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如此绅士加英雄的好男人可真是越来越少了。谢某人拍着他的肩膀无比感叹道:“看来,空穴果真未必无风,储三百,你真的对逯小酒有那个那个意思啊!”
鬼老大推开她的手臂,咧嘴冷笑,“谢某人,你好像忘了吧?当年你进广电,我对你也很好,你怎么不说我对你也有意思啊!”
“是啊是啊!全广电都知道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咱们俩的意思可不是一点点,是一杯杯!”
逯小酒特地起了个大早,不到八点就来到电视台。光这么坐着等实在太无聊,好歹找点事做,等得也不是那么着急。
她把所有实习生该做的杂事全都做了,再晃啊晃,等啊等,总算等到了九点整。
她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都九点零五了,从不迟到的鬼老大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难道昨晚被总监骂到头破血流,现在还重伤留院?
或者,因为被总监骂得太伤心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啊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以至于他驾驶的那辆重磅摩托车开得太快,在人流湍急的主干线上出了意外?
又或者是,鬼老大觉得自尊心受损,一时受不了跳江了?离广电大厦不远的确有条青弋江……
越想越可怕,逯小酒几乎已经肯定鬼老大此刻不在医院就在火葬场等着她去探望了。
那……那岂不是她……她害了鬼老大一条性命?
不要啊——
逯小酒猛地跳起来大喝一声:“不要死,鬼老大……”
“大清早你就开始咒我!”
凉凉的一道声音自她的背后爬上来,逯小酒一个转身正对上一张挂着黑眼圈,胡子拉碴,遍布憔悴的老脸。
“哇!鬼啊!”
逯小酒赶紧向后跳开一步,紧抱着自己的身子颤颤巍巍、颤颤抖抖地呢喃道:“鬼老大,我知道你的死跟我有很大关系,我知道如果不是我被冷水晶吓得删除了素材,也不会害得昨天晚上的节目差点赶不及播,也就不会害你被总监训,以至于你横死街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越说越内疚,越说越伤心,逯小酒忍不住伸出手抱住那张憔悴的鬼脸,“……对不起啊,鬼老大!”
“喂喂喂!你不是很怕别人说闲话嘛!现在这样抱着我,你就不怕了?”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被年轻小丫头抱得开心得抖起了脚。
抖啊抖,抖得逯小酒三魂七魄全都归位了,伸手拉拉那张鬼脸皮,“你……你没死?”
鬼老大拿起手中的杯子敲敲她的脑袋,“你这么点大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大清早我刚来,你就一句一句地咒我?”
“我以为你昨天被总监骂得那个什么了,然后就那个什么了嘛!”鬼老大一向自恃甚高,对别人要求严,对自己要求更严。现在犯下这么大的错,心里肯定不好受,有个山高水低也很正常嘛!
“而且你看起来真的好憔悴,像鬼似的。”她不时地拿小眼偷瞄他,一脸怯怯。
“我陪总监打了通宵的麻将,不憔悴才怪!”
他何止憔悴,还哈欠连连呢!
“昨天总监训完话以后,非得让我约出韦太太打麻将。没办法,我只好找了韦太太,加上总监太太,四个人打到凌晨四点才收摊子,我回去以后洗洗才睡,总共才睡了两个多小时,不憔悴的那是鬼。你现在去总监办公室看看,他肯定没来,一准搂着老婆睡得正欢呢!”
打麻将?他居然约了广告客户的太太打了通宵麻将?
枉她还以为她连累他害总监骂,原来在电视台犯了错是可以用这种办法补过的。
歪理!全都是歪理!
“你……你不是好人!”一瞪眼、一跺脚,她决定从这一刻开始不用内疚了。
逯小酒气呼呼地去工作了,鬼老大抹了把脸,先泡杯咖啡提提神再说。他前脚刚进茶水间,后头就飘来阴风阵阵。
“总监又让你约韦太太了?”
