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美已经一周了,按照以往,他必定会忙碌几天,处理他离开时积压的公事,尤其他这次因为生病又多滞留法国一周,想必会更忙。但如今他反而意外地过上如此悠闲的日子,这全因为夏侯云卷给他下了放长假的命令。
当日,他刚下飞机就被接机的夏侯云卷和娃娃给直接送回了家,并且夏侯云卷明白地对他说:“这次如果你不把身体养好,就别想回公司。”
接下来这一周里,所有人都体会到了,云卷这次有多认真。她不但真的连公司都不许他回,也不许任何人为任何公事来打扰他。
连靖涛对夏侯云卷这次的行为其实是蛮诧异的。
六七年来,他一直知道云卷对他有着莫名的依赖和关注,但也一直不曾干涉过他的行动,并且,她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有时候他不免要好笑地想,如果某天,他要云卷将夏侯集团拱手相送,她大概也不会反对。因此,她这次突然的强硬就不免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了。
不过,他明白,这正是云卷的体贴细心之处。细想想,云卷其实还是没变。即使今日已经成了叱咤商界最年轻闪亮的新秀,骨子里依旧是当年那个将温柔细腻藏在倔强、骄傲下的小女孩。不忍拂逆云卷的好意,他于是干脆乖乖在家休息,享受几日难得的清闲。
可惜,他应该是无法和闲散结缘太久的,连靖涛想。就在此时——
“连靖涛、连靖涛——”伴着门铃的声音,“咚咚”的擂门声和熟悉的大嗓门同时响起。
连靖涛微微摇头,啧!果然。他刚刚还在想着,不知这回“他”能够撑几天,希望“他”多少可以有点长进,“他”就跑来了。门铃还在催魂一样地响,门板传来受虐的哀号,大嗓门还在高呼着他的名字,并且一声急似一声。轻轻叹息,连靖涛小心地拿起拐杖,撑起身子慢悠悠地踱向玄关开门去也。
打开房门,果不其然,夏侯恩正顶着一张臭臭的异形脸。
关上门,连靖涛又踱回露台,小心坐下,替夏侯恩倒了杯茶,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家的电铃没坏,我也不是聋子,你没必要按着门铃擂门。我的名字也不劳你宣传。”
“别管那个啦!哪!你的!”夏侯恩也跟着坐下,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顺了气,从衣服里变魔术般变出一堆文件。
连靖涛接过文件不急着看,反而笑笑地挑眉看着夏侯恩怪人一样的脸:一双家有贱狗的眼,五指山左脸,馒头峰补在右脸取得海拔高度的平衡,鼻头红通通的好像被蚊子集中扫荡过,整个脸上青青紫紫的,活脱一个调色盘——显然吃了夏侯云卷的大拳头。他还注意到,刚刚夏侯恩走来走去的时候还一跛一跛的。
“看来,这回云卷很生气。”他翻开公文,“笔。”
“她这回飙十级风速。”夏侯恩乖乖递过笔来,一脸哀怨地控诉。这回妹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生气,捉他回来几个礼拜了,每天给他一顿拳头,还把他抓到公司去蹲监。
“你看!”他拉起衣袖和衬衫,给连靖涛看更加凄惨的皮肉。
“你们四兄弟那么对待她,让她偶尔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连靖涛在看完的公文上签下批注,瞄了他眼,淡淡地说,没有同情的意思。
“应该的?我们怎么对她了?我们把整个夏侯集团都送给她了……富可敌国呢!你没看见许多别的豪门世家里为了争夺家产而争得头破血流。我们不仅不和她争,还好心地把全部财产都送给她继承,她不感谢我们,还这样对待我们!哪里还有天理?!”他们四兄弟当初作出这个决定时,可是着实为自己的爱妹壮举大大感动了许久呢,可谁知道小妹根本一点都不领情,还从那以后每见到他们一次,就给他们一顿好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想送,那也得看人家想不想要。”连靖涛手眼并用快速地批阅着公文之余,依旧可以分出心思到和夏侯恩的交谈上。他不赞同地瞄了夏侯恩一眼,亏夏侯恩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们兄弟四个那点把戏他会看不出来?还不是想早日脱掉夏侯集团的大包袱去逍遥!
