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细细从落地窗洒进客厅,照着几上的九重葛一片翠绿,窗台上不时有雀雀轻扑翅膀,却也不至于破坏这份宁谧,偶而传来一两声轻微而稳定的酣声……
是了,蒲雨苑和蒲雨毓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熟睡着,一个睡到张开了嘴打呼,另一个棉被踢下了床都还不自觉。
周日早上,不上班不上课,当然是两姊妹的补眠时间,中午十二点以前,这间公寓都会这么安详、静谧。
然而一阵尖锐的门铃声,在这安静的氛围中突兀地骤响。那不断地、有耐性地,一声声刺耳而单调的门铃,打破了所有的宁静,妹妹蒲雨毓头一个受不了,重重推开房门,边咀咒着边冲去客厅,还没开门就一声大吼:
“谁啦?!”
口气很怨,怨吵了她安眠的来人,也顺便怨一下她那八风吹不动的姊姊。蒲雨毓十分明白如果不是自己来开门解决门铃声,她那伟大的姊姊肯定有办法任那噪音继续响,而她香甜地继续睡。ㄝㄡㄥ
“你好,我是警官吴XX,”门外响起一个礼貌的男声。“请问蒲雨苑小姐是不是住在这?”
警察耶!找她姊?会有什么事?蒲雨毓骇异地开了门,看见外头两个男人,前面那个瘦瘦的,后头站的那个身材魁梧许多,那瘦男人递上证件给蒲雨毓看,同时问她:“你是蒲雨苑小姐?”
第二次念蒲雨苑的名字,那警官还是念得拗口,蒲雨毓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问他:“她是我姊。你找她什么事?”
“她与一件死亡案件有关,”警官稳定地说。“我们想请教她几个问题。”
死亡案件?!蒲雨毓差点倒头栽下去!她姊姊!那个不够机灵兼又大而化之的姊姊!怎么可能跟什么死亡案件扯上关系?!
“你,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叫我姊。”蒲雨毓表现得还算镇定。然而一转身,她那硬撑出来的镇定就垮了,她三步并两步,几乎是跌撞地摔到姊姊房门前,也没敲门就直冲了进去,惶惶然吼她姊:
“别睡啦!代志大条了,外面有警察找你!”
蒲雨苑睡梦中被吼得不明所以,眼神蒙胧还意会不出发生了什么大事,语焉不详:“什么什么东西找我?”
“什么东西?警察啦!”蒲雨毓伸手就去掀开被子,抓住她的手硬把人拖坐起来,在她耳边大吼:“警察说你牵涉到一件死亡案件,要问你话!”
“死亡?谁死了?”蒲雨苑刚醒,神智仍是呈现弱智的白痴阶段。
“我怎么晓得你杀了谁?”蒲雨毓受不了了。
“杀人?我没杀人啊!为什么警察要来找我?”蒲雨苑这下算是听清楚妹妹的话,知道要紧张,终于算是清醒了。
“我怎么晓得你闯了什么祸?”蒲雨毓没好气地说,“人家在客厅等你,你自己去解释清楚吧!”
“哦,好。”不,蒲雨苑肯定还没睡醒,因为她身上穿还着性感睡衣,竟就要往门外走,蒲雨毓将将昏死过去地把她喊回来。
“拜托,你也换件衣服吧!”
“噢。”蒲雨苑像是恍然大悟,走回来拉开衣柜,面对着满柜子琳琅满目的服饰,她习惯性地踟蹰起来,自言自语道,“嗯,该穿哪一件……”
真要命!蒲雨毓简直快疯了。“你以为你去约会啊?随便挑一件正常的衣服不就行了!”
“好。”蒲雨苑被吼得有点委屈,于是当下心急万分,姊姊却慢条斯理地换上一件家居服。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蒲雨苑跟着蒲雨毓走进客厅。
“蒲,雨苑,小姐?”警官一看见蒲雨苑,就站了起来。名字还是念不好。
蒲雨苑怔忡地“唔”了一声。警官开门见山问:“蒲小姐,一月十号星期五晚上,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蔚丞骐的男人?”