一切尽在谢某人的意料之中,“他三番四次要你约韦太太,想靠枕边风给频道拉点广告。这回你犯错,正撞在他的枪口上,不从命也不行啦!”她眼珠子忽悠一圈,觉得还是不对,“以你的个性,不可能接受总监威胁的。而且这次的事顶多挨批,他不能奈你如何的。”
“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逯小酒踢出电视台,一条实习评语便能让这小丫头在广电系统里永不录用。”
呷口咖啡,那口苦、那口热让鬼老大清醒了很多,“且不说逯小酒这丫头颇有新闻工作者的敏锐,是个值得栽培的人才。但只因为这点从学校走向工作岗位,因为不适应而犯下的小错,就被彻底打入绝境,永无翻身之日——对她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
“所以你就玩了把英雄救美,接受总监的威胁救菜鸟于危难之中。”这年头,如此绅士加英雄的好男人可真是越来越少了。谢某人拍着他的肩膀无比感叹道:“看来,空穴果真未必无风,储三百,你真的对逯小酒有那个那个意思啊!”
鬼老大推开她的手臂,咧嘴冷笑,“谢某人,你好像忘了吧?当年你进广电,我对你也很好,你怎么不说我对你也有意思啊!”
“是啊是啊!全广电都知道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咱们俩的意思可不是一点点,是一杯杯!”
谢某人随手拿起他的咖啡杯,一口饮尽——
“啊!黑咖啡!苦死了!呸呸——”
谢某人不停地吐口水,鬼老大早已准备好了温水给她漱口,“现在知道了吧,不是谁的咖啡都能随便喝的。”
这回谢某人可没工夫跟他斗嘴了,先把口中的苦味冲掉再说吧!
“慢点喝,别呛到。”鬼老大拍着她的背,在一旁帮她顺气。
他的细心、他的温柔、他的谈笑风生全都落在身后一双眼睛里——谢老师和鬼老大果然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对,逯小酒,你就别瞎想乱动你那块小心思了——眼前情侣一双双,眼后某人只能形单影只了。
“犯了那么大的错还能留在这里,果然有人罩着就是不同啊!”
看见身后说话的人,逯小酒的心里就直犯嘀咕。她着实想不通,自己跟方思娅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为什么她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方思娅,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辩解什么。我忙得很,没工夫和你在这里浪费口舌。你说我什么不要紧,我们鬼老大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说的话要是让他女朋友误会了,你自己负责解释,与旁人无攸。”
谢老师说得对,口水只能淹“死人”,淹不死活人的。她不仅要活,还要活得精彩,活得风风火火、热热闹闹。
逯小酒理直气壮,扭头便走。她可是不软柿子,让人随便捏。哼!
想想看,谢老师除了行为古怪了点,怎么看都是那种很有魅力的女性,鬼老大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啊!
拍拍脑袋,捏捏小脸,努力干活——加油,逯小酒!
“逯小酒,跟我出去一下。”
鬼老大招招手,逯小酒的脚步略微迟疑了片刻之后便跟了上去,“好,来了!”
这回鬼老大带逯小酒去的不是火灾现场,也不是什么告状的老百姓,而是前些时日打电话来求助的十岁白血病女孩。
鬼老大经过多方核实,证明电话内容属实,这名叫朱冉冉的女孩的确患了急性白血病一年多了。
他们带着摄像机刚到朱家,冉冉的奶奶便给他们下跪,边哭边说:“你们救救我小孙女吧!救救她吧!”
原来冉冉的爸妈都没有工作,待业在家,奶奶体弱多病。小女孩的爷爷两年前得肝癌去世,把家里仅有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现如今这刚满十岁的小女孩已经到了生死边缘,急待社会上善心人士的救助。
鬼老大拍了些基本素材,就带着逯小酒回去了。小菜鸟以为这次采访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谁知道刚回到办公室,鬼老大就把记者、编辑,一干人马全都召了回来——紧急会议!
鬼老大先把在朱冉冉家里采访的内容说了大概,而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做连续报道。”
“连续报道可算民生新闻,也可算做故事稿,一般由周勤奋那边做。储三百,你这样做,周勤奋会不满哦!说不定很快就会跑到总监那里告状。”
“我管他向谁告状!”鬼老大满脸不屑,“你们看看我拍回的东西就知道了!这次的线索非常棒,既有社会意义,也有新闻价值,我相信若做成连续报道,不但能帮那个小女孩争取到足够的社会捐助,更能炒高我们的收视率,我估计最少能高两个百分点。”
鬼老大此言一出,底下众人议论纷纷:“两个百分点?可能吗?”
