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有人放迎喜爆竹,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许多店家一边做这一年最后一天的生意,一边除旧迎新,洗洗刷刷的,将一些生财器具整理清洁干净,待过这个年节后,好开门做生意。
新年的新希望自然是来年比今年更好。
而今年京城里生意最好的当数燕新华的参药店。
“此地无银三百两,朗飞根本不愿意自己的亲骨肉去喊别人爹,但他又不想讨老婆,干脆就搞破坏,让她嫁不出去……”
这儿成了说书道古的地方,天天人山人海,男女主角就是朗飞跟顾以茗。
“明天过年大家要来喝茶聊天,我这说书新年也不打烊,大家意思意思的包个红包给个赏……”
七十多岁的燕新华敢说敢要,年纪七老八十还想赚众人的红包钱,但他说得精彩,一些阿莎力的人早已备妥红包,要犒赏他这段时间口沫横飞的精彩演出。
当然,燕新华喜孜孜的领了红包,一回头,还得分给好几个提供讯息的报马仔。
要不,他哪有办法即时掌握讯息,告诉众乡亲们事情的最新发展。
“来来来,你表现得最好,给大包一点。”燕新华这个年荷包满满,所以出手也较大方,他将一包重重的银两给了一个年纪约五十开外,说自己是“自由业”的斯文男子。
蔺亨凡笑嘻嘻的接过手,“谢谢,恭喜发财,财源滚滚啊。”
“明年不,就明天开始,消息也得不断,一定有你好处的。”燕新华抱持着有钱大家赚的豪气态度。
“那当然、当然。”
蔺亨凡领了赏金,买了些爆竹,打扮成卖爆竹的小贩,在京城的街道兜售起来。
他在等一个人,但那个人怎么还没回京过年?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离家多年的谦谦君子范承志!
顾以茗的好友之一范柔洁就是范承志的妹妹.而范家经营的客栈——鸿福客栈在京城里可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范承志在三年前选择离家,转往天津市开了家“鸿运客栈”,而让他离开的主因就是妹妹的好友顾以茗,
这月老牵线总是多拉了一条,以至于他心系顾以茗,但顾以茗的心却留在朗飞身上。
范承志多回向顾家长辈提及想娶她为妻,奈何都被婉拒了,理由是顾以茗跟家人说,如果要将她许配给朗飞以外的人,她就逃婚离家!
范承志也因此不得不看开,但又无法忘情,最后选择离乡背景。
思绪百转的蔺亨凡边想边走到一身高贵、紫色绸缎、仪表不俗的范承志前笑道:“范少爷,回家过年?”
“呃——是,老人家。”范承志三年没回家了,对这个外貌清秀但脸颊有些瘀伤的爆竹小贩并无印象,但他能识得自己,自然是家乡的老长辈。
“范少爷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是啊。”
“那你一定不知道显姑娘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
“悲惨的事?”一说到自己曾经倾心多年的心上人,范承志脸色丕变。
于是蔺亨凡噼里啪啦的将顾以茗跟朗飞的事全说给他听,而这说的自然是“燕新华版本”,而不是他这个“你很烦”版的。
范承志听完后,怒不可遏的往朗园而去!
蔺亨凡摸摸八字胡,眉开眼笑的频点头,他真的是太佩服自己了,总得找些人来加些火!
*
朗园里。
她怎么会这么听话呢?顾以茗皱着两道柳眉,拿着雕刻刀使尽吃奶力气的在一块硬邦邦的粗树干外皮上学习刻龙雕风。
今儿个是除夕呢!而今年地被这一连串的事搞得乌烟瘴气,连新衣、新帽都没时间买,把这一年剩余的最后时间,拿来跟这块木头相偎相依!
但能怎么办?这会儿正坐在她对面朝她猛瞧的朗飞,话可说得难听了,他下辈子才不想讨她当妻子!
下辈子的事他这辈子就在操心了,什么嘛!她居然被人厌恶到这种地步,如果没有争气点将债还清,她还要做人吗。
所以喽,争气点,不过,朗飞还算有良心,说她肚子里有娃儿,不能拿重物,斧头就免了,换雕刻刀上场。
但拿这种小刀近两天下来,她竟觉得比拿斧头还要累人,而且更容易起水泡,再说,要这么将树皮刮下一层,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而言,简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但人活着就为了争一口气,所以她还是咬着牙撑下来了。
不过,明儿个大年初一,她多少可以赖皮,休个年假吧?
反正她就算全年无休,日以继夜,焚膏继晷的,也做不出一个和原先一模一样的木雕灯笼。
“你——”
“你——”
两人还真有默契,居然同时开口,又倏地住口。
朗飞凝睇着静默不言的顾以茗,“你想说什么?”
“那你又想说什么?”
