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东安城里到处流传着三位被害人是死于诅咒的巫术,传得神乎其神!芈鎏倒觉得人们这样说也无可厚非,她认为这正是一只蝴蝶对人类的诅咒!对隳她将背负着负罪感一生一世,对自然界也有愧!见她每天以这样内疚负罪的心态生活,不无心痛的裴如一决定带芈鎏出去散散心。
上午的纳斯海瑞尔大街上行人如织,因为圣东安已经连续两个月没再发生命案了,旅游警报解除,蜇伏的过久的市民纷纷走出家门沐浴在初秋爽风中为迎接今年迟来的旅游高峰做准备。
乌稻路。
这是圣东安最古老悠久,具有文化气质的老街之一,与木樨道一样都是因其道路两旁栽种的植物而得名。乌稻树是一种落叶乔木,每年八九月份便开满黄色的花,它的种子外面包着一层白色脂肪叫稻脂,可以制造蜡烛和肥皂,种子还能榨油。
街道并不怎么宽阔,阵阵花香自花年累月的绿树浓荫里轻漾而过,宁静祥美与世无争。裴如一带着初愈的芈鎏就走在这样一条足以沉淀下一切浮躁的老街上。他尽量去说一些轻松恢谐的话题,但沉湎在与隳共度的光里的芈鎏怎么也打不起精神,走着走着,也不管身畔的人在说些什么,她突然感慨。“我最近常常很矛盾。”
裴如一愣了一下才接道:“矛盾些什么呢?”
芈鎏停步抬眼看他,“人如果杀了人是可以用法律来惩罚的,但人若是杀害了其它生灵又该以什么为准责来惩治?特别像是一些小蝴蝶、小剐牛、小蜜蜂、蜻蜓之类在世界中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生灵。”
“还是没办法摒杂对隳的负疚?”心疼着她的良善,裴如一轻抚芈鎏紧锁的眉心,“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准责使伤害小生灵的人受到惩治。”
“人的命是命,它们的命也是命啊!”她眼中开始蓄积起泪水。
知道她是在很认真地苦恼却钻进了牛角尖,裴如一双手按在芈鎏肩上,正色道:“这完全靠的是个人的道德修为了。我们暂时是没有办法以法律为准绳惩治蓄意伤害小生灵的人,但却可以从源头抓起对人们进行良知上的教育,提高大家的道德修为,从而逐渐杜绝恶意伤生的事件发生,你看如何?”
“哎,我怎么都没想到?”芈鎏使劲吸吸鼻子,转悲为喜,“你是说参加环保社团贡献力量?裴如一,我现在有点崇拜你了哦。”
“崇拜我的话就干脆做我老婆算了。”裴如一见缝插针。
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还是闹着玩。芈鎏咳嗽了两下借此转开脸,“我肚子饿,咱们去前边那家咖啡馆吃点东西吧。”话没说完就像逃避什么东西似的急步前行。
裴如一挫败地垮下双肩自鼻孔中喷出长长一阵气息,随后紧步跟上。
她难道还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思吗?她不是个写言情小说的吗?她就从没发现自己那颗冰冻了几十年的心只在她一个笑容里便融化了?
巴卡罗尔咖啡馆。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老天存心捉弄,芈鎏所选择的这家咖啡馆的名字刚好是一种名贵蔷薇花的名字。这种叫做巴卡罗尔的蔷薇花她曾在隳的小岛上见过,红色里像是揉进了黑色素,红得稳重,红得深沉,红得像真正的贵族一样悠然尊贵。红色的花瓣上还有一层细细地茸毛,看上去不太像真花,反而像是用极品天鹅绒扎束的似的。
咖啡馆装修的极其考究,原木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墙上挂着复古主义写实性风景油画。芈鎏选了张靠窗的位置要了两杯曼特宁。
窗外是十字街头,行人车辆本不算多但因为是处在道路相对狭窄的老城区倒也显得拥塞。裴如一去街对面一家有名的糕点店买她最喜欢的蛋塔去了,从芈鎏这里可以清楚看见他穿着浅棕色休闲服的颀长背影。因为距离的拉远反而会使神界更加清晰,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他整个人就像一座发光而温暖的灯塔,浑身散发着使人安定平和的气息,让夜归的航船安然栖靠进安全港湾。而她的心就是一艘已经游历累乏了的船,芈鎏不禁想念起他坚实的怀抱,想念他身上混和着药香、花香和淡淡烟草味的温暖体香。
红灯亮起,街口人流喧嚷。她轻搅咖啡听杯匙相撞发出的脆音。再度转睇窗外游目闲看——芈鎏浑身顿时僵住,手中小勺应声而落,溅起的咖啡渍染了她的衣裳。在呆怔了那么两秒钟之后她猝然从座位上弹起,发了疯一样在冲出门去的撞翻了服务生手里的托盘。
“隳——”
斑马线上有个一身飘逸白衣,戴窄边小礼帽的少年静静伫立着。刻意下压的帽沿遮住了他的上半部脸。少年的肌肤在艳阳下是几近透明的白皙,金褐色纯粹如醇酒的卷发以淡金色缎带束在脑后,阳光似乎只为他而灿烂。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散发出绝美气质的人站立人群之中,来来往往之人竟都视若无睹。
“隳!隳!隳!”说不清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的情绪堵在心口,芈鎏呼吸有些困难地狂唤少年名字。她想不起该以怎样的言语表达自己无限忏悔的心意,只能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我还活着!对不起,我还活着!”
