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父亲还是经常喝醉酒上门骚扰她们,跟她母亲要钱赌博。
“这两姊妹靠着自己打工读大学,大二时,林小姐和一位学长交往,交往一年左右,她意外怀孕了。男友不肯带她去医院,只买了堕胎药叫她自己吃,没想到林小姐服用后在家里大量出血,刚好被回家要钱的父亲发现。
“她父亲毒打她一顿,害她断了一根肋骨,多亏她母亲及时回到家将她送医,林小姐这才保住小命。随后更大的打击是,当她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时,男友迟迟没有出现,一个学妹不忍心看她苦苦等待,才老实告诉她,她男友早就劈腿了。
“从那以后,林小姐没有再交过男朋友。以我们这几个月的观察,她每天下班后,逛逛书店或超市就直接回家,生活非常单纯。”
手上的烟一熄灭,冯沐扬马上又燃起一支新的。
他闭着眼,忍耐着太阳穴上一跳一跳的抽痛。
像这样发狂似的苦恋一个人,他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累了。
舞池里聚集着许多男男女女,正狂野的随着音乐扭动身躯,五光十色的PUB里,到处都有穿着火辣轻凉的美女穿梭。
他看看时间,目光四处梭巡着,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林亚玟的倩影。
她应该是刚进来,游移的视线也在寻找他,最后在最远处的黑暗角落里发现了他,才举步朝他走来。
“你来了?坐。”冯沐扬下颔往身边一努。
“有什么事吗?”她柔顺的往他身边坐下。
“有话想跟你说。”他把烟捻熄,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里喝了几口。
林亚玟静静靠在沙发上,转头凝视舞池里热烈的人群。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父亲和你学长的事。”
冯沐扬突然开口,她听了忍不住转过头来,惊讶的皱眉。
“我找征信社查的。”他深深凝望着她,摇头苦笑,“记得我们说好同居你又反悔那一次吗?我气得三个多月没找你,你不痛不痒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还能怎么想?你保密功夫那么到家,我以为你身边有别人了,也许是我不认识的男人!”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嘴角不悦的抿起。
“想不到我会这样吧?”
冯沐扬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哼的苦笑声。
“我自己也想不到。”
她这个没心少肺的女人,当然不会理解他的失落和恐慌。
他总是一个人孤单单的回到家里,不管把脸转向哪一边,屋子里到处都有她走动的倩影。
他愤怒的思念她、渴望她,肉体的结合早就不能满足他内心的空虚。
夜里他不能成眠,无法理解她的心为什么那么冷硬决绝,然而这难熬的日子,一个月又一个月的过去,他的气愤又逐渐转成不安和恐惧。
有一天他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看见她被另一个男人拥抱着。
他真的慌了──
他没去找她,她该不会以为他们已经结束了吧?她该不会身边有别人了吧?在这种漫无止境、椎心刺骨的猜疑下,他还能做些什么?
“算了,那么久的事,说来做什么?”林亚玟晕眩的别开脸。
她不知道他有过这段挣扎。
搬回家后,她心里是有些愧疚,可是当初搬进去时,她就把话说得很清楚,那只是因为他腿受伤,她不得不暂时帮忙罢了!
