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珈珞笑了笑。“不,我不及我父亲的十分之一。其实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是,以前我认为伴侣就该像我父亲、母亲那样相互扶持,若真心相爱,另一半会体谅支持,可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她吐了长长一口气,接着又说:“我前男友抱怨我工作时间太长,他最常对我说的话是嫁给我,你就不必这么辛苦。”
“我想他并不明白,你不是辛苦,你是乐在工作中。”
“对!”她双眼倏地一亮,像遇见知己。“他不明白,我的梦想是成为跟我父亲一样的好医生。”
“你们分手其实是件好事,感觉他并不适合你。”男人说,“你跟他提过这段过去吗?”
“有。”
“他怎么说?”
梁珈珞轻轻咬着唇,努力思索。
她记得当时梁仲洋气她为了跟一台急诊刀失约,他其实也没错,她确实不一定得跟那台刀,但她当时还是实习医生,有机会进手术室,想走外科的她很自然想把握。
她向他解释自己的想法,提起了那段往事,可是盛怒中的他却是朝她大声吼道—
你想过没有?说不定你父亲没你以为的那么爱你母亲!换成我,我绝不会让我心爱的女人,为不相干的人冒险。
那时候她完全找不到话语可以反驳,不是因为认同他的话,而是发现他们的想法差异很大。
听完她平静的陈述,男人沉默许久,拿了几颗杏仁果,一颗接一颗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除非我没有其他选择,我也不会轻易让我心爱的女人冒险,我想当时你父亲没有其他选择,你母亲血型恰巧跟病患一样,他清楚病患的家庭状况,不可能袖手旁观。你父亲的爱很宽广,他能对病患那样,一定更爱你母亲。”
梁珈珞用力眨了眨眼,想眨去突然涌上的湿润。
她没想到一个才刚认识的男人,居然能与她的想法如此契合。
她也认为父亲对母亲的爱必然更浓烈深刻,父亲能为当时还不熟的阿姨叔叔那样付出,难道他对母亲的爱会不够深?她不相信。
她不是要跟梁仲洋解释什么,而是希望他明白,她希望成为一个好医生,就像她很骄傲能有个济世救人的父亲,她期望有天他也能对于拥有她这样的伴侣而自豪,但他不懂她的想法,总是觉得她不必那么辛苦。
梁珈珞恍惚的回想,其实她一直视而不见她跟梁仲洋之间巨大的差异。
“我看你这三天都坐在这个位子,每天一边喝酒一边把碎玉排回原状,离开时又随意用手帕把断掉的玉镯包起来,你跟男朋友才刚分手吧?”
一听,她不免有些错愕,原来他注意她三天了?
“今天是分手的第三天,哈。”她干笑一声。“这玉镯是分手那天他拉我的手,不小心滑出手腕摔碎的。我答应陪他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派对,可是苏花公路发生严重车祸,很多伤员送来,我根本走不开。老实说我不常戴这只玉镯,那天是为了陪他去派对才特地戴,没想到隔天去找他,发现他跟我的好朋友上床……”
梁珈珞苦笑,拿起高品睿送的深水炸弹,一口干了。
“没了男朋友、没了好朋友,连母亲给我的传家宝也没了。”
“你满惨的。”男人说,唇边却有淡淡笑意。
不知怎地,他的话让她真心地哈哈大笑。“对啊,我满惨的,所以一连三天跑来小学同学开的Bar喝酒。”
“你还要再喝几天,才不会觉得自己悲惨?”他认真的问。
梁珈珞耸耸肩。“不晓得为什么,跟你聊聊天之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惨了。”
“我的公司就在附近,这几天也会过来喝几杯,之后你如果还会来,我请你喝酒,直到你不再觉得自己悲惨为止。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也喝得够多了,我帮你叫车。”
“你要每天过来请我喝酒”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若是我没办法过来,可以请你小学同学把酒钱记在我的帐上,不过……”他皱起眉,万分认真地说:“我认为最好先说清楚,以免你误会,我对你没什么遐想,当然,你是很漂亮的女人,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个爱了几乎一辈子的对象,虽然她还没爱上我,总之……”
梁珈珞松了一口气,笑着接下他的话,“总之,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是吧?”
“是,如果我心里没有那个已经重要到胜过自己的对象,我应该会对你有那种意思。”他坦然微笑。
“被你爱着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
“如果她能接受我的爱,我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信心满满地说。
“跟你聊天很开心,你有对象我觉得很好,有种安心的感觉。”
“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对一个人倾诉,感觉其实不赖吧?”
她笑了,他果然明白她的感受。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帮你叫车。”他体贴的道。
“明天请我喝酒。”她说。
“没问题。”
第2章(1)
圣诞夜前一晚,急诊室“热闹”得不象话,也许是匆忙城市里寂寞的人太多,一遇到节日,呼朋引伴、饮酒寻欢都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而他们庆祝节庆的方式,常是用不惜燃尽生命的极端手段,总导致极端悲惨的结果,没意外地将平安夜变成医护人员的灾难夜。
车祸、中风、自杀、吸毒、酒精中毒、刀伤、斗殴……梁珈珞从一开始无法理解,到现在已能面无表情应对。
她刚跟男友分手不满半个月,没有共度节日的伴侣,前几天另一位年轻男医生跟她商量调班,表示打算今天跟交往三年的女友求婚,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所以今天便由她值急诊班。
求婚是多好的事,如果能一举成功,就更好了。
急诊室进来一床用药过量的年轻女子,陪她来的好友一脸焦急的说:“她前几天跟男朋友分手,我去找她,看她好像吞了很多药,这个是药罐,里面没剩多少,她好像还喝了半罐威士忌。”
梁珈珞点点头,接过药罐看了眼,接着替患者检查,决定洗胃。
友人一听,又问:“医生,她怀孕三个多月,有没有关系?”
梁珈珞愣了几秒,再看一眼药罐上的药名Thalidomide,询问:“你确定她吃的是这罐?”
“嗯,桌上没有别的药了,她已经几个月睡不好,跟男朋友分手前两个人吵很久,医生开了镇定剂,她有时吃有时没吃,但都固定拿药。”
“我建议孩子不能留,不过还是要看病患的意愿,这个药对孕妇是级用药,造成畸胎的可能性很大,她是不是没告诉医生她怀孕了?”
“她上个星期才发现怀孕了,孩子不能留吗?”
“最好不要。”梁珈珞以专业的立场告知。
这时护理师推来药物、器械,她将病患友人请出隔帘外,插管、灌水、抽水,反复洗掉四公升水,她拉开布帘向病患友人解释情况,一名护理师快步过来,她被拉往刚被推进来的急诊床。
躺在病床上的伤员满脸鲜血,左前额明显撕裂伤,满脸痛苦,不断呻吟。
伤员的女性友人一看到医生来了,赶忙说:“他一直说胸口痛,那几个混混拿棍棒打他一个人,根本没什么事只是多看了一眼……”,她脸色惊惶又气愤“幸好遇到警察巡逻……简直莫名其妙,。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梁珈珞点点头没说话,动手解开伤员的上衣,触诊后,她先处理伤员额头上的撕裂伤,打麻醉、消毒、缝合,将伤员送照光,她刚才触诊过,应该是肋骨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