“蔚丞骐?”蒲雨苑歪着头想了半天,一月初发生的,现在都已三月底了,她脑里的记忆体实在不太够。
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蒲雨苑。有了照片帮记忆,她终于想起来了。“哦,他啊,我都忘了他的名字了。对啊,我跟他了一个晚上。”
算是确定了身分,警官转头对同来那位高人的男人道:“就是她,剩下的交给你了。”
男人朝他点了点头,低声像是说了句谢谢。警官笑笑,回过头叮嘱蒲雨苑:“我的这位同伴有些问题请教你,希望蒲小妲能尽量配合。”
吩咐完,警官就先走了。客厅留下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有着宽肩削臀的身架,举手投足间隐约有股睨世的傲然气势,蒲雨毓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不过当事人蒲雨苑显然一丝丝也不担忧,还悄悄打了两个哈欠……
“警察先生,”因为警官介绍这位是他的同伴,蒲雨毓直觉他也该是个警察。她担心地替姊姊问,“请问这男人发生了什么事?跟我姊有什么关系?”
男人看了蒲雨毓一眼,从提包里取出名片递给她们,微笑道:“您好,我是蔚丞骐的委托律师,敝姓谭。”
蒲雨毓不太信任地接过名片,和蒲雨苑一起读着上头的字:谭律师事务所律师,谭洛胥。
这家伙怎么像律师呀?两个女人四只眼睛不约而同怀疑地打量起他来,一件牛仔裤,合身的T恤,是很能显现他年轻壮硕的身材没错,但也让他看起来比较像事务所的小弟。
好吧!姑且信之。
“嗯……谭律师,请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视线快速地扫过面前两张清丽面容,谭洛胥缓慢而平静地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蔚丞骐,也就是我的委托人已于几日前去逝,就在你姊姊见过他的隔天晚上。换言之,你姊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之一。”
这下,不仅蒲雨毓张口结舌,就连老神在在的蒲雨苑都大大吸了口气,像是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蒲雨苑头一遭显现出她的心慌,惶惶然速速告解:“不干我事!真的,我那天只是陪他聊天而已,我什么也没做……”
谭洛胥点点头对蒲雨苑示意,要她不要紧张,“请你先别慌,蔚先生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我们已排除他杀的嫌疑。但你毕竟你是他病前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所以我想请你回想一下当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是否有什么原因刺激了他,导至他心脏病突发。当然,你有权决定是否愿告知详情。”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这下麻烦了。蒲雨苑向来是连昨天自己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的那种人,要她回忆相隔几个月的事,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一月十日,星期五。”他加重语气,想提醒蒲雨苑,不过似乎没什么作用,她仍是一脸无辜加茫然。
“就你们公司办庆生会那天啦!”蒲雨毓想到了一个更明的点。
“哦!”像是录音带终于倒带成功,蒲雨苑找着了记忆的位置。她如释重负地开始描述,“那天啊,我们公司办摩羯座的庆生会喽。下班后去唱歌。唱歌唱到十一点还是十二点……”毕竟年代久远,她不太记得起来。“没人想回家,就续摊去一家召pub,PUB是在……忘了。我只记得我们有好多个人,声势浩大,占了人家两张桌子,”
蒲雨苑絮絮叨叨,没章法地净讲些不相干的,蒲雨毓和那男人都忍耐着看她什么时候道入正题,终于在蒲雨苑形容完他们一群人如何喝了酒一大堆生啤酒之后……
“然后啊,我同事就跟我说,唉,那边有个男人一直看你耶,后来那个男人就过来找我聊天喽,说他叫蔚丞骐,我觉得他这个人好像还不错,就跟他聊,不知不觉聊到早上了,他说他要送我回家,我说不用,他跟我要了电话,就走啦!”
拉拉杂杂扯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提到重点只有潦草几句,谭洛胥忍不住问:“嗯……就这样?”
