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把娘交给你了,要好好照顾娘。”
头一回被交付重任,单长溯小大人似的慎重其事用力点头。“姊姊去休息,我行的。”
单青琬笑了笑,领着冬麦和豆苗往寺庙后方的禅房走去。
一整排的青砖屋子是提供信众歇息用的,男女分开,一在东厢,一在西厢,中间隔了一座桃花林。
一到了禅房,单青琬便说她要歇着不想有人打扰,打发了两个丫鬟去煮茶和去讨素斋。
等两人都离开了,她快步走向无花无果、枝叶繁盛的桃花林,那儿有人正等着她。
“咦!小舅舅,怎么是你?”
桃树下一身青袍的男子转身,一口白牙微露,长相清俊,五官端正,如同进京赶考的书生,书卷味甚浓。
“见到我不开心吗?”男子露齿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眼眶泛红的单青琬笑中带泪地往前一扑。“开心,我最喜欢小舅舅了,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小丫头太浮夸,前不久小舅舅不是才给你送了生辰礼,你还嫌庄子小,要小舅舅给你送座大的。”这丫头长高了一点,都到他胸口了,过个两年也要说亲了。
看着模样与胞姊极为相似的外甥女,木清峰心中感触良多,一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他木家小辈中就她一个女娃,难免多疼一些,二是感慨她生错了人家,若是她娘当初不嫁给单天易那个混蛋,她最起码是江南富户的嫡女,有他木家当靠山,能嫁得差吗?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明明很久很久了。”她故意使起小性子,好掩藏内心的激动,因为对她来说,她已有十余年没见到小舅舅了。
她重生前的那几年,远在江南的木家被一户姓高的人家打压得很厉害,对方与宫中的太监搭上线,垄断了大半生意,害得木家差点破家,她想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舅家败落,从日进斗金到江河日下,可即便如此,舅舅和表哥们仍是会想法子给她送银钱。
她被抬进镇国公府后就再也没出过朱漆大门了,娘家人想见她也不得其门而入,舅舅们更被拒于门外,商家人被认为低贱,即使那时她只是一名妾室,仍不允许与“下等人”往来,会污了门楣。
“好、好、好,很久很久,小孩子家家的,就爱计较,距离上一回也不到一年半,我来回一趟也要个把月,小舅舅容易吗!”又是船又是马车的,把人骨头都颠散了。
“小舅舅,不要弄乱我的头发。”他这老毛病就是改不了,每次见到她都要这样揉她的头。
大掌又揉又揉,最后停在她额头左侧的粉色小疤上。“囡囡,很疼吧?对不住,小舅舅没能护着你。”
听到他心疼的语气,单青琬泪意涌现。“不疼了,都过去了,我好了,没事了。”
“你姊姊也太狠了,居然为了个温泉庄子就要你的命,她当真一点姊妹情也没有吗?”说到单青华的狠心,木清峰温润谦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无奈一笑。“她打小到大哪一样不是最好的,只要我有她没有,她一定会抢,我要是敢不给,她便会想法子惩罚我。”
不过以后不会了,她重生的用意不是重蹈覆辙,三姊的掠夺到此为止,她不会再退让,她定会用尽一切心思保全所有她在意的人。
“是小舅舅害了你……”幸亏她无事,否极泰来。
单青琬摇头。“不是小舅舅的错,是人心如壑,怎么也填不满,三姊眼界浅,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三姊把她推受伤昏迷之后,一句道歉也没有,她清醒后,三姊又找上门来,再次要求她交出温泉庄子的地契,直言她不配拥有,识相点就自个儿交出来,要不然她就要让丫鬟搜,反正就是非要拿到手不可。
但那时她已经重生了,直接反呛一句——
叫你舅舅买给你,你不是出身高贵吗?竟穷到连座温泉庄子都买不起,镇国公府还不如身分低贱的商贾,你得意个什么劲!
大概她从未反击过,言词又过于锋利,三姊竟然目瞪口呆的张大嘴,久久回不了神,而后三姊怒极的要甩她巴掌,但她不再是任人打骂的小可怜,立即抱头装痛,硬是把结痂的伤口抠出血来,抹在三姊手上,又假装摇摇欲坠似要不久于人世的样子,把生性跋扈的三姊吓得拔腿就跑。
或许三姊是真被吓到了,后来再也没来找过她,也未再提一句温泉庄子的事,直到今日。
她受伤的事已经是两个月前了,如今都七月了,很快就要入秋了,那件事也要发生了。
“唉!苦了你和你娘了,当初我要是劝得动你娘别嫁,你们母子三人哪需要过着受人箝制的日子。”木清峰面有怒色,不甘心姊姊和外甥、外甥女受到亏待。
木家四手足感情十分深厚,木老爷过世前将唯一的女儿交托给三个儿子,要他们当兄弟的照顾好木家的女儿,绝不能让她受苦,更不能让她受到一丝委屈,还要帮她找到一个真心疼宠她、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夫君,三兄弟齐声应和,老父才安心地撒手西去。
可是没想到单天易竟是个大混蛋,说得好听会一心相待他们的妹妹,没想到早已妻妾成群,把他们木家所有人当傻子糊弄。
但人嫁都嫁了,他们三兄弟也不能如何,为了不让她受到轻视,才每年往京里送十万两银子,给她用来打点底下人,木家富甲一方,这点小钱和他们的家产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笔银子没落在木氏手上,反而被简氏中途截走了,成了她的私产任意挥霍。
“不苦,我们会拿回我们应得的,谁也抢不走。”单青琬明亮的双瞳闪着光芒,有着教人无法忽视的决心。
木清峰更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为母亲、弟弟筹谋。“囡囡,你写信给舅舅们是何用意?”
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后,单青琬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修书一封送往江南的舅家,这一座强而有力的靠山不能倒。
她原本以为来的会是急性子的大舅舅,没想到是性情最温吞的小舅舅,他为人最是和善,从不与人红脸。
“小舅舅,我想让你们做一件事。”有点为难,但不是做不到,就是要费点劲儿。
瞧她一脸慎重,木清峰的神色也沉凝几分。“什么事?”
“提前收割秋稻。”
闻言,他不解地微微挑眉。“你可知道提前收稻会损失多少?”
“小舅舅,你信我吗?”她不能告诉他重生的事,这太玄奇了,没人会相信,但她能泄露一二。
“你说。”
单青琬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小声说道:“我作了个梦,梦见九月过后会连下二十天的雨,大雨成灾,淹没稻田,导致稻米颗粒无收,百姓们无粮可买。”
木清峰双手环胸,表情严肃。“囡囡,本朝从未有过连日大雨,更别说是秋高气爽的九月了。”
“从未不代表不会,我的梦很真实,一定会发生。”她语气肯定的再三强调。
“囡囡,你这样可真让小舅舅为难了。”什么梦不好作,偏偏作了这样的怪梦,还十万火急地要他们来一趟。
单青琬撒娇的娇嗔道:“小舅舅,咱们家不缺银子,是吧?”
他一听就乐了。“是不缺。”
“那你提早收粮有什么关系,顶多少赚一点嘛!当是给我买了艘画舫,你家外甥女要的小玩意,小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