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半醒能说话,她会告诉每一个熟识的人。
她在做梦,她肯定是在做梦。
因为,她不但看到了尉迟延,而且是在一个非黑非白的世界里看到了尉迟延。
他身后是满山遍野的映山红,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和天边的火烧云溶合在一起,浓烈艳丽得令人莫名的伤感。
她走近他,四周安静得除了风吟,就是她细碎的脚步声。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眼神是那么哀伤。
等到她站到他面前,他抬起手,用指背细细描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下巴,她的脸颊,专注的样子,好似每一处触摸都是最后一次。
他的指尖微凉,她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他的哀伤透过指尖传达到她身上,让她也变得好伤感好伤感,好绝望好绝望。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盌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即使是在梦里,他的声音仍和白天一样沙哑。
唐半醒的眼泪汹涌而下,他伸出手接住泪珠,嘴角溢出一个苦笑,“唐半醒,我很差劲,是不是?不但在梦外不能保护你的周全,就连在梦里也能惹得你伤心落泪。”
唐半醒拼命摇头,越摇眼泪越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张嘴反而泣不成声。
他轻叹一声,把她揽入怀里,温柔的吻落在她眼角,似要堵住那源源不断的泪泉。
他的嘴唇因连日的寝食难安而显得略微粗糙,这种粗糙的摩挲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人差点以为这不仅仅是一场梦。
唐半醒紧紧搂着他的腰,用力吸一口他的气息,使劲压下喉间的哽咽,艰难地开了口:“尉迟延,这一次,我恐怕永远醒不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到身体里。盐土豆曾对我说,我一遇到生命危险,就会把魂寄居在他体内,每次都是他赶我离开,我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可这一次,我寄居到了你身体里,而你却感应不到我。如果你不赶我离开,我恐怕是永远醒不了了。”
听了这话,尉迟延似遭了电击一般僵硬,他猛地推开唐半醒,捂着耳朵原地打转,眼中是狂乱的恐惧,嘴里语无论次地嚎叫:“不!不!这是梦,这是梦,梦里说的话都是反话。对,我在做梦,我很快就会醒。醒了就好了,醒了就会忘了,所以,她不会永远醒不了,她一定会醒,她一定会醒。”
说完,他又推她一把,将她推得更远一点,然后背转身,喃喃念:“这个唐半醒是假的,我的唐半醒在睡觉。等我醒了,我就会看到她了,我马上就醒,我马上就醒……”
没想到他会反应如此激烈,唐半醒刚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一直以来,他给她的印象都是坚毅的刚强的淡定的从容的,可眼前的这个他,却是那么脆弱那么慌乱那么无助那么不敢面对现实,也那么令人心疼。
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泪水打湿他的脊梁,“尉迟延,如果从此只能梦中见,求你,永远不要把我拒之梦外。”
尉迟延的后背一震,他转过身,眸中闪着星星的光辉,回搂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得让她疼痛,她却不愿出声,生怕自己一个轻微的举动就会让他吐出她最不愿听的那个“不”字。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们默默对视,所谓的千言,所谓的万语,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一眼万年。
唐半醒从梦里出来时,耳边萦绕的是他的誓言:“唐半醒,你该知道,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你都是那个握有拒绝主动权的人。”
她以为她还在梦里,可看到周围的黑暗以及上方的两盏明灯,她才知道他醒了。
她忙凑近明灯,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却听到他在说:“是,大哥,你就当我疯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只要把你认识的所有神棍巫婆魔法师占卜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有分寸。”
电话那头的尉迟早在吼:“尉迟延,我命令你,挂了电话,你给我好好休息,不准胡思乱想,我明天一早飞去看你,就这样,再见!”
尉迟延捏了捏眉心,随手将手机扔向沙发,疲惫地仰向椅背,长长吐了口气。
过一会儿,他又拾起手机,继续拨打电话。
“小晚,是,我知道很晚了,是,很急。上次听你说你认识一个很神的大师,把他电话给我。嗯,你马上起床给我找!对,马上!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找到了发短信给我。”
“喂,二叔,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是,我现在遇到一个难题需要您帮助。我记得小时候听你提过,老家有个未卜先知的赛神仙,他还在不在?怎么联系他?好,那麻烦二叔明天一早帮我打听打听。是,谢谢二叔。”
“闻道……”
唐半醒就着他一会儿开启一会闭合的眼灯,看他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一动不动,一会儿走来走去,直到手机没了电,他才回到病床边,握着她正在输液的手,印上一个吻。
随后,低沉喑哑的声音缓缓升起:“唐半醒,是你托梦给我了吗?无论是不是,我都会试一试。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你醒来的机会,我也不想冒任何一个可能失去你的机会。所以,你要坚持住,不要放弃我,听到没有?唐半醒,我是那么贪心,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一起去过,还有那么多风景没有一起看过,还有那么多事没有一起做过,还有那么多爱没有对你说过,唐半醒,你一定一定要醒来。我相信,我能以这样奇异的方式找到你,一定也能以更奇异的方式找回你。所以,唐半醒,你要等我,如果你自己醒不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唤醒你,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总有一天,我会唤醒你。总有一天。”
虽然唐半醒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觉他说这话时,嘴角含笑,目光温柔,似找到了解答问题的新方向,声音里透着朝气和活力。
受他的感染,她也变得信心十足,她依着他的明灯,也微笑起来。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她现在就住在离他心灵最近的位置,他连她的梦话都信,她还有什么好怀疑?她何其有幸!
尉迟延抚着胸口,傻傻地笑,“唐半醒,现在,你是寄居在这里吗?你会不会饿,会不会渴,会不会困?从明天开始,我会按时吃饭,一天喝足八杯水,至少睡足七小时。这具身体,现在由两个人用,不保养好的话,你用起来会不会不方便?唐半醒,对不起,我感应不到你。等我联系上那些大师,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学习与你交流的方法,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到梦里来告诉我。唐半醒……”
听他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唐半醒的心情就像暖春的艳阳,热烘烘,懒洋洋。
黑暗仍是同样的黑暗,但因为有另一个人的介入和分担,而使得黑暗也变得那么轻薄而不足为惧。这个男人,怎能叫她不心动。
尉迟早到达时,尉迟延正专心吃饭,清一色的豆制品到了他嘴里似乎都变成了山珍海味,他吃得心满意足,引得尉迟早也饥肠辘辘。
容颜憔悴但精神矍铄的尉迟延递给尉迟早一杯豆浆,心情很好地建议:“大哥,以后早上要空腹喝杯豆浆,咖啡,还是戒了的好。”
尉迟早接过豆浆,细细研究他的表情,“延,我一大早飞来,不是和你讨论咖啡和豆浆。不过,看到你还有心情吃饭,说明你尚神志清醒。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再拿什么五行缺咒语现来搪塞我,我想听到细节,越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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