蒲雨苑蹙眉看看他,那神情是说:“不然你要怎样?”
“蒲小姐的意思是,那天你和蔚先生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你俩并不认识?”他思索着道。
“不认识。”她摇头。
“那天你们聊天的时候,蔚先生有没有一些异常的反应?”他追问。
“反应?”真是苦了蒲雨苑,害她又回忆半天。“没有耶,不过他好像很喜欢我的名字就是了。”
还真问不出什么名堂。他不放弃:“可不可以请蒲小姐描述一下你们谈话的内容?”
真要命,问大纲都要记不得了,还要描述内容?“其实哦,我那时只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讲,所以我就让他讲,但他讲什么,我都没注意听耶。”
实在伤脑筋。“呃……没注意听,你还能跟他聊这么久?”
蒲雨苑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他希望我陪他嘛,而我很善良。”
谭洛胥闻言简直哭笑不得,放弃从她口中打听那天的现场状况,改问:“不知是否可告知蒲小姐的经济状况,现在是念书,还是工作?”
“我在一家银行当服务台人员,一个月薪水两万八。”蒲雨苑回答得非常诚实。
“为了采证,我希望能将以下的对话用录音的式存证,不知蒲小姐可否介意?”谭洛胥拿出精美小巧的录音笔,开口询求当事人的意愿。
“无妨。”蒲雨苑不在意地耸耸肩。要录就录,反正她又没作奸犯科,倒不致于对自个儿构成威胁。
微微一笑,谭洛胥在录音笔上按了按,遂开口问道:“请问蒲小姐,目前你们所居住的这户房子是租的,还是?”
“租的。”
“你们的父母住台湾?”
“在宜兰。”蒲雨毓代姊姊回答,一边纳闷这位律师怎么开始做起户口调查来了。
“我想请问你的交友状况,”他果然愈问愈私人。“你有男朋友吗?”
“目前没有。”蒲雨苑还是很老实。
“你是不是经常和刚认识的男人,一起聊天聊一个晚上?”
“当然不是!”蒲雨苑冲口而出。这样的问题不太像问题,反而还有点影射或指控的味道,使一旁的蒲雨毓也听不下去,大声地替姊姊抱不平。
“等一下!律师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问这么多要干嘛?你的问题已是过分涉及私人,严重侵犯到我们的隐私权,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及义务回答!况且不是都已经确定那男人是自然死亡,不干我姊的事了吗?又干听像个警察查问口供似的。”
“很抱歉,当然你们是有权利选择不回答,但为了理清事件发生所有的因果关系,这些问题都是必要的,若因此而让你们感到不适,还请多多包涵见谅,”他的态度从容而稳定,“且,因目前情势尚未能明朗化,还不适宜让你们知道缘由,恕我暂时无法和你们明说……”
“律师先生,这很没道理耶!”没等人家说完,蒲雨毓就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说你们律师为了查清案件事实,照理说我们是应该要配合没错,但至少也要让我们知晓一切的缘由吧?”
“律师也不能随便就来我们家审我们啊!”蒲雨毓对这位看起来丝毫不像律师的家伙,愈想愈没好感。“还先找个警察来唬弄我们一下,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他居然笑了起来。“蒲小姐太多心了,我不过是受着蔚先生的委托前来厘清一些事,能有什么居心呢?”
“那你为什么问我姊这么多问题?”蒲雨毓不放过他。
“就是呀!”蒲雨苑又跟着妹妹后面放了一枪。
谭洛胥皱皱眉,似乎有着为难。“我说过了,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暂时还不好说……”
“怪里怪气,又不肯说实话,我愈看你愈觉得你不是个好人,”蒲雨毓瞪着他,总觉这男人鬼鬼的,一点也不让人信任。
世风日下,她们两姊妹又独自在台北租屋而居,新闻上每天必播的各种社会案件一幕幕划过她跟前,她深深觉得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你赶快自己走哦,否则别怪我们两个不客气。”蒲雨毓显然认为光说狠话不太够力,还随手抄起了桌上的一个小花瓶,表示她可是有武器的。
说到武器,一个花瓶真是太不够看了。蒲雨苑摇头,“毓啊,你拿这个有什么用啦,等一下等一下。”
只见她奔回房间去,没多久拿来一个巴掌大,木制的小十字弓。
蒲雨毓傻眼,“你才拿个玩具来干嘛?!”
