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層大樓後方一間偌大的休息室裡,傳出一陣驚呼聲,門外掛著「員工休息室」的字樣,裡面任何設備應有盡有,這會兒,一群休息的員工們,正對著新聞播報大呼小叫著。
電視新聞播報著近日來每天都有的頭條新聞,又是一樁可憐的「父攜子」自殺案件。由於經濟不景氣的可怕,許多對未來茫然不知的家長,在無生卦山的情況下,興起了自殺的念頭──先殺死孩子,再進行自殺。
動不動就是一家幾口的自殺命案,「父攜子自殺」或「父母攜子自殺」的新聞,已經變成司空見慣了。
「好可怕喔!」幾個人在電視機前討論著。「二話不說就灌三個孩子農藥,自己再喝,一家四口一起自殺耶!」
「那不叫自殺!」後面一個高昂的聲音傳來。「自殺的只有那一個懦弱的男人而已!」
「咦?」眾人回過頭去,看向一位擁有及臀長髮,卻用長髮遮住右臉頰的「半邊」俏麗女子。
「那三個小孩是被殺!他們才幾歲,知道什麼叫自殺嗎?」女人聳了聳肩。「可是沒辦法,殺人犯也死了,他們跟到這種父母,就算倒楣吧?」
女人輕撩了撩頭髮,帶著厭惡的眼神,瞥向新聞的大標題。
她就不懂,電視記者是在做什麼?「攜」這個字能隨便亂用嗎?明明就是被殺的三條人命,變成是父親「帶著」孩子一起去自殺?
喲,她還不知道自殺這玩意這麼熱門,新遊戲嗎?大家還可以不分年齡大小、不管嬰兒會不會說話,相約一起去自殺的?
可憐那些無辜的孩子,親手被父母殺了,如此早就斷絕了生命,無法體驗所謂的人生,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自己的生命。
「吳姊!」門外有人慌張的叫著。「化妝師問妳有沒有空?」
「我在休息耶!」半遮面的吳妍薰嘆了一口氣。
「化妝師說一千,問妳有沒有空?」來人再問,揚了揚手上的鈔票。
「有空!人嘛,這麼年輕需要休息嗎?」吳妍薰趕緊放下手中糕點,二話不說地就跟了出去。
眾人輕笑著,能者總是多勞,而吳姊便是這裡最有才能又最靈巧的人。
這裡,其實是一個大型攝影棚的後台,隸屬於知名化妝品公司──「朵蘭」所有,這個攝影棚非常大,並且上下幾層樓都是;而他們這群人,便是所謂的「幕後英雄」。
從道具、佈景、燈光、聯絡、公關等等,一個節目或是戲劇的進行,總少不了他們這些人。沒有他們,節目就不能臻於完善,也無法呈現出最美好的一面給觀眾欣賞。
而剛剛那位擁有一頭鳥黑長髮,卻遮住大半右臉頰的俏麗佳人,就是這裡年資最深、並且靈活度最佳的大姊頭──吳妍薰,俗稱「吳半邊」。但是這裡的人統稱她為「吳姊」。
她能夠隨時隨地掌握後台的情況、現場的狀況,小到佈置現場,大到跟明星哈拉公關,她全部能做──除此之外,就連化妝師或是服裝師忙得分身乏術時,她還能插上一腳地幫忙。所以稱她為大姊頭,真是一點也錯不了。
雖然她芳齡只有二十五,聽說待在後台與「朵蘭」,已經超過十年了!年資最深的,真的非她莫屬!
