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坚固的建筑物前是一片宽阔平坦的练功场,几十名武师在那儿挥拳踢腿、舞刀弄剑,吆喝声洪亮整齐,肌肉与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浓厚的阳刚气息萦绕不去。
两人上门求见时,说明了是应二小姐之邀前来,守门的僮仆满脸惊讶,但仍说得先跟他们当家通报一声才行。
于是,他们两人又站在张锦童面前了。
张锦童倒是不意外他俩的再次到访,劈头就问:“莲儿答应了?”
刑軦摸摸腰间大刀,颇是无奈,“还没,我们这次是来舞刀给张姑娘看的。”
“舞刀?那丫头又胡来了!”他满脸的不赞同。那丫头都十八了,整天找人练武比试,一点姑娘样都没有,这要他怎么替她找个好婆家?
又?他笑笑地瞟了师弟一眼。就说自己不是特别的吧,这是她惯有的行径。只是在释然之余,竞发现有一抹失落浮上心头。
“爹!你拦住我的客人做啥?”一道红影掠窗而入,须臾间已至张锦童身前。
“跟你说几次了!在家里要好好走路,别飞来飞去的。”他刚正的脸庞有些蕴怒,随即又不好意思地对两位客人笑了笑,“教女无方,让两位见笑了。”
“哼!爹,你有闲功夫在这边教训我,还不如去看看大姊,我看她快等不及了。”张红莲凉凉地撂下话,不理会怒容满面的爹亲,迳自走向刑軦,“大熊,我们走吧。”然后才附带跟展观风打个招呼,“展公子。”
一声怒斥随即响起,“莲儿,你太失礼了!’即便刑軦真像头大熊,她也不该这么称呼人家,别人还以为他张锦童管教不好女儿,才会让她如此肆无忌惮呢。
她一手攀住刑軦肩膀,满脸笑容,“大熊,你介意我叫你大熊吗?”
闻言一愣,她叫都叫了,现在才来问他不会太迟了吗?“呃!不会。”
“爹,你听见了,他都不介意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你一个大姑娘,对男人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他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瞧女儿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肯定已不是头一回了,这教他颜面往哪儿搁啊!
“哼!他又没说不行,爹,大姊还等著你呐!”她朗笑几声,便拉著刑軦的胳臂往外走,“你吃过了吗?”
“嗯。”他回头对一脸羞惭的张锦童笑,表示自己不介意,请他不用担心。
“那我们先去看玉雕蟾蜍,你再舞刀给我看。”她拉著他直接穿过回廊进入后院,映入眼帘的是造景优美、林木扶疏的庭院,中间有一片修剪整齐的大草坪,几栋小楼各据—隅。
她拉著他的手边走边介绍,“那是我住的‘红莲楼’,这是我大姊的‘清萍楼’,我爹住在那边的‘浩然楼’。我娘死得早,现在就我们三个住在这后院里。你以后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
展观风在他们身后走著,越瞧越觉得前头两人挺登对的,师兄虎背熊腰,一袭黑袍;张红莲高挑修长,一身火红劲装,紧挨著身边壮硕的身影而行,倒也有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当他们走到一栋红砖砌成的小楼前,她推开门扉,扬声叫唤,“小八。”
一名梳著丫头髻的年轻姑娘从屋内走来,福身行礼,“二小姐。”
“你去把那只玉雕蟾蜍拿来。”交代的同时还不忘推推刑軦,要他在桌边坐下,“再沏壶茶、拿点吃的来。”
刑軦打量这间处处红艳的屋子,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红色,大红的衣裳、红桧制的桌椅家具、红色的地毯、连窗上的贴花都是红的。
“是。”名唤小八的丫鬟好奇地看向面生的两人,临出门时又回头望了两眼,这才领命去准备东西。
“你们等等。”她突地转身走入屋内,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柄长剑。
“我们说好不比划的。”他退后—步,出声提醒她。
展观风看向那柄攘著红玉的长剑,不正是那日在林间斩伤五名大汉的长剑?他还记得她使起剑来威风凛凛、身手不凡,这会儿她又想斩谁了?
