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远门?去哪里?她甚至连他也没说!
严千书去她公司问,才知道她一请就是一个月的长假;此时若不是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一有事就想逃避或钻牛角尖的人,他几乎急得想要报警了。
没有她在身边,严千书就像一颗泄了气的气球,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在公司,他很努力地撑着,但是回到住的地方,他却一分一秒都难捱。
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感觉,因为他再也做不回以前那个没有她的自己了!
又过了三天,严千书下班回到住处,进了大楼,失魂落魄的他突然在自己从来没有多看一眼的住户信箱前停住了。
心血来潮,他掏出那把从来没使用过的信箱钥匙,打开了自己的信箱。
从信箱里拿出一迭信,他挑掉不少广告传单,剩下的竟是两张足以让他发楞十秒钟的明信片。
是她!是冰玉寄的!是她从国外寄回来的……
天哪!这个家伙不告而别也就算了,居然一溜就溜到国外!
看着明信片上的寄信地点,霎时,他又气又急,差点没朝眼前的白铁信箱一头撞去。
不过看完明信片上写着的内容,他的心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其中一张明信片是四天前寄的,上面写着--
千书:
收到这一张明信片,你的第一个反应可能是生气,因为我没告诉你我的打算,就选择出国了。其实我自己也很意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在这之前,我从来没离开过台湾;然而这次,我将前往我从未去过的国度。
第一站,虽然还在香港,但是隔着一道海峡的距离,我却已经开始想你。
只过了两天,你还待在办公室吗?要吃饭啊。
冰玉
哈!很好,隔着一道海峡,还有能耐让他急得跳脚,真有她的!
接着,他看了另一张,那张明信片的正面是狮头鱼身像,背面则写着较前一张细密的字,而且在角落处贴了一片小小的紫红色花瓣。
千书:
吃饭了没呢?我现在人在新加坡。
这里好热,但是很美,满街都是绿树和花圃,真的和我以前听到的一样,很干净很干净。
我刚到的时候,找不到饭店住,问了机场柜台,终于选了一家距离机场很近的小旅馆。
为了省一点钱,所以我不想搭计程车,原本以为走一小段路就能找到那间旅馆,后来我却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才到。
是啊!我就是迷路了,很蠢吧?因为我看不懂他们的路标。
呵,不过也没关系,因为我多看了很多风景!
顺便在这张明信片上贴一片我在路边捡的九重葛花瓣给你,希望寄到台湾的时候不会掉。
冰玉
看完后,严千书不由得翻翻白眼。
是很蠢,路上的花有什么好捡的?而且九重葛台湾路边就一堆了!
还有,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和她一起去,她就不会多走那些冤枉路;因为他知道,新加坡的路标很多是马来语发音拼出来的英文,去那里的观光客,十个有七八个会因此迷路。
所以结论是:她,不该不告而别,而且独自出国!
把牙咬得喀喀响,严千书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张明信片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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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鲁冰玉没事,只是在国外「流浪」,严千书虽然放心不少;但一想到她正在实践他以前的梦想,而他却得待在台湾呆呆地等着她回来,他就有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
不过闷归闷,自从接到那两张明信片之后,后来他每天都会打开信箱看看,不只下班时这么做,连上班前都还会神经质地开一下信箱。
他这么做还被管理大楼的老先生笑说,邮差也是要睡觉的!
笑吧!反正他爽就好。
下了班,拿着今天收到的明信片上了楼,不想做其他事,他飞扑到鲁冰玉的床上,然后翻出前几天收到的明信片,重新再看一次。
鲁冰玉寄来的第三张明信片,上头写着--
千书:
吃饭了吗?嗯……我好象每次都会这么问,很没创意吧?但是我真的很怕你因为工作而忘了吃饭。
今天我到了新加坡的圣淘沙,这里的海很蓝,天也很蓝,很漂亮。
不过虽然是这样,但是我却比较喜欢台湾的海。你一定会笑我神经病,但是这却是真的!
我喜欢下雨的海边,虽然有点阴风惨惨,但是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了。(其实我小时候很讨厌这样的海边。)
我跟你说过我爸是船员吗?在他还没离开我和妈妈之前,我每天都会许愿要他快点回来,因为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不同国家的童玩给我;还有,我也可以看见妈妈脸上的笑容。
冰玉
读着这一张明信片,他不禁想起他和她国中时到海边吹风的那一次,她喜欢将下巴倚着膝盖的小动作,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也许,那个动作就是她在等爸爸回来时所养成的吧。
思及此,他哼笑了声。
接下来,他继续看第四张,上头写着--
千书:
吃饭了吗?
这张可能会隔比较久才寄到你手中,因为在罗马许愿池买冰淇淋吃的我,
包包里的东西被扒了……
扒?可恶!如果他在她身边,就绝对不会有扒手敢打她的主意!
