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典礼以来,昭德大子只注意和卢家千金的行礼,每个步骤严正明确,不敢怠忽,对她则没那样工夫,随随便便,意思就好,让她好气又好笑,未免大不给面子了吧!该发泄怒气的对象是他皇帝老子,可不是她。
婚宴举行时,虽然她和卢太子妃各坐在太子殿下两边,可是殿下眼中只有卢太子妃一人,频频为其挟菜倒酒,呵护备至,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对此倒不在意,她很自动拿起眼前的食物吃喝起来,太子对此只有丢来不以为然的眼神──好象她不应该吃,该饿死的样子,之后就再也没望向她。
她很庆幸凤冠上的珠帘成功掩住她的表情,没让人见到她对他扮的鬼脸,而且得以透过珠帘默默观察所有在场的人。
当今天子,旁边坐着皇后,两人都一脸欢欣畅饮,欣赏眼前精彩的歌舞表演,并不时对他们投来关爱的眼神。
皇帝面貌和她记忆中相差无几,尽管有十多年没见,除了头上几缕白发意味岁月并没有因为他是天子而饶过他,但那股威势依旧不减当年,她很清楚察觉到这对父子的差异,虽然太子相貌英挺,气质不差,但却没有乃父那种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霸者之气,这是与生俱来的,而太子稍嫌柔弱。
难怪陛下会害怕太子将来会被卢家人牵着走,瞧他对卢太子妃那份体贴样,只怕要他奉上皇位给卢家,也心甘情愿。
多情太子!难道不知道,天子是不可以太多情吗?她覤眼瞧着身旁男子,仿佛意识到她的视线,太子突然转过来,和她相视着。在到那间,她对地涌起一股类似兄弟般的情感并不令人讨厌。
干么要这样盯着他?昭德忍住不满,她怎么敢如此公然无忌讳地打量他,难道她不知道新娘应该要低着头,安安静静坐着,而不是嘴巴含着食物,眼睛盯着丈夫,活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在重重珠帘下,他虽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能感受到那道探询的视线,令人不舒服。
他不安动了一下,的确是有点对不起她啦,因为从头至尾,他都没招呼过她,一直和湘儿情话绵绵,可是这也不能怪他会有这种反应,谁叫她是多出来的“太子妃”。
不敢再接触她的探视,别过脸去,继续和卢湘闲聊。
荻兰差点就噗啼笑出声来,她伸手拿了一颗从西域进贡剥了皮的葡萄塞进嘴里,转移目光。
从殿上的宴客可以很轻易看出,谁对皇太子此刻的表现感到欣喜。
看到太子对卢家太子妃无微不至,小动作不断地呵护,露出欣喜地笑容,并不时朝她所在位置投来轻蔑目光的,不用说,这一定是拥卢派。
另外一边,也不乏露出不满、不以为然神情的人,她老爹不停地皱眉瞪着太子,而望向她的目光则是关心,而且充满歉意。
笨爹爹,对自己的女儿那样没信心,她暗自摇头叹息。
不过一思及,帝王婚姻包含如此多政治角力斗争,而自己又很倒霉被牵扯进来,心情不禁低落下来,并狠狠瞪着坐在身旁的人一眼,真想扁他一顿。
都怪他没用,看起来这么容易被人骑上头去,令人担心,何况天下是要交到他的手上。
这时突然觉得有人正盯着地瞧,视线一转,落在距他们三人不远处的一个高大男子身上。
他不像其它人一样饮酒作乐,只是以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周遭,而此刻他正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逮到她刚刚对太子殿下的瞪视。
当她看清他的面貌时,整个目光再也离不开,完全被吸引住,那是一张不能轻易看到心中所想的脸庞,严肃、冷静但又深刻得让人无法忘怀,这个男子浑身散发一股不凡气势──绝不亚于王者,身上那套威严的侍卫服,强调了那份特别,英挺衬托出健壮的身形,优雅却又充满了力量。
两人视线透过她的珠帘,及挂在面前的竹帘紧紧相锁,不知过了多久,他率先别开脸,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困惑的神情。
她知道不应该,可是眼睛像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断瞟向那个男子,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尽管他再也没望向她。
老天,是不是被这热闹的气氛弄昏头,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瞧,而且那人正是“太子妃”,居轩保持面部无动于衷的表情看着前方。
那道视线穿过挡在两位太子妃面前的竹帘,刺得他全身不自在,到底是戚家太子妃,还是随侍在旁的女官正看着他?
