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坪大的空间里,简单的会议室和办公区规划得极为大方,十分有都会时尚设计感。
这家专门接受各种个人委托或公司行号外包案的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名声却很响,且这号称可以一手包办各种疑难杂症的工作室一共只有七名员工。
尽管人数很少,却个个都是万中选一的精英人才,不但要够聪明、善于沟通、能灵活调度,还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万一临时找不到客户要求的人才还得亲自上阵。
这样一家小小工作室,之所以能吸引精英人才投入,自然是因为待遇优渥、挑战性和发展性极高,从这家工作室出师的员工就像镀了层金,在职场上身价一翻再翻、炙手可热。
一般而言,要成为这家工作室的正式职员,必须经过三个月严酷的试用期,经过各种不人道的加班、体力、脑力透支考验,无一例外。
可是今天,这自从开张以来不灭的铁律,却被打破了。
“恭喜你,咏宁。我们已经通过决议,从下个月起,你就是我们工作室的正式员工了。”一身套装、精明干练的负责人梁月香对著黎咏宁愉快宣布著。
眼前这个美丽的年轻小女生,竟在短短一个月内完全掳获工作室那群难搞怪物们的心,她美丽却不扭捏做作,聪慧却内敛,积极不至于锐利得令人反感,最重要的是,她能力强、抗压性高。
这一个月来,她承受的工作量和极高的完成度让每个人赞叹不已,就算故意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交给她连老手都要皱眉的工作,她也只是微笑接受,如期完成,成果当然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谢谢梁姊。”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当初是冲著奖金制度跟高薪前来应征,可是逐渐进入状况后,她也开始喜欢上这个工作,因为在这里够忙,疯狂加班可以让她忘记一点点伤痛。
“梁姊,我想顺便跟你讨论一下关于亲自接案的事情。”
“你是说昨天和信展场的事情吗?”梁月香表情略显抱歉,“昨天模特儿出了状况,你刚好又是公司里条件最符合标准的人,所以只好派你去了,我知道你对这种情况还不太适应,但这种事真的在所难免……”
事实上咏宁在展场上的表现非常亮眼,甚至有几家厂商在打听她所属的模特儿公司,效果非常好。
“不是的,梁姊,”黎咏宁打断她,“我是想说,如果未来公司有我能够接的Case,能不能让我去接?我会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完成。”
“嘎?”梁月香表情很意外,“你的工作量已经很重了,如果再接Case,能负荷得了吗?”
“我可以的。”她很认真地解释,“像一些广告文案、翻译或是周末活动的Case我都愿意接。如果梁姊不放心的话,近期如果有像和信那样紧急的Case可以先交给我吗?等梁姊觉得我有能力胜任的时候,再将Case正式交给我做。”
“这样啊。”
看著眼前年轻小女生充满自信的模样,她不禁有些动摇了。
“好吧,我会评估看看的。对了,听阿肯说你中午要请两个小时的假是吗?”
“嗯,我有点事情。”凤眸里闪过一抹黯然,但却很快消逝,甜笑再度回到小脸。“不过我会准时回来跟客户开会。”
“那就好。”梁月香对她很信任,于是点点头便离开了。
“呼——”看上司离开,黎咏宁松了口气,很高兴自己终于得到这份稳定的收入。
每个月四万元的底薪,加上谈成合作案的抽成,一个月至少能拿到六万,但是这个月她必须先拿出自己过往的积蓄将数目补到十万,而下个月开始,她必须尽快另谋收入来源。
看著记录著帐目的明细,黎咏宁其实心里明白,自己的确应该感谢她的债主关本律。
虽然这男人傲慢得不得了,甚至开口要她卖身偿债,但他既没强迫也不威胁,所开出的偿还价码远比原本那群债权人的索价低,还不收她利息,白纸黑宇签下合约后,一个月来也没再骚扰她。
想来,的确是靠运气才会遇上这样“善良”的债权人,但她也知道自己还不能松懈。
现在只是长期抗战的开始,七年很长,或许该说太长了,她不能真的将自己的青春浪费在还债上,必须尽其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债务清偿完毕才行。
看著抽屉里那张装著自己第一个月辛苦工作换来的十万元支票,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往还清债务的日子迈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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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坐了六成满,与会人士虽然不多,却都是A党高层人士,其中几位更是几乎天天都会在媒体上发言的党部大头,只是此刻,这些人正不分年纪、地位的激烈争辩著。
“……这是当初创党的基本理念,怎么可以妥协!”
“这是因应趋势,不然接下来立委减半,席次没办法保持!”
“为了席次要退让到这个地步,那有什么意义?而且人数减半、选制改变、单一选区之类的问题并不是只有我们面临到……”
“如果连席次都没有,你口口声声说的理念要怎么实现?!何况选举在即,你现在这样变,要选民如何信任!”
