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天是温如玉假借母亲名义相邀,他推却不掉只好赴约。
谁知去了才知道,一向待他甚好的姨母并不在场,只有一脸笑得贼兮兮的表妹和同样满脸笑意的欧婉玲,她们挖好了陷阱等他。
原本他打算转身离去,却在表妹的强力挽留下,勉强的待了一会,席间欧婉玲不断释放好意,暗示他可以追求她。
好死不死地,隔壁桌坐了个八卦出名的记者,隔天报上便加油添醋的渲染,把一件寻常事报导成世纪美事一桩,乐见其成。
这教为人妻子者情何以堪?
虽然周显天向妻子解释过,而铁木兰也相信丈夫的为人,可是诸如此类的事件不停的上演,欧婉玲和温如玉更是变本加厉,每回都故意在宴席奚落她,嘲笑她佣人的出身,以各种恶毒言语攻击。
她知道丈夫依然爱她,整颗心放在她身上,不受外界引诱,但是她真的累了,没法再应付无的放矢的流言。
毕竟她永远也学不会上流社会的那一套,也做不来「周夫人」的贵妇角色,那她何必眷恋着丈夫身边的位置,不如求去。
我们离婚吧!因为我很不快乐。这是铁木兰在想了好几个月所下的决定。
「你说你想搬进来?」樱子奶奶目光慈蔼地看着眼前相貌堂堂的男人。
在被当成贼的乌龙事件后,周显天趁着铁木兰去上班的时间正式登门拜访,找上「泷之屋」的女主人详谈。
「是的,请老夫人成全。」追妻的第一步一一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为什么要同意?说个理由说服我。」她故意习难他。
眼神端正,目光清明,周显天不卑不亢的说道:「因为我爱我的妻子。」
「是前妻。」她含笑一睇,说出他不想接受的事实,也让他的胸口小小地刺痛一下。
黑眸眯了眯,他实在痛恨旁人一再提醒他「前妻」的字眼。
「她还爱着我。」
这点是他永远也不会怀疑的兰儿的眼中还有对他的深深爱意。
「但是你们离婚了。」一旦签了字,就不再属于彼此,劳燕分飞。
他眼角怞了怞,微露痛楚。「所以我打算追回她,让她再次成为我的妻子。」
没有兰儿的周家显得特别冷清,少了妻子的床也特别寒冷。
他不知几次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独自一人面对残月,思念曾有的甜蜜。
一年的婚姻生活只让他习惯了妻子的体温,她的味道,他的臂膀是她栖息的位置,她总是像一只爱撒娇的小花猫磨磨蹭蹭。
突然间,他的手臂上不再有重量,淡然体香渐渐散了,一个人的床越睡越冷,也变大了,他愕然惊觉自己有多依赖妻子的温暖。
够了,他只是凡夫俗子,也只能够忍耐这么多了,不管妻子的心情平复与否,他都要跟她在一起,再一次拥她入坏,不愿独眠。
「喔!」樱子奶奶神色平静地拖了长音,状似对他的申明不感兴趣。
周显天急了,语气有点躁动。「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肯点头。」
钱能解决的都不算难事,能够让妻子回心转意才重要,而他愿付出任何代价挽回她。
「你知道木兰租下「兰屋」的租金是多少吗?」她高深莫测地说着。
「这是猜谜游戏吗?」他不解。
周显天很少和老人家相处,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少有交谈,亲子感情维持在不浓不淡的程度。
「一。」樱子奶奶比出一根手指头。
「一万?」
她摇头。
「十万?」他皱眉,认为不可能是此数目。
如果兰儿肯动用他给的赡养费,别说是租屋了,买下一幢花园洋房都还绰绰有余,也用不着急着找工作,到清洁公司上班。
木兰并不晓得,她到清洁公司面试的那一天,她的消息就已被面试的老板透露给他了。与其让她四处碰壁,又或者在他不清楚底细的公司上班,他才决定央求好友安插她一个职务,前提是不希望她做的太累,在那为好友特意的安排下,她只需要做些打扫,清洗杂务,不用爬高爬低,搬动重物。
这是他照顾她的方式,也让自己安心。
「不,是一块钱。」很诧异吗?瞧他的表情真逗趣,娱乐了她这个没事好做的老太婆。
「什么,一块钱?」是他听错了吧!还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了健忘症。
周显天错愕地瞠目,不相信耳中听见的「数位」。
单个「一」不能当成金额,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弯腰抬起。
「没什么好怀疑,就是你听到的一块钱,你的前妻也吓到了,呵呵……」一想到铁木兰当初的表情,樱子奶奶笑了起来。
这对夫妻还真有趣,反应都大同小异。
像是已看到两人的未来,慈蔼面容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先是一怔,周显天随即明亮了心镜,满怀真诚地行日本敬礼。「谢谢。」
「谢什么谢,我可没答应你住进来。」这孩子挺有礼貌的,不错,不错。
「谢谢婆婆对我妻子的照顾,要是没有你的收留,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安定了下来。」他不敢想象没有钱,又居无定所的兰儿会是何等光景
要是她肯用他的钱,他用不着处处担心,唯恐她为了省钱而亏待自己。
「叫我樱子奶奶,还有,不要以为说两句讨好的话我就心软,我这人铁石心肠得很,不做积善之家。」她把自己说得很坏,像刻薄的恶婆子。
