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桁尔走丢之时,绯儿已经十三四岁,自然是有印象的,当时大队人马都出去找,还报官,老爷又花钱请镖局帮忙大街小巷的走,后来听说是在破庙找到的,被一对乞儿母女给收留过日。
二奶奶居然就是那小乞儿,重点是她还不记得二爷了?
绯儿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笑着说:“二爷,话不是那样说,若是绯儿将来的夫君问起,自幼跟谁交好,我肯定会把邻家哥哥说成邻家妹妹,并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避嫌。这世道对女人来说是很苛刻的,一旦被怀疑,那就翻不了身,我想,二奶奶是不想二爷心里不痛快,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而二爷跟二奶奶相遇的时候都已经六七岁了还玩在一起,要是被有心人说上一说,二奶奶的日子只怕会难上许多。”
好像有点道理。齐桁尔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没错,一定是这样,当时两人都已经六七岁上下,他穿的又是男子服饰,玩了好几天怎么会不记得。
绯儿替他剥了只暇子,“二爷介意二奶奶啦?”
“什么介意不介意。”
“奴婢服侍了二爷十几年,可没见过二爷跟谁这么能聊。”
齐桁尔不以为然,“我人不在家,自然得透过她才能知道齐家状况。”
绯儿只是笑着没说话。二爷一向话不多,跟二奶奶却可以一说整个下午,这还不叫特别吗。
若想知道齐家的事情,二奶奶五日一报,基本上都是那样,不用几句就能交代完,二爷偏偏还会问东问西,夫妻之间的学问很多,“处得来”可是最重要的,不然就会像大爷跟大奶奶那样,刚开始浓情蜜意,后来鸡飞狗跳。
都问起小时候的事情了,还不在意呢?
“奴婢瞧二奶奶真好。”
看,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二爷却没喝斥,分明是要她说下去。
“二爷虽然暂时不能回家,但齐家上上下下可都过得好好的,不用二爷担心,反观二奶奶,祖父跟父亲死了,母亲嫁给孟家老爷当平太太,几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从没见过面,二奶奶想不想见?肯定想的,但她不能,她连母亲都不能见,好不容易知道弟弟跟孙姨娘的消息,却还得自己赚钱才能赎回,明明有丈夫,却得当寡妇,这林林总总可多糟心啊,可二奶奶永远那样平心静气,面对二爷也是笑意盈盈,奴婢大了二奶奶许多岁,但自问也做不到那样。”
齐桁尔点点头,“还真难为她了,有件事情,你去给我办一下。”
“是,二爷尽管吩咐。”
齐桁尔于是说了起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不到卯正,孟翠栩已经把自己打扮完毕,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崭新秋服,头戴翠玉簪子,脚踩粉珠香鞋,在金嬷嬷、芍光、亦丹的服侍下到了齐老爷夫妇的恰然园。
尽孝,是齐家每个媳妇的责任,但今天特别不同——齐桁山昨天成亲了。
今日是新妇奉茶,户部许大人的女儿正式成为齐家的三媳妇。
柳氏还没来,孟翠栩先在西首坐下,金嬷嬷跟芍光亦丹在后头站着,齐太太身边的赵嬷嬷很快奉上茶。
孟翠栩笑说:“赵嬷嬷辛苦。”
“是奴婢的本分。”二奶奶真是客气。
孟翠栩拿起白玉茶盏,尽孝时大家还没吃早饭,因此一向奉的是人参茶或者灵芝茶,今天倒是不太一样,孟翠栩嗅了嗅,是蜂蜜菊花,正好,虽然时序入秋,但这几日却有些燥热,喝蜂蜜菊花解解燥。
喝了几口,堪堪放下茶盏,就见齐桁宜带着柳氏以及大房一堆人马过来,一群孩子除了快三岁的襄哥儿外,还有镇哥儿、擎哥儿共三位小少爷,两位小小姐——眉姐儿,以及如月前几个月生出来的秀姐儿,而另一通房丫头如菊大腹便便,柳氏也已经显怀,大房算算,已经有七口人,坐在东首好不热闹,相对于西首一个人的孟翠栩,就显得单薄许多,所幸齐娟儿到了,姑嫂说话,时间快上许多。
大概半炷香时间,大厅廊下出现齐桁山跟另一个女子的身影,赵嬷嬷赶紧进去里房通报,齐老爷齐太太出来,在正中央坐定后,赵嬷嬷才喊着,“三爷、三奶奶敬茶。”
垫子已经准备好,齐桁山喜孜孜的牵着新娘子许氏给爹娘奉茶,齐老爷很高兴,儿子们总算都成亲了,齐太太也很高兴,按照齐家规矩,庶子成亲一年后分家,一年后她就能把陈姨娘一起扔出去,再也不用看到那两母子,故许氏奉茶时,两人都笑咪咪的,齐太太照例交代一些快点生孩子之类的话,许氏含羞点头。
给家里长辈敬了茶,又认识了大房一家子,接着是二房。
许氏显然已经知道二房状况,见只有孟翠栩一人也不意外,拿出一条绣花精致的手绢,“绣工粗糙,二嫂别嫌弃。”
孟翠栩收下,笑说:“弟妹长得真标致,三弟有福。”
许氏脸红,齐桁山却是神采飞扬。
大房人多,二房人少,三房的自然挨着二房坐下。
齐老爷见子孙满堂,心里舒服,“今日是桁山媳妇奉茶,按照家里规矩,一年后的今天分家,我齐家历代如此,不过如今家里状况不同往日,我身为家长,不能墨守成规,要做一些改变。”
这一番话,厅上众人神色各自精彩,大房满脸问号,三房一脸期待,只有二房孟翠栩容色如常,看在齐老爷夫妇眼底,自然加分不少,大户人家最怕孩子沉不住气,二媳妇除了出身比较差,还真挑不出一点错处。
“桁山聪慧,十二岁就考上秀才,去年的举人也只差上几位,如此看来,两年后的大试考上不会是问题,只不过到时已经分家,家底肯定拿不出捐官银,我今日便当着众人的面说,桁山,不管分家与否,你都是我齐家的子孙,你来。”
齐桁山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上前。
齐老爷一个眼神,薛管家便向前,拿着两个匣子给齐桁山。
齐桁山一脸疑惑,“爹,这是?”
“收好,大匣子是二十万两银票,这就是你考上进士后的捐官银跟疏通银,小匣子是买屋银五万两,你既然娶“许大人的千金,我们也不能委屈人家,这几日便找地,请先生画图样,把宅院盖起来,你将来肯定要走官路,盖屋子别小气,要想到将来,房舍得充足才行,花园也得是能宴客的大小,整个一年也差不多了。”
齐桁山跟许氏喜出望外,两人一起跪下,“谢谢爹。”
陈姨娘眼睛一下红了,她一直担心着这问题,想不到老爷都替三爷想好了,不管太太会不会放她出去跟儿子住,她都会好好侍奉老爷的。
第5章(2)
孟翠栩见齐老爷一出手就是二十五万两,重点是齐太太还没辩驳,心里再度赞叹齐太太的聪明,事情已成定局,吵也没用,不如当个大度主母,反而能博得贤名。
齐老爷下定决心的说:“当年母亲怀孕时动了胎气,才八个月就生下我,虽然勉强活过来,但身体始终没一般人硬朗,尤其最近更是累得很,晚上睡不着,白天又睁不开眼,大夫说了我得休息,否则恐怕没几年就要走,你们都已经成亲,我没什么放不下——”
齐太太唤了一声,“老爷……”
齐老爷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只是高堂还在,我总不能作个比母亲先离世的不孝子,所以我打算放下生意,好好休息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