“什么玩具,可以用的耶!”蒲雨苑连忙替那不起眼的小东西辩解,“我们公司那个小都拿来射树叶。”
蒲雨毓还是十分怀疑,“你哪来这东西?”
“上次我们公司去台东玩看见的,好多人都有买。”
“能用吗?”蒲雨毓放下花瓶,接过了十字弓,左看右瞧,十分陌生,有时弓箭不小心正好对着了谭洛胥,他就算再有本事镇定,也忍不住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嗯,你们两个有话好说,”谭洛胥紧张地告,“那东西很危险的。”
“我看它根本就不能用。”蒲雨毓像是没听见谭洛胥的警示,随手把不会使用的十字弓塞还给姊姊。
“谁说的?”蒲雨苑十分为这小东西不平,想为它申冤似的,她忙着把弓箭上膛,展示给妹看。“它真的可以用……”
“啊——”
一声惨叫。
是的,它真的可以用,蒲雨苑搭上弓箭,不小心按下机括,咻——
箭飞出去,不偏不倚射中谭洛胥的手臂!
“啊,对不起……”蒲雨苑赶紧冲过去探视灾情,只见一只小箭就插在谭洛胥的手臂上,正细细渗出血丝,实在触目惊心,她惊吓之余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放出了箭……”
“痛,痛不痛啊?”事情弄到这地步,绝对不是蒲雨毓想要的,她当然也心生愧疚。
谭洛胥痛到额上都冒冷汗了,瞪她一眼,“你要不要试试?”
蒲雨毓倒退两步,深怕他报仇似的。“我,去叫救护车。”
“我可以帮你什么忙?”留下来的蒲雨苑,善良的她站在那看着伤者痛苦,自己也好难过,但她的提议实在很劲爆,“要不要帮你把箭拔出来?”
拔出来?那岂不立刻血流成河?谭洛胥怕自己受到二度伤害,连忙忍痛大声制止:“不用!你乖乖站在那里就可以,站着别动就好。”
从他放大了的音量和语气,不难发现他不只手痛,还很恼火;蒲雨苑歉疚地低头,“你不要生气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真是倒八辈子楣了,怎么会碰到你这种女人?”他的呻吟不知道是因为手痛,还是因为对跟前状况的无力。
“不能怪我姊啊。”蒲雨毓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回过头来护卫姊姊。“谁叫你莫名其妙跑来我家问话,又不告诉我们原由。”
“请你搞清楚,我是受了委托才来的,且这些问题显然都属必要性。至于你想知道为什么……”洛胥愈讲愈生气,大约是快气炸了,也就不再那么小心慎重。
“好吧,我告诉你,因为蔚丞骐在遗嘱里留了一栋房子给一个叫蒲雨苑的人,而我们从他的电话簿里找到这个唯一叫蒲雨苑的人就是你姊;他家人怕这事有奚窍,不敢确定是否要把房子给这个叫蒲雨苑。所以我就找了警官朋友帮忙,先来探探你姊。我不告诉你们,是想避免以后多生什么事端。我想任何一个谨慎点的人,都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女人,居然想杀我……”
两个女人愈听愈不可思议,眼睛睁得愈大。
“哗,一栋房子耶!”蒲雨苑作梦般的口吻喃喃道。
“哇——”雨毓也发出一声叹。“聊一个晚上的天就有一栋房子,真不赖。”
立刻就把伤人的事件忘了,甚至伤者还在她们跟前。
“你们没听清楚?”谭洛胥不留情地狠狠吹散两个女人的心花怒放。“他家人还没决定要把房子给你。”
蒲雨苑原本焕发的脸庞一下子沉下来变得好哀怨。“你就让我们作作梦有什么关系?”
