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种一失踪就三四个月才出现的桥段熟悉到爆。
她心怦怦跳着,停下了机车,有一刹那犹豫想要往回骑,面色看不出悲喜,却有丝掩不住的惆怅。
也为什么还要来?他们不是都已经「有共识」了吗?
鹿鸣脸色微微苍白,可是状况已经由不得她再多想了,听到机车引擎声的荒原路华主人已经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冲动的脚步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又停顿了下来。
这高大挺拔精悍的男人又不知去哪儿晒回了一身古铜黝黑的肌肉,目光深幽神秘难测地盯着她,良久后才平静地开口。
「好久不见。」
她心口有股熟悉的闷窒酸涩感,还是努力维持相同的淡定回答:「嗯,好久不见。」
周颂点点头,又沉默了几秒,「民宿还有空房间吗?」
「抱歉,满房了。」她想也不想冲口而出,越过他就要回屋。「花莲台东还有其他的大型饭店,还是需要我帮你跟同业代订一间房吗?」
「小鸣,我刚从萨赫勒回来,」他轻轻地道,「那是位在北撒哈拉沙漠和苏丹草原中间的地带,有漫天黄沙、草原和荒漠灌木,很孤独、很辽阔,但也狂野美丽得令人目不暇给,下次……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这样的邀约。
鹿鸣背影僵住了,脚步停在原地。鼻头渐渐发酸,喉头闷热噎哽,不断试图眨掉眼中突如其来浮现的雾气,在经过好几个深深吸气和吐气后,才摇了摇头。
事过境迁,已经没有必要了。
「谢谢你,」她低声道:「但我不想。」
他希冀期盼的黑眸刹那间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黯然神伤,还有一丝欲振乏力的不死心……
周颂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退让的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菁英教育与骨子里世族名门的骄傲倔强硬气,也不允许他放手。
「好,」他声音越发沉稳温柔。「这个邀请永远都在,如果你想,等到你想了,随时生效。」
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她回头,笑了笑,云淡风轻得令他心痛。「谢谢。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我相信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做伴的女孩子,她们会迫不及待接受这个邀情。」
「她们都不是你。」他沙哑地道。
背对着周颂的鹿鸣还是忍不住眼泪无声落了下来,可她依然只是摇摇头,径自举步向前走。
周颂没有抢上前拉住她,高大的身子静静伫立在那儿,痛楚而渴望地目送着她进了屋。
可是他没有走。
北风咻咻呼啸,鹿鸣买回来的烧饼油条豆浆搁置在桌上已经凉了,她背对着大门而坐,逼迫自己专注在打开的笔电面前,看着一封又一封的email,就连广告信都点开来,看得格外详细……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腾出心思来去想他是不是还在寒风中等待?
鹿鸣自认是个当断即断心性淡薄的人,也许幼年没有在温暖与满满爱中长大的小孩,就容易走这样的两种极端——要嘛是长成了有着敦厚柔软好脾气,对于一丁点的暖意与关爱就能回报以海样深情谊的善良人士,要嘛就是变成像她这样的。
她不是不渴望爱情亲情与家庭,但是有固然最好,没有也不强求,通常会坐在原地撒赖撒泼哭喊的,都是明知自己有人心疼的,至于她,早就学会啼哭跪求换来的更可能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所以,哭屁啊?趁早拍拍身上的灰,赶紧自己找活路吧!
周颂今天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鹿鸣不否认有一刹那的心软和震动,可是之后的,什么也没有。
她已经过了那些期盼希冀的岁月,凉透的东西,再珍贵也浮着一层凝结的油花,叫人没了胃口。
鹿鸣轻敲着笔电,又是一封来自林妲的信跃入她眼帘。
到底够了没?
她都躲到了花莲,这些北部的人与事为何还要阴魂不散的纠缠而来?
比真正的鬼魂还要烦人……
一个不小心飘过她面前浑身湿的女鬼无辜地僵在原地,惨白的脸庞和无神的眼睛愣愣地望着满脸杀气的她。
鹿鸣回过神来,赶紧挥挥手道:「没事,不是说你,你回你的海边吧!」
湿发上还有海草的女鬼连忙咻地消失无踪。
……她就有这么鬼见愁吗?
「我明明很和善的好吧?」她咕哝。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谁想要这种见鬼的体质啊?
她连点开都懒,―下子就删除掉了林妲的信。
可以想见如果长老知道了,肯定又要摇头晃脑跟她劝解一番,可是鹿鸣已经受够了当软趴趴的好人,她没有落井下石已觉得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林妲有权道歉,她也有权选择不原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行为负责,不是吗?
中午时分,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包泡面,不经意间瞥见了外面那辆荒原路华已经不见了,心里有些怅然,又有更多的释然松快感。
很好。
水滚了,鹿鸣正要撕开泡面的当儿,想一想,还是改拿出了一袋关庙面,丢一片进去,然后一把青菜、一颗蛋……觉得自己好像吃太素了,十分不符合她的风格,于是又撒了一些小鱼干进去。
端着这一锅……嗯,可能引不起正常人食欲的拉里拉杂汤面,她窝到电视前面唏哩呼噜吃得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低声咆哮的车声又接近民宿。
鹿鸣已经在吃饭后甜点中华豆花了,闻声脸色微变,猛地起身走向大门唰地打开——外面北风呼啸,那个高大男人笑容却比夏阳耀眼灿烂,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后车厢扛下露营工具,熟门熟路地开始扎营。
「喂!」
「既然满房了,我自己准备好房间了,而且住宿费我会照付的。」他咧嘴一笑,强壮的手臂肌肉贲起,说话间已经迅速钉好了两处。
「我没有同意!」她咬牙切齿,有股冲动真想一脚踹飞这顶看起来就贵到爆的帐篷。
妈的!炫富炫到老娘门前来了……不对,搞错重点了。
周颂不愧是平时在世界各地危险旷野冒险走跳过来的,面对强烈的北风和心爱女人的臭脸,依然快狠准地火速扎好这顶素有「欧洲帐篷之王」美誉的Hilleberg红标Kaitum4GT帐篷。
这顶四人帐篷才能容纳他的长手长脚,而且说不定他走运的话,还能诱拐他家宝贝进来滚一浪……咳咳,也不能怪他此刻大做白日梦,因为自从最后一次和她「肉搏」后,他已经整整大半年以上都没有纡解过了……
而世上,也唯有眼前这个恨不得瞪死他的女人能够撩起他满腹欲火,让他欲仙欲死,快活到销魂蚀骨……晤,不能再想了,他已经快流鼻血了。
周颂可疑地揉了揉高挺的鼻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一晚比照花莲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的价格付给你,小鸣,你那么讨厌我,不是应该很高兴敲我竹杠吗?」
……她竟然无言以对。
随后,鹿鸣还是反应过来,抱臂哼哼冷笑。「不了,我怕赚的还不够买胃散吃。」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突然有种酸酸又暖暖的滋味直上心头……老天,他想念极了跟她唇齿交缠甚至是这样唇枪舌战的时光。
为了留住这样美好的时刻,就算要他牺牲单身的自由,要从此承担起一个家的重责大任,好像也不再是那么可怕了。
但小鸣已经不稀罕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瞬间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