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飘着细雨。
还好,那女人不必淋雨。原青想着,心中有些酸楚。
曾经,她也当过那样的白痴啊……
再也不了。
第二天一下课,芯容果然跑来押人。原青查过那地址,是间非常高级、但只有行内人熟悉的餐厅,搞不好是要有邀请函才去得的那种。
就在学校厨房不行吗?全社特训不都在那里?不过如果那男人真是人名人,也算情有可原。两次特训,她发现厨房门禁森严,连迟到的社长也被锁在门外,好像在训练特务似的,八成是要挡粉丝团。
做个饭菜为什么可以搞得这么复杂?什么全国大赛,什么明星厨师,有的专门在电视上做菜,她觉得那些都把人拉离了厨房,原本单纯享受烹调与吃的快乐,最后都变成了名利的追逐与竞争。
她绝不会想要当厨师;整天按点单做着一成不变的菜,或是想尽办法闯出名号,当上了大厨,才终于能做自己想做的菜。
她很想就此打住,但她生命中被打鸭子上架多少次?从读书到家庭,现在是朋友和社团,处处都要顾虑到别人,何时能只顾自己?
她甚至不是特别喜欢做菜,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做菜。
不像妈。
她记得妈再忙也一定要为他们四个人做三餐。午餐先做好,放进冰箱让他们带去学校。
妈在一家小公司当助理,平日做的事很杂,回到家时相当累了,但做起饭来还是慎重其事,从不忽略细节,连饭都不愿用电锅煮,也不让原青偷懒。
“小青,电锅很好用,但自己煮出来的口感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觉得又煮得太软了,因为不小心放太多水。
“因为是自己煮的,不是等电锅自动跳起来啊。”妈倾耳像是在听水滚的声音。
“这样你就得特别注意熟度,试吃好几次才能关火……这样你的口舌就会变得很敏感。”
不是将时间和分量固定算好,而是很不科学地一直掀盖来试吃,这样真的有比较好?
“可是这样好麻烦。”
“做饭就不能怕麻烦,不然买现成的不是最省事?”
她是很想买路边摊啊。原青在妈妈背后伸舌头。
妈也真是的,每餐都把她叫进厨房帮忙,为什么哥哥弟弟就不用?
“我要做功课——”
“吃完饭有的是时间。”
吃完饭后她想看电视,但一定会被叫去收拾洗碗;另一个天下大不公。
妈很老派,爸也是,哥和弟则是乐得偷懒。她学做饭,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但那是她和妈相处最多的时光,在厨房里摸摸弄弄……
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妈煮出来的东西特别好吃,她自己做的却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她连问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怕了吧?”芯容幸灾乐祸地调侃:“名厨之前,我们的女霸王也要低头吧!”
“少来。我这是舍命陪君子,君子就是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小妮子,知道嗯?”
“好啦,算我欠你一次嘛!我会请你吃一顿,餐厅你挑,够诚意了吧?”
“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根本没诚意。”
“等你看到卓学长手上的帐单,你就没话说了!好餐厅都是超贵的你知不知道!”
“他有开餐厅?”
“‘沁心’就是他特别回来指导的啊!今天不只是要来看他,更是要一睹‘沁心’真面目,你懂不懂?”
“怎么,这家餐厅真的这么神秘?”原青只是快速在网上捜寻了下,主要是看地址,没研究太多。
“真服了你。特勖当前,你对这个请也请不到的大师居然一点都个奸奇吗?”
“我不像你那么想钻研厨艺,我只要能留在社里就行了。”
芯容摇头,待要继续开导,不过目的地已经到了,他们整整早到半小时。芯容不希望时间太赶,让卓学长留下更糟的印象。
要不是按着地址寻来,一般人可能会以为这是一间民宅;虽然四周都是精品店和餐厅,但这家餐厅是在巷弄里,而且高墙老树,还有,扇大红门,看来是古董级的。没有看到大招牌,但门柱上镶着两个椭圆玉牌,刻着‘沁心’二字。
门关着,玉牌旁有个门铃钮。
“还得按铃的餐厅,真不愧是卓学长!”芯容惊叹。
虽然讶异,原青却不得不承认这里完全没有商家味,只有种清静感,像是回到民初时代的大户人家。
她们没听到铃声,但显然里头的人听到了,门咿呀一声开了。
芯容推开门,却没看到人,只见一条石道,两旁花草,蜿蜒通向主宅。
“好刺激!”芯容兴奋得不得了,原青跟在她后面。
说自己不紧张是骗人的。原青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许多餐厅都走自然风,但这个地方风雅却不做作,不像专业设计出来的,反而比较像素人艺术家的私宅。
这样的地方,使她第一次领悟到卓因潋的不同;也许他真的不只是名声响壳而已。
“所谓私房菜,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吃才对吧。”芯容说。
终于走到屋前,两层挑高的木屋四面落地窗,门边摆了十几盆香菜类盆栽,陶盆上都是手绘图案,添了许多趣味。
两人到处欣赏的眼光被打开门的高大男子截断了。
“卓学长!”芯容伸出手去,“您好!”
虽然芯容要握手的模样显得滑稽,但卓因潋没有笑,握过手之后说:“你知道出去的路吧?”
芯容脸上笑容霎时凝住,但马上回过神来。“啊,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了,原青你要加油……”
第2章(2)
看着芯容离开,原青转头正要问他怎么这么无礼,握了手之后就赶人,却被他先声夺人。
“我说过,闲人勿近。”
他是说过。原青想辩驳,又觉得他不是无理,只是无情罢了。
但他有什么义务要事事近人情?
他这样也好,公事公办,她工作起来也单纯些,不需要顾虑其它。
对女人和对男人没两样的男人,她还是头一次碰到,不能不说有一新之感。
“请开始吧。”进门后她说。
卓因潋没有移动脚步,瞄了一眼她的背包。“里面有什么?”
“笔记本和妈妈的刀。”“妈妈的刀?”卓因潋偏着头问。
“不知道学长的工具我会不会用,就带了几把我熟悉的。”
“跟我来。”
他说话的语调为什么都这样平平的?这样的人就算上了电视,应该也红不起来吧?
喔,不对,原青在心里小小纠正一下:他靠那张脸就行了。
她被带到宽敞的客厅,正确来说是餐厅中央;那里有几张厚重的木头圆桌,每张圆桌围着六七把椅子;但室内又散布着沙发和茶几,加上盆栽与矮书柜的巧妙布置,还有几盏长长的吊灯暈着温暖的光,整个空间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可以让家人和朋友在假期中舒适聚会的地方。
“这里坐。”
她依言坐在一张餐桌边,不解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带她进厨房。
但她没有问。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让她心里升起戒备,觉得自己行事说话都要小心。
凭良心说,只要是男人她都会有所戒备,不过这个男人居然让她在意起自己的反应,这更让她警觉。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背靠向椅背。“你为什么加入食艺社?”
考验来了。
“我想试试不同的做菜方法。”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很多余,但当她要回答时才发现不管什么答案都会有问题。如果不是对当厨师有兴趣,食艺社怎能任她浪费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