至於她最大的特色,就在那遮掩住的半邊臉頰──漂亮到可以拍洗髮精廣告的黑髮,髮長及臀,左半邊是俏麗可愛,右半邊卻始終見不得人。
或許以前有人問過她,為什麼要遮住那右半邊的臉頰,但是沒有得到過答案。她總是笑而不答,或是四兩撥千斤,三、兩下就打發掉問題。慢慢地,演變到後來,所有進後台的新工作人員,總是被交代一句──絕對不要問吳姊,她右臉頰怎麼了。
「喂,樓上六點半的節目需要人手!」門被推了開來。「製作人叫幾個人上去支援。」
常做那一個節目的工作人員,很自動地就站了起來,要前去幫忙。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叫東叫西,整個工作室一下子就跟著攝影開拍,而一起活絡了起來。
這裡的工作總是忙前忙後,鮮少有時間休息。而一休息,大夥兒總是各自帶來家裡的點心,和眾人分享一番。不管外面的演藝圈有多複雜、狡詐,至少在這一個小小天地中,每一位工作人員都是無心機、並且和樂融融的。
「欸,有聽說嗎?最近有新人會進來!」
「有、有!因為人手不夠,吳姊叫公司去找有經驗的來幫忙。」
「不知道好不好相處我可不希望新人壞了這裡的氣氛!」
「怕什麼?他敢壞了氣氛,我們幾十個人對付不了他?頂多集體逼他走就是了!」
「哈哈、哈哈,有你的!」大夥兒笑成一團,卻也在笑聲中取得共識。「這一個新進來……不知道是誰帶的啊……」
眾人轉了轉眼珠兒,不約而同地想起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吳妍薰,她一向負責最難帶的新人,而且帶人堪稱一流。最厲害的是,她明明就事情一籮筐,還能夠顧得周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副吳妍薰有多高強的樣子,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每一個人都忙得要死,誰能管新人死活啊?除了能力高強的吳妍薰之外,恐怕沒幾個人能勝任的了。反正大家主意打定了,管他來者何人,全丟給吳妍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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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位「新人」,這會兒正從一樓的樓梯慢慢地走上樓來。
十一樓。他原本打算坐電梯的,但是等了很久電梯就是不下來,所以他決定運動一下身子骨,走上去好了!
他拿著一張名片,後頭畫著地圖以及聯絡電話,抱著躍躍欲試的雀躍心情,一步一步穩健的踏在階梯上頭,朝著他的新環境而去!
他是一個很喜歡做勞力工作的人,儘管有著高學歷,但他還是不習慣坐在開冷氣的辦公室裡,動彈不得!他最愛搬運東西,或是跑上跑下,能夠充分流汗的工作。當然,能夠面對眾人更好。
所以他以前喜歡在餐廳打工,看著每一位客人酒足飯飽的愉悅神情,連他自己都會開心起來。然後穿梭在餐廳與廚房間,就連洗碗也變成一種樂趣!
只是呢?餐廳打工已經讓他不再覺得有趣了,他想換個工作!透過朋友介紹,他得幸進入「朵蘭」的後台。
來這裡,他可是充滿期待的,除了後台多變化的工作內容外,還可以看到一大堆明星──這些明星在外表的光鮮亮麗下,聽說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真面目,他倒是對這個很有興趣!
後台工作他沒做過,不過呢?凡事起頭難,沒做過……現在做不就得了?
約莫走到了六樓,他依舊臉不紅氣不喘,這點勞動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他緊拉著背包的袋子、吹著口哨,哼著輕快的流行音樂曲調──砰!
男人走得太靠近安全門,也太過欣喜而大意了,那厚重的安全門猛然一推開,直敲上他的前額,撞得他是滿天金條,而且重心不穩地直接向後摔去!
幾個咚咚聲響,男人非常迅速地抵達平台,放眼望去可以見到七、八個階梯在他的眼前若隱若現……那幾階,他明明剛剛才爬過,怎麼爬上去沒那麼快,跌下來倒快得多了啊?
好半天沒見到樓梯間那裡有人影。那是怎麼一回事呢?安全門自己會莫名其妙打開來攻擊他嗎?那門那麼厚重,哪個無聊傢伙會隨便推開它啊?
男人痛到不知道該先撫著自己的額頭、還是裂成兩半的屁股,吃力地先收起四腳朝天的腳,坐了起來。
連他都要佩服自己的耐摔能力,剛剛滾下來時,盡可能用右手去抵著白牆,才煞了點車、增加點阻力,不至於摔得太過慘重。他趕緊動動手腳,先確定全身無礙後,才開始慢慢地起身,死命揉著巨痛的臀部。
不過,他沒再往上爬,他睜大一雙眼睛,仔細看著剛剛攻擊他的那扇安全門,等待著哪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傢伙出現。可是,等著、等著……從他剛剛滾下來也有好一陣子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啊?