他衷心期望是后者,因为有不少宫中女官相当仰慕他,是太子妃的话,那太可怕了,因为那仿佛是会洞悉一切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好象一丝不挂被人看穿了,惹得他心痒、不自在极了。
庆祝歌舞的欢宴不断进行着,杯觥交错,大殿上的君臣渐渐醉了,报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夜深了,不过沉浸在欢愉气氛的人没有注意到这点,大家正期待某件事情发生……这时帘后起了骚动,原来是女官请两位太子妃先回寝宫准备,洞房花烛夜的时刻到了。
大殿内气氛开始浮动起来,所有人都引颈企盼,想知道皇太子今晚会和哪位太子妃共度,是安排在东殿的卢右相千金?还是西殿的戚将军之女?
今晚就可以确定谁将稳坐太子妃的第一把交椅,甚至是皇后,只要她率先成功受孕。
多复杂的计算,在许多参与今天婚宴的人脑中不停打转着,上自天子,下自宫中的随侍。
有人希望能孕育出优秀的下一代──皇帝、皇后。
有人希望获取更多的权势和富贵──汲汲经营的不满足者。
有人想要知道将来该巴结的对象是谁──宫中的太监和侍女。
有人希望赶紧拥住佳人共度良宵──新郎官太子?浑然不觉自己身上背负多少的算计和期待。
有人希望这个无聊又累人的夜晚赶紧结束──西殿太子妃宫荻兰。
有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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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多数人所预料,太子殿下和卢太子妃共度新婚第一夜,事实上不只这一夜,往后的一个月,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殿下似乎压根就忘了还有另一位太子妃的存在。
众大臣无不对此议论纷纷,有人乐得合不拢嘴,有人则为戚家千金抱不平,当然也有人认为是戚家千金太丑陋,所以才会让太子不屑一顾。
截至目前为止,据说宫中没人见过戚家太子妃的模样,因为她脸上始终覆着纱巾,不让任何人看见,并且声明,除非太子见过,要不她绝不会示人。
因此各种传言纷纷出笼,有人说面纱下那张脸庞丑得有若无盐女,也有人说戚家千金从小得了天花,把一张传自戚家夫妻的美貌搞成大麻脸。
此外,根据官中人传来的消息,显示戚太子妃是个极懒的人,嫁进宫来一个月,大白天都不做事,只是睡觉,嗜睡的程度,令人吃惊,所以大家对这个太子妃评价相当低,甚至有人为她取外号叫“睡妃”,可见一斑。
总而言之,太子殿下尚未与戚家千金完成洞房,却是不争事实,看来戚家千金没有出头之日喽!有好事者这么想着。
“难道太子真的打算完全不理西殿的那一位?”两个宫廷侍卫边巡逻边谈,侍卫长居轩走在他们的后面,沉默听着。
现在他们将卢太子妃称为东殿下,戚太子妃为西殿下。
“应该是吧!太子对东殿下的宠爱,有目共睹。”另一个侍卫说道。
他们刚刚从东殿巡逻过来,那儿正歌舞笙乐,好不快活。
目前太子和两位太子妃全住在皇城内──在皇帝的坚持下,位在皇城南郊的太子府,反而空着未用,皇帝用意,是要能够亲自监督太子的坐息和生活习惯,另一方面,也是要避免太子和卢家人太过亲近,因为除非特定日子和准许,要不太子妃娘家的人是不可轻易进入皇城内拜访探望。
走过殿下住的寝宫,渐渐靠近西殿,和东殿热闹比起来,西殿简直安静冷清得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此处最靠近冷宫,为皇城最偏僻的地方,在这常可听到从冷宫传来的凄厉叫声,教人毛骨悚然。
“听说西殿这裹在闹妖怪。”一个侍卫开口道。
居轩闲言拧起眉头,这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事。“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侍卫停下脚步旋过身子。“据守夜宫女说道,曾在夜里看到黑影在西殿的天空上飞来飞去,一下飞到外面,一下又飞进西太子妃的寝殿中……”说到这,侍卫顿住,犹豫是不是该把下面的话讲出来。
“说下去。”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是,有人认为,那是妖怪,在夜间出没,并且正吸食西太子妃的活力,所以西太子妃才会在白天无力起床,嗜睡不已。”这已经算是客气的讲法,还有人认为西太子妃因为难耐闺房寂寞,所以被邪魔引诱了,因为如此,有不少女官吓得根本不愿再靠近西殿,所以西殿除了太子妃从家里带来的侍女,以及两名小太监和带刀侍卫以外,几乎没什么人。
居轩整个眉头皱了起来,会飞来飞去的除了鸟类、蝙蝠以外,还有……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邪魔妖怪,若不是禽类,就只有人……而且是一个轻功相当好的人。
