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嘲弄的勾起嘴角,想她出身京城,也曾尽享荣华,何曾将小小官吏放在眼里,不过数年,她却狼狈至此,被个小官任意欺压,左右生死。
她的祖父是先皇跟前最受信任的太医令洛曦恩,十年前因皇子夺嫡之争丧命,皇城大乱时,洛家百余口人一夕之间被反贼杀害,是曾经受过祖父救助的禁军将领相助,先一步送走她和弟弟。
她带着弟弟隐姓埋名,投靠了当年被洛家救回一条命的张汉,在张家屯定居,图一生平静,没料想还是走到这般田地……
弟弟的死,本就让她哀莫大于心死,是因为战君泽的出现,才让她感受到人生还有一丝光明,可惜……终究有缘无分,十日之期早过,未见归人,她失望之余也不想再多做挣扎,若这是洛家人最终的下场,她认命。
“张沁玥,”李代海得意高傲的道:“识相的就过来跟大爷我服个软,跪着求我叫我声夫君,大爷我一乐,便替你付了这三百金。”
李代海此话一出,引起更大哗然,三百金可不是普通人家拿得出手的。
张业在人群之中紧抿着唇,一方面深觉李代海无耻,张沁玥绝不能低头,一方面又担心张沁玥不低头,承受不住杖责之苦。他心中愤恨不平,却又无能为力。
“李公子大善,”邱玉晨一听李代海开口,立刻搭腔,“张沁玥,你运气好,伤了李公子,李公子还愿出手相助,还不快过去谢过李公子。”
张沁玥嘲弄的看着两人一搭一唱,贱人果然无耻至极,李代海对她的所作所为,让她杀人的心都有了,又怎么可能去求他。
“民女家贫,无力自赎,”张沁玥口气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大人既已定民女之罪,民女无话可说。”
李代海看她这般倔强,脸色一变,“张沁玥,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六十杖打下去,你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张沁玥没说话,不屑的朝他一个撇嘴,神情已道尽一切,她情愿死也不打算开口求他。
邱玉晨顿时进退两难,目光飘向李代海,这可与两人先前说的不同,原以为张沁玥会为了活命依了李代海,却没料到她如此硬气。
李代海恼羞成怒,要不是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早就冲上前去打她几巴掌,“你好样的,你不求老子,就等着受死!邱大人,让她画押,立刻行刑!”
李代海的声音才落,堂外顿时又大声鼓噪了起来。
“敢情官府是姓李的当家啊?”
“是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李家公子才是县大人。”
邱玉晨听闻,面上挂不住,却也不敢发作,毕竟这两年来他从李家拿了不少好处,还透过李家跟罗副将交好,再过几年,若是罗副将愿意替他美言,他指不定还能调到京城,捞个京官做做。
“肃静!”他手拿惊堂木用力一拍桌面,威严的斥了一声。
堂外的百姓或不屑或鄙夷的神情落在邱玉晨眼里,但看在银两和自己将来仕途的分上,他厚着脸皮,对师爷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把状纸拿去让人画押认罪。”
一旁的师爷连忙写好罪状,拿到了张沁玥的面前。
张沁玥看也不看,正要画押,门外又骚动了起来。
邱玉晨一恼,暗骂这些刁民不知好歹,“大胆,一次次扰乱公堂,本官可不轻饶!”他凶恶的瞪向门外,就见原本挤在堂外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道来,此等异状,让他不禁愣了住。
一名身材颀长的大汉大步走来,一身紫色金丝长袍,手拿佩剑,黑发以金冠固定,双眸冰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漠威严的气息。
看清来人相貌,邱玉晨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额头渗出薄汗。
堂上或许无人见过此人,但他上任甘州城县前,就任于凉州金城,当年凉州寒灾,府尹与粮商勾结,中饱私囊,不顾百姓死活,是这少年副将出现,斩杀贪官奸商,开粮仓,救百姓于水火,当时他曾无比庆幸自己不入当时凉州府尹的眼,才没有涉入此案,得以保全,却没料到五年后会在此再见这位名震天下的少年副将。
想当年初识时,他一身铠甲,银光耀人,何等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如今虽是常服在身,依然尽显尊贵光华。
邱玉晨艰难的吞咽一下,立刻起身到堂下相迎,却被战君泽一个眼刀震得动都不敢动。
张沁玥原本平静的眸光因为见到战君泽而有了波动,随着他一步步走来,她心中跟着泛起涟漪。
跟着战君泽身后的田仁青命人抬进了一张椅子,摆在与邱玉晨同样的高度。
邱玉晨见此阵仗,心猛地一抖,唯唯诺诺的回到堂上。
第七章 强大靠山(2)
战君泽在众目暌暌之下坐定,顺手将手中佩剑放在邱玉晨面前案上,发出的声响令邱玉晨脸色发白,腿一软,趺坐回椅子上。
当年凉州寒灾,战君泽传军,开粮仓,手斩贪官,待灾情和缓亲自回京覆命,向当今圣上请罪,结果他不单没被降罪,反而获得当今圣上赞赏并御赐宝剑,得以先斩后奏。
邱玉晨盯着桌上的剑,心中哆嗦,煎熬不已,忐忑不安的猜测着战君泽的来意,恭敬的开口,“不知大人今日……”
战君泽举起手,打断了邱玉晨的话,目光直视着李代海,问道:“县大人,敢回堂下何人,得以高坐堂前?”
邱玉晨心中暗叫不好,战君泽向来刚正不阿,最恨的便是官商勾结,他给李代海行个方便,却于律法不符,连忙解释,“此人姓李,名代海,是甘州城的大善人,今日状告罪妇张沁玥,下官念其身上有伤,故赐座于堂下。”
“于律不符,”战君泽眼神像冰一般扫向李代海,“跪下。”
李代海疑感的看向邱玉晨。他不认得战君泽,但能从邱玉晨的态度看出此人身分不凡,可是放眼甘州城,能让县大人有所顾忌的,除了罗副将之处,他想不起还有谁。
邱玉晨一对上李代海的目光,心中一惊,就怕战君泽看出端倪,立刻斥了一声,“大胆,还不速速跪下!”
李代海心中不快,却也知道衡量局势,在不知来人身分前,只能忍着身上的伤,吃力的跪了下来。
张沁玥看着他跪下,嘴角微扬,一抬头目光与战君泽对视,见他一脸严肃,她轻咬了下唇,挺直腰杆,眼神转为锐利而明亮。
战君泽看到她神情的转变,原本冷硬的神情闪过一丝笑意,才道了声,“继续。”
邱玉晨看不透战君泽心中所想,不安之余只能硬着头皮道:“罪妇张沁玥伤人,杖责六……”
“大人,民女不服。”
邱玉晨被张沁玥打断,眼底过错愕,明明她方才已经认罪,只差画押,现在却突然翻供,还是在战君泽在场之时……
“大、大胆!”邱玉晨忍不住结巴起来。
“大人,民女伤人,只是自卫,两相殴伤,各有轻重,”若真要辩驳,张沁玥可不会让人讨到便宜,“李代海夜深闯私户,欲行不轨,殴伤民女在前,民女自卫在后,敢问大人若民女有罪,李代海又该当何罪?”
邱玉晨着实一愣,从张沁玥一上堂、一开口,他便知此女不是个空有相貌却啥都不懂的村妇,之前认罪,该是看出了不论如何辩解都无法脱罪,索性不多费唇舌,而今翻了供,就是认定了战君泽会替她主持公道……他的心又是一颤,这女人果然是个聪明的,说起律法来头头是道,真要论案断罪,李代海的罪还重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