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小蝶是个豪迈不拘的草原儿女,她有着最奔放的个性、最爽朗的笑容,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被她那明亮的外表和迷人气质所吸引。
偏偏这么可爱又美丽的姑娘,生来就是比人家少一根筋。
想了好多天,邬小蝶还在怀疑一件事——向劭天为什么要自杀?
对,一定是自杀,否则他为何一脸落寞,连她的马也不知要闪避。
邬小蝶边驾着马躲避萨律琦的迫缉,一边回想那天发生的事——
其实一开始差点撞到向劭天时,她只顾着生气,没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幸好后来及时察觉了。
真可怜,好好的一个青年,拥有大好前程不去追寻,却那么想不开,有意撞马而死,若非她在谈话间发觉了不对劲,继而使尽了浑身解数,努力地跟他讲话,才让他展露笑颜,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哩。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为什么不开心,好端端的会想不开呢?实在令人费解啊!
“怪人。”这声音居然含有几分少女的娇羞和责嗔。
想起那清俊明朗的男人,内心竟然怦怦跳个不停。
见多了边陲那些粗犷野蛮的男人后,这一路往中原而来,邬小蝶才发现中原的男人都长得一副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向劭天不同,他面容是清俊了点,但那高大的身材和坚定的黑眸,却予人无限安全感。虽然她比起一般中原姑娘要高了些,可站在他面前,自己居然也像是一株小花,需要保护似的。
呵!真有趣、真有意思,尤其和他说话还是那么快乐愉悦。
她俏皮可爱的娇脸上漾出清新的笑容,兀自陶醉在那喜悦中,忘情地停下了马,也忽略了背后追赶的人。
“笑什么?发花痴,也不怕从马上跌下来。”豪迈清朗的声音扬起,萨律琦笑咧了一口白牙,凝视着她。
奇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怎么全无警觉?
在邬小蝶想驱马逃离时,萨律琦黑眸顽劣地一转,举起长腿用力一蹬,非常恶劣地向她的马的屁股后踹了一脚。马一吃痛,霎时放开了马蹄,往前冲去。
“啊——”邬小蝶一时忘了防备,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该死的萨律琦,居然敢偷袭我。”幸好她从小练习,驭马功夫了得,才能及时稳住身子。
“哈哈哈”萨律琦恶劣地朗笑开来。总算吐了一口多日被耍弄的鸟气。
邬小蝶怒瞪着他:“你这趁人之危的家伙!”
“嘿嘿!谁要你呆呆的像根木头杵在路上。”萨律琦依旧笑咧着嘴,驾着马跟在她身旁,当然不可否认的,他也是在预防万一发生意外,才好接应。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驰着,恍若还在族里的大草原那般。
“谁呆了?你才呆。”邬小蝶拔下了发上的一颗铃铛,放在手上。
“你——”萨律琦话没说完,那颗铃铛立时从她手中飞到他座下的马脸上,力道十分强劲。
真是可怕的小妮子,这一路上他不知受了她多少耍弄,才不过小小地报了一下“老鼠冤”,她居然就想以牙还牙。
幸好萨律琦功夫了得,及时一踢,挽救了爱马和自己一命。
偷袭未中!无妨的,反正她身上最多的就是这些铃铛了。
她又连续丢了几颗,才从容逃逸。
“邬小蝶,你……我一定要好好修理你,别走,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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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当当——
一连串十分悦耳的声音由外传来,惊动了在看账本的向劭天。
“铃铛,是铃铛的声音。”冷肃的俊颜霎时融化,岑寂的心又再度燃烧。
邬小蝶,邬小蝶——
这些天来,在心里不知将这名字念过几遍,他也曾试着放下工作、放开所有的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搜寻,然而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消失了……不,应该说仿佛从没出现过,那天的邂逅,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是梦吗?可他的感觉怎会如此真切?