“为什么此事到现在才告诉我?”他怒声问道,此事多严重,有人居然能在皇城“飞进飞出”,没被抓到,这还了得?再加上侵进太子妃的寝宫,这……更严重了,若太子妃被武林高手制住而被侵犯却完全不自知,或是……知情的通奸,总之无论是哪一项,都难善了,向来冷静的他,居然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属下也是最近才听到,何况我们一听到,就加强巡防,可是都没有任何发现,有可能只是小宫女胡言乱造谣。”他的手下连忙解释道。
不!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走其一,何况事关整个皇城安危,是他的责任,绝对疏忽不得。
“多派些人过来这守卫巡逻。”他当机立断下令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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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了几天,风平浪静,除了偶尔出现的蝙蝠,根本没有其它会飞来飞去的不明物体,似乎真的只是小宫女看错,胡言乱语之词罢了。
不过说也奇怪,西殿太子妃白天精神也变好,不再像以前那样嗜睡,于是又有人传言,多亏近来守卫森严,所以才没让妖怪偷跑进来吸食太子妃的精气。
由于这几天平安无事,居轩开始觉得只是小题大作,便下令取消增派巡逻西殿的侍卫班,照原先的安排。
一晚,他巡到西殿,确定一切安然无恙,正打算走的时候,不知怎地,他颈毛突然倒竖,有人正在看他!敏锐的知觉到,这个就是一个多月前,在太子婚宴上接触到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慢慢离开西殿,确定远离了那道视线监看的范围,飞快地跳上一棵树,从那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殿一切动静。
像是经过精细的计算,另一班侍卫队刚走过西殿,虽然今晚无月,依居轩的眼力,仍旧能清楚看到一道人影从西殿里飞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扭身飞起,紧跟其后。
虽然对方全身都是黑衣打扮,但凭多年的训练,居轩很快就掌握到其踪迹。
他向来对自己的轻功感到自信,可是当他发现无论使出几成功力,仍旧和那个身分不明的人相差一段距离,即使他有意跟踪其后,想探出那人的底,而不敢全力施展轻功。
那个夜行者,身型比他瘦削,轻如燕般,那人跃过几个屋顶,似乎发现了异样,原本是奔向京城的,突然改变方向,朝皇城狩猎地西山奔去。
从那人突然改变方向,他知道自己的追踪曝光,索性不再隐藏,大方追了过去,在全力奔跑及跳跃下,他始终只能维持在那人身后三十尺。
对方跳过一条小溪,他也跟着跳,对方飞跃过树梢,他也跟着飞跃,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失去那个人的踪影。
他停了下来,打量周遭,这是一片空林地,中间围着高耸树木,在黑夜中,根本看不清其中有哪些东西,是最佳藏身及声东击西之处。
他一手按在腰间剑柄,一手从怀中拿出梅花镖,默默打量着四周,风吹草动,让他整个神经绷得更紧。
啪!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梅花镖立刻射出,一声哀鸣传出,他整个人僵住,那不像是人声倒像是……草丛沙沙作响,一头鹿跛着脚,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
该死!他还来不及咒骂,一声轻笑从他身后发了出来。
不假思索,他立刻往后射出第二枚飞镖,这次……“啧,啧!你真是不客气,若不小心,真会被你射穿身体。”一个声音懒懒地响起。“物归原主,还你。”黑暗中一个极小的物品破空而来。
女人!那个夜行者是女人,他霍地转过身子,腰间的剑也随之出鞘,将那枚飞镖打落到地上。
黑衣夜行者就坐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
“你是谁?”居轩沉声问道。“为什么要闯进宫中?有何企图?”
她没马上回答,以轻松的姿态飞过他的头顶,落在那头受伤的鹿前面,那头鹿受到惊吓地往后退,但因为脚伤不稳,整头鹿跌坐下去。
“你这个镖有喂毒呀?”她开口问道,声音煞是悦耳。
“不是毒,只是会让人暂时麻痹动不了。”他看着那名女子从怀中抽出一抹方巾,为那头鹿绑上止血,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她全身上下包得紧紧,完全看不清容貌,但此人所散发的自信和气度,却可以从她的声音和动作感受得到。
出人意料,那女子突然开口说话。“你真不简单,居然可以追得到我,我还以为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做到呢?”