他们的关系,她不是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吗?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冯沐扬疲倦的看着她。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快两年。
虽然从征信社那里了解她的过去,他明白她受伤很深,可是这两年他不断努力,所有的热情和精力几乎已磨损殆尽。他没有办法永无止境的等待她,他只有凡人的感情,他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为了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打算一辈子不婚?你不觉得太不划算了?他们有什么了不起,让你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我不婚,不是因为他们。”林亚玟脸容变得惨淡,并倔强否认。
她不婚的理由太复杂了,只有她自己明白,没人会了解。
“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她侧头问他。
“我父母催我结婚,他们打算帮我寻找门当户对的对象,可是我想娶的只有一个。”冯沐扬痴痴凝视着她不为所动的冰冷模样,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就算不喜欢,我也打算接受父母的提议。我想成家了,这两年和你这样,我已经太累了,我想要家里有个女人,在我下班后陪我说话,为我生一、两个孩子共组家庭。相亲之前,我想至少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她苍白的动动唇角,很轻很轻的说。
“就这样?”他失望的低哼。
“我自己不婚,总不能拖着你一辈子。”她声音越来越小。
“啊……说的是。”
冯沐扬留恋的昂起下颔,斜斜冷冷的睨着她,努力不让眼眶里积聚的东西跑出来。
接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方盒,打开它放在膝盖上,里头静静躺着一枚钻石戒指──玫瑰金戒台,镶嵌一颗公主方形切割法的主钻,五十分左右大小。
林亚玟只看它一眼,心头便是一震。
她,向来是个挑剔的女人,过去她见过许多比这更大更名贵的钻石,从来没有心动过。可是眼前这一枚,却意外牢牢吸住她的目光,它内蕴的火光是微弱而悠长的,细致的玫瑰金戒台爪镶着它,散发出柔和的古典及优雅。
“这个,”冯沐扬感伤的把玩着方盒,从盒子里取出戒指,“我买了很久,”直随身带着,可惜最后派不上用场。我还是希望你收下它,就当作是为了满足我也好,让我为你戴上。”
“我不能收。”林亚玟垂下眼睑,捏紧了拳头。
“我不能让我未来的妻子戴它,”他横她一眼,讥讽的自嘲,“那算什么?每次吻她的手,就要再想起你一遍?”
“你可以把它卖掉。”她淡淡的表示。
“不必那么麻烦,你不要就算了。”
冯沐扬把戒指丢在桌上,满不在乎的牵起她的手。
“走吧!我们去跳舞!”
他拉着她的手离开,林亚玟这才慌了,瞪着桌上的钻石频频回首,平静无波的脸容终于变了调。
“你疯了吗?放在桌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愤然甩开他,扭曲的俏脸总算透露一丝痛苦。
“谁在乎?”他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冷淡低哼,“走吧!”
林亚玟生气的又一次甩开他。
冯沐扬只好回头拿起戒指,另一手抓起她细致的手腕,最后一次逼问她,“你要戴,还是要扔?”
她怒瞪着他,鼻头一酸,忽然倚着他的胸膛哭了,她伸手捶打他,低头抽抽噎噎的哭着。在幽暗闇黑的PUB角落里,音乐开得震天价响,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悲伤的低泣。
冯沐扬冷冷的侧头看她,讽刺的厉声咆哮,“你哭什么?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你哭什么?”
林亚玟什么也没说,依旧哭个不停。
他抓住她的手,把戒指套到她手上,她没有挣扎。完全戴上后,他紧紧抱着她,彼此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都沉默不说话。
再伤心难过,她的决定也不会动摇。
冯沐扬没有再试着改变她,过去这两年,他早已彻底觉悟了。
她的心,像月光底下,溪水深处的大石头。
又硬,又冷,永远不会为谁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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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亚玟静静的一个人缩在床上,忍着那胃部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和灼热感。
月光溶溶照着她苍白的脸,她觉得肚子很胀,想吐但吐不出来,好难过,她的胃好痛。
从小肠胃就不好,升高中前就得了慢性胃炎,她看过无数医生,做过无数检查,治不好就是治不好。从小妈妈就告诫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刺激性的不可以,高纤维的要小心,不易消化的尽量少吃,太甜、太酸、太辣、太油、太硬、太冷、太烫……通通不可以。
妈妈说的她全都照做了,病魔还是没有放过她,紧紧的掐住她的胃,慢性胃炎又变成胃溃疡。
她常常觉得人活着好苦,好不容易挣来的幸福快乐,永远没有突来的痛苦磨难多。每个医生都叫她放松,说一定可以医好,但那全都是骗人的。
她带着这身胃病十几年了,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一回她上学太匆忙,忘了吃早餐,上课到一半肚子痛得受不了,最后她偷吃饼干被发现,下场是满头大汗的在走廊上罚站,捏紧拳头痛得簌簌发抖。
考试到一半突然胃痛,上台前一刻突然脸色发白,夜里被疼痛折磨得一夜无眠,隔天早上却必须坐很久的车……像这一类的事,三天两头发生,偏偏又不是什么会突然死掉的大病,连最亲近的家人也感受不了她的苦。
每每听说她胃不舒服,大家仅仅只是“哦”一声,就束手无策的回过头,各做各的事,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她的人生,光忙着应付那些磨人的疼痛,就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曾经有一度,她相信爱情可以救赎她。
大学那段难堪的恋曲,在它变得难堪之前,她曾经那么毫无保留的付出过真心,以为爱情注满心田,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她。
可原来,她只是一个梦幻的、忧愁的、惹人怜惜的投射。
学长仿佛把自己当成了贾宝玉,又不过把她视为林黛玉般,彻底满足自己年少多愁的幻想。等他看够了她的虚弱,厌了,腻了,当然拍拍屁股就走了。
什么爱情?都是虚幻的。
从那时候她就彻底懂了。
越是喊痛,越没有人在乎。
识相的话,还是面带笑容的撑着吧!