叮当、叮当……
又听见了,他又听见外头传来的铃铛声了。
这些年来他最在意的工作在瞬间被遗忘,所有账本上的数字也突然变成无字天书,他将手上的账簿一扔,匆匆地往门外跑——
不对,大门离这书房还有好一段距离,他怎么可能听得到路上的声音,更遑论是铃铛声了。
是他思念过度所致吧!他停下了步伐。
叮当叮当……
那铃铛声响仿佛从风中传来似的,夹杂着邬小蝶那脆铃似的笑声,向劭天仿佛看到那张甜美的俏脸,正淘气地对他扮着鬼脸。
“小蝶——”那不是幻影,不是梦,绝对不是……
他是商贾,讲究的是事实,从来就不滚那些风花雪月,可被撩动的心随着铃铛声荡漾,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不再多想,他又继续冲动地往外跑,其速度之快,还差点撞到来人——
“啊——”戚清缡端着补品进门,被他那旋风似的速度吓着,“相公,出了什么事吗?”犹豫了好几天,她才找到对他正确的称呼——相公。
没错,他是她的相公。
向劭天对她冷漠依旧,看都没看她一眼,脚下未停地往外奔去,去寻他在如梦似幻中曾经相见的俏姑娘。
“相——”戚清缡明眸浮现一层水雾。
依旧是这么的冷漠,就像薄幸的父亲对待母亲一样。
从小看遍了大夫人的嘴脸,戚清缡出嫁前曾带着梦,以为自己嫁到向家,坐在正妻的位置上,丈夫就会对她多关注一点。
然而没有,一直以来他都忙,忙到戚清缡甚至怀疑向劭天是否曾好好地看过她—眼,被自己的丈夫如此忽略,说不心痛,这全是骗人的……
“不,不对。”她突然惊觉着。
这些天来,向劭天为税收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在各大商行奔走,就是关在书房里对账。为了心疼丈夫的努力,她也才会努力炖许多补晶前来。可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走得如此匆忙?
向劭天一向是超然优雅的,哪曾这般慌张过?
“他不是故意不理我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戚清缡担忧地拢起了柳眉。
没多细想,也追随着夫君的步伐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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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叮当,哪里有铃铛的声音?
向劭天从最近的后门出去,可怎么也听不到铃铛的声音了。
他暗自忖度:莫非她已经走了?
心念一动,他又开始毫无目的地往大街上穿梭而去——
戚清缡跟着出来,可惜脚步过慢,丈夫的身影早已不复见。
“怎么办?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帮他?”一心想做贤妻的她手足无措地喃喃自语。
突然一阵脆铃响,娇俏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不是故意的啦,原谅我吧!”邬小蝶求饶着。
刚刚十分“不小心”的一脚将萨律琦给踹下了湖边,让他“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湖水,外加和鱼群嬉戏、凉快凉快,自己则在岸上大呼过瘾,猛拍手却忘了要赶快逃,等到那张铁青的脸孔端到她面前时,才发现事情大发了——
“你不是故意才有鬼,我一定要掐死你,掐死你这小恶女——”萨律琦充满火气的声音,十分有震撼性。
“别……不要啦,人家还年轻貌美,想多活几年哩!”邬小蝶忙着四处逃窜,连心爱的马儿都忘了骑。
其实以她的鬼灵精脑袋,想要甩掉那跟屁虫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一身坏事的铃铛,随时提醒了别人自己所在的位置。
真是的,可她又偏偏喜欢这些铃铛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哼,年轻貌美?要让我抓到,一定将你变成丑八怪。”萨律碲恶狠狠地放声说。
哇!毁……毁容?站在门边的戚清缡被他们的对话给骇着,一时替那女子心慌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街脚处突然窜出了一个浑身挂满铃铛、身穿异族服饰的少女。
“姑娘,这边。”戚清缡想都没想,立刻招呼道。
邬小蝶一看到她身边的后门,脸上那爱笑的红唇更绽出大大可爱的笑容,即刻拉着她躲进门去。
“嘘——”
