制理智的无力感,能不和何董应酬就不去;偏偏何董在政商界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且不死心的邀约多次,再推下去恐怕连生意都别做了,所以那时他也只能应允。
不过现在他后悔了,与其应酬喝酒,他还宁可回去陪爷爷那老头子看HBO。
「别说我没提醒你,何大小姐也会出席。」杨佑均露出怜悯的眼神。
「不会吧?!」猛地拍了下额头,颜冠纶不想去的念头更加强烈了。「不是听说她出国留学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那女人根本是个花痴,以前在台湾时就缠得他想扁人,好不容易出国去留学,现在却突然说回来了而且还要和他一起用餐?!天,他简直要哀号了。
「不知道,说不定是何董叫她回来的也不一定。」杨佑均耸耸肩,反正事不关己,随便猜臆也没罪。
颜冠纶灵光一闪,蓦地想起自己的喜宴,惊喜的喊道:「等等,我结婚有发帖子给何董耶,虽然我不太记得那天他有没有到场,可是他应该知道我已经死会啦!」
「如果他在乎你已婚的身分,我想他不会让何大小姐跟着出席。」杨佑均凉凉说道。
「你……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稍稍振奋的精神再度萎靡了下来,颜冠纶垮下肩,满脸不敢置信。
「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人道德观念越来越差了,遇上条件好的男人,即使使君有妇,不在乎的女人仍大有人在,实在是世风日下啊!
「……」
「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跟老爷子报备一下?」睐他一眼,杨佑均最后还有问题。
「多事!」狠瞪他一眼,冠纶心里清楚这个电话不是打给爷爷,而是打给骆颖琳,毕竟杨佑均打从跟在他身边做事开始,从来不曾这么「贴心」过。
这家伙根本是存心看他笑话!
「OK。」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杨佑均开门准备退出办公室。「那么下了班后我来接你,晚上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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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颜伟滔边看电视边聊天,骆颖琳一边漫不经心的偷觑墙上的壁钟──都快十点了,怎么「他」还没回来?
或许是那日的出游,双方或多或少探及对方的内心深处,这些天下来,她总在不经意间注意他,这似乎是不太妙的兆头,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教她既懊恼又沮丧。
「颖琳啊,别等冠纶了,他去应酬应该没那么早回来。」剥了颗瓜子丢进嘴里,颜伟滔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突然被拆穿心思,她的脸上浮起两朵粉嫩红云。「我、我没在等他啊!」
「有没有都好,爷爷又不会笑妳。」他嘴里说不笑,却像个老顽童似的格格笑了起来。「其实妳嫁进来之后,冠纶已经收敛很多,以前一个月看不到几天人影,现在倒是天天回家吃晚餐,爷爷可得要好好谢妳才行。」
「呃……那、那跟我没关系的啦!」她哪有那么大影响力?那个冷硬脾气的男人,她可没能耐改变他。
颜伟滔敛起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多亏有妳,那孩子最近正常多了。」
「他没什么不正常啊,只是冷淡了点,其他都还好啊!」骆颖琳不明所以的睐他一眼。
浅叹一口,有些事还是得让她知道比较好,免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和冠纶产生间隙可就不好了,于是颜伟滔缓缓的开口。
「三十年前,冠纶的爸爸爱上一个酒家女,冷落了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冠纶,他的妻子为了报复他,丢下孩子每天在外勾三搭四,然后在冠纶刚满周岁的时候,车祸伤重不治,当时车上还有另一个男人。」
骆颖琳狠抽口气,不意老爷子会突然谈起这段往事。
「冠纶的爸爸原想将那个酒家女带回来照顾冠纶,谁知道那女人窃走一大笔金钱之后就消失无踪!这件事对冠纶的爸爸打击很大,这才知道自己亲手毁了一个完整的家庭。」颜伟滔脸色凝重,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生活在深深的自责里,最后在冠纶三岁的时候,他……」老人家的声音抖颤,竟没办法再说下去。
「爷爷!」骆颖琳心疼的伸手抱住他佝偻的身子,双眼泛红。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再提及这段往事,也霍地明白他那冷淡的性子由何而来──毕竟太不堪回首的过往,逼得他不得不早熟面对,且一探及便忆起当时的沈痛,自然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久而久之便形成禁忌。
她以为自己的遭遇已是够惨,没想到他的过去更让人心疼,那一幕幕假想画面就像跑马灯般闪过她的脑海,心脏恍似被狠心拉扯一般揪疼,更多的,是对他的不舍。
当时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而他的双亲竟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弃离他而去,相较于她还有母亲疼爱,已比冠纶幸福太多!
没有人应该承受他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痛和过往,可偏偏每个人都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只能被迫地全盘接受,表面上或许可以假装什么都不在乎,却只有真正受过伤害的人才能明白其间的痛楚。
过了好半晌,老爷子以沙哑的声音再度开口。
「后来冠纶就跟着我,也不知道他对那件事知道多少,总之他是个性格内敛成熟的孩子,他不曾问过我任何有关他父母亲的事,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这让我更为担心。不过这一切慢慢的改变了,自从他娶了妳之后,生活作息越来越正常,在家的时间也变多了,所以爷爷相信这全是妳所带来的转变。」
「我……」事实并不是这样啊!她没办法对老人家明说,其实她和冠纶之间并非真实的婚姻,两人的关系就像隔开两间房的门扇,此路不通啊!