严千书猛捶了一下床铺,然后坐起来继续看。
不过还好,他扒走的东西不太重要,而且后来我还在警察局里找到了被扒走的东西,虽然里面的现全已经不见了。
但是,这样够幸运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幸运过呢!呵。
呃……不是,有!我有这么幸运过,因为我遇上了你。
知道吗?从以前,我就觉得看你从你家摔门跑出来,是一种令人振奋的事呢!因为那个动作,是我永远不敢做的。
冰玉
看他摔门跑出来会令她振奋?哈!她在开玩笑吧?
不过每次看见她那副假装在帮花浇水的呆样子,就真的会让人想踹她一脚,并咬她一口!
想着想着,下意识地将明信片咬在嘴里,在上头印下咬痕之后,严千书才拿出今天收到的那三张以钉书针钉在一起的明信片。
「千书,吃饭了吗?呿!你不回来,我就绝食抗议到底!」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心里做无谓的抗议;接着,他又看向那三张明信片。
千书:
吃饭了吗?
我现在还在义大利,过去一个礼拜里,我只去了威尼斯、翡冷翠和庞贝。
庞贝很壮观,威尼斯很有味道,而翡冷翠就像徐志摩笔下描写的一样,有点凉,有点朦胧,连黑黑灰灰的石板路,都有达芬奇的味道。
在翡冷翠的那几天,几乎都在下雨,偶尔我撑着雨伞找餐厅,大概是因为感冒了精神有点差,所以在石板路上滑倒了好几次。
其中一次,一位外国男士好心地扶了我一把,知道吗?大概是我病昏了头,居然在那一瞬间把他看作是你了。
呵,后来仔细一看,发现他和你相像的地方只有头发和胡渣,其他的地方没有一处像!看到这里,他急着将钉在一起的明信片扯开,并继续看第二张。
翡冷翠的雨天,常常让我想起我们相遇时所发生的事,一次是国中时在海边,一次从LoungeBar你载我回去,可车子在半路上拋锚了;还有一次,也就是我决定出国的那一天,我隔着一条马路,望着咖啡厅里面的你。
知道吗?那时候看你皱着眉,居然觉得很幸福呢!
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似乎成了偷窥狂,因为我从小时候就喜欢偷看你,且像只跟屁虫一样,偷偷跟在你后面。
我知道那时候你大概晓得后面有人,但你并不是每次都把我揪出来,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写到这里,手居然有点发麻了,大概是因为职业病和这里不停下雨的关系,手腕有点痛……
应该是后天,我就要离开义大利,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下一个目标在哪里?是上头的瑞士,还是旁边的希腊,还是非洲的摩洛哥、埃及?还是就去你以前说过的香格里拉和普罗旺斯?
如果你现在在我旁边,应该会给我建议的,是吗?
看完第二张,顺手将第三张叠到最上头;这一看,严千书却楞住了,接着他重重地骂道:「可恶啊!」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明信片上写满了「我想你」,密密麻麻的字,根本无从算起她究竟写了多少遍。
然而她想他,为什么不打一通电话回来?想他,为什么还要找下一个流浪的地方?
她还要在外头待多久?她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什么时候……
她现在应该去的地方,不会是希腊、瑞士、摩洛哥、埃及,更不是什么香格里拉、普罗旺斯,而是他的身边!
严千书不由得握拳。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输给她,她既然要化作一朵让他捉摸不着的云,那么他就得变成侦测云儿行踪的气象雷达。
气象雷达,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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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用自己的人脉,且用尽所有方法,两天后,严千书终于得知鲁冰玉的行踪,以及下一个落脚处。
毫不迟疑地,他立即订了机位、买了机票,准备前往拦截。
是的,虽然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是疯狂本来就是他严千书的本性,而不是她的!
下午四点钟,国际机场,严千书已经办好登记手续,在机场大厅一角坐了好一会儿,就等着待会儿登机,此时他的手机却响了。
手机显示的是私人号码,所以他不知道对方是谁。
「喂?」
(喂。)
听到对方的声音,他楞了一下,「你……你在哪里?」是她!那个折磨他好几天的鲁冰玉!
(我……你在公司吗?)她的声音微弱,带点鼻音。
「我不在公司,告诉我你在哪里!在哪一国、哪一个城镇?法国是不是?」他很凶地问。
从某外商航空公司那里查到,今天有一名姓鲁的台湾籍女性乘客由义大利的罗马飞往法国巴黎,他猜那人应该是她,所以他现在正要飞往巴黎。
(我不在法国。)
「那……还在义大利?」
(也不是。)鲁冰玉紧紧抓着公共电话的话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居然听到他的声音就手脚发抖、呼吸急促,迟迟说不出话来。
不过幸好要求再投币的嘟嘟声响起,才将有点恍惚的她拉回现实。
这端,严千书则急得直跳脚,因为机场告示版上已经显示他要搭的那班飞机可以开始入关。
「你到底在哪里?告诉我!」她再不说,他可能会把手机给捏坏了。
(我……)
(各位旅客请注意,服务台这里有一位小孩走失,请注意您身边的小朋友,如果不见了,那么请您到服务台来认领。)
耳旁响起的广播声,打断鲁冰玉接下来要说的话,等她想再开口之际,严千书却抢先了一步。
「你在机场?」刚刚他也听到了广播,所以他俩应该在同一座机场里。严千书有点无法置信。
(你……也在机场?)她也听到了电话那头有广播声。
「你在哪里?」站了起来,匆忙地在宽阔的机场大厅里四处张望。
(我刚下飞机。)啊!十块钱又被她说完了。
「别挂电话!投钱、投钱!等我!」刚下飞机,那她应该在入境那一边!