一般地市电视台节目最高的收视率也不过六个点,《零距离》新闻部分的收视率在七个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提高两个点——九个点?谈何容易?
“不信?那先看我拍回来的东西再说。”鬼老大把拍回来的素材带播放给大家看。
自他们进门起,朱家奶奶那一跪,便跪在了他们的心头。再看到那个名叫冉冉的小女孩,戴着口罩,眼中滚泪,兼具可爱、可怜的模样足以让大家冷漠了太久的心开始融化。到后来听冉冉的爸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家中疾苦,冉冉现在生死一线的苦难,在座的记者、编辑已经开始掏钱包准备捐款了。
鬼老大用事实证明,这条新闻稿的价值远高于大家的估计。
后来的事一再地证明了鬼老大的设想并非虚幻。
自打第一期的报道播放以后,社会反响强烈。很多热心百姓打来电话,询问捐款方式。鬼老大特意为朱冉冉设立了一个账号,所有的捐款不经任何人之手,直接打到那个账号上,供朱冉冉的治疗使用。
鬼老大还特意让谢某人以冉冉躺在病床上眼中含泪、奶奶下跪、爸妈彼此相依偎互相支持等镜头做了宣传片,滚动播放这场爱心行动。
第二期的连续报道,冉冉用好心人捐助的钱住进了医院,可那点钱只够几天的治疗。
第三期的连续报道,电视台的主持人纷纷献出爱心,还亲自前往医院探望冉冉。
第四期的连续报道,某家国家三甲医院白血病专科愿意为冉冉减免一部分医药费,并由院长亲自出面组成专家组,救救这名既不幸又幸运的小女孩。
第五期的连续报道,一群孩子们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压岁钱冒雨去医院探望冉冉。孩子们的善良触动了成人世界里藏匿已久的柔软,市民们纷纷献出自己的爱心。
第六期的连续报道,某房地产商以爱心大使的身份为冉冉捐献五万块钱。尔后各家企业纷纷行动起来,捐款的企业名单和数额全部在《零距离》栏目中滚动播出。善心、爱心一夜之间成了企业的形象名片。
第七期的连续报道,有位无名人士一次性将二十万元捐款打到了爱心账户上,全市为之轰动。
然后是第八期、第九期、第十期……
鬼老大的跟踪报道不是成功,而是非常成功,是轰动全城的成功!
一个月的时间,募捐数额已经上升到四十多万,冉冉有了活命钱。而《零距离》的新闻版块直升到百分之十一的收视率,足足上升了四个百分点,远高于预期。
“没想到做电视还可以这么有成就感。”逯小酒望着自己编辑好的连续报道,举手欢呼。
“在你这儿是成就感,在你们鬼老大那儿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冷水晶冷笑着拉开椅子坐到一旁。逯小酒白了她一眼,“你又想说什么?”每回这个冷水晶出场,准没好事,她才不想见到这个冰山美人呢!
冷美人就连偏过脸的模样都那么迷人,“逯小酒,你不知道吗?连续报道属于故事稿,是我们周编导的工作范围,现在鬼老大是鸠占鹊巢,要是他做得不成功,我们周编导恐怕还不会跟他多做计较,可惜现在他做成功了,还是很成功,天大的成功。你想,周编导能放过他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就在逯小酒收到消息的同时,鬼老大已经被周勤奋拖到总监办公室当面对峙了。
“鬼老大,就你能是不是?就你会炒作,就你会搞?你以为我们故事版的人全都是吃干饭的,对吧?”周勤奋叫得唾沫横飞,“先不说你抢占了本该由我们故事版做的新闻,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吧!”