「放心,我不会让冠纶做出像他老爸所做的糊涂事,更不会让冠纶欺负妳,所以请妳给冠纶幸福。」老人家说到最后,简直可以称之为哀求了。「千万别像……」
小手紧紧包覆着老人布满绉纹的掌,骆颖琳心头的激动难以平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会的爷爷,除非冠纶不要我,不然我绝不会离开他,更不会做出任何背叛他的事情!」
「嗝~~都、还没睡啊?」颜冠纶踩着蹒跚的步伐让杨佑均搀扶着进门,样子有点怪,双眼满布红丝,而且声音大得吓人。
骆颖琳从没听过他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她怔愣了下,直至鼻端接收到刺鼻的酒精味,她赫然明白他喝了酒,而且似乎还喝了不少。
「抱歉,老爷子、嫂子,我挡半天,冠纶还是醉了。」杨佑均歉然说道。
他的酒量极好,又是颜冠纶身边的特助,自是挡酒的最佳人选,但麻烦的是,何董根本不屑和他喝酒,只愿跟冠纶喝,加上何大小姐蓄意灌酒,要不是他始终保持高度警戒,说不定这会儿还没办法将冠纶完整的送回家来。
谁晓得何大小姐不会将他吞噬入腹?呿!
「谁、谁说我醉了?」和世上所有喝醉的人一样,颜冠纶打死不承认自己醉了。「至少……我还记得那个……何大小姐长、长什么样,不会认错的!」
哇咧~~连何大小姐都扛出来说,还说他没醉?!
杨佑均大小汗齐飞,就担心骆颖琳会乱吃飞醋。
「我知道你很清醒。」不愿去追究谁是何大小姐,即便心头因他提及的女人而感到些许沈郁,她却认为自己没有在乎的权利。「佑均,麻烦你帮我把他扶进房好吗?」
「没问题。」杨佑均义不容辞,他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道等等会不会扫到台风尾?他赶忙将脚步颠踬的颜冠纶扶往楼上房间。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搞的?我好些时候没见他喝得这么醉了。」颜伟滔摇摇头,担心之情不言而喻。
「别担心啦爷爷,你先去休息,我来照顾他就可以了。」丢给颜伟滔一个安抚的笑容,她催促着老人该睡觉了。
老人家担忧的再看看孙儿消失的方向,再度摇摇头,这才缓缓踱步回房。
骆颖琳轻叹口气,见爷爷终于进了房间,这才旋身上楼走向颜冠纶的房间。
杨佑均正巧由房里走了出来,在房门口遇上走近的骆颖琳。「呃,嫂子,我把冠纶丢上床了,接下来就麻烦妳了。」
「不好意思,把你拖到这么晚。」人家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妻小,耽误到人家的私人时间着实不好意思,她满怀歉意说道。
「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他哂然一笑,帅气的告辞走人。
骆颖琳一走进房里,便闻到浓浓的酒精味,她微蹙眉心,上前帮他把鞋袜脱去。
「别搔我……呵~~很痒耶!」当骆颖琳在脱他袜子的时候,他陡地像个孩子般格格发笑,身体像虫一样扭动。
「……」骆颖琳的动作顿了下,使劲抓住他乱动的长腿。「别乱动啦!我帮你脱袜子。」
「不脱,好痒~~」
「不脱很臭,一定要脱掉才能睡觉!」
「我没有要睡觉啊!」
「那你要干么?」见鬼了,酒醉的人在这么晚的时间跟她说不睡?!难不成去当小偷喔?
「我要……欸……」慵懒的侧躺在床,他攒起眉,混沌的双眼透着一丝迷惘,视线定在她略显担忧的小脸,霍地咧开嘴傻笑。「我要、抱抱。」
虽心知他醉言醉语,但骆颖琳的心头仍猛烈跳了下,她不争气的红了脸蛋,以膝压住他的小腿,这才顺利脱去他的袜子。
「别胡说!快休息吧!」她佯装恼怒的轻斥道。
「没乱说,我想抱抱!」他像个孩子似的抱住枕头,脸颊还在枕上摩挲。「妈妈没有抱过我,爸爸又不见了……」疲累的闭上眼,他似呢喃的发出呓语。
「冠纶……」一时间同情心泛滥成灾,她轻抚他的额,伸展双臂环抱住他。
全然没预料到她会有这般的举动,颜冠纶猛地狠震了下。天晓得他根本没醉,是一进门便听到她跟爷爷说的话才刻意装醉,杨佑均虽不明就里,倒也很配合的陪他一起演戏,演得天衣无缝。
他之所以装醉,是压根儿不信这女人的信口雌黄,原以为装得像孩子般耍耍赖,她便会不耐的露出真面目,谁知道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反而成了受惊的一方,恐怖的是,身体竟还在瞬间产生要命的反应?!
