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说说你家的事。”
“不是说了吗？非常凄惨的穷困之家。”
“你有兄弟姐妹吗？”
“嗯，有两个姐姐。一个已经嫁了，一个天天嚷着要嫁。”
“……你有做过别人的保镖吗？”
“无，你是第一个。”
“你平时在家干什么？”
“打水砍柴练功。”
“真的假的？”
“骗你干吗？”她叹了一口气，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呐，“我们那儿都是喝井水的，不像这里有自来水啊，自来水真好，我的梦想就是攒够了钱在家里弄台抽水机，那样就不用打水啦。”
“你爷爷的工资应该不低。”
“鬼知道他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了，那种臭老头是靠不住的，周家只有靠我了。”
她边说边拍拍自己的胸膛，阳光晴好，她的白衬衫丝丝透亮，发丝也透着亮，非常清爽，就像刚洗过的蔬菜或是水果，有一种很想让人去闻一闻碰一碰的美好光泽。周子殷瞧着她，忽然不说话，低头捋了捋头发，他的发质非常好，刚才躺着又坐起，头发并没有乱，他用手指当梳子，把头发扎起来，扎得很慢。周晓安一直觉得男生留长头发要么流气要么女气，但他的长头发真的留得非常好看，令人想到日本平安朝时期的美人。
“说吧。”扎好了头发，周子殷忽然这样开口。
晓安愕然，“说什么？”
“你今天神经兮兮，又阿谀奉承，又忍气吞声，难道不是有事求我吗？”
虽然这是事实不错，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听着就让人很ORZ？
“那个……咳……那个，是有件事。”
“嗯。”
“明天我想请个假。”
“嗯？”
周晓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有场球要踢！”
“哦，好的。”
“真、真的？”不是吧？她没听错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以后就这样。”周子殷站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嫣然一笑，“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是最好的办法。”
呃……这句话听上去，好像颇有深意？
不过目标达到的周晓安已经顾不得去深究啦，她满脸都是喜色，心已经飞到明天的球场，嘿嘿，陆上夫，你等着吧。
周六的天气非常之好。
明道学院的足队到达球场的时候，青中已经在等着了。陆上夫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周晓安走近，微微一眯眼，“来了。”
“来了。”
周晓安淡淡地点点头。
两个人的样子不知怎的让宋呈林想到武侠小说中高手过招。
明道的人先去换衣服。周晓安身上穿的还是校服，雪白衬衫，漆黑长裤，外面穿着一件黑色小西服外套，扣子没有扣，因为不在校内，所以干脆没打领带。她最后进更衣室，出来的时候，陆上夫道：“我们已经做过热身了，给你们十五分钟。”
“陆上夫，你很够意思啊。”不过她早上已经跑过步打过拳，身体机能已经被调配到最佳状态，抱着手臂，她看着对手，“万一我们赢了，你会不会后悔？”
陆上夫也笑，白白的牙露出来，“不先打赢你，我怎么甘心去全国大赛？”
“我告诉你，我可从来没输过。”
“实际上，上次你已经输了吧？”
“……那不算。”说得有点心虚。
第4章(2)
热身结束后，比赛就开始了。裁判是体育馆里的一名工作人员。看来陆上夫还真是想认真踢一场。
作为回报，周晓安也会尽全力踢这场。
没有观众也没有欢呼，但是这绝对是本届最出色的一场比赛，归根到底就是陆上夫与周晓安之间的比赛。两个人都把对方咬得死死的。周晓安诧异地发现他比上一次居然还有所进步，追她追得更紧。
“你去特训了吗？”中场休息的时候，周晓安抹了抹汗，问。
陆上夫喘得比她厉害，忽然问道：“你从来没有输过？”
“嗯。”
“我输过一次。”
“哦？”
“那是在很小的时候。当然那个人也跟我差不多大，但是非常厉害，我完败。”
周晓安想了想，以自己的实力，恐怕是没办法让陆上夫这种水平的对手完败的，“这么说那个人真的很厉害。”
“那是个女生。”
“呃？！”
陆上夫咬了咬牙，“很丢脸是不是？”
“不是，我是奇怪你居然把这么丢脸的事告诉我。”
陆上夫瞪了周晓安一眼，“那是因为，上次比赛之后，我忽然发现你跟她的踢法有点像。”
“哦？”这倒令周晓安很感兴趣。虽然对手不多，但电视上的球赛她可看过不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像她这种用武功作底子的踢法，她还没见到有别人会。
“上次球赛结束之后，我好好分析了一下你们这种踢法，发现你们肌肉的运动方式跟别人不一样。”陆上夫的眼睛里发出微微的光，像红外线准点一样锁定在周晓安脸上，“如果能打败你，就等于打败了她。”
他那本来就像柳叶刀一样的眼睛，此时仿佛透出冷冷刀光。周晓安吞了口口水，“我说，你是什么输给她的？”
“小学三年级。”
“……”
谈话到这里结束，比赛又一次开始。宋呈林看见周晓安还愣在边上，“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她再一次想起，第一次看到陆上夫的照片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半场的时候，周晓安踢进一球。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明道稳占了上风。陆上夫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那种眼神，那种像是狼看到了猎物的眼神让周晓安心底无由地升起一股凉意。慢慢地，有什么东西在记忆里复苏，她想来了，她确实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那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星期二。
下午是打扫卫生的时间，她早早了下了课，一大伙人跟去方亮家。方亮爸爸在体育中心工作，说好了今天带他们去中心里的球场踢球。
在方亮家，她见到了一个男生，是方亮的表哥。
关于这个男生的记忆很模糊，但是这个男生给她带来的霉运她记得很清楚。
孩子们分成两队比赛，这个不认识的男生在对方一队。周晓安所在的一队理所当然地赢了，男生不服气，要求再比一场，可是晓安吃饭的时候已经到了。在两个人都不愿改变主意的时候，很快就有肢体冲突，然后晓安把他打了一顿。
然后她旷了两天课。然后方亮爸爸上门来要医药费。然后她被爷爷打了一顿。
——是他！
正在带球的周晓安猛然刹住，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陆上夫毫不犹豫地夺走了球，一脚踢向球门。
被守门员扑住。
一比零。明道胜。
明道的欢呼声中，周晓安被队友抬了起来，宋呈林虽然激动，但是发现了周晓安的不对劲。
她脸色很怪。
一时青，一时白，一时红。
“喂，”宋呈林拍了拍她的肩，“你没事吧？”
“喂！”更大声的一声来自于陆上夫，他的眼神更加冷，像磨好之后浸在冷水中的刀，“再比一场！”
真的是他！
连这句话都一模一样！
完蛋了！
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熟人，万一给陆上夫认出来，她还怎么在明道男生宿舍楼混下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周晓安脚底一抹油，但脑子却像是被时光机送回了当年，她说了一句清醒之后打死也不会说的话：“抱歉我要回家吃饭！”
……
“抱歉我要回家吃饭！”
在陆上夫永生不忘的小学三年级，因为外公生病而暂时请假跟妈妈一起到那个偏远的小镇，表弟带来一群人踢足球，其中有一个女生踢起球来比男生还男生，赢了之后她就要回家，他不服气要再来一场，那时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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