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人去查查这块马场是谁家的地?」凤临用手中羊脂玉雕琢的扇骨指着崖壁下方。
「殿下这是?」他太知道自家殿下的个性,他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有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自有他的道理。
凤临听了,睨来一瞥,威吓十足。
你看!就是这样。
不让问,不问就是了。
霓悦悦自然无从得知崖上发生的这一幕,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霓相府的女儿皆住在松园里,儿子则住在涛园。
霓悦悦的闺房布置的十分雅致,有字画涂鸦,书籍占了很大部分的空间,四面敞亮,从支着的窗户看出去,廊下院子放着不少盆栽和花树,四季桂花散发着细细的香气,让整个屋子充满馨香。
回到自己的屋里,在银苗和青苗的侍候下,痛快的洗了个澡,头发绞乾的同时,手里不忘拿了本描写神怪妖魔的志怪故事,从她专注的神色上,绝不会让人联想到那只是一本乡野传奇,和经史子集搭不上边。
她爱看书,奇闻异事,神灵鬼怪,传奇话本,她的屋里有两大柜的书柜,乍看之下很能糊弄人,可要她那贞静娴雅,奉那种高深奥妙典籍为圭臬的二姊姊霓媛来说,评语只有四个字,那就是「粗俗不堪」,一肚子的糟粕。
可这样的糟粕渣渣,却是霓悦悦一日不可以没有的精神粮食,每月东西两市的书坊要是有新书上市,她就会让花苗去大肆采购一番。
焦嬷嬷进来看到的就是霓悦悦散着头发,躺在罗汉榻上跷着小脚的一幕。
她脸上略显无奈,将手上的冰镇红枣百合银耳羹放到小几上,「五娘子不是才叨念着女先生下回上课要测试《史记》,还有闲暇看这些杂书?」
霓悦悦漫应,「先生也说要劳逸结合,不要因噎废食。」
霓府对小娘子们的教养极是上心,学习书中道里,懂人情世故,不说保家卫国,就是以后嫁了人,也不至于被欺而不自知,所以女先生教读书习字,规矩礼仪则是由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
重活一世的她免不了要和几个庶姊一同去读那些之乎者也,她用功认真,庶姊们见到她就好像白日里活见鬼一样。
因着前世不成器,整日怠惰,分明有着可以好好学习的环境,却从来没有在上头花过心思,如今想来不免遗憾,自然不会再那样懒散。
第一章重生改命数(2)
焦嬷嬷道:「五娘子一早从马场回来,这算是劳还是逸?」
时下一家男女是分开序齿的,霓家大房,除了正妻生的二子一女,还有六个庶子女,霓悦悦行五,人称霓五娘,小名阿穿,熟稔的朋友就昵称她小五。
霓悦悦对着焦嬷嬷一笑,顺道将冰镇红枣百合银耳羹端过来,「溜马当然是劳,流了汗以后,看几行无伤大雅的话本子,我这不是犒赏自己一下嘛。」
冰镇红枣百合银耳羹带着独特的黏稠性,看着赏心悦目,吃进肚子,入口带着百合和红枣的香气,霓悦悦尤其爱吃焦嬷嬷亲手做的。
她重生一世,最让她宽慰的不是自己回到幼童时代,无忧无虑,而是她的爹娘尚且健在,虽然阿娘还是那副挑不起一家担子的病西施模样,但这都是小事,能看见爹娘能说能笑,好端端的活着,霓家也还完好如初,还有她最爱的奶娘也还在她身边,这样就够了。
她不去追究自己到底是大梦一场,还是眼下就在梦中,她只想着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
至于阿爹,现在是夏魏朝永宁七年,她太记得了,阿爹是在永宁十一年被被诬陷通敌叛国,铁证如山,很快下了大狱,她们全家除却嫁出门的女子之外,男子流放,女子全被卖到教坊去,她便是那个时候被送进宫去的,在那个地方耗费了她全部的青春,抑郁而终。
霓悦悦思前想后,她阿爹会遭逢这样的大难,莫非是在朝堂上站错了队?