两个女子很有默契地互相眨眼,将耳朵贴在门边,直到听见追赶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才放下心来。
“呼!好险,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邬小蝶不拘小节地随便往地上一坐,拼命喘息着。
“姑娘,你……你没事吧!”戚清缡还以为她吓得腿软,心里更加同情。
“没事没事,一点事儿也没有。”邬小蝶豪爽地道,俏丽的笑容跟刚刚狼狈的模样大相径庭。
“真的吗?”她是在安慰她吧,“刚刚那人是谁?怎么那么凶恶,居然……居然要毁你的容貌。”
“毁容?呵呵呵……”笑死人了,萨律琦如果敢动她一根毫毛,邬小蝶才会骇掉下巴呢。
其实他就只是嘴坏罢了,要不然以他的功夫,也不会那么不济地一路从西南边陲追到江南,还捉不到她。
“放心啦,他没这个胆,只是他现在在气头上,我可不能在这时被逮着。”邬小蝶这才有空仔细地看她的“救命恩人”。
哗!在看到戚清缡后,她顿觉眼前一亮。
瞧这姑娘体态袅娜、步履飘逸,眉如画柳,眼似秋水,实在好看极了,而且她那娇柔的嗓音,也十分迷人。除了这俊丽的秀朗之地外,哪有办法孕育出这般灵气逼人的姑娘。
“姐姐,你真漂亮,我从来就不曾看过像你这么美的姑娘耶!”邬小蝶漾开笑容,真心地道。
江南多美女是没错啦,她这一路来也看了不少,不过若和眼前这姿态袅袅的美人儿一比,全都成了庸脂俗粉啦!
漂亮?莫非这小姑娘被吓傻了,要不被“追杀”之余,怎么还有空注意别人美不美的问题。戚清缡一向心软,浓烈的同情心在这时发酵。
“小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别担心,不如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别怕喔!”她清柔地安抚道。
“嗄?”邬小蝶怀疑地问,“你也觉得我是外族姑娘啊?难道我汉话真的说得不好?”
之前遇过一个向劭天,这会儿又来一个,邬小蝶对自己的语言天分实在越来越怀疑了。
“呵!不,不是的,是你衣着的关系。”
“衣着?”邬小蝶这才注意到这点。也才能够理解大家为何都用异样眼光看她的原因了,“呵呵呵!原来如此。”
“这样吧,我有些衣服,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给你穿。”
戚明邦很难得大方,为了女儿能讨好得了向劭天,让他不致威胁到自己的事业,于是替女儿办了不少好嫁妆,其中绫罗绸缎、美衣华服更是不少,再加上向老夫人送的,穿都穿不完。
“真的?”穿中原姑娘的衣裳?听来挺有趣的!邬小蝶爱笑的红唇又扬起了漂亮的弧度,“好啊好啊,姐姐,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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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戚清缡的巧手打点下,邬小蝶顿时变成了一个婷婷袅袅、气质不凡的大美人……呃,如果她不开口的话啦。
“呵呵呵——”邬小蝶夸张地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旋转,那双慧黠灵动的眼眸却始终不离眼前的铜镜,“哇,好漂亮、好漂亮喔,想不到我也能这么美,就像中原的美人儿一样,我见犹怜哪。”真是太陶醉了,嘻!
“呵!”戚清缡被她那模样惹得“噗哧”一笑,略显苍白的娇脸出现一抹醉人的嫣红,煞是迷人。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的。”邬小蝶真心地道。
戚清缡朱唇僵了僵,是啊,她是很少笑的,没什么事值得笑啊,可不知怎地,和她在一起,就觉得心情轻松又愉快,许是被她的活力所感染吧。
“好妹子,你别取笑我了。”戚清缡娇柔细致的脸蛋又是一红,“对了,你从何处来?怎么会遭到那人的追杀?”她关心地问。
“我……我来自醒族,醒族在很遥远的地方呢!”邬小蝶将自己逃婚的经过说了一遍,“唉!我真是个可怜的人。”
那张活泼俏皮的脸蛋摆出了自叹自怜的神色,显得有几分怪异。
戚清缡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从小在三从四德的教诲下,她谨守着所有女子应尽的本分,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要她出嫁,她也乖乖地盖上红盖头上了花轿。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是不?女子不都应该如此吗?