周勤奋将一叠文件甩在鬼老大的面前,只是看了几眼,鬼老大便再没说话了。
他的沉默一直维持到办公室还未解禁,那天下午,逯小酒发现一向很有干劲的鬼老大始终打不起精神来,连派去冉冉那里跟拍的记者也给撤了回来。
再后来,连续报道变成了三四天报道一次,滚动播放的爱心宣传片也改成了慈善总会的官方宣传片,直到人们逐渐淡忘那个叫冉冉的身患白血病的小女孩。
逯小酒却不会轻易忘记自己救的第一条生命,这样说并不准确,可她就是觉得冉冉能获得救命钱,她也出了一份力。
她开始为自己的职业,自己的作为感到自豪。
就在连续报道播出一个月之后,冉冉接到了北京儿童医院的电话,声称有合适的骨髓可以为她移植,冉冉得救了!
就在冉冉的事逐渐走出大家记忆的时候,逯小酒跟一位老记者去民政局采访,眼一偏不小心瞄到某张熟悉的脸。
那个……正在民政局局长办公室里大吵大嚷的老太太是……冉冉的奶奶?
逯小酒不确定,她每回见到冉冉奶奶,老太太的脸上总是挂着两行热泪,不是悲苦的泪,就是感动的泪,再不然便是激动的泪,被泪水掩住的脸庞,跟如今这个吵架吵得又红又紫的老脸很难联想到一块。
却听她叫嚷着——
“你们民政局是怎么为民办事的?你看看人家电视台的同志!我们只是一个电话,人家又出力又捐钱,亲自为我们家冉冉联系好医院,那么多大牌主持人、导演亲自上医院探望我们家冉冉。你瞧瞧人家!你们呢?给我们冉冉报销药费,这可是你们分内的工作,这么三推四挡的,算什么事啊?还人民的干部为人民呢!我呸!”
“朱老太太,我再跟您解释一遍。你们家朱冉冉根本不符合贫困家庭医疗补助政策,我们已经是特殊事情特殊处理,同意给她报销一半的后期治疗药费,你却坚持要报销全部,这跟上头的政策不符,我们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局长反复解释,可老太太的火始终未压下去,坚持要报全部药费。
逯小酒站在外头听了好半天,连身后来了人也未曾察觉。
“你是电视台来采访的同志吧!这边请……”
“哦!”逯小酒应了声,指指里头的朱奶奶,她问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那个是朱冉冉的奶奶吧?”
提起那个老太太,工作人员的眉头立刻上锁,“是啊!正是你们电视台报道的那个身患白血病的女孩朱冉冉的奶奶。你们不知道,这老太太可厉害着呢!回回来,都吵得我们不得安生。”
“到底怎么回事啊?”逯小酒随口说道,“这次爱心捐款总共收到四十多万,应该足够冉冉全部治疗费用,朱奶奶为什么还来申请什么补助?”
这么一说,工作人员更来气,“就算没有那四十多万的捐款,朱冉冉也不需要申请任何补助。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朱冉冉家里有两套住房,她爸妈是没在工作单位,他们专门从山里收些土产卖到邻城,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有稳定的单位呢!”
逯小酒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直觉反驳:“不可能的,我们去过冉冉的家,真的破得不像样子,不像是有钱人家。”
“他们带你们去的是破一点的住处,朱家在某花园小区还有一套九十多平方的商品房呢!那套房子随便卖卖,起码也能卖到四五十万,怎么会缺钱治疗?”
民政局的人越说越激动,揭开朱家的老底说个没完,“这老太太还好意思跑来为孙女申请特困医疗补助,还吵着要全额报销后期治疗的药费。我们一拒绝,她就说电视台的人怎么怎么好,我们怎么怎么不尽人情。按理说,朱家有房又做着小生意,根本不符合特困补助范围。我们领导顶着舆论压力,没办法才给她划进来了,答应为朱冉冉报一半后期治疗的药费。这已经很不错了,可这家人还不知足。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逯小酒只觉得脑袋瓜子一下子膨胀变重,重得她的脖子都快顶不住了,可那些她想关起耳朵不听的信息还是不断地灌进去。
“特困补助金是慈善总会给的,总共就这么多。多少比她家庭条件差,比朱冉冉更需要救助,情况更危急的孩子还在等着这些钱救命呢!这世上啊真是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晚上睡着了心亏不亏啊?真是……”
受骗了?受骗了?!
他们——整个城市的人全被一个十岁的身患白血病的小女孩给骗了?