唔……他來工作之前就聽過,後台禁忌不少,有一群好兄弟常喜歡飄來飄去。之前工作的地方也有人在傳,說什麼遇見了就當做沒看見,不要手直拍鏡子,或是表現出嚇到的模樣,免得好兄弟們會更開心地找你一起玩。
不過,他從來沒見過好兄弟……再來,現在是日正當中的大白天耶!難道會大白天見鬼?
男人終於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這一次特地離安全門遠一點,仔細地張望著,照理說應該是有人把門推開的,但為什麼推了門又沒出來?該不會真的是……轉到日間部的好兄弟吧?
咿──安全門再度重重地推了開,好在這次他早就離得老遠,並且眼明手快地向後閃了一下。
門那邊竟然是有點陰暗的角落,一個身影緩緩地走出來。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頭長長的頭髮,幾乎遮去了整張臉龐,然後黑暗中的一隻眼睛緩緩地睜、了、開。
貞、貞子嗎?男人簡直就要釘在地上不能動了。他沒看錄影帶啊!沒有惹到誰,她是不是找錯人了?
「哇……我不是有意冒犯妳的,請妳放我一馬,快點去投胎、快點去──」男人開始雙手合掌,默唸心經了。
吳妍薰站在那兒,手上抱著沉沉的紙箱,卡在門與牆之間。她緊皺起眉頭,看著眼前這一個緊閉雙眼、一副她是女鬼的傢伙。
「喂!」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喂!」吳妍薰嘶吼起來。「現在是白天,有鬼會出現嗎?你給我看清楚!」
咦?這女鬼說話真是鏗鏘有力,一點都不像是鬼啊!男人睜一隻眼,偷瞄吳妍薰,然後看到她手上抱著的紙箱,還有映在牆上的影子,有影子,好加在,是人吶……一個長得像女鬼的人?
「拿著。」吳妍薰把紙箱往他面前一放。「看到一個弱女子拿這麼重的東西,不會幫忙拿一下嗎?」
「喔……」男人趕緊接過紙箱──喲,挺重的。
他看向捶捶手稍事休息的吳妍薰。弱女子?在哪啊?他怎麼沒看到?這個女人若是人,絕非弱女子;要是鬼的話,鐵定是厲鬼!
從男人的角度看過去,他只看到黑髮遍佈的臉龐。他很好奇怎麼有人這樣遮著臉走路,頭髮又黑又厚,她不會不習慣嗎?男人瞇起眼睛,想要窺探那長髮下的秘密。
「你幹麼?」吳妍薰突然轉過了頭。「看什麼?」
「那個……」他很想問,但這女人臉上已經寫了:敢問者死。叫他怎麼問得出口啊?「剛剛是妳把安全門推開的嗎?」
「嗯?」吳妍薰低頭沉思了下。「剛剛?對!我推開了,然後裡面有人叫我,所以又蜇回去了,怎樣?」
「喔……」鄭頤人舉著紙箱,比了一下前額上那塊紅腫給吳妍薰看。「這個!就是妳那個粗魯動作所造成的,我還摔下樓耶!」
「哦?」吳妍薰上下打量了男人幾眼。「身強體壯的,反應這麼差?」
反、反應差?這跟他反應快慢有什麼關係?這扇門那麼重,這個「弱女子」可以啪地一下把它推開,一點預警也沒有,該怪她力道太大、還是怪他反應太慢啊?
算了、算了,工作多年的經驗,別跟女人吵,尤其是這種喜歡自稱「弱女子」的女人。
「喂,你哪個部門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吳妍薰皺起了眉。該不會又是哪家記者想偷溜進來吧?「想採訪的話,要先打聲招呼啊!」
「嗯?我不是採訪的,我是新人……啊!」男人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驚叫一聲。「我十二點要報到的!」
吳妍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新人?喔,難道是阿寬說今天要帶來的新人嗎?怎麼一點都不像有經驗的樣子?她舉起手錶一看,再嘆了一口氣。
「十二點五分,你喪失資格了。」她倚上牆,悠哉悠哉。
「嘎?我根本不可能會遲到的,都是……」男人看向吳妍薰──都是妳這個傢伙,害他摔下樓不說,現在又纏著他說話,他才會遲到的!「不行了,我得上樓去了!」
二話不說,男人就往樓上衝去,吳妍薰撩了撩頭髮,從容不迫地走到扶把處,往上慵懶地喊著:「我的紙箱!」
咦?跑到八樓的男人戛然止步。對喔,他幹麼抱著沈甸甸的紙箱跑啊?這箱東西又不是他的!那「女鬼」也太莫名其妙了吧?為什麼不在他要走時跟他說,他都跑到八樓了!
