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蓉微走出电梯,来到办公室门口后,就不断的在门外踱步,迟疑着,始终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她手里提着一个熟悉的便当袋,帆布袋子上有着粉红的心型图案。看来,她又准备了便当,可是在送的时候又犹豫了起来。
「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由办公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余蓉微瞪大惊异的双眸,只能打开门走进卓清煜的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她将便当盒藏在身后。
卓清煜狡黠一笑。「妳的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一开始,他无法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现在却能轻易听出她那独特的脚步声。
「有声音吗?我妈说我走路都没有声音耶!清煜,你真的好厉害,别人不懂的你都懂,别人懂的你也都懂。」她眼里的惊异慢慢扩大。
「我只是经验比别人多一些。」他挑了下眉毛,难掩嘴角的笑意。
虽然这种称赞有些幼稚,可是他却觉得很受用。
「就好像你会进火海里救我,那种勇气和能耐一般人怎么能比?哎呀……」她赶咬紧唇,为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沮丧。
卓清煜的目光瞥过她将手放在背后的举动。「妳手里藏什么东西?」
「那、那个……」她的沮丧持续增加中。
「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好像又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微哼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但是我虽然说了不该说的,但也没有说错啊!我敬佩你的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她的无力感无限蔓延,可说话的神情却很认真。
「今天做了什么菜?拿出来吧,我正好有点饿了。」她真是一眼就能被看穿,他也不想再逗弄她。「妳的消夜我可是想了很久。」他朝她眨了下眼,薄唇挂上揶揄的笑容。
「啊?」她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但你以前说过不要我再送消夜来了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妳一心只想着报恩,现在应该不会了吧!」卓清煜走到她面前,烁亮的双眸闪动着令人屏息的光芒。
「也一样,也不一样。」她老实的将便当盒拿出来,眼神直率又无辜。「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以前就是觉得那好像是我必须做的事,是我一天里最重要的事。」
说完后,她的眼神又变得迷蒙。「现在也觉得是我必须做的事,不但重要,而且心情很快乐……」
看着她那副迷糊的样子,卓清煜笑了。
「你笑什么?」她抿着嘴角,疑惑的看着他。
「现在我们是平等的关系,以前妳崇拜我,又一心想报答我,那就不平等了。过去妳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我做朋友吧?」他一语道破她的感觉。
「不是没有想,而是不敢想……我有时候脑筋不好,我二姐就常说我认定了,就不肯放弃。」她眨了眨剔透的双眸。
「这其实是个优点。」他温和的看着她。
余蓉微沮丧的表情终于融化,立刻绽放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的称赞。」
「我们还要站着谈多久?」他努了下嘴。「该吃消夜了。」
「对了,我今天做了两人份喔。」她瞇起眼笑,整个人散发出快乐的气息。
卓清煜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中的光芒倏地深沉。
和她几天下来的相处,偶尔不见她,还真的感到很寂寞。她有时候很安静,但聒噪起来也会让人想要生气,而且个性固执、迷糊,还有点傻气。
不过,今天当他说不用她再帮忙调查,教她早点回家,而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已经习惯她总是偷瞄自己的眼神,还有在检查资料及做一些琐碎事情时的认真表情。
「妳今天做了什么菜?」见到她将饭盒打开后回头看他,他立刻笑容以对。
「日式料理。我做过两次日式料理,每次来收便当盒,你都吃得最干净。」以前她都拜托他的秘书帮忙收便当盒。
「听起来就很美味。」他默然一笑,她还是个细心的人。「妳真的那么喜欢料理吗?有些女生很讨厌油烟味,特别是像妳这种千金小姐。」
「小时候我就喜欢家政课,本来也想去读餐饮学院,但是二姐远嫁加拿大,又是学音乐的,她已经违背了爸妈的期望,如果我再那样做,他们会更伤心。」
「所以妳才去学企管?」卓清煜不觉得惊讶,因为她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孩。「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喜好,又为了别人将自己的恐惧深藏心底,妳这样做不累吗?」但是这样的她,为什么会让他有种心痛的感觉?
