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及第探究地看着她,“到底是什么事?”
“杀了常宁。”
“啪啷——”酒壶被挥倒,苏及第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罗衣云淡风轻地说,“杀了常宁。”
“为什么?”
“你不敢?”
“为什么要杀了他?”
“常宁在康熙南巡的时候杀了白莲教多少兄弟,这等血仇,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你是白莲教的人?”早就埋伏在他身边了?
“怎么?四阿哥现在才发现?”罗衣轻笑。
她居然知道他的身份?!苏及第一寒,“我不是什么阿哥,我是苏及第!”
“四阿哥不承认也没关系,只是罗衣为你感到不值啊!这大清江山原本可是你的,登上帝位,你要什么没有?何苦沦落到今天的寄人篱下?”
帝位?他不屑!有了帝位,他还能认识柳絮吗?有了帝位,他还会有惜静吗?寄人篱下?真是讽刺,他是寄人篱下吗?不呀……苏家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他抚养长大,那是对他莫大的恩,是恩,养育之恩!
“难道你们教主这么好心,想为我苏及第造反夺皇位?”
罗衣一凛,似乎是被揭下了假面具般恼怒,“你不杀也没关系,你不杀他,那就自己等死吧!你刚才喝下去的那杯酒里,我可是下了白莲教的独门五毒散,明日辰时你若还没杀了他……那就准备替你自己买好棺材吧!”
酒?他蓦然想起罗衣刚才软软倒向他怀里的那一刻,她是在那个时候下了毒?苏及第顿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虫子在爬一样,恶心得想吐。
“好好考虑清楚,若是你杀了他,那么辰时之前来萃楼拿解药,如果没有杀……那,我也只能是望君兴叹了!”罗衣施然一笑,度出门去。
杀常宁?杀常宁?这招真是高啊,他若是不杀,便是死,爱新觉罗家又少了一系血脉。他若是杀了,便已经默认了自己要弑兄篡位!那他到底是杀还是不杀?苏及第跌在了地上,他突然想起惜静的那双眼睛,“叔叔,什么叫孽种?”那无心的一问再次将他推到了决裂的边缘。惜静向他伸出了手,然而只能喊他“叔叔”……所有的追悔莫及都朝他扑来,他一下子躺到地上,望着屋顶的梁子,撕心裂肺。
“杀了常宁,杀了常宁。”
“登上帝位,你要什么没有?”
“叔叔,什么叫孽种?”
“如果,如果你心里还有一点爱我,就请好好对待念恩,好好对他,不要伤害他……”
“他是孽种,他根本不应该被生下来,你的女儿也是,他们都是孽种!”
脑子崩裂,好像每个人都在他耳边说话,好像每句话都争相钻进他的耳朵,“啊——”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拉起旁边一条凳子往门摔去,“乓——”木凳碎成木片,他又起身掀翻了桌子,柜子,瓶子……一时之间只听到“乒零乓啷”杂乱地摔东西的声音。
“我是苏及第,我是苏及第……我不姓爱新觉罗……我不是四阿哥——”他嚣叫着冲出门,一路奔往苏家。
杀常宁,杀常宁……杀了常宁惜静就是他的,杀了常宁……
不,不……他是他弟弟,他怎么能杀亲弟弟?
杀了他,苏及第,你不是没有杀过人,你连柳絮的爹都敢杀,常宁算什么?杀了他,杀了他……
“啊——”
“砰——”常宁的房间被一脚踢开。
“啊……阿玛——阿玛——”刚刚睡下的惜静立刻就被吵醒,哭着喊着叫阿玛。
苏及第的心一下子沉了,惜静在叫阿玛,可是叫的不是他。
屋子里只有惜静一个人,常宁不见踪迹。
空旷的屋顶一直回响着惜静的哭叫,突然像一把锁链一样牢牢地扣住了苏及第的心。
“惜静乖,惜静不哭,叔叔在这里……”苏及第抱起惜静哄着。
惜静闭着眼睛抓住苏及第的衣服,吃吃地又睡了过去。
常宁去了哪里?他为什么把惜静一个人丢在这里?
苏及第放下惜静,刚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牢牢抓住,他恍惚间就觉得惜静是在说:“不要去,不要去杀他……”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惜静小小的手指,最后看了一眼她熟睡的脸,便出了门。
夜更沉。
常宁从门缝里偷偷看着苏念恩抱着柳絮睡在床上,突然弯唇笑了起来。他这趟来,没打算再带走柳絮。
他转身,“噌——”寒光一现,苏及第握着刀柄将一把百练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常宁低声问道。
苏及第漠然地看着他,“把惜静给我。”
“你疯了,惜静已经过继给皇上,她是代你进宫的!”
“为什么?我要柳絮的时候苏念恩跟我抢,我要惜静的时候你跟我抢,为什么?”苏及第吼道。
屋里的苏念恩霍地睁开眼睛,轻轻钻出被子。
“及第你这是做什么?”他开门一见那柄钢刀,就止不住升起无数寒意,“快把刀放下来!”
“哼哼……”苏及第笑,“我不想做爱新觉罗家的人,我只要柳絮,只要惜静,你们……给我好吗?”
苏念恩走近他,一股浓浓的酒味刺进鼻子,“你醉糊涂了!把刀放下来……”说着,就去拉苏及第。
“嚓——”刀柄转了个方向,立刻朝苏念恩挥来。
“小心……”常宁伸手一把拉过苏念恩,刀锋只略略划过他的衣袍,破出几条布丝来。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苏及第手臂一动,转瞬又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很清醒……很清醒……”
“把刀放下来!”
苏及第退了几步,“哥……我刺杀王爷未遂,是死罪……我不想连累苏家……”
两个人都愕住,他何以转变得这么快?
常宁动心一想,苏及第是故意的!
握刀的手微微用劲,刀刃上立刻流下血来,“王爷,扬州最大的妓院里有白莲教的余孽……我也是,我也是白莲教的人!”
“不要胡说……”苏念恩喝道。
“胡说?我以前胡说的时候你都信了,为什么这次说实话了你反而不信了呢?好……你不信!那你知道我的功夫是谁教的吗?是白莲教的人……哈哈哈……现在我杀不了常宁,我回去也是死,倒不如死在你们面前,还有个全尸!”
他哽了哽,又道:“我一生,做错了太多。就算是死一千次,也难洗脱罪孽。哥,还记得那个鸳鸯吗?她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就因为她在柳絮面前说了我的不是,我就把她杀了……还有前街成衣铺里的一家大小,也是我杀的,就是为了掩饰我去补了扣子……还有对柳絮,我杀了她爹,我又把她……”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滑下,滴落到刀刃上。
“叔叔……”惜静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到了这边,他拉住常宁的袍子又伸手去牵苏及第的手,“你在干什么?”
苏及第退后,想笑却是哭,“惜静,你知道你的阿玛不是你爹吗?你想知道你爹是谁吗?”
惜静的眼珠浑然睁圆,迫切地看着苏及第。
“住口!”柳絮扑到门边,红着脸盯着他。
刚才那一幕,她全都听见了,从苏念恩钻出她的被窝她就已经醒了,她无法容忍他告诉惜静这个事实,无法容忍。他是想坦白一切,但是事实就像一把刀子一样,他难道没想过惜静?她还小,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肮脏的事实?
抱起惜静,柳絮揉了揉她没戴帽子的头发,“惜静的爹,已经死了!她只有阿玛……只有皇阿玛!”
欢迎您访问言情小说大全,最新言情小说超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