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梓又说:「这就是这些画一文不值的原因,因为它们都没有灵魂。」
「灵魂?」田露雨重复了一遍,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似乎是很专业的事……什么画中的灵魂这类的,我才看不出来。」
「不,你很有天份,对画的直觉很准,那并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唐明梓毫不吝啬地夸奖她,然后随手拿起一张画,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我画出来的风景都是死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风景,只是为了解闷画着玩的而已,所以虽然看起来颇真实的,但那也只不过是用色彩与线条堆积出来的平面。而人物,并不是不画,而是画不出来,画反应的是作画人的心,但我的画没有感情,只是三流的作品罢了。」
他难得跟她说这些正经的事,她却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样无论怎么理解,都好像是他在说自己没有感情、没有灵魂一样,明明是那么臭屁傲慢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你这种想法真是奇怪,不画人物画,是因为无法对画中的人投入感情,那么这些风景都是你心中空想出来的,明明是心中所想象出来的画面,为什么也没有灵魂呢?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景色才是带有灵魂的,『灵魂』这个词本身就是无形的不是吗?」她吸了口气,卯足了力气,「我是不懂什么色彩、线条,不过你的心中可以构思出这么美丽的景象,难道那是随便一想就能想出来的吗?难道不是先存在于心中,再通过画笔一笔一笔从心中画出来的吗?」
一个心中蕴藏着如此美丽风景的人,怎么能说是没有灵魂的呢?田露雨不晓得自己的意思有没有传达给他,也许他又会像昨天那样突然抓狂。「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这样子好尴尬。
「为什么?」他并没有抓狂,依她看,他倒是出奇的冷静,还是看实验品那样看着她。
「怎样了?什么为什么……」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你总是要鼓励我的样子?」唐明梓想不明白,她每次抵抗似的发言都让他的心莫名动摇,让他头脑发热,「你明明很讨厌我,却又把我说得好像很好的样子,到底为什么?」
真的耶!田露雨傻在那里,为什么呢?他令她厌恶的地方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可是为什么一出口却都是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她不想说这些话的,她其实心里是很气、很气他的,但醒来后,看到他皱着眉缩在沙发里,衣服落在地上,她还是帮他盖好被子。
她是真的想要因为他昨晚的不礼貌和他大闹一场的,可是看过他的画后,心情不知怎的就好了起来,甚至跟他讨论这些画时心情也是愉快的。
而他提的这个问题,是连她自己没意识到,也回答不了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对事不对人。」她随口道。
「就连对侵犯了自己的男人,也能这样对事不对人吗?」
「你又没有侵犯我!」话刚说完,她就好想投到大海里死了算了,「我是说……那个……又没有真的怎么样……」
在最后他不是停下来了吗?反正他总是违心做那么多事,也许就跟那些事一样,只是成心激怒她而已,但他并没有真的做到最后啊……
其实那样已经超出逗她的程度了,她明白的,说她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要她在乎,又能怎样呢?在乎了,以后要怎样面对他呢?
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余兴的小游戏罢了,她并不是大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原来如此,那下次就来真的好了。」他的声音飘了过来。
「啊?」她瞪大了眼,脸红有一半是气的,「真你个头,去死啦!」
她这么烦恼,这么认真的思考,他竟然……正想着怎么骂他,对方却「噗嗤」一声,她不敢相信,瞪得圆圆的眼笔直地瞧着唐明梓。那个男人,正在笑啊!
像个正常人一样,因为内心的情绪带动,而表现在脸上的,扬起了唇角眯起眼睛,真实地笑着,没有掺杂任何心机,只是顺应自己的情感,因为开心就笑了出来。
她看呆了,手不知怎地握成了一个小拳头,抚在自己左胸的位置。
「田露雨,你真的是个笨蛋耶。」说完后,他又更大声地笑了起来。
唐伯母是个爱热闹的人,时不时会在家中办一次小型聚会,邀请一些平日的朋友到家里聊天,因为都是一些关系非常好的人,聚会的模式就显得很随意,不过田露雨还是被迫穿上了平时不习惯的高跟鞋和洋装。
她本来认为这种聚会和她没有关系,只要躲在房里,让时间静静地过去就好了,只因唐家二老坚持要让客人认识她,所以她只好莫名其妙参加了这场聚会。
只是当她的房门便被唐明梓无理地推开时,那种名叫「隐私」的东西,在他霸道下的行径下荡然无存……
那时他臭着张脸,手上抱着一身洋装,提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换上这个,别想一个人躲在这里。」他无视她错愕的脸,把东西丢到她眼前,又不忘再次提醒她,「可不要因为这样就把自己当主角,还是把自己当成被叫下去的佣人比较好。」落下话后,他立刻关门走人,行动一向训练有素。
真是难为他在聚会开始后,还特地上楼为她送来衣服,后来她才从航誉那得知,本来事情是交给他办的,但被唐明梓拦了下来。
这么说,他主动争取到这个打杂的工作,就是为了跟她说那两句话?他还真是懂得抓住一切时机提醒她不要高估自己呢!可是就算没有他的催眠,她也没兴趣和那些客人交际,就当个端茶送水的隐形小妹还比较轻松。
瞧他一副她不配参与聚会的论调,实际上她也不稀罕呢!
田露雨满心不悦地被人拉了下楼,被唐家家长介绍给在座的客人,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成了唐家聚会中的人物。
几次聚会后,她也慢慢地和那些客人们热络了起来,只不过相比下,唐明梓的脸似乎越来越臭……
她坚持并不是因为自己总是盯着他看,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才发现的这一点,而是他每次聚会所释放的「生人匆近」气息都比上一次聚会强烈,让人不容忽视。
就连现在,虽然他人站在客人中,但除了偶尔和一些长辈打招呼外,没有一个同辈的人会去接近他,更别提和他聊天了。
田露雨总是离他远远的,她才不想待在他的气场破坏范围内,影响自己的心情,可是就算离得再远、就算当下正在聊的是多么有趣的话题,她也总能在谈话间,察觉到唐明梓的心情变化……
真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觉到?这个地方有一枚炸弹快要爆炸了!而那枚炸弹濒临引爆的原因,她也大概能够了解。
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都会有一、两个破坏气氛的家伙,当下的场合中,其中一个无疑是唐明梓,而另一个则是总转着他打转的那个,让他心情急转直下的家伙。田露雨是不晓得那个人是唐伯伯哪个朋友的儿子,但她能看出来那个人就是为了来找唐明梓麻烦的。
「真是新奇,今天你也在?」那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总是装作无意地与唐明梓擦肩而过,然后就以这句话开头,停在他面前不走了,「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眼睛花了?你竟然已经接连四次参加这种聚会了,以往不都是泡在酒店里悠闲地渡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