寻找着指示牌,他往入境的方向跑,死命地跑,拼了命地跑。
(喔。)回应完,鲁冰玉只听见话筒里传来喘气的声音。
他……应该是在跑步吧?
但她身上只有三十元,所以才一下子嘟嘟声又响起了。
(千书,我没钱了,我在……)
嘟嘟嘟!
鲁冰玉还来不及说明自己在哪里,电话就断线了。
为了怕严千书紧张,所以她开始在身上东摸西摸,却只摸到几枚其他国家的钱币。
反射性地,她居然去挖公共电话的出币孔,一次两次挖不到,还不死心地挖第三次,直到她身后传来急促的喘气声。
蓦地,她转过身去,同时,她让人抱了个满怀。
严千书紧紧地拥着她,也不管她身上挂着的东西和行李。
「咳!我……我不能呼吸了。」他太高了,所以虽然她已踮起脚,但下巴要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是很吃力。
不过尽管呼吸困难,她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国外的那几天,她无时无刻不是想着他的!没有他在一起的流浪,根本不是她要的流浪,根本不是……
忍着忍着,最后她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掉眼泪。
感觉肩头一阵湿热,严千书稍微松开两臂,让她的脸偎在他的胸前。
等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严千书捧住她的脸,替她擦去泪水。
「我第一次看妳哭。」有很多次,他都以为她哭了,但是都没有。
「嗯。」不小心,她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别吃鼻涕,那很蠢,我有手帕。」他掏出手帕,帮她擦掉眼泪和鼻涕。此刻见到她,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大篇严厉控诉都说不出口了;他只能紧紧地再度抱住她,并说:「你该带着我去的。」
「我……有啊。」她在他耳边低声说。
「哪里有?如果有,我就不会一个人在台湾难过十七天!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有。」鲁冰玉重复答着,并探手将卡在两人之间的东西捧了起来。
严千书一看,先是发了一会儿楞,等他认出那个东西之后,不禁放声惊呼。
「天哪!」她居然还帮他保留着它!
之后,严千书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低下头,以吻代替所有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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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晚上。
事实证明,鲁冰玉真的该带严千书去,而且是带他本人去,而不是带着他十几年前托她保管的相机去。
因为不会用传统单眼相机的她,拍出来的照片实在是……
「天才!真是天才!太有艺术感了!」手里拿着一迭过半数都失焦的照片,严千书拍着大腿说。
「你……你都看过好几次了,还想看吗?吃东西吧。」将煎好的牛小排端上桌,鲁冰玉也坐了下来。
她探手收起那一堆被摊在桌上的照片,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她从来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也有这么小家子气的时候,都过了好几天,他还在生她的气,连这些照片也陪她一同掉进酸坑里了。
「生气了?」他赶紧放下照片。
「没有。」她开始吃晚餐。
「没有才怪!」严千书把椅子拉到鲁冰玉旁边,身体挤了过去,最后连脸都凑到她的脖子上。
鲁冰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我……在吃东西。」
「我知道你在吃东西,其实我……也正要吃东西。」吃她!
「但是你这样我不能吃啊!」她的脖子好痒。
「告诉我,你出国的那几天,有没有想我?」他在她耳边呵气。
「我……我明信片上面有写。」
「那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我……我吃完再告诉你好了。」顿时,她面红耳赤,因为他的手正骚扰着她敏感的腰。
眼下这情况,不知道是这两天来的第几回,有时候他的热情还真教她承受不起。
不过虽然如此,她却不会嫌弃他的温柔与热情,因为这几乎足以证明他对她的在乎,但……只是几乎。
「如果还要去流浪,你想去哪里?去普罗旺斯,还是香格里拉?」他在她耳边问。
「流浪?」她那次还流浪得不够久吗?
「我看都去好了!」
「都去?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哈,工作和蜜月哪个重要?」事实上,他的生活因为她起了很大的变化,不管是家庭或是感情方面,都是。
「啊?!」瞪大眼,她的心毫无节奏地乱跳起来。
忽地,他笑了,并将那个藏在自己裤袋一整天的东西拿出来,他在她面前单脚跪下。
「鲁冰花,嫁给我好吗?」那一次在海边,她跟他求婚,这次换成他跟她求婚,而且是由衷地、真心地。
「你说的是真真的吗?」她的眼框登时湿润。
「你比我聪明太多,早就看出来我们在一起会幸福,但我居然要到现在才体会到,像我这么笨的人,你还要吗?」
像他这样的人,她还要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老早就在她心中了,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动作来表达。
鲁冰玉缓缓俯下脸,以颤抖的唇吻上了那个即将与自己携手度过一生的男人。
他们会幸福,真的会幸福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