还在吵。
关本律揉揉眉心,俊美的脸庞出现些许不耐。
并不是讨论的议题没意义,而是这场讨论已经延续三个小时,完全陷入鬼打墙的状态。
扫过墙上的钟,俊脸又沉了几分。
会议上的辩论仍然激烈,倏地,关本律站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具有压迫感的气势顿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争论停止,焦点转移。
“本律,你有什么见解吗?”
看见党内新一辈最受瞩目的精英幕僚起身,与会大老索性询问他的意见。他是近来表现最抢眼的新秀,无论是受重视的程度或民意喜好度都相当高,如果能争取到他的支持,对自己也是相当有利。
“没有。”他冷淡回覆,“我有事,先失陪了。”
语毕,关本律也不顾大老们的愕然,连个正式借口也不给,优雅自若地离开会议室,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楼层。
其实今天与会的议题早就讨论完毕,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要不是看在那些老人家的面子上,他早三个小时前就先行离席了。
才进自己的办公处,助理就递上一张满满的Memo,一面简单报告主子开会期间的几件重要事项。
“……邱委员送花过来感谢老板上次帮他的事,议长已经打了十几通电话说要找您讨论会期的事情。”好不容易一长串的报告完毕,助理一面换气一面等待老板裁示。
“就这样?”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淡淡地问。
“喔喔,还有,”被这么一问,助理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抓下一个信封,“刚才有位黎小姐拿了这封信要我转交给您。”
黎小姐?
关本律挑起眉。他认识的黎小姐不只一个,可是让他挂念了一整个月的,却只有那一个。
“多久以前的事?”
他一面拆开信封,一面问著。视线落在从信封里抽出的即期支票上,剑眉微蹙。
这是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签名处有著秀丽的“黎咏宁”三个字。
“她才刚搭电梯离开。”
“怎么不早说!”
助理话语刚落,他想也没想便转身大步往电梯走去,罕见的失常举动让助理有些傻眼。
只是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冷静的表现,扫了眼仍停留在十七楼的电梯后,立即转身往楼梯间走,迅速地下了五层楼,追到大楼外。
外头日正当中,正是上班族用餐时间,人来人往里,他却一眼就看见那个正在等红绿灯的窈窕身影,黑眸眯起,恢复了优雅自信的步伐,走向她。
“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吗?”
冷漠霸道的嗓音在耳边扬起,黎咏宁错愕地转头,美眸对上他寒冽却似跳跃著火花的黑眸。
只是微微一愣,她很快又回过神。
“关先生,你追出来干么?”
关本律没有立即回答,锐眸静静扫过她,半晌才冷冷开口,“确认我的债务人还活著。”
他奇怪的答案倒是让她笑了。
“我活得很好。”
既然还有将近七年的时间要跟这男人纠缠不清,她并不准备讨厌他,但也不希望牵扯太深,于是拉拉背包,挥挥手就要走人。
“没病没痛,只是有点想睡而已。掰掰。”
绿灯一亮,才要踏出脚步,就被铁臂一把拉回。
“又怎么了?”她没好气地抬起小脸,瞪著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
“请你吃饭。”垂眼锁住她黑眸底下的淡青色眼圈,眉心再度蹙起。
她看起来累坏了,且似乎还不打算认输?
“为什么?”黎咏宁不解。
她看起来真的有这么饿吗?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要请她吃饭?
“庆祝我刚拿到十万块支票。”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恭喜你,可是我没空,要回去工作了。”
眼看小绿人号志只剩下十秒,她挣开他的手,退开几步,确定不会再被拉回去才对他扮了个鬼脸。
“要约我的话,排时间跟我老板预约。掰掰啦!”
看著佳人头也不回离开,关本律也不再勉强挽留,那不是他的风格。
站在街头,锐眸凝视著那抹娇柔的身影穿越马路,平日冷酷的嘴角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他看上的这女人,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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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有多一点时间,就会去调查黎咏宁的新生活,可惜他没有。
时逢年底选举,身为幕后重要操盘手之一,他几乎每天都得坐镇总部,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机会停下来,唯一一次难得的空闲,他委托了征信社去调查,拿来的报告却淹没在满桌的选举分析文件中,根本没机会看。
这段期问,每个月的支票还是会按时收到,只是都是以挂号信件寄来,不再是本人送达了。
“本律啊,你在哪?大家都在找你。”手机彼端传来男人宏亮的声音,背景欢声震天,响笛声大作。
“我有点事。”对比吵杂,此端在寂静中驾车的关本律淡淡回答。
选举大胜,今晚是庆功宴,党部锣鼓喧天,可想见噪音罚单会收很多。
“主席刚还在问你,你要不要先回来一下?”
“什么?太吵了我听不到……”他略略加大音量,“喂?我听不到……这边收讯不良,喂?”
然后,他阖上手机,直接关机。
最近生命很无聊,虽然忙碌,但却没什么意思。
选举是翻盘胜利了,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感觉空虚。
他开始觉得倦怠。
在这个世界冲法案、冲改革都不如冲选举来得重要,只是要赢选举、操纵媒体都不算难,可是赢了之后,这些人能做多少,又能做什么?