「妳……」男人不上不下的,從扶把間的縫看向吳妍薰。「幹麼不早說啊!浪費我時間!」邊唸著,男人又急急忙忙地往樓下走。
「啊,算了!反正我也要到樓上去。」電梯來了,吳妍薰往裡頭走去。「你直接送上十一樓吧!」
嘎?!男人卡在七樓半,他簡直想拿箱子丟人,那「女鬼」跟他有仇嗎?先攻擊他不說,還淨找他麻煩……唔!算了!反正都要上十一樓,說不定以後大家還是同事,別惹是生非!
他三步併作兩步地往上衝。十一樓那兒早站著一個留著一撮小鬍子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又緊張地走來走去。
「你怎麼這麼慢啊!」阿寬一見到男人就喊著。
「這說來話長,我撞鬼了咧!」男人嘰哩呱啦地說著。「我可是千辛萬苦才爬到這裡的!」
「好啦、好啦,趕快進來,我要帶你去見吳姊了。」阿寬不耐煩地招著手。什麼千辛萬苦,亂七八糟!
「我跟你說,裡面每一個人的年資都比你深,經驗也比你豐富,我會找個適合的人帶你,你只要刻苦點就好辦。」阿寬一步一步往前走,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凡事多忍耐,照著命令做就是了。」
「喔……」男人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反正要他做乖寶寶就是了──不過,可不能像剛剛遇上的那隻「女鬼」一樣,整人當趣事啊!
「還有,不能跟你的師父大小聲……最好是不要啦!」阿寬面有難色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不過,我想你也沒什麼機會跟她大小聲。」
「咦?我師父是誰?為什麼聽起來很可怕的樣子?」他嚥了口口水,瞧著阿寬的臉色,怎麼比他還難看?
「呃……她是我們這裡面年資最深的大姊頭,大家都叫她『吳姊』……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很強的角色啊!她樣樣都會,可以包辦整個後台的製作與控場,簡直無人能出其右!」講到吳妍薰,阿寬先是一臉欽佩的模樣,然後突然又沉下臉色。「但是,她也嚴格得很,做事很少放水,尤其是你們這種新人……唉……」
唉……男人眨了眨眼。為什麼他有一種「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感覺?他、他只是來工作吧?怎麼阿寬硬是要營造出一種有去無回的感覺?
「還有,在這裡工作有一個忌諱。」阿寬突然止住步伐,回頭一臉嚴肅的模樣。
「什、什麼?」隨著凝重的氣氛,男人也跟著緊張起來。「是女鬼嗎?」
他剛剛才遇過,如果是的話,他真的要佩服該女鬼的功力,大白天也能站出來整人。
「呸呸呸!什麼鬼不鬼的!」阿寬搖了搖手,接著伸出食指,鄭重說明。「千萬不要問你師父:她的右臉頰怎麼了。」
啊?這句話可讓他丈二金剛摸不頭腦了。右臉頰?問這種話會變成禁忌嗎?怎麼會這麼深奧?大公司就是不一樣,連禁忌都不同一般。
「你抱著這是什麼?」阿寬瞄到男人手上的紙箱。
「剛剛我在樓下撞見一個像女鬼的人,被她整了個半死,還要我把這紙箱帶到十一樓。」男人煞有介事地說著。「你們這邊……有這號人物嗎?」
「……」阿寬臉色頓時刷白。在這小子上樓之前,吳姊才剛從電梯出來……像女鬼的人……「她……長得怎麼樣?」
「一頭好長、好長的頭髮,遮去右半邊臉,左半邊也遮到了,看起來跟厲鬼似的。」瞧著阿寬凝重的神情,男人也很仔細地說著。「眼睛很銳利,令人毛骨悚然。」
啊喲……阿寬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個不識相的肖年仔。他在樓下已經跟吳姊照過面了嗎?而且還說被整得很慘?阿寬仔細端詳了男人幾眼,看他額頭那個腫塊,該不會就是冒犯後的下場吧?