最最麻烦的是,现在怎么办?
戏演到一半总不能自己露出马脚,一旦穿帮绝对丢尽颜面,倒不如演得彻底一点,正好可以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心念一转,他努力平缓自己瞬间扬起的冲动,霍地旋身反抱住她,结结实实将她抱个满怀。
「别乱想好吗?」浅叹口气,她放大胆子以指轻撩他的黑发,他脆弱的模样,将她潜意识里的母性全部激发出来,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呵疼他、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往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说着她渐渐红了眼眶,自己都感动得莫名其妙。
颜冠纶的掌在她背后收拢成拳──
该死!她以为他是没断奶的奶娃,还需要人照顾吗?可为什么,明明心里嗤声不断,他却感到眼眶微涩,某种陌生的情绪正啃咬着他的坚强和蓄意表现的冷淡,教他忍不住想紧紧的抱住她,甚至想……吻她?!
天~~这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样的魔咒?
他抬起头,在自己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之际,薄唇已然贴上她唇边的红嫩,微颤的浅吮起来──
惊愕的瞠大双眸,骆颖琳的心跳像断了铁轨的云霄飞车一飞冲天,她瑟缩且变得僵硬,然后感觉他的拥抱更紧了些。
她凝着他紧闭的双眼,暗斥自己心术不正;他只是在寻求慰藉及安全感,而自己才刚信誓旦旦的愿意为他付出,怎能因为一个吻就退缩?
况且他现在醉得厉害,说不定根本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她又何须太过防备?
说不出的心疼让她卸下心防,她试着放松自己,笨拙的扬起小脸承接他的吻──酥酥麻麻的,很难形容的体验,虽然只是唇与唇的碰触,却是她生平第一个异性之吻。
感觉到她的抗力消失,颜冠纶低吟了声,霍地加重吻的深度,舌尖不安分的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的吸吮她口中的甘甜。
「冠、冠纶……」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是提供他温暖及慰藉,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他为所欲为啊!她试着由紧贴的四片唇瓣里挤出一点声音,但声音小得可怜,几乎难以听见。
「妳好香喔!」她真的好香,身上有种淡淡的雏菊香,甜而不腻,就像上等的毒药,教人一尝就上瘾。
「不是……我们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她承认自己喜欢他──
喜欢?!她被突然窜进脑海的字汇吓坏了,不明白自己怎会想起这两个字?
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这个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男人?
老天!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会到这敏感的时刻才发现?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他不满的蹙起浓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做的!」
「你……」诧异的瞠大双眸,她糊涂了。「你没醉,对吗?」
酒醉的人怎可能说出如此条理分明的话?若他真的没醉,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骗她?
「没醉,我当然没醉!」心口一提,他还当真忘了自己在装醉,连忙装出一副醉汉的模样。「我只要抱抱……嗝!」末了还打了个酒嗝作为掩饰。
「你……」她无措的凝着他,鼻端充斥着他身上浓重的酒精味,整个脑子都乱了,当真分不清他是真醉还假醉。「好,你没醉,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她使力推开他,慌乱的拉扯自己的衣服由床上爬起。
「别走!」大掌顺势抓住她的细腕,再度将她拉躺到床上。「陪我好不好?」这句倒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并不想孤枕独眠。
「我我我……我就在隔壁房,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敲门。」她怎么会让事情变成如此难以收拾的局面?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整理自己的心情,但即使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也不该是这种混乱的时刻──天!她是不是也醉了?怎会想到那里去?!
她慌乱的再度推开他的挤压,火速跳下床,逃得远远的。
颜冠纶真的累了,虽然他并不想一个人睡,可脑子里的酒精腐蚀了他的行动力,他颓然的躺下,以臂按压泛疼的额。「我不想一个人睡……」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糟,但骆颖琳没办法说服自己跳上他的床,更少在这整个房间都充满酒味的现在。
她不安的揪紧自己的领口,用力咬了咬下唇。「记住喔,我就在隔壁,有不舒服记得跟我说。」然后拉开门板,逃难似地逃离他的房间。
耳里清楚的听见关门的声音,他挪开压在额上的手臂,嘴角微微勾起。
他的小妻子原来不是个随便的女人,即便两人已是再正式不过的夫妻,她还是不肯轻易跳上他的床,是个懂得矜持的小女人呵~~
翻个身盖上被,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入眠,脑海里浮现适才她生嫩的反应,身体的某个部位诚实的起了变化,令他懊恼的低吟。
她想照顾他、不会背叛他,光这两个理由就足以收服他──他明白自己其实不贪求的,心底一直有个柔软的区块等待真正懂他的人来进驻。
他和她都受过长辈附加在身上的痛楚,他相信类似的背景更容易让她懂他,况且他对她也产生生理上明显的渴求,两人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那么就……
顺水推舟,让现下的形式婚姻变成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