“没错,你们就继续作梦吧!”谭洛胥浑身冒着火气,已是不顾律师的专业形像地狂吼:“我会回去告诉他家人,要他们别执行遗嘱!”冷眼看了看肇事的两个女人,他忍着手臂上的痛楚,“那房子绝不能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
“你怎么这么说我——”蒲雨苑好冤枉地噘起嘴。她不是故意的呀,也道过歉了,更替他叫了救护车,而且那铃声愈来愈近,救护车就快到了。她改口,决心做一个负责的人,“救护车来了,我陪你去医院。”
“不必!”他防她像防只恶龙似地囔,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制止她靠近,“你离我远点,乖乖站在原地就好!我的脚没受伤,我可以自己走,再见……不!最好以后都不要见!”
他一口气说完,还惟恐避之不及似地边说边退后,直到退至大门旁,他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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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雨苑?这是哪家茶艺?”蔚时琪,蔚丞骐的小叔,看着蔚丞骐遗嘱的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什么茶艺馆,”蔚琪臻,蔚丞骐的妹妹,伸手将遗嘱从小叔那儿拿回“是个女人的名字!”
“女人?”蔚时琪更稀罕了。“她老爸干嘛给她取个这么怪的名字?”
“就是怪,我才纳闷,”蔚琪臻手拿着遗嘱,倒也不读,只是另一只手掌上有节奏地拍着,思索道:“这世界上可不可能还有第二个同名同姓的蒲雨苑?但是不可能,为什么我哥在半年前就立了遗嘱,但这个姓蒲的女人却说她两个多月前是第一次遇见我哥?”
这的确让人苦思不解。蔚时琪把注意力到屋里的另一个人身上,那家伙因为手臂受伤,又因为是在他熟悉的小叔家里,所以只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裸露着一双结的肾膀,和手臂上一圈一圈包扎的纱布。
“喂,洛胥,你对这事怎么想?”
“我想,我的手很痛。”谭洛胥文不对题地说。一提起那个白痴女人,他的手就更痛,竟然拿十字弓往他手上射!
“唉,又没伤到筋脉,皮肉之伤而已,过阵子就没事了。”蔚琪臻是谭洛胥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话一向没大没小的。
谭洛胥白她一眼。“过阵子就没事了。你要不要试试?”
“好啦,别闹了,正经点。”蔚时琪毕竟是他们的小叔,年纪也虚长不少,是该有点长辈的稳重样子。“洛胥,你见过她,那个姓蒲的女人,她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谭洛胥只得回忆起蒲雨苑的模样。瓜子脸,秀气的鼻子,带笑的眼睛,微翘的菱角唇,“长得还算不错,蛮漂亮的。”他中肯地评论,“但应该还不至于让男人会着迷到第一次见到她就把她写进遗书里。而且她是那种迷糊型的,大而化之的女人,应该很善良,换句话可能有点蠢,我不觉得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谁说?”蔚时琪正色地说,“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单纯,没心机。”
“你?只要身上穿了胸罩的,你大概都喜欢。”谭洛胥虽然得喊时琪一声小叔,但这个小叔只大他八岁,自小就是大哥哥一样带着他们玩大的,在谭洛胥眼中蔚时琪比较像他哥,自然更是口没摭拦。
“唉,你要不要去穿件胸罩?”蔚时琪扬扬眉,“看看我会不会喜欢你。”
“好啦!你们两个男人,吵死人了。”蔚琪臻喝止了这两个大男人。“你们说这事该怎么解决?我爸妈把这事交给我,我要跟他们报告的。”
蔚琪臻的父母移民去了美国,蔚琪臻和蔚丞骐因为不想这么年轻就去美国养老而留在台湾,经营建筑业的父母,留下了许多房产给他们,以至于兄妹俩各有各自的屋子,亲戚们也以便宜的价钱买下住屋,搞到后来,大家都住在同一栋社区里,对面隔壁。
这次蔚丞骐骤然过世,父母衰恸之余,难以留在这块伤心地,在办完蔚丞骐丧事之后就回到了美国,将后续的事全交给蔚琪臻和蔚时琪处理,人家感伤蔚丞骐早逝之余,也想将他的遗嘱处理好,算是为他尽最后一份心。
“就这样把房子给她,好像不大对。”蔚时琪谨慎地忖度,“毕竟她并不一定就是丞骐遗嘱里指的蒲雨苑。”
“可是我哥的电话簿里就只有这么一个蒲雨苑的电话号码。”蔚琪臻懊恼地,“我去找过我哥的杂记、e-mail通讯簿、网路上来往的人、公司客户的来往资料……什么都找了,没有另一个蒲雨苑。”
“洛胥,”蔚时琪沉吟,“你是丞骐的律师,他指定的遗嘱执行人,没听他提起过关于蒲雨苑的事?”