张红莲刷地抽出长剑,挑动手腕之力挥动剑柄,森冷的剑身划过冰冷的空气,银光闪闪,映上她火红的身影,显得迷离且诡异。
“我拿我的剑玩,干你什么事?”她舞弄完毕便收剑入鞘,在红木椅上落坐。
刑軦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百般摸不著头绪,只隐隐觉得她舞剑的模样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红莲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他最后忍不住问道。
她一阵愕然,这大熊还真忘了他们在京郊树林见过面?心思一转,那天的事可不能传到爹耳里,因此他忘了也好。
“没见过。”她简单地回答,转过头不再看他。
“二小姐。”小八拿著一个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你可以下去了。”她挽起袖子张罗著,给三人各倒杯茶后,再将一盘点心推到刑軦面前,“多吃点。”
展观风忍不住出声调侃,“张姑娘,你怎么只顾著师兄?”
“对喔。你要不要也吃点?”她伸手将盘子推到两人中间,瞪视刑軦一眼才说:“我是想这大熊食量惊人,不先喂饱他,等会儿舞刀喊饿,可是会扫兴的。”
顺手取过托盘上的紫檀盒子,拍去上头的灰尘掀开盒盖,她拿出一只红玉雕成的蟾蜍放在桌前,“这就是蟾蜍新娘子。”她听爹说了这个有趣的名字,不愧是咸化老魔头,雕的东西怪,名字也怪。
那是一只由艳红且略带透明的红玉雕成,巴掌大小的蟾蜍,低著头、敛著眼,前脚缩到身下,真有几分新娘子娇羞的神韵,说它是蟾蜍新娘子也倒名副其实。
“难怪你要它。”刑軦手里拿著桂花糕,端详蟾蜍新娘子,作下这个结论。
“为什么?”她十分顺手地拿下他胡子上的糕点渣子,再拉整他的衣襟。
他心神一震,连忙躲过她过份亲昵的手,“红莲姑娘,我自己来就行。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他只穿一件,差点给她摸到胸上来了。
她悻悻然地缩回手,下一刻,又赌气地伸手在他胸膛上胡摸乱搓。
“你这大熊礼貌过头了,江湖儿女哪讲那些繁文耨节?而且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这么小气作啥!”
他小气?!“喂!你还来?”受不了她不规矩的小手,更受不了自己逐渐动摇的决心,干脆抓著食物跳离桌边。
最后她也气得拍桌而起,追著他满屋子跑,“我昨天摸你,你也没说什么,现在装害羞也太迟了吧!”
她随手抓来一只青瓷花瓶,往前面的人砸去,“你给我站住!”
他怕东西摔了,只得回身接住花瓶,见她还想丢一个看来价值不菲的琉璃纸镇,连忙叫道:“你别乱来,东西要钱的。”
她快气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扔了再说,“姑娘我有的是钱,只要你过来我就不丢,你过不过来?”
刑軦接下凌空飞来的纸镇,冰凉的琉璃握在手心,传来阵阵凉意,“好好好,你别再丢了,我过去就是。”这姑娘太悍了,他实在敌不过她。
“快点!”看他慢吞吞地拖著脚步,心里就有气,她又不是要他做什么登天难事,就只是摸摸又有什么关系?
“喂!你别又乱摸……”他第八百次叹气,自己的话都还没说完,她的手又搁在他身上了。
“别这么小气嘛!”她继续揉搓手中的结实肌肉,“咦?你只穿一件?”手下的衣料薄薄一层,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练功多年,有内力护身,自是不怕冷。”她可不可以别再摸他了?他只穿一件黑袍,透过薄薄的袍子,连她手心的温度都感觉得清清楚楚,尴尬得很。
她偏头打量他稍嫌破旧的黑袍,便拖著他走向圆桌,“你娶亲了没?”