她话中的赞美,让他失了一下神。“姑娘轻功的确了得,而且相当罕见,在下差点就追丢了,不过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她将方巾绑好,待鹿一拐一拐地离开后,才站起身,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那张脸庞,荻兰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带着恶作剧的心情。“想知道我的名字?!行!不过……”一道银光乍现,她手中多出一把剑。“得要赢过我手中这把剑,居轩侍卫长。”
他后退一步,她知道他是谁!那意味着她是宫中的人。
“你是西殿下身边的女官吗?”他沉声问道。
“不是说了,打败我就告诉你吗?”银光暴长,她飞身向他刺过来。
他立刻举剑防护,却不主动出击。
察觉出他的闪避,她不由恼怒起来。“你若是因为我是女人而手下留情的话,就休想知道我是谁?或者你怕输给女人不成?”
她的激将法奏效,居轩不再有所保留,开始发动攻势,经过几次交锋后,双方不得不承认,自己碰上了平生难得一见的高手。
论剑法,双方的速度和犀利并无上下,论内功和力道,居轩略胜一筹,但荻兰凭借轻盈身形及灵活步法,巧妙避开他犀利不留情的攻击。
两人大战数回合,荻兰很明显地感觉出自己体力已经不胜负荷,再纠缠下去,对她不利,不过该怎么收尾?她不想输呀!
居轩很快就明白自己的优势,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伤到她,所以一直未施全力,但是,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差不多该是结束的时候,他假意失手,引她刺击过来,一闪身,剑一挑,她脸上蒙面巾被挑落,他接住,轻声道。“你输了。”他手下留情,刚刚那一剑可以刺穿她的脖子,但是他没有。
荻兰没有费力去抢回那块布巾,也没费神遮脸,背对着他,看看手中的剑,“是吗?”
“难道不是?”他在她背后说道。
她笑笑,耸耸肩,缓缓转过身子面对他。
看到她的脸庞,他胸口像被什么击中,霎时间,整个呼吸被夺走。
她……是人吗?还是天上的仙女?尽管此刻只有微弱的星光,但他仍被她的美震住。
这是一张绝丽脱俗的脸庞,一双清澈明亮的黑眸,秀挺的鼻梁,小巧丰美的红唇,饶是见过无数宫中名媛佳丽,但没有一人曾让他失神过。
被他盯得两颊发烫,既是害羞又是得意的低下头,羞的是自己从没让父亲以外的男人见过长相,得意的是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没让他失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声音说话。“你是谁?”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她黑白分明的双眼,在他脸上咕溜地转着,然后笑了,娇丽的笑靥让他又失神了一下,她转过身子。“想知道我是谁,就跟我来吧!”她轻笑道,话声一落,身形再度跳起,往山下京城跑。
他愣了一下,随即跟上去,这次他没有费力就赶上她,在她旁边跑着,两人有默契似地保持沉默,仅有风声在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
他望向身边的女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出手抓住她,好好审问一番,反而还像个傻子,跟她在京城中乱跑。
意识到他的凝视,她亦转过脸,眼中闪耀的光彩,再度夺去他的心魂,赶紧转过脸,不敢再看她,勉强压抑下那突如涌上的特殊感觉。
看到他慌乱别过脸,她好象开口告诉他,她并不介意他看她,甚至相当喜欢他的凝视。
她很喜欢看他的,自从婚宴后,一途着机会,她就会去看他,偷偷的,躲在暗处,看他带兵在教场上练武、射骑,那俊挺有力的英姿,总是会让她自不转睛,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会如此着迷一个陌生男子?其实也不能算陌生人,她对他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知道他是太子的表哥兼挚友,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知道他是大内第一高手,知道他是当今科武状元,知道他未婚,知道宫中有半数女官仰慕他,是她们茶余饭后讨论的对象……要不她从哪得知这些讯息?