“你……你怎能逃婚呢?这是不对的。”戚清缡这才知道刚刚和她在街上追逐的,正是她的未婚夫君。
邬小蝶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嗤之以鼻:“呵,笑话,本姑娘如不能找到心里真正所爱之人,我宁愿当尼姑去。”只不过像她如此离经叛道的人若当了尼姑,恐怕佛门之地即将天翻地覆啊。
“你……”戚清缡所见她的回答,十分惊异,“就算你不喜欢他,可看在他那么努力地追了你千万里的分上,也该感动了。”
“呵呵呵——”邬小蝶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别傻了,那家伙才不是想追我回去成亲。他呀,压根儿也是不想娶我,只是怕被长辈绑回去另娶他人,才会顺着这个台阶,一路跟随我到江南来玩。”
“嘎?”戚清缡见到她如此放得开的态度,再想想自己不幸福的婚姻,忽然觉得她好钦佩、也好羡慕这个女子,如果她也能有这种勇气去追寻自己的真爱,那该有多好……
而且,也许让向劭天自由,对他来讲更是一件好事。
“姐姐,你别替那家伙担心了,他绝不像你想得那么善良。”邬小蝶见到戚清缡陷入沉思,撇撇嘴道。
站得腿酸,她不客气地坐到床榻上,双脚不安分地晃呀晃的,好奇的眼眸在屋里转了一圈。
漂亮的纱幔、精巧的器具、精致的地毯……房门外还有许多花花草草,树梢上头有鸟儿啼叫,简直美得像一幅画。
“哇,这里好漂亮、好清幽喔,姐姐,你家真好耶,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丈夫的。”她忍不住道。
邬小蝶妙眸一转,视线放在旁边还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的绣架上,虽然还未完成,可绣好的那部分绣工之精美,简直无与伦比,羡慕死从未拿过绣针的她了。
“我……这是我夫家。”戚清缡小声地说道。
“夫?”邬小蝶惊慌地马上从床榻上弹跳起来,手还往床上胡乱地抹了两下,歉疚道,“对不住、对不住,不小心坐到了你们的床榻,不要紧吧?”
“没关系。”戚清缡硬扯了抹笑,“反正……”她止住了口。
“反正什么?”
戚清缡叹了口气,水眸含幽地忖度:反正向劭天也不曾进过这间房,那张床,只是“她”的床榻罢了,这和她未出嫁时,根本没什么两样。
不,有的,当初她在戚家时,至少还有娘亲陪在身边,说说话儿,而如今在这里,庭院深似海,根本没有可说话的对象,只有顾影自怜了。
这里的确美得像幅画,不过,对她而言,就像座美丽的牢笼,而她就像那金丝雀,受困在其中,却总是等不到主人的回眸。
“姐姐,你怎么了?”她的反应让邬小蝶感到好奇。
“没……没什么。”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对个外人说?戚清缡粉饰太平地勉强一笑,“我夫君忙着做生意,根本……根本很少在家。”
“什么?”邬小蝶摇摇头,“你夫君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娶了这么漂亮的美人放在家居然还舍得出外做生意,要是我……”呃,不对,她是女的,不能如此打比方,“反正姐姐这么美,不该如此受冷落的,这样吧,等他回来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戚清缡当然是不会让邬小蝶有教训自己夫君的机会,但难免为她深具义气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了,你现在都住哪里?”她对这异族姑娘更具好感了。
“我?”邬小蝶耸耸肩,“随便住,只要有得睡就好了,我不在乎的。”
“那……”戚清缡轻咬了咬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在这儿住几天?”
“真的吗?我可以住这么漂亮的房间,不要紧吗?”邬小蝶水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问。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啦!”她笑得好开心,“姐姐,我叫邬小蝶,那你呢?”
“我叫戚清缡。”
“缡姐姐,你人真好,我好喜欢你。”邬小蝶坦率地直言道。
“我也是,小蝶。”戚清缡也轻启红唇,绽露出难得的欣喜笑容。
两个意外相逢的女子,彼此惺惺相惜,一见如故,恨不得立刻结为姐妹。谁知道这分难得的情谊,竟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变质,这恐怕也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