刑軦不自在地动动肩颈,她问这作啥?“没。”但还是十分老实地回答。
“师兄说他不成亲啦!”展观风故意说得大声,恶作剧的神情刺得当事人眼花。
“阿风!”他出声制止师弟的口不择言。
“喔?你家里没人逼你成亲?”爹老说她肯定找不到婆家,可她早就决定一生不嫁,所以才跟爹讨了高朋客栈,准备一辈子靠自己赚钱过活,落个轻松自在。
刑軦又挑了块松子糕入口,“我爹娘早逝,长上只剩师父一个。”
“我师即父老嚷着要师兄成亲,可师兄就是不肯。”展观风多嘴地补上一句。
“昨天,我大姊闹脾气,说是不让她嫁况东成,她就一辈子不成亲了。”她放开大熊的手臂趴在桌上,模样好不烦恼,“成亲有什么好?为什么大家都要成亲?”
昨天她从客栈赶回家,就是为了这事。
一向温柔如水的大姊,不知从哪儿得知爹要她去查况东成的事,竟然又哭又闹,说什么让人去查太侮辱人了,还说她此生非他不嫁。结果爹就怪到她头上,还说一定是她带坏大姊,才让大姊性情大变的。
真是飞来横祸,大姊性情大变关她什么事?
展观风和刑軦面面相觑,心想怎么要嫁况东成的成了她大姊?
“张姑娘,要跟况东成定亲的是你大姊?”这街头巷尾传的话总有差错,难不成这回也传错了?
“对啊,爹说他们俩在苏州看对眼了,况东成此趟才来提亲。”她无精打采的,虽说大姊性子温柔,跟她是天差地别,可她们打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如果大姊嫁到陕北去,那以后谁来陪她说些心里话?
但展观风犹有不解,“那你昨天早上跟况东成谈什么?”
“爹说不确定他的人品,要我去查查。”她叹口气,一双小手却在桌下摸上刑軦的大腿。他真是好摸,温暖又结实的肌肉像个暖枕似的,冬天里摸上一把真舒服。
见她抑郁寡欢,他也不忍把腿挪开,只好往后坐一点,让她摸膝头。
“原来如此。”展观风抚著鬓角深思。
“你别愁,我舞刀给你看。”刑軦心软,又见不得她难过,希望舞刀的事能振奋她的精神。
张红莲再叹口气,懒懒地自桌上抬起头,“你的腿真好摸。”
展观风噗哧一笑,原来他俩还在桌下摸来摸去,难怪师兄的脸这么红。
“咳咳!”他清清喉咙,责怪地瞥师弟一眼。“走吧。”倏地站起身,却轻轻拉起仍在叹息的张红莲。
“啊!”一声惊天骇地的尖叫,霍地在室内爆开。
“怎么了?”刑軦登时手足无措,他拉疼她了吗?
却见她已然恢复精神,神采飞扬的风采再现,“好了,我们走吧!”
身旁两人一脸茫然不解地跟著她出了房门往中庭去,边走还边掏耳朵,她这发泄情绪的法子如果不换换,他们迟早会成了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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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后的阳光和煦宜人,宁远镖局后院,身穿黑袍的人影夹带著大刀的闪闪银光,迅速变换身形使出一招招玄妙的刀法,阵阵寒风吹袭而过,仍不减他挥舞大刀的劲道,一记掹虎出闸使得气势磅礴,刀风所及之处枝摇叶落。
张红莲兴奋得粉颊嫣红,凤眼流光焕发,堆满了欣赏和仰慕。想不到这大熊身手如此了得,看得她叫好声不断。
一套刀法舞毕,刑軦收刀人鞘,吁了口长气,已是大汗淋漓。
她快步迎上前,拉整他散乱的衣襟,并从怀里拿出绢帕,擦去他脸上的汗水,“你这刀法使得灵妙带劲,真叫我开了眼界。”
他还喘著气,鼻端却传来她身上阵阵馥郁的香气,霎时间呼吸跟著乱了,神智恍恍惚惚,不觉脱口,“你真香。”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香啦!这可是我花钱买来的薰香,不香我可要找老板算帐。”见他魂儿不知飞哪儿去了,小手趁机摸上他的胡子,“你这胡子这么大一把,不会不方便吗?”