但最吸引她的,是在冷然、不易亲近的优雅外表下,蕴藏着被压抑如野兽般不驯的内在,那就像是一种特殊的香味,引人想去亲近、挖掘。
本以为今生不会跟他有交会的时刻,没想到今晚,居然让他逮着她;亏她忍了那么多个晚上,好不容易让他们撤掉过多的侍卫,没想到还是被他察觉,实在太低估他了,她不情愿地在心中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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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星夜下奔跑,进到京城后,几个转弯来到一个大宅面前,居轩抬起头。
“威镇将军府!”
果然,她是戚家人,所以才会出现在西殿……他心念蓦地一沉,她该不会就是──不,不可能,堂堂太子妃不可能做出这件事,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就是太子妃,千万不要!这项强烈的否定骇着他了。
怀着阴郁不安的心情,和那名女子一同“跳”进将军府,并飞身进去一间灯火通明的楼阁中。
当他们踏进去时,一个睡眼惺忪的声音响起。“姊,是你吗?”
荻兰独自走进内室,荻莲正揉着睡眼,挣扎想起身。“起不来就算了,继续睡吧!”荻兰说道。
“你这么多天都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好担心喔!”此时荻莲已经完全清醒了,她站起身子。
“没事。”荻兰望着站在外室的人一眼。“最近几天被人守紧了,出不来。”
荻莲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你还带人回来,他是谁?”她惊讶地说道,并忙不迭冲到镜子前整理容貌。
“他是宫内侍卫长居轩,‘护送’我回来的。”她拦住妹妹。“好了,快去把我要的东西拿过来,时间不多了,我待会儿还要赶回宫去。”
在姊姊的坚持下,荻莲只得收下满腹好奇心,冲下楼去拿东西。
荻兰走出内室,居轩看了她一下,随即跪下来。“属下参见太子妃。”他僵硬地说道。
看来,刚刚在内室中的谈话已经让他猜出她的身分。
“起来吧!我是宫荻兰,以后不用多礼叫我太子妃,听了怪难受的。”她直率地说道。不知怎地,她一点都不喜欢听他叫她太子妃。
“属下不敢僭越。”居轩恭敬地说道。他站起身,眼睛看着地上,表情冷硬。
荻兰走近他,他却像烫着般往后退,将距离拉开,头垂得更低。“属下不知道您的身分,刚刚得罪冒犯之处请多原谅。”
“你又没做错事,干么需要我原谅?不对的人是我,你又何必低头?”她皱着眉看他。
直到此时,他才抬起眼,表情严肃。“属下不懂,殿下为何要私自出宫?而且是在夜晚?”
“当然要在夜晚,白天又不能离开宫中,众目睽睽的,多难看。”她撇撇嘴。
不管是白天或夜晚,都不可未经允许私自出宫,这一点,她难道不懂?
“您……可是堂堂太子妃,岂能不照规矩行事?”他忍住不满地说道。
她嘴角微微勾起。“太子妃这个头衔对我有什么意义吗?”她掩不住语气中的讥讽说道。“太子殿下根本无视我的存在,要把我软禁,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她其实无意抱怨,在他听来却是。
这下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殿下完全不理会她是事实,所以她晚上才会耐不住寂寞,只是作梦都没想到,她竟会跑回娘家?这要怪谁?
正当他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时,戚荻莲抱了一堆看起来像书本的东西进来,而她身后跟了三个女子,每个人手上都抱了一堆绣品。
看到这些东西,荻兰脸上的表情变了,她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居轩,请自己打理,不招呼你了,等我把这些活干完再说。”说完,就不再理他,径自翻看那些绣品。
“这些可都是要送往李家布庄的货?”她一边察看,一边发问,每件绣品都被她拿起来仔细瞧着、检查。
“正是。”其中一位女子恭敬地说道。
“不行,这几件绣得太差,针脚大小不一,查出是谁绣的,教她重绣,这样差劲的东西,不可以从宫家坊中流出。”她从中挑出几件成品放到一旁。
“是!”
居轩在一旁看呆了,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转眼间,这个楼阁变成讨论买卖之地,更令人惊讶的是宫荻兰的表现,谁能相信,堂堂一个太子妃,居然在检查绣品,决定哪件可以卖出,哪件需要重绣,之后,她又翻开数本大帐册,一一核对每笔买卖帐目,和在场的三位女子讨论着,哪一家交情够,可以给多少折扣,哪一家爱贪小便宜,无需理会,那份精明干练的模样,完全教人傻掉了。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宫荻兰才将帐册合上,抬头看看天色,再过两个时辰,就是百官准备入朝觐见天子的时刻了──也是她该回宫的时候。
望向一直在旁看着她工作的居轩,原以为他会无聊的打瞌睡,没想到他只是一脸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该回去了。”她柔声说道。
他站起来。“是!”