从此之后,她在人前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美艳绝伦,胃部最痛的时候,也仅仅是看起来高傲冷淡些。
她很小心的进食,尽量不让突来的胃痛发作,人人都说她吃不胖,她总是笑脸迎人的回答──因为她懂得吃。但其实,她只是什么都不能吃。
然而,表面隐藏得好,并不表示她克服了病痛的折磨。
一年又一年过去,不知不觉中,岁月消磨了她对人生的期待,她变成一个极端厌世的女人。
她太了解自己了,像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立场期待幸福到来?
又有什么能力带给别人幸福?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对父母尚且如此,何况要求一个男人永远照顾包容她?
短时间或许可以,可是一辈子呢?
她不想这样要求冯沐扬,这也太自私了。
她从来不想得到他的爱,她根本不要他爱她。
绝望是会感染的。
而这世上她最不希望跟她一起陷入不幸的,就是冯沐扬了。
瞧,她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们才不过纠缠两年,他看起来多么憔悴?
林亚玟枕在苍白的枕头上,泪盈盈的把手从棉被里伸出来,就着朦胧月光,爱怜的抚摸手上的钻石戒指。
黑暗中那抹微弱的光芒缤纷璀璨,像一颗遥远的星子。
不要阻挡他!
她唇角颤抖个不停,眼眶湿润了,却仍坚定的凝视钻石冰冷的光芒。
他该走就让他走吧!
她的存在,终究只会折磨人而已。
早早摆脱她,他才有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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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理好像有固定的女朋友了,真令人心碎啊!”岑雅欣羡慕的低语。
每天下午五点一到,冯沐扬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好像是接女朋友还是什么的。
“拜托。”林亚玟面无表情的低哼。手上还有数不清的资料要处理,她还有时间管老板的花边新闻?
岑雅欣莞尔的露齿一笑,“说笑的嘛,你也知道我有色无胆。”
“雅欣,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林亚玟突然转过头,认真盯着她。
“嗯?”岑雅欣被她严肃的样子震慑住,认真的偏头想想,才回答她,“还不错啊,福利待遇好,老板帅又大方,可以学到东西,压力又不至于大到受不了。”
林亚玟点了点头,这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打开膝盖上的资料夹,一边说:“我想先告诉你一个人,请你别说出去,再不久,我可能会离职。”
“啊?为什么?”岑雅欣惊讶不已。
她轻描淡写的回答,“我想休息去充电,会出国一阵子。”
“噢……好好喔!”岑雅欣钦羡的想着。
林亚玟又瞥她一眼。
“既然你觉得这份工作不错,那从今天起,我会让你做些平常不是你负责的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先把雅欣训练好,提辞呈时就不必烦恼交接了。
岑雅欣闻言霎时狂吸口气,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亚玟的意思是──想提拔她接手她的位置吗?可以吗?她不必再当秘书助理了吗?
“我我我……我真的行吗?”
岑雅欣感动得几乎快哭了,林亚玟绽开灿烂的笑容,眨眨眼,朝她点了个头。
“先说清楚了,到时可别说我虐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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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林亚玟正要入睡,手机突然叮叮咚咚的响了。她伸手拿来一看,冷光面板上出现“冯沐扬”三个字,但接起手机,里面传来的却不是他的声音。
“喂、喂?请问是林小姐吗?”
那是一道沙哑、略带粗犷的男声。
她皱起秀眉,从床上爬起来。
“你好,我就是。”
“抱歉喔,您认识这支号码的主人吧?这家伙在我们店里喝醉了,能不能请您联络他家人来接他回去?”