仿佛听了令人发嘘的笑话,一旁帮老夫人沏茶的物部太太掩嘴窃笑,在樱子奶奶的两声轻咳下才一本正经的止笑。
「樱子奶奶认为我该怎么做?」周显天看出她并无恶意,便拿出商场上与人谈判的圆滑手腕。
面容恬静,她嗅闻着茶香。「该我谈起条件了,你有几分胜算?」
他不说,只道:「我不能输。」
那是他的爱情,他的人生,他输不起。
闻言,她笑容中含着赞许。「有志气,孩子,就不晓得你办不办得到?」
大话人人会说,信口开河地一场空谈,没几人真能坚持到底。
「请说。」他不给予承诺,只用行动来证明。
周显天本来话就不多,面对樱子奶奶,一样言简意赅,不拖泥带水。
「这么说吧!你必须在三个月内让你的前妻心甘情愿再嫁你一次,否则你不能继续住这里,而且也不许靠近‘泷之屋’半步。」
她说的是不许靠近「泷之屋」,而非他的妻子,显然预留了后路。
「三个月……」他低忖。
「做不到?」
三个月说长不长,正好考验一个人的心志。
「不,我一定可以。」他不允许失败。
「不过你想过了没,如何化解你前妻的心结?就算她再一次与你结为夫妻,你们之间的问题还是存在着。」教人痛苦的不是不爱,而是明明相爱,却被这份爱伤得无处可逃。
不爱了很简单,难在不能不爱,爱了又怕受伤。
两难的抉择。
周显天表情坚定的宣示,「我知道怎么做,请你放心。」
「嗯!你准备一下,过两天就能搬进梅屋。」在兰屋的隔壁。
「我马上就能搬。」不用等两天后。
「嘎?」樱子奶奶目瞪口呆,惊讶年轻人的行动力。
他微带一丝窘然的说:「我把行李放在车上,随时都能住进‘泷之屋’。」
「如果到最后我仍不同意呢?」她真想知道这孩子还有什么绝招。
顿时,周显天神情不自在地支支吾吾,「呃,那个……帐篷,我决定……长期作战……」
他想,若是行不通,就在「泷之屋」外搭起帐篷,日夜守候,盼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哈哈……好个破釜沉舟的决心,奶奶我真是服了你,这般蛮横的办法也想得出来。」她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时代。
樱子奶奶有些后悔太早答应他,她真想看看他用苦肉计挽回前妻的心,不再两地相思,走回正确的婚姻之道,重修旧好。
关键点在于「态度」,他必须重建前妻的信心,让她抬头挺胸见人,而不是畏畏缩缩地逃避,太过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是铁了心,要让妻子感受到他的在意。「能不能麻烦老奶奶一件事。」
「什么事?」看他诚心诚意的请求,她不会为难他。
周显天十分坚定地看着她睿智的双眼,「请不要再提‘前妻’两个字,我听得刺耳。」一说完,他便行了个日本礼仪,在樱子奶奶怔愕的同时,转身离去。
风轻轻地吹拂着,满园的花香扑鼻,小粉蝶穿梭花丛间吮蜜,鸟儿在石板上跳跃,啄着面包屑。
顿感心头一轻的男人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脚步也变得轻快,他仰望无边无际的蓝天,心情跟天气一样晴朗,鸟云尽散。
周显天显得有点迫不及保,他快步的走向停放路旁的黑色奔驰,打开车门,取出十公斤容纳的行李箱,心想着只要妻子一下班,他便能见到她。
正想得忘神,一只手住他背上一拍,他略惊地回过身,以为恶少勒索保护费。
「嘿!年轻人,别冲动,我只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可别对我动粗。」
花白了发,体型略胖的老翁高举双手,表示他并无攻击性。
「抱歉,惊吓到你,我听说这附近常有宵小出没,还以为是歹徒。」报纸报导过一回,虽然犯人已落网,但难保不会有同伙。
老翁皱皱眉道:「有我在,谁敢。」他先派一支特种部队悉数剿灭,看谁敢横行霸道。
看他言谈间隐含一股不可忽视的霸气和威严,周显天特意留心观察。「老先生也住附近?」
「我就住在那里。」他手指一比,不远处一层两户的电梯华厦。
「老先生找我有事?」他还能耽搁一点时间。
一见他问了,老人连忙将他拉向一旁,小声的问道:「里面那个老太婆看起来怎样?有没有很生气,还是板起瞪人的臭脸?」
「里面的老太婆……你是指樱子奶奶?」他回头望了一眼「泷之屋」。
「是啦!樱子她……我是说老太婆有提到她打算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家?」不过闹个小别扭,也该气消了。
周显天一头零水,「‘泷之屋’不就是樱子奶奶的家吗?她要回哪去?」
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
「胡说,胡说,她家在台北,‘泷之屋’只是小住几天的居所。」
谁知她一住就不走了,存心和他杠上。
「你是老奶奶的……」应该不陌生。
老人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叫我管爷爷,还有,别告诉她我来过,太宠女人,她会爬到你头上。」
他是前车之鉴,连号称世上最温柔的日本女人也管不动。
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这位管爷爷一说完又慢慢地踱开,神情无奈的望着「泷之屋」方向,似苦笑,又似叹气地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