她转过来向一直在旁的小妹道别后,便又率先往外面“飞”出去,他亦随后跟着,转眼间,就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荻莲皱皱眉头,随即打个大呵欠,总算可以收工了,打从大姊入宫后,官家坊就由她、娘、外婆三人接手打理,其实与其说打理,倒不如说是将东西收集好后,再让荻兰半夜从宫中溜回来检查认可。
本来也不想让荻兰那么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半夜三更地从宫中飞回家处理事情,不过这都是荻兰想出来的法子,一方面她不愿再让外婆继续操劳,一方面她也想继续掌控宫家坊的一切,不愿假他人之手。
既然她如此坚持,大家也不好拂逆,所以就顺着她。
总而言之,“太子妃”对他们宫、戚两家是没有多大的意义,宫家坊的女当家,才是宫荻兰的真正身分。
不过一股莫名的隐忧,突然袭上荻莲即将入睡的脑袋瓜中,那个侍卫长居轩突然出现,会不会对她们的计划构成威胁呢?
她闲上眼睛,管他的,她相信大姊一定制得了他,想到这,便安心沉沉睡去,再度和周公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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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怪异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
最后荻兰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此时两人正往皇宫奔去,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一个个屋顶接着跳,在到达前,她停下来望着他。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竟还能用如此冷静的态度说话,感到吃惊,因为他已经快抓狂了。
“处理事情呀!”她很无辜地说道。
他闭了闭眼睛。“敢问殿下,过去这一个月来,您是不是经常在半夜‘回娘家’处理事情?”他咬牙问道,现在已经知道让小宫女吓坏的“飞天妖怪”是谁?他只是要从她口中证实。
“是呀!”她大方承认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荻兰直视他。“我相信你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我和太子成亲的理由是什么。”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既然他是太子最亲近的人,没理由猜不出来。
他以沉默回答。
她了然地笑一笑。“这个加诸在我身上的‘太子妃’,是为了图我戚家的势力,以压制卢家的势力扩展,陛下这项突如其来的决定,改变了太子、卢家千金及我的未来,偏偏我们三人又无能力去改变,不是吗?”
他依旧沉默,只是以锐利的目光看着她。
“太子殿下已经很明显表示,他不愿承认我是他另一名妻子,所以连和我见面都不肯,面对此种情形,你要如何应对?是乖乖永远都不吭声,在深宫内院坐等红颜老,任凭外在政治角力斗争,还是想办法找出另一条路,走自己原先所计划好的未来?”她走向他,尖锐地问道。
她绝不会坐等红颜老!一旦太子见过她的绝美容颜,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她拥入怀中,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轻易放过她,即使太子心爱的是另一人,但人总会变,帝王心更是易变,对卢太子妃的迷恋绝对只是暂时,他一定会被宫荻兰迷住,不知怎地,这个想法居然让他的心刺痛了一下。
“未来?”他勉强开口。
她冷笑。“没错,我也有我期望的未来,自小我就立誓要将宫家刺绣发扬光大,拓展家业,如今我的未来被人硬生生干扰,我怎能不另想个法子?”
这下他明白了,霎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这完全超过他所预期的范围,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完全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对或错,事情变得该死地复杂,头一次,他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荻兰凝视着居轩,将他脸上每个表情细细收进心中,她就知道,他会听进去,从他脸上苦恼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开口,声音是低沉的。“殿下,时候不早了,请回宫休息。”
她转过身子掩住笑容,然后再度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皇城,在靠近西殿时,她丢个东西给他,他伸手接住。“今晚的事,可别对任何人说起。”话声一落,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他没有跟过去,低下头细看手中的东西──赫然是悬挂在他腰上的玉环。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她手上……不!是什么时候?
他回想起两人唯一有近身接触的机会是在先前交手时,难道她?
当时他只注意攻击她的门面,以致没料到腰间已大开空门,任人袭击?看着这个玉环,内心闪过骇然,这不正意味,在他掀开面巾之前,她已经先一步……为什么她要让他误以为他赢了?为什么要带他去将军府自曝身分?为什么?无数的疑团在他脑中纠结着。
宫荻兰……一只夜枭陡地从林梢中飞起,惊醒了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一个与众不同的谜样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