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吞了口口水,再吞了口口水,内心强烈哀号——主子,您到底想听什么答案您直截了当说,别让属下猜吧喂!
主子的心声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嗯?」他眼神越发犀利逼人。
「……」巍真心觉得自己本日当差未掀黄历实属大大失策,而且等一下回去就搞死那些坑他的狼崽子。
「怎么不说了?」
巍一咬牙,豁出去地道:「宗师在上,属下经过慎重评估,深觉暗卫姝门三组额度已满,临时增员大大不妥,恐乱了本部既有之布局,不知宗师以为如何?」
「好。」
巍愕然抬头——咦,这么好商量?
「那便这么决定吧。」他眉宇间纠结的凛冽郁气霎时消散一空,雪霁天晴地微微笑了,拍案而起。「本宗师下衙了。」
看着豻宗师高大背影飘然轻快去得远了,巍好半天后才拍着胸口连连称幸。
……所以他们这是不会有新的小师妹了?
那未来的主母呢?主子,您到底想怎样能不能说清楚点,属下们也才知道日后怎么表态啊!
「巍大人,主子这意思您听得明白吗?」一群暗卫和宗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闹哄哄问道,「往后咱们见了那常二娘子又该如何作态才是?」
巍火气往上冲,转头就给这群混蛋狼崽子一人一个爆响的拳头。「滚滚滚,统统一边去,你们问老子老子问谁啊?差点给你们害死了!」
一群暗卫宗卫忙逃逸四散……
「哼,都是一堆欠捶的臭小子。」巍叉腰,气呼呼的。「别说老子搞不清楚,恐怕连咱们宗师大人也弄不明白该怎么对那常二娘子了——问我顶个屁用啊?!」
第7章(1)
常峨嵋这头,则是在那日的面红心跳春思荡漾浮动过后,接连十数天再无豻宗师的音讯。
她酸甜暗喜的心思逐渐转为黯淡怅然,纷乱了多日的发热脑子好似在这一刻终于被泼了盆凉水般地悚然清醒——
那天午后如轻雾似花雨般细细甜甜洒落、包围着他和她之间的暧昧情思况味,终究只是一场她自己脑中虚构幻想出来的梦吧?
就犹如前世,始终是她透明的魂魄傻傻执意追随着他高大的身影,迳自演着一出无人发觉闻问的独角戏。
「我,竟又犯浑了。」她摇了摇头,暗暗苦涩一笑,心中越发警醒清明起来。
豻宗师和钟家娇娇是天定姻缘,他们只属于彼此,从不会、也不该有外人介入才是。
上辈子,钟涟是他们之中的绊脚石,这辈子,她会亲手毁掉这个阻碍。
常峨嵋,你此番重生只为复仇和撮合恩人重获挚爱而来,切记,你万万不可狼心狗肺地对宗师生起不该有的贪念心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忽视心口那密密刺痛的闷疼,苍白的小脸涌现一抹决绝,霍然起身,推开了云堂大门而出。
不论宗师是否已然放弃她为下属了,她都要按照既有的复仇及报恩计划,一步一步执行下去。
常峨嵋轻巧地绕过进了曲径通幽的三清老祖观后山深处,在一株参天古树下站定,确定四下空无一人时,伸手拨开草丛,娇小身子钻进了足有十人环抱粗的古树树洞中。
绥南公府的突然败落虽然令常家闻讯大为震惊慌乱,可这辈子常家和绥南公府终究不似前世那般纠葛甚深,除了送给绥南公爷的那些厚礼金珠宝贝是活生生砸了水里白白没了,令常峥玥和常老爷大大心疼肉痛一阵子之外,常家却未因此受到实质的牵连和损伤。
可严家……只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常峨嵋嘴角微微冷笑,弯腰自树洞爬出,小手捧着一匣子物事。
严家大娘子的婆母和绥南公爷是表亲,此次绥南公出事,树倒猢狲散,威武将军夫人迫不及待和绥南公划清关系,便是唯恐自家夫君和初入金羽卫的儿子会被带累了。
可威武将军夫人却不知道,她家娶的这位长袖善舞好长媳,可没少帮绥南公这表舅牵线,糟蹋了无数良家女儿。
严家大娘子做得隐密,常峨嵋也是上辈子被拘于绥南公府后院中,无意中得知的消息。
而且严家这位大娘子当真是「女中豪杰」,精明能干美艳无双,野心丝毫不逊常峥玥,私下暗地拢络的贵胄及其夫人不知凡几。
有些人,总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与手段便永远能谋夺人心、无往不利,可世上多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常峨嵋悄悄打扮成了清秀小郎的模样,拎着被装盛成精致礼盒的匣子,守在威武将军府门外隐密处,暗暗等候。
每逢初一十五,少夫人严氏便会前往京郊外宝相山的无岩寺上香,对外宣称是为求子。
她等了许久,等到脚酸腿麻了,终于见将军府侧门开启,一匹高头大马拉着一乘贵气玉绸香车缓缓而出,精壮车夫精神抖擞地驾着马,两名侍女坐在车沿架上,而后陆续有两名护卫也策马跟上。
常峨嵋摸了摸自己用药粉故意改换了肤色,显得暗沉微黄的脸庞,轻快地上前拦住了马车。
「兀那小儿,好大的胆子,敢擅自拦下威武将军府的车?」两名护卫上前就要驱离。
「小人是受主子之命,前来送礼给少夫人的。」常峨嵋低着头,压粗着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正值变声期的少年公鸭嗓。
「你主子是谁?为何不呈上拜帖?」护卫皱眉,不为所动。
常峨嵋夷然不惧,理直气壮地笑道:「大人莫怪,小人只是个跑腿的,主子没有发话,断不敢擅自将主子名讳宣于人前,只请少夫人亲眼一观,自然知晓。」
少夫人严氏的清亮婉转嗓音透过车帘而出。「想必是我那几个闺中好友故意同我玩笑呢,张护卫暂且退下,娟女,接过这小郎手中礼盒,赏他。」
「诺!」张护卫迟疑了一下,两人依言退至车侧。
侍女娟女轻轻跃下车沿,瞪了这个唐突莽撞的小郎一眼,哼了一声,劈手夺过她手上的礼盒,随即掏了几枚刀币扔给了常峨嵋。「是我家少夫人宽宏大量,否则赏你一顿板子都不为过。」
「小人知错。」常峨嵋假装瑟缩了一下,捏着赏钱忙作了个揖,而后急急退去。
待绕过墙角后,她嘴角上勾,匆匆脱下青色的小郎衣袍翻过来外穿,转眼成了一袭鹅黄女子袍子,再三两下打散了小童的发髻,迅速绾成了个未嫁少女的莲花团髻,其余的青丝长长披散在背后,刹那间清秀小郎已化身娇俏少女。
严氏自喻人缘广、消息灵通,今日这份送上来的礼,她不论出自好奇抑或是自信,最后都会收下的。
而在继续上路的马车中,一身素雅中越见艳丽大方的严氏看着珍贵的小紫檀木匣子,心念一动,小心翼翼掀开。
里头是一张雪帛,上头墨字清俊优雅风流,写的是一阕缱绻的情诗,下头还是一方宛若凝脂的羊脂玉纸镇。
……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
严氏脸蛋悄悄红了,她心惊又悸动地忙合上了小紫檀木匣子,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此乃司马相如的「美人赋」,而这字迹……这字迹正是以书法善赋及其清贵俊秀容貌,倾倒无数女子的太史令晏慈所有!
晏慈纵然年近四十,却身姿挺拔修长,翩翩儒雅,谈笑举止间意态风流,甚至远比大多数年轻郎君还要风采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