“啊,不!一点也不!”一说到胡子,刑軦猛地惊醒,用力一个转头,茂密的胡子便脱离她的掌握。
她哼了声,将绢帕纳入怀中,回身走向红莲楼,讪讪地道:“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你们来一下。”
三人又进了红莲楼,再度围坐于圆桌前。
“小八、小八!”纤手敲敲桌子,不耐烦地连声叫唤。
小八快步从屋外跑来,气喘吁吁,神色有著心虚,“二小姐有何吩咐?”
二小姐一向对男人不假辞色,这还是头一回有男人来她屋里,而且二小姐对那巨汉亲昵得很,压根不理一旁的英俊公子,这让她好奇到不行,一时忍不住就去找伺候大小姐的小五多聊几句,怎知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跑哪儿去了?”张红莲狐疑地打量她心虚的表情。
小八缩缩脖子,“我去找小五商量事情……”
“是吗?算了,你去拿些饭菜来。”语气一顿,又笑了笑,“多准备一点。”这大熊吃得多,不多一点不行。
“是。”小姐还要留他们吃饭?!小八不禁再多看那两个同她一般惊讶的男子几眼,然后才转身往厨房去。
“我们镖局的饭菜不输客栈的,你们也来尝尝味道。”她纤手摸摸还放在桌上的玉雕蟾蜍,漫不经心地问:“从这儿到你们帮里要几天?”
她答应了?两人笑得阖不拢嘴,“快马五天。”
“如果平常速度呢?”她低头专心思索著。
“呃……”要多慢就有多慢啊!“下个月十五日前要回到帮里才行。”
“还有十来天,够了……”她估量客栈里的事与大姊的事,在心中兜过一遍,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我把东西借给你们,不过……”霍地抬起头,眸光灼灼,“我要跟你们去。”
“这不好——”刑軦面有难色。一个姑娘家跟著两个大男人一道走,落入人家耳里,可是会被说得很难听的,而且他也没把握压制住自己对她日渐浓烈的欣赏。
张红莲截断他的话,“那就不借!”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张当家会同意吗?”展观风指出关键。
“爹有啥好不同意的?我是护镖耶!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十六岁就出门闯荡江湖了,又不是养在深闰的柔弱姑娘,出个远门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况且,难得有机会可以一睹领天帮风貌,她怎能错过?
“可是——”刑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展观风截住话头,“何时可以启程?”
“五天后。”
他哪会不知师弟在打什么主意,问题是两人根本不相衬,而且人家姑娘家八成也没那个意思,就算硬把他俩凑一块儿,也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
“师弟,这事不会成的,你何苦多此一举?”他不禁喟叹。
“那可不一定。”他瞅着张红莲搁在师兄肩上的白皙小手,再瞧他一无所觉的样子,更是益发的有信心。
“什么事?”她皱著眉,下意识捏捏手中的臂膀,不喜欢置身事外的感觉。
刑軦脸倏地一红,瞪了好事的他一眼。
展观风面不改色地搪塞,“我们在找一盆叫‘火王’的兰花,不过花早死了
他们今天早上又去了“宝斋”一趟,依旧没问到可以跟“风幽”并驾齐驱的兰花,看来他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此时传来敲门声,“二小姐,饭菜来了。”
“进来。”她漫应了句。
小八身后还跟了个身形微胖的小姑娘,“东西多,我请小五帮我端来。”
“二姑娘好。”小五紧张地问好,低垂的眼里净是惊讶和匪夷所思。真的耶!二小姐在摸那个体型吓人的大胡子男人!
“小的告退。”小八和小五做完事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她们还要去跟别人说这件奇闻呢,看来二小姐春心动了!