他想问是谁让她怀孕的?仔细想想一个半月前后,她风雨无阻天天往他这儿跑,就算他不理她,只专注在灯笼的制作上,她大半的时间也会静静的坐在旁边看他做事。
有时真无聊了,才回家一趟,但没多久,就又跑过来。
所以,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谁有机会能让她怀孕。
顾以茗看着他的目光直盯着她的肚子时,她歪着头儿,想了一下,粉脸顿时涨红,大概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我明天大过年的可以不来吧?”她连忙开口问出刚刚想问的事,他的问题她该怎么回?还是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再说。
朗飞忍不住皱眉,往年别说大过年,就连除夕夜,她跟家人吃完年夜饭后,就又急急忙忙的到他家来。
先跟家中的每个人拜年,喜滋滋的拿了压岁钱后,就拉着他守岁,还说守岁可以让父母长寿。
他不理她,径自回房去睡,她也可以跟家里的长辈们聊得欢天喜地,甚至将她家的人也拉来朗园一起过年,说这样比较热闹。
两家人就这么聚在一起,喝茶、聊天通宵达旦。
他虽然早早回涵碧楼休息,但午夜一过,鞭炮声在街头巷尾此起彼落,响彻云霄的,要睡也睡不着。
再加上一些庆祝的烟火燃放,映亮夜空恍若白昼、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可说是达到了最高点。
“不行吗?”顾以茗见他久久不说话,还陷入沉思,以为他不答应呢。
而他也直觉反应的摇摇头。
她脸色丕变,火气大了起来,“你真的很不近人情,明天是过年,过年!你要我也来这里雕这个死木头?!”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要她照往年一样过来过年。
“我真是错看你了,你知道我这两天往你这儿跑,我奶奶还有我爹、我哥多生气?”说到这儿,她就心酸酸,热泪立即盈眶。
她哽咽的怒视着他,“他们说我还在痴心妄想,你根本不在乎我,如果在乎一定会娶我,一定会承认你就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而不是推得一干二净,让外头的人看我笑话!而在他们放出消息,要找个肯入赘当我的夫婚时,居然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你还恶劣的让他打了退堂鼓,像你这样自己不要,又不容许别人要的男人,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巴望着你,往你这儿跑,说真的,我是脑袋瓜出了问题,笨到不能再笨了!”
甚感委屈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一大串话,涕泗纵横,看来好可怜!
听来他真的很恶劣,但是——
“那个李少郎根本配不上你。”而且是非常不够格。
“你管什么配不配的,我现在这样子有男人想要就很阿弥陀佛了!”她激动的低声啜泣起来。
他满心不赞同,“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不然呢?你娶我啊。”满脸泪痕的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他看。
他征了一下,发现有个“好”字要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老天爷,他居然不计较当个现成的爹?!
蓦地——
“范少爷,你别这样!涵碧楼不是你可以擅自闯入,你就等我们老太爷、老爷夫人回来再来,不然,至少也让我去通报一下我家少爷——”
“滚开。”
外面突地传来一阵嘈杂声,朗飞听得出来一个是年总管的声音,但另一个听来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还在思索时,大门已被人踹了开来,站在门外的居然是三年不见的范承志,而年总管还在他身后拉扯着他的衣裳想阻止。
范承志俊逸的脸上满怒火,再见到许久不见的顾以茗满脸泪水的坐在矮登几上,一边还摆放着一根半截粗树干,而她手上握了一柄雕刻刀,脚边是一些新刨的树皮屑——
他目中怒焰凝炽,一把推开年总管,怒不可遏的冲向朗飞。
朗飞前两天才被甫返家门的顾展峰赏了一拳,这会儿看范承志与顾展峰的表情无异,自然不会再一次白白挨揍。
他利落闪身,一把攫住他的手臂,范承志想挣脱,但他的力道大,叫他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给我一拳,如果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明白,我就放掉你的手。”朗飞凝睇着眼前火冒三丈的怒颜打起商量。
“好,但你最好能有个好解释,除此之外,还得告诉我,为何让身怀六甲的以茗坐在这里帮你雕刻木头!”
这一点就比较难了。
朗飞放开了他,看着他不舍的走到顾以茗的面前,温柔的拭去她颊上的热泪,“你受苦了。”
顾以茗此时的心正脆弱,又看到以前待自己很好的范大哥回来,再也忍不住的抱着他大哭起来。
朗飞看着这一幕,心中妒火与怒火顿时轰的燃烧起来。
范承志抱着她,内心更感到不舍,他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别哭了,你怀有身孕不宜太激动。”
哭得淅沥哗啦的顾以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不哭了。
“怎么范大哥你也……”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的事了,所以连家都还没回,就直奔这儿。”
“你们如果要情话绵绵,麻烦离开涵碧楼,我这儿不是让人叙旧、谈情说爱的地方!”朗飞冷冷的声音响起。
范承志一听火气再起,他放开了顾以茗,直勾勾的怒视着几年不见,更见俊俏的朗飞,“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愧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朗飞怒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有人亲口跟她哥哥说,不是我弄大她肚子的!”,还说‘全京城里又不只我一个男人!’对吗?顾以茗。”
顾以茗错愕的看着一脸冷峻的他,那些只是她的气活,而他竟至将它们记在心底!