「唉……」阿寬鄭重地搖了搖頭,拍上男人的肩。「你……好自為之,唉……好自為之啊……」
咻~~一陣冷風颳過,男人還背脊發寒地回頭望了一眼。為什麼阿寬那張臉,似乎已經確定他未來命運多舛呢?
跟阿寬提的「禁忌師父」有關嗎?他是有點擔心啦!吳姊、吳姊,聽就知道是一個嚴肅又兇巴巴的老太婆,這種女人呢?他工作場合上遇多了,總是禁不起他這陽光美少男的燦爛微笑!
他比較介意的,是阿寬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他剛剛遇見的那個到底是人還是……咳!
「阿寬,我請問一下……」他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噓!進來了,老實一點!」阿寬比了一個噓,旋即推開安全門。
他們推開厚重的門走進屋子裡,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木板牆壁,往左方瞧去,就是長長的走廊;而他們正在走廊的末端,這層屋子幾乎都用木板隔間起來,而大門處就留了兩公尺寬的長廊。
理論上來說呢,這的確保密到家了,整層樓除了這條走廊外沒有別的通路,而兩邊全是房間、休息室等等,任何閒雜人等都逃不過走廊上那一排攝影機的法眼。
「就這了!」阿寬往前一大步,對著大門口的那間房間,就是工作人員休息室。
阿寬站在門口,先是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擦了擦汗,其實下一關難過珀是他……吳姊千交代萬交代要找一個有經驗的人幫忙,但是他千尋萬盼就是沒有一個他滿意的人!那天一個朋友介紹肯吃苦的肖年仔,他一看也挺對眼的,就選了他。
結果靜下來一想,才記起來這種沒經驗的新人只有吳姊能帶……而吳姊……偏偏就是交代過他──千萬要找有經驗的新人,這邊搞錯已經算了,肖年仔在樓下又跟吳姊交過手,他這下是難熬了!
阿寬嚥了一口口水,既來之則安之,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一刀,他就硬撐過去吧!
怎麼?男人瞧著阿寬乍青乍白的臉色不放。阿寬沒事吧?怎麼一副要去赴死的模樣?現在應該害怕的人是他吧?還不知道那個吳姊長得什麼樣,個性會不會太難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還是禁忌之一咧!
阿寬終於推門而入,裡面的人理都沒理他,大家正在談天說笑。
「喲!小寬來了!」終於有人喚了他的名字。「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十一樓啊?」
「嘿……我帶新人來。」阿寬帶著笑臉說道。
「新人」兩字一出,現場立刻鴉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紛紛放下手中的茶點、工作,一大群的往阿寬這兒逼近。
「新人啊……長得還不錯嘛!」有人動手挑了男人的下巴。
「體格也很讚喔!平常有在練身體吧?」
「做後台多久啦?」
「來這裡可是要成為人上人的喔!」因為吃的苦中苦嘛!
「我……」男人向後退了一大步,怎麼這裡活像選男妓大會啊?「我叫鄭頤人!請大家多多指教!」
宜人?怡人?大夥兒笑得可開心了,算是不錯的新人,連名字都這麼宜人啊?在鄭頤人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大家已經拉過他的手臂,跟他有說有笑,還特地請他吃茶點呢!
阿寬連拉都拉不住,只得涼涼地站在原地,四處尋找某人的身影。
「欸,說真的,你做多久了?」幾個人好奇地問著。「做哪一方面的?」
「我?」鄭頤人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第一次做後台的工作……」
第、一、次?這三個字一出口,在場眾人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氣氛頓時僵在那兒;而遠方角落一張桌子邊、背對著眾人的烏黑長髮也猛然顫了一下。
咦?男人睜大了雙眼──那個身影、那頭黑髮!
下一刻,大家不由得一同轉向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的女人,她一頭美麗的黑髮垂洩而下,遮住了她全部的臉龐。
是她!鄭頤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動作緩慢的女人。她真的是人嗎?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吳姊吧?他該知道,能成為禁忌之一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那個外表就已經可以列為十大怪談之一了!