「说不累是骗人的。」她轻轻的叹息。「但是多数时候,我还是觉得满足又快乐,料理任何时候都能学,自己在家也能练习。」似乎想到上一次他拥抱她时的模样,她绯红了脸,悄悄低下头。「其实我现在对之前那场火灾,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以前压抑着不敢回想,现在却因为回忆过,所以不再那么害怕。」
他的眼神倏地闪过一丝锐利,但立刻又柔和起来。
现在的她正走出阴影,这是好事。「如果以后妳感到害怕,我教妳一个方法。」他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起坐下。
「什么办法?」她很认真的看着他。
「妳只要叫我的名字三次,我一定会出现在妳面前,并且帮妳解决一切危机。」卓清煜神色自若的说完,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日式烧汁牛肉,看着她做的料理,真的感到饥肠辘辘。
过去,他曾有过三天三夜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食物,现在想来,已不记得那时候到底是如何熬过去的?
「你真的很会开玩笑。」听完他的话,余蓉微细细思考,然后噘起嘴感到不可思议。一想到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她就有说不出的欢喜。
「吃呀!妳不饿吗?」卓清煜若无其事的指着寿司。
「清煜,明天你想吃什么?」
「每天妳要上班,又要做这些,太辛苦了。」他摇头,表示明天不必准备。
「每天都可以下厨做料理,对我而言才是快乐呢!」她也跟着摇头。
「那么……随便妳做。」他一边伸出筷子,一边微笑。
「嗯,你吃吃看这个凉拌紫菜小鱼,有没有觉得很爽口?」她夹了一块小鱼干给他,期待的望着他。
「我不太喜欢吃芝麻。」他皱着眉头。
「芝麻是很有营养的东西,而且我也只洒了一点点……」
「不爱吃就是不爱吃。」
「你怎么好像小孩子一样的……」
在自然的拌嘴里,他们愉快的吃着消夜。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自然的气氛围绕着他们,让这个静谧又温暖的夜晚,显得更加的微醺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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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GO百货里,余蓉微拎着几个购物袋,站在三楼转角处沉思着。
二姐的宝宝就要出生了,而爸爸要去加拿大开会,妈自然也会跟过去陪二姐待产。而她这个做阿姨的要送什么呢?今天她逛了一整天,帮姐姐和姐夫都买好了礼物,但是却为宝宝的东西而发愁。
她的目光随意的四处浏览,突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睛因为愕然而瞪圆,他怎么会在这里?即使是休假日,她并不认为他是那种会来逛百货公司的人。转眼间,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余蓉微咬紧唇,犹豫着该不该追上去?算了,如果刻意追上去,会不会让人感觉怪怪的?可是她突然想到自己有问题要问他,那些奇怪单据的调查结果如何,他还没有告诉她呢!
这几天虽然每晚替他送消夜──他可真是个工作狂,怎么可以每天都工作到凌晨呢?这样对身体也不好……她边想就边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卓清煜正站在电梯前,等余蓉微追到时电梯正好开启,她才想开口叫他,此时电梯里的人走了出来,不知为何,当她看到那个人时,本来要唤出口的声音却梗在喉间。
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余蓉微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觉得全身发冷。更让她觉得诧异的是,那名男子走过卓清煜的身边时,卓清煜似乎塞给他什么东西──可卓清煜正走进电梯,连头都没有抬起过,手上也没有任何东西……是她眼花吗?
就在余蓉微迟疑之际,转眼电梯门关上,当她立即回头想寻找刚才那个让她全身发冷的男人时,对方也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想到自己为了一个奇怪的原因,竟然错过卓清煜而觉得不可思议。刚才,她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愣住没有行动。
想着,不免又沮丧起来,也没有购物的心情了。她慢慢走向电梯,准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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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将所有的调查资料都传给零,并得到任务完成的指示。
此刻,他看着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皱了下眉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明天起他就会停用这个号码,也会和这里所有的人断绝往来。他好像从未打电话给那个丫头,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他用力回想,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记过她的号码。
树的脸色比黑夜还要阴沉,他点起了一支烟。
有多久没有抽了?自从他查清楚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何为了逃避责任而将他遗弃在孤儿院,而后又各自结婚,并把他从记忆里抹去开始,他就没有再抽过烟了。
对了,她给过他一张名片──他放到哪里了?