街道仿佛变成了歌剧院的舞台,而阳光则是舞台上的灯光。四周一片黯淡,惟独少年身上泛着奇异的光。听到她诚挚的歉言,少年微微偏转过身体,略抬下颌,窄边帽沿下显露出一双犹似九塞沟五色池般绚美的宝石样眼瞳。他的眼神透彻清澄,像水流一样缓缓流淌到她身边,从少年的眼神中她感觉到的不是预料的仇恨厌恶,那是友善、温暖,甚至还带有些悔疚的目光。
“对不起——”被川流的汽车和人群阻碍住的芈鎏,只能流着泪将双手置于唇畔高嚷。
少年红莓样的嘴唇微微开启,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嘴唇慢慢向上翘成月形。一个女人牵着年幼的孩子穿越马路时不小心撞上少年,然而她竟然像会穿墙术一般径直从少年身体上透越而过了!女人浑然不觉地继续走着,少年笑对马路对面的人点了下头,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礼帽转身而去——几个人影交错而过,再次追寻少年的身影时他已消失无踪!
“隳隳隳隳隳隳隳……”分不清是呓语还是呼吸,芈鎏凝望着街那端哽咽地重复。
拎着一盒还冒有热气的蛋塔,裴如一飞速赶来,他看着芈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安慰。
“如一,”芈鎏抬眼对着他哭道,“隳刚刚来过了,是真的。”
“嗯。”心疼得无法呼吸。
芈鎏伸手抓住裴如一衣襟,声音和表情同样无助,“我看到隳对我笑,他是不是原谅我了?可是我害他遭受到那样的伤害又无法补偿,他怎么会原谅我呢?”
“你已经补偿了。”虽然人类的枪对妖精不会产生任何危胁,但芈鎏连想都不想就在第一时间飞身扑上替隳挡子弹,单凭这一点任谁都不会不受震撼、感动。
“……”原本是想说自己做的远远不够弥补对隳的伤害的,但大病初愈仍显虚弱的身体却不给芈鎏机会。她眨了几下眼,觉得身体似乎快要飘起来了,再接下去好像是裴如一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当他们两个人走远了,一直站在咖啡馆门口看热闹的服务生才顿觉这两个人还没付账呢!
“算了。”柜台后面年轻帅气的老板点燃一支烟,“一场这么精彩的戏剧,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那几杯咖啡和盘子,你不觉得吗?”
秋季,是介乎于成熟冷睿与野艳妩媚之间的季节。高槐梧桐,黄叶翩飞交坠,校园被橙黄、橘红、老绿、玄红以及降紫的色调装饰成了一个浪漫的国度。秋季还是浪漫的爱情情缘起始、渐浓,收获的时候。
昂起头带着敬畏与好奇的心情仰望苍穹,灵魂在这一刻被湛蓝如海的天空涤洗的格外清明透彻。所有不堪的、肮脏的,丑陋的情绪统统被溶化在这片旷远广博的单纯色彩中。
这样的天空有多高有多远呢?它像是层保护罩环拢着地面上的一切,温暖得像母亲的怀抱。好想用手摸一摸天空哦!它看上去就像近在眼前一样。
这么想着的年轻女孩真的就轻合上双眸伸出了自己素洁的手。闭起眼睛站在这里大脑中有些昏眩,身体内部酥酥麻麻的、很敏锐。带着成熟韵味和香味的风在女孩耳畔浅笑,风精灵轻盈的身体在她张开的十指间来回穿梭嬉闹。关闭了肉体之眼后心灵的睿眸张开,它所感触接收到的美又是别样一番滋味在心头。
没有摸到天空的女孩重新睁开双眼,明亮的黑瞳里没有呈现出失望的惨灰,反而闪烁着顽皮的华彩。心境在这一刻起变得异常祥和、宁静,整个人好像也圣洁了。
“真是太喜欢秋天了!”穿着粉紫色套头薄毛衣,雪洗蓝紧身牛仔裤,一头红艳卷发垂腰的芈鎏轻声发出感慨。
“呵呵,秋天是比夏天凉快多了。”旁边有个憨憨的声音杀风景地说。
芈鎏侧着脸看着穆门松笑,“可你还是热得冒汗了啊?”
我哪里是热得冒汗啊!不习惯站在美女身畔成为众人行注目礼的对象,穆门松局促地抹去额上汗珠,“我、我比较爱出汗。呵呵。”裴如一这小子搞什么鬼,说好了一起来接芈鎏回家的,他到现在连个影都不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突然问。
“呃?”美女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弄得穆门松一头雾水,他不记得自己有说什么冒犯她的话。
芈鎏“扑嗤”一下笑了,“你的样子让我以为自己像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好像我随时都会把你抓过来吃掉似的。”
“你真幽默。”穆门松咧嘴笑笑,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雪白。“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希望你不要见怪。”
“何必这么客套。”芈鎏豪爽地拍拍他的背,“问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再拒绝如一的求婚,难道你不敢肯定他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吗?”说到挚友的时候,穆门松又变回了在刑侦队的模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证明……”
“不,我知道他有多么的认真。”芈鎏顺手接住一片飘坠而下的梧桐叶拿在手里把玩。要知道当裴茜茜向她说起这个大哥时老是怀疑裴如一是不是唐三藏投胎转世的,是个注定身在尘缘外的男人。
“这,我就不明白了。现代社会里像如一一样专情,洁身自好的男人几乎已经灭绝,他的优秀你也见识过,为何还要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