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什么?」她眨了眨眼,看着布浪困惑的小脸。
「你你你刚刚没有在听喔?」布浪小脸瞬间苦成了包子,「啊我好不容易背完了……」
「抱歉,那你再背一次。」她一本正经。「老师现在会认真听了。」
布浪很哀怨,但也只得吭吭哧哧地又重新背了一遍英文单字,可惜临时抱佛脚,十个又丢了两三个……
鹿鸣很想笑,但是面对布浪备感受伤的黑俏小脸蛋,只得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刚刚是老师不好,但是你三秒前会背,三秒后掉漆,证明单字还是不熟,来,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要是通通背对了,小鹿老师就请你吃红豆汤圆。」
「红豆汤圆是给娘儿们吃的……」布浪一挺胸。「我是男人,我以后要当勇士!」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好,未来的勇士,那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烤山猪肉,两串!」布浪小脸兴奋激动得红了,手指头比完又有点小心虚。「啊不然一串半……不能再少了。」
「那我买三串,给你吃两串半,不能再多了。」她笑咪咪道。
「耶!谢谢小鹿老师!」布浪欢呼。
十分钟后,在烤山猪肉串的激励下,布浪流利地背完了十个单字,成功地获得山脚下小夜市鲁娜妈妈远近驰名的烤猪肉串两串半——虽然小鹿老师咬走了另外大半串,但布浪小朋友今晚还是觉得无比幸福。
鹿鸣收拾好自己设计的英文教案,在凛然寒风中慢慢踱步回家。
晚上十点半了,帐篷还是空空如也,没有人回来的迹象。
她伫立在帐篷前,沉默良久,强忍着打手机去询问他现在病况如何的冲动,甩了甩头,大步冲回屋里,上锁!
鹿鸣讨厌还会为他心神不宁的自己,讨厌明明已经清净的生活,却又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而搅得一团乱。
她鹿鸣,这五年来被同一个男人像风筝一样牵着扯着,一边独自面对高空中的风风雨雨,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牵肠挂肚……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浴室洗澡,而后套上厚厚的睡衣,踏着绒毛拖鞋,热了一杯牛奶,咕噜咕噜喝掉,漱口完就上床盖被睡觉去。
在此同时,高烧到将近四十度的周颂孤零零地独自躺在病房里,虽然是舒适安静的单人病房,还有沙发冰箱电视个人卫浴,大大的窗外正对美丽的花莲夜景……
周颂静静地望着窗外,眼神寂寥而落寞。
他一直不断在想,在过去的五年中,独自过日子的鹿鸣在生病的时候,也只能自己看医生,自己吃药养病,挣扎让自己好起来。
他越想胸口越是翻绞痛楚难当……
手机铃声倏地响起。
周颂黑眸蓦然亮了起来,惊喜地急急抓过手机,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刹那,眼底的喜悦全部熄灭消散无踪!
「什么事?」他冷淡地接起电话。
「臭小子,还真有本事,还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周父声音自手机那端而来,就算隔着电波讯号,依然有着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威严霸气。
可惜周颂从小就不吃他这一套。
「有事?」他现在心情极差,没有兴致和老头子抬杠。
当然周颂也懒得问老头子怎么会知道自己住院,老头子如果连这点本事和势力都没有,也不会被称为全球商战上最可怕的老狐狸之一了。
「这位鹿小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周父冷哼,语气中的不悦毫不掩饰。「女人就该安然本分守在家里,照顾好家庭,好让男人可以放心在外头拼搏做事,如果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么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们周家的媳妇。」
周颂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无比,语气僵硬,「就像我妈跟小妈的分别是吗?」
手机那端,周父突然僵住了。
空气凝滞良久,久到不耐烦的周颂已经要挂断电话了。
「阿颂,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周父低沉的声音有着几不可闻的小心翼翼,近乎低声下气。「爸爸只是觉得,我的儿子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有那么多优秀美丽才华出众的对象可以选,哪一个的条件都比鹿小姐好太多了。」
周颂默然了几秒,平静地道:「当年你们老一辈的感情纠葛我没有资格过问,现在我的感情世界也不需要你下指导棋。如果鹿鸣哪天真的愿意嫁给我,我希望周家所有人都能由衷地欢迎她、爱护她……你们要是做不到,我也不强迫,但是谁都不能左右我的决定,我周颂要嘛不娶,要嘛一定娶她。」
「……阿颂,爸爸没有想跟你对着干。」周父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语气有些苦涩。「我只想你想清楚一点……有时候,我们男人需要的并不是那么有个性的另一半,相同的两只刺猬,硬要凑在一起只会把对方扎得伤痕累累。」
「我和小鸣跟你们不一样。」他冷漠强硬道。
「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爸爸会接受她,」周父有些艰难却郑重地允诺。
「但我还是希望……」
「不说了!」周颂二话不说结束通话,深邃冷硬的目光在手机上久久不收回。
小鸣不是他母亲,他也不会是他周爙。
一大早,鹿鸣推开门就看到那座空无一人……碍眼的大帐篷。
她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地绕过去,正想出门买些家用杂货,却看见一辆小黄由远至近驶来,正疑惑究竟是谁,就见车子停下的刹那,一个苍白干瘦的女人迫不及待推开车门,在看见她的瞬间满眼狂喜,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一开始,鹿鸣还真没把人认出来。
短短半年,丰满娇媚不可一世的林妲瘦得只剩皮包着一层骨头,名牌风衣和鲜红的口红也改变不了状似骷髅的可怕外表,尤其她还时不时神经质地四下张望……
小黄司机敢让她上车,也实在是勇气可嘉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尽管之前对林妲这个人印象极差,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对面女人奇惨无比的状况,鹿鸣却也说不出什么驱赶厌憎的话。
只一眼,她就知道林妲这是被厉鬼缠上了。
不过半年前那个一直跟着林妲的中年男鬼,身上鬼气不重,冤气很淡,长年跟在她身后,至多只会因为阴气日夜沾染的关系,让林妲气运气低落体质易衰,容易常常倒霉。
可是眼前的林妲,却看起来像是一只脚已经踩在黄泉路上了。
她眉头皱起。
「我、我问淑惠的……鹿鸣!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吗?我已经受不了了!」林妲扑向她,冷得像死人的手猛地抓住了她,忍不住哭求了起来。「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我赔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帮我赶走——」
林妲声音戛然而止,满眼恐惧地环顾着四周,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怕极了那如附股之蛆般的可怖梦魇再度袭来。
那夜里冷滑钻入她被窝里的触感,那时不时出现在镜子里死气沉沉惨白的脸,偏偏满眼透着贪婪痴狂爱慕,对着她伸舌头舔唇……
来呀……来呀……我真的好爱你呀……
林妲紧紧抱住了自己,发出呜咽悲鸣。
鹿鸣眉头打结,看着几乎半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涕泪泗流的林妲,心情有点复杂。
嗯,有点可怜。
——不过话说回来,她头上是装了GPS了吗?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她搬到花莲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