他并没有丢东西的习惯,所以一定在行李的某处。他立刻将打包好的简单行李取了出来。其他穿过的衣服和一切有关他存在的痕迹,将会有专人来清理干净,让人无法再追查到他。
没有,没有,都没有……卓清煜愤怒的将行李扔在地上,到底怎么回事?从来不丢重要东西的他,竟会找不到最需要的东西!
他皱起眉,怒气在心里酝酿,这难道是天意?要他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这里,永远不和她联系。
树紧蹙的眉心突然放开。牵挂?刚才闪过他脑海的辞汇是什么意思?就算打电话给她又如何?除了说一声再见外,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表情变得漠然,是一种刻意冰冷的漠然。
不能去想的事就不要去想,不能去期待的就不要去期待,这是他这些年来练就的本能。
他面无表情的将行李重新打包,动作迅速而敏捷。
眼看着窗外天色已亮,也到了他该出发的时候。
他将行李袋背上肩膀,身穿一件有型的T恤和紧身牛仔裤,予人的感觉已从一位企业菁英一变而成为有些危险的浪子。
他朝门外走去,身后的电话铃声却蓦地响起。他没有拔掉电话插头,反正有人打来,他也不会去接。
电话答录机自动运转起来,他有些惊讶,虽然答录机里不是他的声音。
「主人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清煜,我打了一个晚上你的手机都打不通,只能等天亮再联系默涵,向她要你家里的电话号码。你不在吗?这么早就去公司了吗?」电话那一头传来的是他本来想联系的那个人的声音,急促焦虑而且带着哭音。
卓清煜放下肩上的行李袋,定定的站着,阻止自己走过去接电话。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必须在今天离开!
「我哥出事了,他昨天晚上被警察带走了,警察说他参与黑社会组织,利用公司进行非法活动,要被带走调查。许律师已经赶去警局,可是却不能保释……」她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你听到电话就请打电话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爸妈都在加拿大,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树冲到电话旁,立刻拿起话筒。「我现在就过去,妳先不要激动,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办法解决!」
放下电话,他不顾行李,直接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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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清煜刚停下车,就看到站在门边,一脸苍白、满是泪痕的余蓉微。
他快步下车,她则立刻奔了过来。
看到她满面泪痕的模样,他的心情倏地变得沉重与愤怒。
一伸手,他做了最想做的事──将她拥入怀中。
余蓉微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闭上眼,紧紧的靠着他,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安定她焦虑的心。
良久,他才微微的放开她,嘴角挂着让她安心的笑容。「我不是说过,如果妳感到害怕的话,只要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吗?」
「你说只要叫三声就可以了,可是昨天晚上我叫了很久,你都没有出现。」她有些抱怨,但更多的是安慰和宽心。双眼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闪着无私的信任。
「可能是我的接收能力还没有那么强,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他深邃的眼望进她的盈盈秋波。握紧她的手,带着她走进屋里。
接下来,余蓉微开始详述昨晚发生的一切。
「许律师说他暂时也无能为力,警方得到的证据对哥哥很不利,而且今天新闻界一定会得到消息,势必闹得满城风雨。我爸爸又远在加拿大,要我现在拿个主意出来。另外还有董事会的那些叔伯,以及公司的高级主管也要开会……我根本不知从何着手。」握紧他的手,余蓉微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还好有他在身边,所以她还有所依靠。
卓清煜的眼神深沉锐利,甚至有种让人战栗的残忍从他温和的眼里闪过。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担心的,公司里有那么多能干的人,爸也还能下指令,但是哥哥……我担心哥哥!爸也深受打击,还有妈……二姐又在待产,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哥哥会怎么样?」她蒙眬的泪眼直盯着他的脸。