“大熊,你快吃吧!我去去就来。”她心事重重地起身,边敲著脑袋,边往内室走去。
展观风拿起筷子,瞄瞄进入大快朵颐状态的他,“张姑娘又怎么了?”
“她心思歪歪扭扭的,跟师父有得拚,我怎么知道?”刑軦大口咀嚼饭菜,口齿不清地说。
“你还是有注意她嘛!”他促狭地笑说。
刑軦充耳不闻,迳自埋头苦吃。心里头则嘀咕著,早知道就不回答他了。
装蒜!我看你能装到何时?想到接下来的旅程……呵呵!可有得瞧了。
刹那间,阵阵浓郁的花香传来,展观风挑眉,动了动鼻子,“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是花卉的香气,浓烈的香气像火烧一般窜进鼻问,顿时只觉得呼吸问全是那股香味,香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嗯,好香,都快压过饭菜香了。”他放下啃到一半的鸭腿,转动著目光寻找香味的来源,
只见张红莲捧著一盆花形奇异的鲜红兰花走出来,“我这里有盆兰花,好像也叫‘火王’,你们看看是不是。’
“‘火王’?!”展观风一脸惊奇,盯著桌上有著半条手臂高的兰花,“鲁老爷不是说花早死了?”
原来是这玩意儿在香。拇指宽的大红花办微微开敞,呈现诡异的翻转姿态,花苞中间是火焰形状的花柱,奇特的浓香充斥整个室内,莫怪人称“火焰妖姬”,妖艳得逼人眼鼻。
她爽朗大笑,娇艳的脸蛋得意扬扬,“哈哈哈!那是我搞的把戏,我让他们以为花死了,但其实是被我偷了!”
“什么?!”搞什么!她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也就罢了,竟害他们扑空兼伤心?瞧那刺眼的骄傲自得,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令人敬佩的事?
“鲁老头小气巴拉的,连让人瞧一眼也不肯,我想看看轰动京城的‘火王’长什么样儿,当然就得把它请到我这儿来一次看个够,而且,我可是大方得很,谁想看我都给看的。”
当时她带著一坨被她捣得稀巴烂的花尸,趁夜潜入鲁家,一招偷天换日,把“火王”接来跟她朝夕相处,天天闻香花、看美花,好不快意。哪里管得了那些闲杂人等为花尸哭得死去活来。
“它现在叫‘火莲’,你们可别泄漏我的秘密了。”反正没几个人亲眼见过“火王”,她现在给它改个名字,谁会知道“火莲”就是“火王”的本尊?
不少人都瞧过这花了,但只以为是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宝贝,完全没想到是她从鲁老头那里偷来的。
可刑軦和展观风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她好大的胆子!偷了东西还光明正大的给人欣赏,不过这胆大妄为中又不失细心聪慧,毕竟谁会料到这明摆著昭示众人的东西是赃物?
张红莲歇歇小嘴,推推一脸呆滞的刑軦,“大熊,你说我是不是好聪明?”
“呃……聪明,”他勉为其难的称赞她,“可以把它让给我们吗?”
她眸底闪过一丝算计,脸上突然浮现不舍之情,“这……我冒著生命危险才弄到手的,我很喜欢它耶!”