“从来没有。”谭洛胥报告。“而且丞骐的遗嘱是密封遗嘱,他写完之后密封才来要我当证人签名,我完全不知道遗嘱内容。”
“该怎么办呢……”蔚琪臻一双细眉都攒起来了。她并不想交差了事,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哥哥的遗嘱给处理掉。
“这样吧,”谭洛胥忖量了一下,做出了提议。“因为遗嘱立得不清楚,所以造成受人认定争议,我这个遗嘱执行人,有权利做某些处理。我们暂且把这条遗嘱的执行时间往后延半年,这半年内,如果没有找到另一个蒲雨苑,到那时再举行家族会议(遗嘱会议)决论断定如何是否应把房子给这个蒲雨苑,之后向法院提出声请以告确立。”
“这倒也是个方法。”蔚时琪赞成。谭洛胥不愧是律师,他想的法子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
“那就这样吧!”琪臻想不出更好的法,所以也不能有意见。“不过得有个人先去跟这个蒲雨苑解释一下才好。”
“谁?”谭洛胥简直是自问自答,他是蔚丞骐的律师,自然有这个责任,但他似乎并不想负这个责任,不想再和蒲雨苑有什么牵扯。他苦恼地说,“是我这个遗嘱执行人?”
“我帮你去吧!”时琪忽然冒出一句。
蔚时琪的拔刀相助,却让谭洛胥疑疑地笑出了声:“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
“我是好心,”蔚时琪若无其事地说,“怕你又被她射一箭什么的。”
“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善良了?”谭洛胥笑得更诡,“我看你是想去看看那个蒲雨苑长得漂不漂亮吧?”
“太伤人了。”蔚时琪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我岂是你所形容的好色之徒?”
“你不是吗?”谭洛胥一脸诧异,“那我大概认错人了,你不是我认识的小叔。”
“好了,你们别吵了,”蔚琪臻又看不过去了。“我看还是我去说吧!”
谭洛胥思索地望着她,好半天慢地道:“据我所知,蒲雨苑并不是个女同性恋。”
蔚琪臻徙地脸一红,像视破了什么,没错,她刚巧是个女同性恋。
“我又没想要干什么。”蔚琪臻替自己辩解着,“我只是对她好奇,就算她不是我哥遗嘱里的那个蒲雨苑,但能让我哥跟她聊一整晚,她也应该够特别的了。”
“就是,我不过也只是这个想法。”蔚时琪立刻跟进,正经地肃正了脸色道,“丞骐才刚过世几个月,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不是太过分了?”
“对啊,”蔚琪臻也认真地附和。“这种事我做不出来的。”
“既然这样,就由我去告诉她吧。”谭洛胥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们说:“反正你们也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急于认识她。”
“好啊。”蔚琪臻有点困难地答应了,蔚时琪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谭洛胥则忍不住在心里偷笑,笑这两个人他整治得无语可对。
他是蛮得意的,对于自己的聪明,只不过……
他又得去见那个蒲雨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