「你告诉我实话,许律师说话根本语意不明,我哥哥到底会怎么样?」
卓清煜神色一顿。「好,我告诉妳实话。做假帐、挪用公款非法营利、勾结黑社会、洗黑钱……这些指控只要有其中一项成立,洪涛自己锒铛入狱不说,还会严重影响到『英华集团』和你们家。」
「我哥哥不可能做这种事!他虽然平时爱开玩笑,但绝对正直可靠,而且他一向将集团的利益放在最前面,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犯法又危害公司的事。」一向柔弱的她,此刻的表情却像暴怒的母狮。
卓清煜沉默了一秒。「我要先去见洪涛,警察是不是不准人去看他?」
瞬间,她的暴怒一敛,眼里的忧虑再度加深。「对,检察官对他声请羁押禁见,哥哥只能见许律师。」
「妳听好了。」卓清煜抓紧她的手,神色凝重的凝视她。「如果妳要我帮妳,我一定会帮到底。但是结果可能未必是妳期待的那样,妳还要我帮忙吗?妳会完全信任我吗?」
余蓉微的双眸里交杂着疑惑、惊恐、焦虑……还有一股深情和执着。
「你似乎话里有话,但我现在心乱如麻,什么都没办法想,我知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我当然信任你,也需要你的帮忙。」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他的邃眸望进她的眼。「好,妳既选择无条件信任我,那么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和我争论或反对,我要妳完全的配合,并且听从我的话。」
卓清煜的内心也在挣扎,可只要看着正在痛苦而泪眼汪汪的她,他向来狠绝的心肠却变得异常的柔软。
他痛恨这种柔软,却无法将之摒弃,所以他选择面对事实,接受它。
她虽然还是很困惑,却毫无异议的点头。「你说吧!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妳先把我们之前调查的资料找出来──记得吗?我还没有把结论告诉妳。」虽然她追问过许多次,但每次都破他转移话题,或者技巧性地回避了。
「嗯,你说是公司机密,我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她先是垂下眼帘,又在瞬间扬睫瞪大眼,被泪水洗得清澈的眼里盛满浓浓的恐惧。「难道……是哥哥?」
卓清煜的目光带着穿透人心的锐利,以及洞悉一切的光芒。
余蓉微全身开始颤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却满是茫然与恐惧。
「不!不可能……不会是哥哥……你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明明是一起调查的……」她的颤抖变成了痉挛,胸口狠狠痛了起来。
余蓉微想到他们虽然一起调查,但她只是提供他一些必要资料,和帮他挑选出各部门有问题的单据与资金纪录,而他则调查这些问题背后所牵扯到的人与部门。
他从未向她透露过他怀疑谁,又在调查谁。而当时的她只是沉浸在与他相处的喜悦和急于查清真相,无暇去想太多。
「难怪你一直都不告诉我,总是教我做一些琐碎的事,还说什么知道的越多对我越不利……」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阵如电般的颤栗贯穿全身,将她震得四分五散。
卓清煜的眉宇微皱,他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只是沉默,没有任何的解释。
「是你吗?难道是你把那些资料提供给警方,让他们来把我哥哥抓走?他是你的好朋友啊!他欣赏你、信任你……还有我、我也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她歇斯底里的喊着,情绪几近崩溃。
她的泪又顺颊落下,打从昨天她就不断的掉泪,原来一个人的泪水真的可以没有尽头。她的心好痛,痛到彷佛无力再跳动;身体也好累,所有的神经好像在瞬间断裂了。
她以为自己曾经历过死亡的地狱,所以这个世上再没有比那更可怕的感觉了。然而现在,她的感觉更甚那时。不是绝望,不是害怕,不是退缩,而是宁愿早点死去,也不想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卓清煜没有解释,因为他的确出卖了余洪涛,也的确不值得他们信任。
「你不想解释吗?」最后,她发出无力的吶喊。
「我不想多说什么,还是那句话,现在起妳必须无条件的信任我。」他的声音冰冷,可他的内心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她却无法说出他希望听到的那句话。
余蓉微的世界,彻底的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