逯小酒只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就大了,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可铁铮铮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朱老太太对着民政局的办事人员大声呼喝的模样,跟对着镜头老泪纵横,又是下跪又是道谢的身影完全判若两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他们错了?还是谁错了?
逯小酒跟记者老师打了声招呼,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回电视台,转身便跑了。
回到办公室已是气喘吁吁,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她一头扎进鬼老大的办公室,反锁起房门的时候,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连说话都差口气的地步。
“鬼老大……鬼老大,我……我今天去民政局……见……见到了一个人,你猜……猜猜是谁?”
鬼老大头也不抬继续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他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种少男少女之间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把戏?
“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这……这这这这什么人吗?注意素质啊!
逯小酒一个大喘气,脱口而出:“我见到了朱冉冉的奶奶,她正在跟民政局的领导吵,非要申请特困人群医疗费用补助。”
她小嘴皮上下一吧嗒,把在民政局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十几分钟以后,她说得口也干了,舌也燥了,总算把她的猜想,连同真相一起说完了。
“鬼老大,你觉得朱冉冉他们家真的骗了我们,骗了全城的百姓,骗了那么多人的爱心吗?”
她好希望从鬼老大的口中听到一句坚定的否定,好希望好希望。不管现实如何,只要他摇头,她就相信他,相信他!
可是,她又一次地失望了。
他没有摇头否定,半晌抬起头瞄了她一眼,他选择沉默。
没有否定,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点点的怀疑。他居然沉默地望着她,而后又回归沉默。
这……这是什么意思?
“鬼老大,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你早就知道朱冉冉他们家骗取大家的同情心,获得那四十多万的善款?你全都知道?”
他仍是不出声,静默地在电脑前忙着什么。逯小酒霍然觉得成人的世界真的很难想象,她怎么都搞不明白,“鬼老大,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的连续报道?还要发动那么多的好心人为朱冉冉捐款?咱们这不是伙同朱家的人一起欺骗大家嘛!”
“这怎么是欺骗呢?”她的一番话让鬼老大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管朱家的真实家庭条件怎样,咱们的报道唤醒了这个城市里的爱心。你参与了拯救一条生命的行动——这就是一个电视人的成就感,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
“自豪?咱们被人家给骗了,还连带着整个城市的人都给骗了,就这还值得自豪?”鬼老大是脑子冒水,还是肚子冒油?
不对,被人骗了还如此怡然自得,这完全不符合鬼老大的一贯作风啊!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逯小酒小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鬼老大,被这小丫头这么阴森森地盯着,鬼老大居然心虚起来。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
“是收视率!”逯小酒一下子找到了他心甘情愿被骗的原因,“你看连续报道让收视率节节攀升,所以明知道朱家的情况是假的,你还是坚持做下去,对吧?”
“谁……谁……”
他结巴了!他心虚了!也就意味着他——承认了!
“鬼老大,你真的为了那点收视率,伙同朱家的人欺骗全城人民的爱心?”逯小酒瞪着滚圆的眼睛海海地瞪着他,在她的注视下,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鬼老大居然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默默承受着她的指控。
他当真如此了?就为了那点破收视率?这就是成人世界里,逯小酒始终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的潜规则?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瞧不起你,储三百!”
马尾辫一甩一甩,小丫头片子气鼓鼓地跑了,闹到鬼老大心里一阵一阵乱不自在的。
“为了收视率不择手段,这可是电视人的本性,你就这么跟她说完了,有什么好心虚的。”谢某人嘴里含着棒棒糖,蹿过来看热闹。
鬼老大抹了把脸,装正色,“什么心虚?我心虚什么了?我又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朱家的真实经济状况跟他们描述的不一样。我是……我是……那个后来周勤奋跟我讲,我才知道的。知道之后我就逐渐减少报道了。我哪有她说得那么差劲?”
“那你怎么不跟逯小酒解释?”舔啊舔,棒棒糖好甜啊!储三百的脸却好红哦!
“我……”他说不出来了,却把眼一横,翻脸不认人,“你不去继续看你的TVB新剧什么嘴什么牙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这里上演的是青春偶像剧,不看太可惜。”
今天散场,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