“你们的确太过分了!一直逃避责任也就算了,最后还那样陷害她。她当时才不过是个17岁的小女孩。”连靖涛摇头,可一点儿都不同情他们被四处追杀的惨状。但是夏侯恩的话却让他怜惜地想起那个多年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纤细身影。
夏侯恩没注意到他的失神,他只注意到连靖涛一边和他闲聊一边行云流水地批阅那堆他啃了一个星期都啃不完的纸头,转眼间,就解决了大半——这更加坚定了他此番来找连靖涛的决心。
“喂!你快点和妹结婚吧,然后把夏侯集团接下来。这是我们四兄弟多年来的梦想。”然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遨游于自由的甜蜜之中了。
连靖涛回过神,随手将批过的文件放在一边,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们就那么急不可待想把夏侯集团送出去,连亲妹妹的幸福都可以出卖?”
“我们这哪是出卖妹妹的幸福?!”夏侯恩一副被冤枉了的表情,“你英俊潇洒、聪明绝顶,天生的商业奇才,又不乱拈花惹草,生活得像清教徒,绝对做不来始乱终弃那套,妹……”理直气壮的话在连靖涛了然的目光下渐渐心虚地微弱下来。
“怎么不继续了?”接着掰啊。连靖涛嘲讽地睨他一眼,继而正经地看着夏侯恩,“你们玩了这么多年,也该收心了。”
“不是我们不收心,你最了解我们,我们但凡有一丝丝理财细胞,也不会逃得这样狼狈了。”夏侯恩叫屈。
瞪着夏侯恩半天,连靖涛终于挫败地叹口气,的确,夏侯家四个兄弟败家本事有多么宇宙无敌,是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但是——
“你们也不能就一直这么下去,总不能让云卷一辈子都帮你们扛这份责任吧?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这几年来,他一直跟在云卷身边,亲眼目睹她一步一步走得有多辛苦。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云卷并不想接夏侯集团,她志不在此。她一直希望她的兄长可以收回家族企业,要不是因为几个兄弟实在不是经商的料又全跑了,而父母年纪渐大,她根本不会接下这份担子。
看着夏侯恩一脸的心虚和愧疚,连靖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分机,“喂,我是连靖涛……云卷?”连靖涛抬头看了一眼夏侯恩,果然,夏侯恩立刻竖起了耳朵,还屏住了呼吸。
“什么事……夏侯恩在不在我这儿……”连靖涛要笑不笑地看着夏侯恩对他又是打躬作揖又是奉茶捶腿,满脸涎笑,没骨气得像条哈巴狗,就差没弄条尾巴来“扑朔、扑朔”摇了。
“不,他不在。”看在夏侯恩已经鼻青脸肿的分上,连靖涛没多为难他,大方地替他做了隐瞒。
他的帮忙换来夏侯恩更加殷勤的伺候,连靖涛也安心地接受了。
轻啜口茶,连靖涛舒服地享受着夏侯恩的按摩,继续和云卷通话。不大放心的夏侯恩干脆跑去拿了分体式的那部分机,然后一边服侍着连靖涛一边竖着耳朵听着,生怕连靖涛一个不小心把他给抖出来。
不过,夏侯云卷没有再问他的事情,简单谈了几句公事,彼此陷入了沉默。
就在连靖涛以为夏侯云卷准备要挂机的时候,夏侯云卷突然又开了口,声音还吞吞吐吐的。
“那个,连大哥……我……我……”夏侯云卷看着对面令狐宠儿使劲地冲她摆手,用口形对她说着:快说啊,快说啊!
“怎么?”连靖涛耐心地等着。
“我……你……”我你了半天,夏侯云卷终于挤出一句话,“你放心,公司的事情我会认真处理的……呃……”令狐宠儿冲她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连靖涛点头。
“嗯……什么?”夏侯云卷认真地看着令狐宠儿的口形,但研究不出来,情急之下,低叫了出来。
“什么什么?”连靖涛没听懂。
“呃?没、没什么。我、我……”夏侯云卷慌张地摇头。这时,宠儿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拍在她面前,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形:念!
夏侯云卷瞪着字条,像看到了怪物,半天,张开嘴,“嗯……我、我不会害公司倒掉的。嘶——”
“云卷,你怎么了?”他好像听到了抽气声。
“没、没事。”好痛!夏侯云卷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腰侧,呜——宠儿下手好重,一定要淤青了!可是,那么恶心的话怎么说得出来?!
“云卷,你到底怎么了,怪怪的?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连靖涛有点担心了,“要不要我现在过去?”
“不、不用、不用。”她一连串的回复特别急促,让他不禁皱起眉。
“真的不需要吗?”他犹疑地问。
“不用、不用……连大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