小手摸摸“火莲”滑嫩如丝的花办,对著花喃喃低语,“你长得好可爱呦,不管人家出多少钱,我都不会把你给卖掉的。”
她根本是心怀鬼胎嘛。展观风了然一笑,偏过头贴在刑軦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他脸色为之一变,不敢置信地比比自己,见师弟点点头,便红著脸连连摇手拒绝,展观风再接再厉又说了几句,他才愁眉苦脸想了半晌,最后终于答应。
鼓起勇气,对著抚花的人影说道:“红莲姑娘,你要如何才肯把花让给我们?”他的胃有点痛了。
她扬眉斜睨了展观风一眼,“呵呵,展公子真是聪明。”
“好说。”女人哪,他可是够了解的了。
“大熊啊,你愿不愿意跟我比一场呢?”方才看他舞刀,看得她技痒,不跟他比一场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唉!真给师弟说中了,她根本还没放弃找他比划的念头,“我说过了—一”
“我又不一定会败在你手上,你的担心未免太多余了。”他天生力大又如何,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姑娘,她从小拜师苦练的剑术难不成会挡下住他几招?他越是推托,她越要跟他比划。
刑軦想想也对,他一心怕伤了她,倒忘了江湖上多的是武功高强的女侠,如果她真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身手应该不弱,他再拒绝就是失礼了。
“红莲姑娘说的是,刑某失礼了。”
“知道就好。我们走吧!”她起身抓过长剑,大步往外走去。
展观风一叹,“师兄,难为你了。”
“希望她真有自己说的那样厉害,否则要是伤了她,只怕走不出这镖局大门,蟾蜍新娘子和兰花也别想带回去给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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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軦再度拔出大刀面对迎风而立的张红莲,对她兴奋的神情感到万般无奈。
展观风远远躲在屋檐下,免得被无眼刀剑波及,眼角瞥到一抹丫鬟装扮的人影。是小八!她拉著小五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也是一脸兴奋,看她俩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连零嘴都准备好了,看来她还常找人比武的。
连声招呼也没打,红影一闪,提剑就朝邢軦门面劈来,狠辣的剑势挟带十足的力道,剑锋掠过,划破清冷的空气,轻薄的剑身呼呼作响。
刑軦轻松地挪动脚步变换身形,轻易躲过足以要他性命的剑势,大刀一抬,挡下再度刺来的长剑,一个闪身又躲过一剑。
他轻松自在的模样看得她心火顿起,恨恨地加强劲道连劈带砍而来,长剑的银光在两人之间闪烁不定,倒是大刀的踪影没见几回,“大熊,你给我用点心!”他分明只是在应付自己而已。
剑身扫过刑軦腰间,他旋身避开攻击,听话地举起大刀,轻轻住她身上逼去,张红莲芳心一喜,连忙运劲注剑,直直迎上刀势,“哎唷!”她手腕一麻,长剑瞬间脱了手,朝后方远远飞去。
她猛力甩手,不敢置信地看著骤然落地的爱剑,
“还要继续吗?”刑軦拾回长剑,交到她手中。
张红莲一时回不了神,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呆呆问道:“你用了几成力?”自己用上了十成劲道,剑还是被他震落,手臂酸麻疼痛,可她能确定,他绝对未使出真功夫,仅是套上刀路,陪她虚晃几招而已。
“半成。”他不会说谎,明知会伤她自尊,但还是老实说了。
“半成?!”她陡地尖叫,“你是妖怪吗?力气大成这样?”她长剑乱挥,又往他身上招呼去。
他连连后退,“这天生的,又不是我自个儿愿意的。”
“住手!”蓦然爆出的吼叫声,在庭院内回荡,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爹。”她倏地止住攻势,对怒气冲冲的张锦童唤了声。
“张当家。”刑軦稳住身子,收回大刀,却有著莫名的心虚。
张锦童厉眼扫过草坪上凌乱的脚印及周遭的一片疮痍,“怎么回事?”严厉的语气配上阎王睑,就是骄横如张红莲也不禁气弱。
她不自觉地退到大熊身边躲避父亲的怒气,“我、我找刑大侠练功。”
刑大侠?!不是大熊?看来是她输了,张锦童不禁对刑軦刮目相看,莲儿的身手跟他对上十招也没问题,可是瞧她沮丧的睑色,肯定是输得很惨。
她爱找人比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让她输到面色沮丧的没几人,这下踢到铁板,她总该收敛点了吧!
但是——“你找客人打架,丢不丢人?”他在大厅收到仆人的通报时,还不敢相信这丫头竟会如此无礼,人家应她之邀前来,她也找人家打架!