他真的认为她跟别的男人乱来?
“以茗?”范承志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我、我要回去了!”她哽咽一声,扔下雕刻刀,泪如雨下的直往后门奔回家去。
范承志皱起浓眉,也被搞糊涂了。
心情更不好的朗飞则直接下了逐客令。
*
范承志回家了,范家二老对此又惊又喜却又担心。
就怕当年爱顾以茗爱不到,选择离乡的儿子在知道顾以茗的事情后,会不顾一切的上御茶行说要娶顾以茗为妻,又或者自愿入赘顾家。
因此,两人跟儿子闲话家常时,还一边跟家中的仆佣们使眼色,不准任何人向他透露相关的只字片语。
知情的范承志自然也明白爹娘挤眉弄眼的原因,但他聪明的没提起,打算在今晚吃年夜饭时,告诉他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事实上,这也是这次他会回来的主因。
不过,顾以茗的事也让他担心,因此,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妹妹柔洁,她是顾以茗的闺中密友,如果真如朗飞所言,弄大顾以茗肚子的另有其人,那妹妹应该也知情才是。
但回来好一会儿了,就是没见到人。
一直到吃饭时间,一大堆的好鱼好菜上桌后,神情不悦的范柔洁终于回来了。
范柔洁心情极不好,因为她刚刚去找顾展峰那个呆头鹅,暗示他她一过年就十九岁,没人要了,他居然还反问她那要怎么办?
气得她差点没吐血!不过,乍见三年没有回家过年的哥哥,她的心情一下又转好了。“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范家二老看兄妹俩开心的在落了座,心儿七上八下,频频跟女儿使眼色,但范柔洁太专心跟久违不见的哥哥聊天,根本没瞧见。
“对了,你知道以茗的事吗?”她直觉的认为哥哥一定会想知道有关好友的事,因为哥哥是因她而离家的嘛。
范家二老见阻止不及,只能瞪着女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爹,娘,不打紧的,其实我全知道了。”范承志向他们袒诚。
“这……那你今年会回来,不是因为知道以茗发生的事吧?”范老爷很担心。
“我可不允许你娶她或入赘,虽然娘也认为她很可怜,但可怜跟当媳妇可不一样……”范夫人赶紧把话说清楚。
范承志笑了起来,“你们是快要有一个媳妇了,不过不是以茗……”他将这三年在天津经营客栈,认识当地一名绸缎庄的千金,两人日久生情,打算互许终身一事娓娓道来,“这次回乡过年就是通知你们这个好消息,也打算在年后上她家说亲。”
范家二老听了相当开心,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对儿子继续向女儿询问顾以茗的事又有些不放心。
“今晚是团圆夜,别谈那些,来,吃片鱼……”
范承志看见爹娘仍皱紧的眉头,只好先不问,梢晚,等两人就寝后,再利用守岁的机会向妹妹问清楚顾以茗的事。
范柔洁听到哥哥已有好消息,对顾以茗的事自然侃侃而谈,从她溜到朗园放火烧了朗飞的木雕灯笼开始,直到最近发生的始末点滴全说了……
*
哐当一声,顾家今晚的年夜饭传出第三次碎碗声,顾以茗看着从自己的手中掉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磁碗,再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这是今晚心不在焉的她摔掉的第三个碗了。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慕巧芸急忙说。
“是啊!碎碎平安!”阮凤英这句话可比第一次说口气要紧绷多了。
顾俊华体贴的再为女儿拿了个碗,而顾展峰则是埋头吃饭。
今年吃年夜饭的气氛终究不如以往,瞧瞧餐桌上,鸡鸭鱼肉全都有,但这顿年夜饭已吃得比往年晚了许多,餐桌上的菜肴却减得不多。
而且,众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开心。
“怎么剩这么多呢?虽然要年年有余……”慕巧芸看着桌上剩那么多菜,想再帮家人再多夹些菜,但众人都摇摇头拒绝。
“算了,我累了,我给压岁钱后就回房去睡。”阮凤英不想再撑下去,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一递给顾展峰跟顾以茗后,就起身步离。
顾俊华看着一对儿女,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想到女儿的良人不知在何处,万一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他哪有什么心情过年。
于是红包发发后,以疲累为由回房去了。
慕巧芸的神经比较大条,看这会儿只剩她跟子女人,觉得松了一口气,正想跟他们闲话家常,他们却先后的说要进房休息。
“你们今年不守岁了?”她好失望。
兄妹俩互视一跟,异口同声的道:“会。”
不过是在各人的房内,看着那一轮明月守岁。
顾展峰没心情过年,一想到妹妹被人欺负,他心中一口郁气难平。自然顾以茗更没心情周年了。
而隔壁的朗园,朗家今年的午夜饭也吃得不是很开心,朗飞一个人沉着一张俊颜,什么话也不说,自然影响到其他人过年的心情。
这个年铁定过得很无聊,朗家的长辈们都心有戚戚焉,知道往年热热闹闹的来家里一起过年的顾家全家人,今年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