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欢喜哽咽的叫唤,他的怀里蓦然扑上一个小小的柔软身子。
“啊——”这一次,他还是没有稳住两个人的身子,两人尖叫着摔倒在地上,以他的背做肉垫,她没有受多少痛。
大手轻轻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窝,一股漫漫的暖流从心间淡淡地流淌而过,“我等了很久……”轻哝抱怨,却又有几分悠然的快乐。
“我去学校找你。”
“学校……”他呵呵一笑。他原本是想回学校去看看的,可是却被施华洛世奇那豪华的大楼给吸引了。想起他小小的韵薇曾经在这里流连过,一个他没有到过的地方,于是进去瞧瞧。
“去学校找你很好笑吗?”她拍了一下他的头,“我跑了很多地方,爱琴湖、食堂、体育场,都没有找到你。然后我见到在那里当辅导员的主席大人,所以他发动所有药学系的同学来帮我一起找,场面好壮观。”
他一愣,坐起身来,“你说,你让整个药学系的同学来帮你一起找我?”他深深叹息一声,将俊脸埋进手心,为这个笨蛋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愚蠢。
他还有脸回学校吗?至少要等到这几届的学弟学妹们都毕业了。
“大哥。”她突然很认真地捧起他的脸,定定地望进他无奈带笑的眼里。她手上的温度让他不由失神,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脸色大变。
“你怎么了?”他脱下外套,给她穿上。
“大哥,以后不玩捉迷藏了可以吗?”她找得好累,又担心又疲惫,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胡说什么呢,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他蹲下身子,将她背上。
背上燠热的温度让他心惊胆战,“韵薇,没事的。很快就会到医院的,你记不记得第一医院离这里只有一小段距离?我们下了立交桥就到了。”他破碎的声音在安抚着韵薇,更在安抚自己。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我没事的。只是早上撞了一下。”她眨了眨困乏的眼,在他耳边呢哝,“大哥,我好害怕找不到你。如果找不到你,你一定会胡思乱想,自己对自己发脾气。我越想越害怕,所以一直都在找你。我有一直在找你哦。”
他眼眶湿润,满腔的喜悦突然化作对自己的唾弃和愤怒。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就只是因为担心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所以一直地伤害韵薇到这地步。他害怕受伤害,他的心是肉做的,难道韵薇的不是吗?
“大哥,我听说丁老板是你妈妈……”
他微愕,背脊一僵,“不,她不是。”
她摸摸他的头,“就算是也没有关系对不对,丁老板已经改过自新了。你看,她现在每天都很努力地工作,认真地生活着,说明她的本性是好的。我们要原谅她才对。”她蹭着他的颈窝,像闲聊似的。
“你不知道……”抬眸望着幽深的天空,再开口时哽咽难忍,“我出生没多久,她就抛弃我跟爸爸,去圆她的明星梦。爸爸一蹶不振,经常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我问他妈妈在哪里,他就愤怒地拿鞭子抽我。我不敢哭,怕被社区的爷爷奶奶发现了,要把我带走。”
搁在他肩膀的小手心疼地揪紧。他却恍若没有察觉,“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他拿着一盘录像带躲在屋子里偷哭……我煮好饭,问他为什么哭。他却笑了,他说,你妈妈是个下贱的女人,你身上有她的血,你以后也是下贱的种。然后他放了那盘录像带给我看……”
小手抹掉他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也抹掉自己的,咸味交错,“我才十一岁,对性是个很陌生的年纪。可是那一天,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他咬牙,“一个令人羞耻作恶的妈妈,她十月怀胎生下我,我是她骨血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是令人羞耻憎恨的。我的本性就是放荡下流的,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我也就是这样了。”
“笨蛋!”她揉揉他的发,“我的大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哥。你只是不懂得拒绝那些坏女人的诱惑,以后有我,我做你的挡箭牌,把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女人都挡在你家门口。我来疼你……”
“除了你以外?”
“当然啦,因为我已经在你家里头了啊。你想赶都赶不走。”
他“扑哧”一笑,“听上去真像黏人的苍蝇。”他受了那么久的折磨,现在好像都烟消云散了,只为了她一句,我来疼你。“我黏了你五年,你现在才发现吗?”
相较于她的摇头晃脑,他却沉默了一会,“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被我缠怕了?”
“我会辞职。”可是她的事业才刚起步。他知道庞文清很看重她,加上郎吉平的加盟,新药代理做得非常成功。在南方打开一片天地已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现在让她放弃……
他不会这么自私了。
“好啊,我们一起去投奔老大。老大家储藏了好多食物,我们可以先去吃他一个月。反正他都跟阿玲睡,阿玲的房间就可以留给我们。”小算盘打得好精明,像是早就策划好的。
她已经想到他的决定了吧,害怕他把她丢下,所以提前地把他的行程里加上她。
可是他怎么会丢下她呢?从一开始,他就想霸占着她,占有欲那样强烈,他才会害怕地一躲再躲。
他抬眸,冷然地望着第一医院,森然地矗立在夜里。第一医院啊,进去了是要见到那个何劲生的。可是为了他的宝贝,见一见又何妨?
睁开眼,一夜好梦。
虽然身边的丫头哼哼叽叽的,堵着的鼻子呼噜了一个晚上,可是他半梦半醒之间,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就在他床上,在他怀里,就安心地想一直睡下去。
侧身瞅着她,可爱的睡颜让他为之动容。捏捏她的鼻子,她呼吸不畅,张开嘴巴,他立即放开手,俯下身,吻她的唇。
被传染也心甘情愿。
她掀了掀眼皮,小手推开他的笑脸,咕哝了句:“会传染。”又翻身到另一头去睡。
他亲了亲她的右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去厨房,收拾着昨天的垃圾。
每天小区的保洁员都会在清晨六点来收居民放在门口的垃圾,韵薇通常都是晚上就把垃圾整理好拿出去,可是昨天晚上他们都累了,从医院挂完吊瓶回来都快十一点,洗漱完他就抱着韵薇睡着了。
将垃圾拿到门口去,看见隔壁的那个女人也出来了,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她手上提着两袋垃圾,怔忡地望着他,阔别二十多年的儿子。她没有认出他来,因为他长着爸爸的脸,却没有爸爸的那种和煦的笑容。
他知道,从十一岁那年,他就不会再有那种笑容了。
转身要关上门,背后那个女人却激动地脱口而出:“魏……魏先生……”
如果真的恨她,又怎么会在发现她的踪迹后,花高价跟人家换租房子呢?但若是不恨她,为什么又迟迟不相认?
看到她,总是咬牙切齿,心浮气躁,而想起她,却不禁幻想若当年她没有走,他也许会有一个非常温暖的家庭。男人,总是这样口是心非。他这点非常像爸爸。
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轻轻关上门,将她拒之门外。
亲子关系,冷若此,也好。
他穿上她可爱的小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还有火腿,油在锅里慢慢地烧着,心也是暖暖的,准备给睡美人来个清晨的惊喜。
幸福真的来得很不简单,很辛苦。幸好他跟睡美人都是慢热的,从慢热中渐渐升温。
这是他们的爱情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