「阿、寬……」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女人喉間發出。
「吳、吳……吳姊啊!」阿寬硬是口吃,唸了好半天才叫出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些有經驗又好相處的難找啊!我……這、這小子耐操、耐磨又耐撞,一定比任何人都好用啦!」
啥?他又不是摩托車……鄭頤人微瞥了吳妍薰一眼,果然是吳姊本尊,真是糟糕……剛剛在樓下好像忘記先拜碼頭了。
「嗨,吳姊!」他盡可能熱絡地打著招呼。
「我們見過了。」叮──閃亮的光線傳了過來,連樂天派的鄭頤人都可以感受到一股殺氣直襲而來,他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話也梗在喉頭。
吳妍薰輕笑了一下,果然是剛剛那個傢伙,她才在想,整棟樓有她不認識的人嗎?想必是今日阿寬要帶來的新人了,只是──她記得她要的是一個有經驗的人!
「您、您看嘛!」阿寬突然把鄭頤人拉到身旁。「妳看這漢草勇啦!剛剛走上十一樓連喘都不喘一下!這雙眼睛多亮啊,看就知道冰雪聰明……來,你笑一個……對,連牙齒都這麼整齊雪白,健健康康的!這傢伙一定很好教的啦!」
喂喂喂……鄭頤人越來越搞不懂了,他到底是來後台工作的,還是等著被老鶉買走的啊?
「選半天選一個新人,你嫌我工作不夠多嗎?」冰冷的聲音自地獄傳來,阿寬嚇得是一身冷汗。
吳妍薰總算撥了撥長髮,正視了鄭頤人,走了過來。
鄭頤人睜大了雙眼,被眼前的「吳姊女鬼」給嚇到了!原來她不是貞子,是聶小倩吶!
漂亮的瓜子臉、細而黑的眉毛、一雙靈活有神的雙眼、看似高挺的鼻子,和那飽滿上揚的唇瓣……怎麼看都是一個年輕的美女,為什麼要把臉遮得不清不楚,而且大家叫她的口氣好像在叫歐巴桑一樣啊?
「她就是以後我的師父?吳姊?」鄭頤人確定性地再問了一次,一手指著吳妍薰,一邊問著阿寬。
阿寬用力點了點頭,她就是名噪整個「朵蘭」的吳姊啊!
啊!鄭頤人突然眉開眼笑、春風滿面,姑且不論剛剛前額的腫包、摔下樓的慘劇、貞子現身或是她要他抱一箱重物上來,光看在這張俏麗臉龐的分上,什麼都不必提啦!
「妳這麼年輕漂亮,大家怎麼把妳說得像兇神惡煞一樣?」鄭頤人啪地就跑到吳妍薰身邊打量著她。「既然不至於見不得人,何必遮遮掩掩?」
呃……怎麼這小子一點也不知天高地厚,大夥兒看著跑到吳妍薰身邊、一直想撥動她頭髮的鄭頤人,不禁紛紛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你叫什麼名字?」吳妍薰瞄了鄭頤人一眼,嘆了一口氣,一手拿過阿寬手上的履歷表。
「我叫鄭頤人!」鄭頤人還是很興奮地跟在吳妍薰身後走著。「今年二十五歲,喜歡做苦力的工作,而且什麼都會……」
吳妍薰翻了翻履歷表,頭微向左側看去,沒見到人的身影。
「以後站在我左後方,我才看得見你。」吳妍薰這麼說著。「反正新人也是非我來帶不可,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真的嗎?太好了!」
在其他人準備說出這句話時,真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的當事者,竟然比誰都興奮地叫了出來;大家連歡欣鼓舞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只是呆呆地看向這一位充滿幹勁的傢伙,一臉雀躍的模樣。
這傢伙有病嗎?跟在吳姊身邊,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吳妍薰回了身,雙手交叉在胸前,很仔細地打量起鄭頤人。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傢伙,不管遇到什麼事總是活力四射,而且蓄勢待發的模樣,至少不是一個低氣壓的傢伙。
最叫她吃驚的是……阿寬應該也說了她不少「好話」吧?照理說新人應該都會對陌生的環境、陌生可怕的師父戰戰兢兢才是,這傢伙卻什麼反應也沒有,甚至還一臉非常的期待?
加上剛剛在樓下的會面,她還以為這傢伙會視她如洪水猛獸呢!