他一点也没有期待感。
唯一让他有期待的对手,今晚正在检讨败战原因,虽然这次赢了朱慎朗,他却不如以往感到满足。
深色低调的轿车行驶在因夜深而较为宁静的街道上,俊美的脸庞始终毫无表情,只除了眉宇间有几分阴郁。
停在红绿灯前,修长的手指轻敲著方向盘,不耐地等待红灯过去,这时眼角余光被街边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所吸引,黑眸微微眯起。
是她?见她扛著一大袋东西,手里还拿著铁架,正站在路边张望,关本律微微挑起了眉。
半夜一点了,她这种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无暇多想,他将车停靠在路边,按下车窗。
“黎咏宁。”他喊了一声。
正打著哈欠的黎咏宁,听见声音、看清来人后,甜美而疲惫的脸庞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称作是笑的表情。
“嗨,好巧。”
“你半夜在这里干么?”
她是不是又瘦了点?关本律眯起眼仔细打量著。
路灯下,她原本纤细的身影似乎又更单薄了,小脸此刻被冻得苍白,鼻头也红红的。
“等人喽。”她拉拉身后的大布袋。小爱大概又跟男友出去玩,看样子她得自己搭计程车了。
瞧她那身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约会或等男友的装束,他只是略微提高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袋子,好奇地问:“那里面是什么?”
“衣服。”他还真爱闲聊。累了一天已经腰酸背痛,她索性放下布袋,决定给他几分钟,“你呢?今天好像是投票日不是吗?你不忙啊?”
“普通。”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谈政治。“去哪?我送你。”
黎咏宁美眸一亮,高兴地咧开明灿笑容。“真的吗?你要送我?”
现在钱最重要,如果能省下车钱当然是再好不过。
“上车吧。”
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关本律平日的冷肃俊脸也不自觉地放柔,嘴角还有了微微的弧度。
一点也不坚持,她立即将布袋丢进后车座,接著坐进副驾驶座,把地址告诉了他。
“你搬家了?”他转头看向她,这地址不是黎法官的住处。
“对啊。”她忍下住又打了个哈欠。
好累,在冬天街头站了一个晚上,一上车就有暖气,真好。
“好冷喔。”她把冷冰冰的双手伸到暖气孔前反覆搓动著。
关本律瞄了她一眼,自然地伸长臂,以掌贴了下她的脸蛋。
没想到他的脸看起来冷冰冰,可是手却异常地温暖,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因为很想睡、很贪暖所以没有闪躲。
“是很冷。”她的脸冰透了,他莫名地感到不悦。
“你今晚到底在街上干么?”
“摆地摊啊。”身体逐渐温暖,眼皮也跟著沉重起来,拉拉大衣,黎咏宁满足地缩起身子靠在座椅上。
“摆地摊?”
他扬高眉,脑海里已经自行描绘出她站在寒冬街头叫卖的模样,一股饱含著怒气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
“嗯,对啊。”她的脑子开始糊成一团。
“你每个月十万块就是这样来的?”他的嗓音又再阴寒几分。
“嗯,上班、摆地摊、网拍、兼家教还有……房子的租金。”
租房子?原来她搬家是为了让旧房子得以出租?
为了十万块做到这样,这小女人未免也太倔强了!沉著俊睑,神情冰冷,认识关本律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你不累吗?”
“累死了。”要是他能安静一点就好了。她半梦半醒地答著。
“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条件,当我的女人?”难道这样累死自己比跟他在一起更好吗?他拧起眉,不满的想。
“才不要……钱我要自己还。”她揉揉眼睛,困意浓厚。
“跟我就这么不好?”真固执。
“不要。”烦死了。她转头抵靠著车窗门,寻求更舒适的位子,咕哝低喃著,“拜托你不要吵我好不好?如果喜欢我就追我,不要老是说这些话,我不喜欢……”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讲到后来几乎是含在嘴巴里的嘟囔,可是关本律还是听到了。
“我喜欢你?”他轻嗤一声,反射性地反驳,“你太天真了。”
他可没兴趣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对她的渴望只是来自生理冲动,他想要的就是上她的床……或许,还有一点欣赏她的个性,如此而已。
“或许我喜欢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
停在红绿灯前,关本律开口说著,眼里含著防卫性十足的冰冷笑意,只是一转头,甜美人儿早已螓首倚窗地沉沉睡去,艳丽小脸在路灯掩映下,显得更加苍白疲倦。
这女人居然……就这么睡著了。
视线触及她长睫下淡青色的眼圈,眉心微微聚拢。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仿佛回应他的不悦,黎咏宁咕哝一声,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更往座椅里缩去。
傻得要命。
大掌忍不住抚上她疲惫的睡颜,过分贪恋地轻轻摩娑。
虽然又傻又麻烦,可是他并不准备放弃。
他想要她,超过从前遇过的任何一个女人。
既然她说要追才行,即使他以前没有相关经验,但反正烦人的选举季已经结束,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消磨一下。
她注定是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