从她入宫的那天起,她就是漂萍,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亲人。
她既然能重生,改变上辈子的命数,这辈子,她阿爹和阿娘想必也能改变,得到善终。
焦嬷嬷却没有霓悦悦这等的惬意心情,五娘子只差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把五娘子从小带到大,不知操了多少心,她的孩子过世后,早就把一腔慈母心全灌注在霓悦悦身上,凡是和霓悦悦有关的事情,她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
霓悦悦放下碗,蹭到焦嬷嬷身边,搂抱着她的胳臂,娇憨的撒娇道:「奶娘这是不信任我吗?阿穿自有主张。」
焦嬷嬷被她这一撒娇,头就晕了,霓悦悦趁机溜出她的怀抱,带着两个婢女往她阿娘房氏那里去了。
霓悦悦心里门儿清,她那阿娘一年到头都在房里养着,别说行使当家主母的职责,阿爹怕她劳心又劳力,索性把府中的庶务都交给了巴姨娘,至于照管他们几个兄妹,很多地方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就像是放牛吃草长大的。
但无论怎样,她还是她的娘。
其实,她以为她阿娘得的就是富贵病,在娘家的时候娇养得弱不禁风,嫁了人,一样吃好穿好,指头都不必动一根,出来走上几步路就喊喘、喊累,出个门也不离软轿,脚不沾尘,简直就是不惹尘埃的仙女了。
这样的娘能走过生孩子的鬼门关,生下她和二兄、三兄,真的是老天保佑!
她想给她娘找点事做,这样一直歪着,只会越歪越糟糕,若能让她有事忙分散注意力,可能就不药而癒了。
至于巴姨娘……等阿娘身子好了,再看看她要不要去挫挫这位掌着他们家一应用度的当家姨娘的锐气罗。
这种事用不到她出手,毕竟她阿娘才是相府的主母,不是她这小辈。
霓悦悦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把水榭的荷花说得只应天上有,又打悲情牌说她想要娘亲陪伴,这是她唯一的生辰愿望。
「你的生辰不是早过了?」房氏就是林黛玉型的女子,说话弱声弱气,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整日窝在房里唉声叹气,伤春悲秋。
「娘,女儿的农历生辰啊。」
房氏一开始说什么也不愿踏出房门一步,连荷花池很远的歪理都拿出来应付女儿了,只是她小看了霓悦悦的决心,当她想做某一件事的时候,没有说动对方,绝不会罢休。
最后房氏在霓悦悦的软磨硬泡下,让一顶软轿抬着去了水榭赏荷。
不得不说霓府水榭的荷花是一景,粉的白的甚至还有稀有的绿萼绿荷,应有尽有。
这时节,绿长梗粉花苞,一阵阵荷香,美不胜收,房氏坐在霓悦悦让人布置的水榭里,吃着瓜果糕点,躺在躺椅上隔着各色纱幔赏花,看着女儿坐在小船上,指点着婢女划船摘荷花,看着她抱着粉嫩鲜妍的花,时不时地对着她摇手傻笑,不知为何,房氏听着看着,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人也觉得轻松了起来。
其实,出来看看外头的景致,透透气似乎也不坏,总好过日复一日待在屋里。
散朝后回到家的霓在天看不见自家娘子,经过仆妇的嘴寻到翠湖畔来,还未接近就听见小女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二兄、二兄,你不是吹牛说翠湖里的鲤鱼只要你招招手,牠们就会乖乖游到你身边来,任你施为?我和三兄等着你把鱼抓上来吃烤鱼呢。」
赏荷的队伍因为闻风而来的霓陵、霓淮更形壮大了,几个孩子跑前跑后,装疯卖傻,就为了博房氏一笑,房氏这会儿也不待在水榭里了,她在五色蒲席上席地而坐,看着几个孩子绕着她团团转,脸上满满都是慈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