「我可以知道,是什麼事讓你遣麼興奮嗎?」吳妍薰不禁笑了起來。
「能跟美女一起工作,我想沒有比這種更興奮的事了吧?」鄭頤人說得超級自然,一雙眼盯著吳妍薰不放。
「美女啊……」吳妍薰耍笨般地環顧四周。「我怎麼沒看到?」
「就是妳呀!剛剛阿寬把妳說得跟虎姑婆一樣,我還以為妳是一個嚴肅、無趣的歐巴桑呢!」鄭頤人說得可興高采烈了,阿寬卻在後面猛滴冷汗。「而且之前我還以為妳不是人類呢!結果沒想到妳既是人、又這麼漂亮、厲害,這種反差當然會讓我異常興奮囉!」
「哦……」吳妍薰瞄向躲在後面的阿寬。「虎姑婆啊……」
死頤人!我們沒有過節呀,何苦這樣苦苦相逼……阿寬雙手合掌拚命祈禱,他存心要他死是嗎?姑且不論吳妍薰在「朵蘭」總經理跟前紅不讓的程度,光是她一個人就可以主控幕後人員的能力,下一次他只要調度不來,就等著被製作人喀擦丟掉了!
「沒有的事……我只是教導這傢伙要敬重妳而已……」
「哼……」吳妍薰帶著笑。她會不知道他在她背面說她什麼嗎?「好了!鄭頤人,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正式工作?」
「馬上、現在,立刻!」鄭頤人回得可響亮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裡面是軍中答數呢!
「很好!」吳妍薰放心地笑著,看來這一個活潑、開朗的新人,並不會讓休息室裡烏煙瘴氣。「我馬上就派工作給你做!」
「沒問題!妳說什麼我做什麼!」鄭頤人亦步亦趨地跟著。「對了,吳姊,我可以請教您的大名嗎?」
「嗯?」阿寬那傢伙是只顧著說她多可怕,沒跟人家講她的名字?「我叫吳妍薰,爭妍比美的妍,薰衣草的薰。」
吳妍薰在空中寫著自己的名字,希望鄭頤人能夠看得清楚。
「妍薰姊!」鄭頤人猛地握住了吳妍薰的手指頭,非常的熱切。「我以後可以叫妳妍薰姊嗎?」
哇!大家驚呼一聲,這位鄭先生是怎麼回事,竟然握住他們吳姊的纖纖玉手?!
一群人突然擁上來,硬是把鄭頤人的手給扳開。開玩笑,吳姊可是這小子碰得的?
「我不在乎。」吳妍薰有點尷尬地笑著,把手放了下去。「你把東西放下,我帶你去找道具組。」
「可是我們同年齡耶!」鄭頤人又杵在原地發出不平之鳴了。「叫妳妍薰姊實在很不恰當,我以後直接叫妳妍薰好了!」
咦?吳妍薰這下可是真的呆住了!
妍薰?整個後台這麼大,還沒有幾個人敢直呼她的名諱啊!看來這位鄭先生可不是省油的燈呢!一開始,就用很有趣又不傷和氣的方式,為自己爭取到平起平坐的地位。
「可以。」吳妍薰挑起一抹笑,上前一步。「但是,你依然是新手,懂了嗎?」
吳妍薰一指一指,戳在鄭頤人的心窩上。
鄭頤人泛起了笑容,看來這裡的人已經懂得他的意思──既是同輩,他向來不希望大家用稱謂來壓人!
不管年資深淺,他都沒有理由叫一位同年齡的女人──姊姊吧?
像是條件談成了一樣,鄭頤人立刻放下肩上背包,隨著吳妍薰的腳步走,要開始他在此地的第一份工作。
「妍薰!我有一個問題!」臨走前,鄭頤人又開口了。
啊……你又有問題啊?眾人異口同聲地哀了出來,這小子怎麼那麼煩人呢?
「妳的右半邊臉頰是怎麼回事啊?」
啊!出人命了!
在吳妍薰雙眼瞇出殺意、回過頭時,她哪裡見得著那高大、威武的鄭頤人呢?
她只見到眾家兄弟姊妹們,好端端地坐在地板上對她招手微笑;而下方……正壓著一個高喊救命的傢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