“是练功,不是打架,江湖人就是要多多磨练、多多切磋才会进步,这不是爹教我的吗?”她挺直身子,说得理直气壮。
“练功?那你怎么不找镖局里的武师练,偏要对客人下手?你想狡辩也找好一点的理由!”他带著歉意,对刑軦抱拳一揖,“不好意思,是我教女不严。”
他摸摸脑门,倒也心无芥蒂,“不会。红莲姑娘真是找晚辈练功的,我也好久没动动身子了,正好活络一下筋骨。”
“爹,他那手大刀练得炉火纯青,镖局里可没人比得上他,所以我才找他练功的。”她感激地对他微笑,顺水推舟地替自己脱罪。
“哼!这回就算了,不准你再找刑少侠他们的麻烦,听到了没?”难得刑軦性子好不跟她计较,可她这样冲动好斗的性子总有一天会惹麻烦。
唉,别人家的女儿在她这个年纪早嫁作人妇,偏偏这丫头说什么也不嫁,留在家里一天到晚给他惹是生非,现在连乖巧的大女儿也为了婚事跟他使性子,肯定是她的坏性子传染给她大姊了。
“我才没有,而且我帮了他们两个大忙耶!”她急急替自己辩护。
“哦?你要把玉雕赡蜍借他们?”
“不止,我还把我的花给他们了。”
展观风早在张锦童出声喝止两人时来到他们身边,这时听她说将花“给”他们,不禁暗自窃笑。好个说谎不打草稿,分明是她以花要胁,逼师兄跟她比武的。
“你有这么好心?”他不太相信,最有可能的原因应该是……
“就是,我就是有好心肠。”看爹爹快猜到了,她赶紧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张锦童瞧瞧苦笑著的刑軦,心中也有了底,“算了,你不害臊,我都替你感到不好意思。”
“呵呵。”只要爹不计较就好,“我还要跟他们一同保护玉雕蟾蜍喔!爹,我真的是好心肠嘛,您别不信。”
他满脸不赞同,“你要跟他们去领天帮?”她—个姑娘家跟著两个男人到处跑,成何体统!
“当然!我的东西我要自己保护。”
“不行!这事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
“我本来就没打算嫁人,而且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又不是坏人。”
“不行,我找别人去,你给我乖乖待在京城。”他语气严肃,不容人置喙。
为了他的媒人大计著想,展观风不得不出声了,“张当家,我跟师兄绝对会好好保护张姑娘,而且……”他上前一步,对张锦童低声说了几句。
他惊讶地看了眼刑軦,“真的?”
“八九不离十。”展观风正经地表示。
张锦童精明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刑軦。
当他的女婿没问题,瞧他身型惊人,眼神却澄澈温和,绝对会是个好丈夫,若真如展观风所言,那他多年来的心愿,应是不难达成,睹一赌吧!
师弟跟张当家说了什么,刑軦心知肚明。对著他审视的眼神,他不禁窘红了脸。唉,自己为什么有这种老耍著他玩的师父和师弟呢?
“爹,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借了!”张红莲不知他们在谈什么,只知道爹的脸色不对劲,赶紧出声威胁。
“那你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他悠悠一叹,总算答应。
“好耶!”她欢呼一声,不再理会爹爹,抓起刑軦的手就往屋里跑,“我们快进去吃饭。”刚刚吃了一半就跑出来,他一定饿坏了,都是爹爹废话一堆,浪费她的时间。
他任她拉著自己跑,行进间,微微转头,有礼地跟张锦童点头致意。
张锦童不禁瞠目结舌,“这下是来真的啊?”莲儿何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还会顾虑到别人是否饿肚?
展观风看著飞奔而去的两人,“千真万确,张当家可是双喜临门啊!”
“哈哈哈!况东成的事还没搞定咧,倒是莲儿和你师兄,嗯嗯,我看是很有希望,总算可以把她嫁出去了,哈哈哈!”
他高兴的样子不太像是嫁女儿,比较像是解除危机后的欢欣。
展观风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他是不是给师兄找了个大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