男人的声音透着无可奈何,林亚玟把垂落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立刻下床找来纸笔。
“你们店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该记的都记下来后,她立刻下床换衣服,叫了一辆计程车,匆匆赶到现场。推开门,迎面就看见冯沐扬趴在吧台上睡熟了,她上前摸摸他的背,他一点知觉也没有。
“小姐,你是他女朋友吗?”电话里的男声又出现了。
林亚玟抬头一看,酒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对她微笑。
“他付过帐了吗?”
见对方摇头,她把信用卡递给他,酒保伸手接过,不一会儿,又送上帐单来给她签名,顺便闲聊两句。
“小姐,这家伙已经来我们店里喝了快一个月了,每天都喝到醉茫茫才走。我是不介意啦!不过如果你是他女朋友,是不是该多关心他一下?我看他最近真的很惨喔!”
“我不是他女朋友。”
话说完,她伸手轻轻摇晃冯沐扬的肩膀。
“沐扬?你醒醒,该回家了。”
冯沐扬没有反应,林亚玟见了不禁皱眉。怎么喝到这样不省人事?
“需要帮忙吗?”
酒保好心的凑过来,她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于是,他帮她叫了部经常帮忙载酒客回家的计程车,和她两个人合力把冯沐扬扛到车上去,未了,还特别嘱咐司机,一定要帮忙把冯沐扬扛进家门。
林亚玟感激的对他笑笑。幸好有他和计程车司机帮忙,总算把不省人事的冯沐扬平安送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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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他脱掉领带,解开腰带,然后拖下鞋子、袜子,帮他把枕头扶好,让他安稳的在床上睡好。
明天他宿醉醒来,头一定很痛!
林亚玟不禁叹了口气,心疼的伸手摸摸他额头。
真是笨蛋,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她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林亚玟突然想到,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他醒来后,发现她三更半夜,为了送他回家还特地出门,心念一动,她立刻把手抽回来,却不料冯沐扬忽然睁开眼睛,牢牢攫住她的手。
“只要我需要照顾,你就会留下来,再远都会赶来。”
他的黑眸,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又野又亮,看着她的眼神像猎豹发现猎物般闪烁着光芒。
“其实你是在乎我的。”他微弱的轻笑。
“别说了!”他居然装醉!
林亚玟情不自禁震了下,忙不迭想抽开手,可是冯沐扬牢牢抓着她,她根本挣脱不开。
“我已经有对象,就快订婚了,你知道吗?”他绝望的凝视她。
“我知道。”
皱眉瞪着被紧握住的手腕,她不死心的用另一手将他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冯沐扬终于如她所愿,放开了她。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不结婚。”他眼底流露出一丝渴望。
她不忍去看,只好别开脸,几不可闻的轻声道:“我……我希望你结婚。”
“哼哼……”冯沐扬疲倦的伸手按揉眉心。
他真的好累,她非得对他这么绝情不可吗?
“我真不懂,爱我有这么困难吗?”
“你一直说我不爱你,但,你真的认为我不爱你吗?”
林亚玟悲伤的望着他,无助的摇摇头。
她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解释,她……她不可能跟任何人在一起的,她根本不值得被爱,她活着是受罪,她上辈子一定做错过很多,所以这辈子注定半死不活的过日子,她不想拖着他过这种绝望的生活啊!
“相爱……和相守,根本是两件事,心里深爱一个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爱也不会消失,为什么一定要厮守一辈子,才叫做爱情呢?”
“你现在在跟我谈爱情?”冯沐扬瞪着她,讥讽的大笑,“别拿那种空话来搪塞我,我不希罕。”
“好好休息吧!”
林亚玟也觉得很疲倦,嘴里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打发他。
“反正是假日,你多睡一会儿,我要回家了。”
她不想多说无谓的话了,反正他结婚后她离开,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之间就会慢慢过去了。世上每个人失恋都很痛苦,可是无论再怎么痛,痛苦痛着,不就挨过去了吗?
心里的痛不比身体的痛,不会时时刻刻折磨他、提醒他。
只要眼里看不见,耳里听不到,慢慢的,他就不会再想起了。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她不需要为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