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来这的那晚,光线太暗,她也太慌张,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这儿有一块空间可以观赏外头的风景。
「嗯哼。」他仰躺在加大的躺椅上假寐着。
踢掉鞋子,华不悔学他仰躺在他旁边的另一张躺椅上。「呼……好舒服!」
瞿御睐着她。在夜色与月光的烘托之下,她看起来娇小得像只小精灵。
「你知道吗?」她不等他说话,径自开口:「我父亲以前是一个很有名的西班牙富商,我母亲认识他的时候才十八岁,为了与他长相厮守,她忤逆家人、放弃学业,孑然一身地从台湾飞抵西班牙,嫁给我父亲当三姨太。
他们只过了三年的幸福生活,后来我父亲生意失败,在我母亲怀孕期间自杀身亡,大太太、二太太容不下我母亲,就把她赶出家门,任她在异乡自生自灭。」说着说着卜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不久后,我母亲生下了我,替我取名『不悔』,象征她此情不悔。」
殷禄说得没错,她的名字确实来自金庸小说。
再度睁开双眼时,她的眼底少了点脆弱,多了些坚定。「我母亲过世前只交代了一句话--真情以待,永不后悔。」
俊脸的线条抽紧,瞿御不是傻瓜,他听得懂她话里隐含的意思。
「我和凌飞的关系,比亲姊弟更亲,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这次若我帮不了他,我必定会俊悔终身!」
「嗯哼。」他的口气淡漠,似乎并没受到她的感动。
「我拜托你--」深深吸气,她说出她反复思考了一天的请求:「你能动用你的力量保护凌飞,如果你愿意承诺,我就带你去找他。你觉得怎样?」
「不怎样。」他依然是一派清闲的姿态。「妳不怕我找到凌飞以后不履行约定?」
「假若翟帮二少会做这么没格调的事,我也只好认栽。」她在赌他的信用。
「哈!」翟御干笑,接着丢出一句:「交换条件?」
「只要我担负得起,我都愿意。」这么说,他是答应了?
「很好。」她最好记住她所说过的话。「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凌飞?」
「不出一个礼拜,他会来找我。」
「何以见得?」他不想做无谓的等待。
「这是我们长久以来的默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通常她和阿姊被抓了以后,都有办法自行脱身,不过假使时间超过十天,她们仍未返家,凌飞便会主动找到她们。
「就一个礼拜。」瞿御倒也不啰嗦。
「谢谢。」这是华不悔头一次对他释放出真诚的善意。
夜深人静了,玻璃门外的水池里隐约传出类似于鼾声的鸣叫,她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说道:「其实你这人也不算太糟,除了脾气怪了点、讲话酸了点、表情臭了点……不幽默、不会做人、欠缺良好教养……其它的都还好啦!」
这样还有「其它的」剩下来?薄唇略扬,瞿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ㄟ……你干嘛不说话?我……好想……呵……睡……觉……」、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困意便蜂拥而上,华不悔蜷起娇躯,也不管他在做什么,就糊里胡涂地睡着了。
瞿御凝睇着她的睡颜良久,终于,悄悄地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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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早安!」天刚亮,华不悔就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走廊上。
忙着展开例行性打扫工作的佣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的嘴巴都张大到合不起来。
今嘛西啥咪款情形?
绑着头巾、兜着格子状的围裙,左手拿拖把、右手提水桶……她只差没在脸上刺着两个字--女仆。
「怎么啦?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只不过,华小姐,请问妳拿这些工具是要……」
「我要帮忙打扫啊!」她嘻嘻笑着,一脸的跃跃欲试。
既然已和瞿御达成共识,她的心情轻松之余,希望与他和平共处的念头亦油然而生。为了展现诚意,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这样不好吧?华小姐妳……」她毕竟不是瞿帮的员工,随便乱动他们的东西当然不好!
「没关系。」她打断那人,还拍拍胸脯,慷慨地说:「是我自愿要帮忙的,你们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谁在不好意思啊?她会不会想太多了?
「华小姐……」
「没关系!」华不悔一面说,一面走进大厅。「去去去,你们都去休息,这里让我来就行了。」
大伙儿被她一个个推出门外,全部傻了眼。
偌大的客厅里,她挥着湿淋淋的拖把,有模有样地整理起环境。
当翟御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瞿御,早安!」华不悔一见是他,立刻眉开眼笑。
「妳……」
「我很棒吧?」她很天真地邀功:「这边的地板都是我弄干净的哟!」
瞥向明显过度潮湿,随时会使人滑倒的地板,瞿御讥诮道:「看得出来。」他养的人不至于饭桶到这个地步。
而华不悔不晓得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搔搔头,笑得更开怀。「别这么夸奖我啦!小事一桩。」
瞪着她,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他选择不吭声地坐进沙发,摊开报纸。
他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吐吐舌头,华不悔心想,自己的运气还真差劲,首度主动示好就踢到一块大铁板。
也罢,一点小挫折算什么?反正她向来颇能自得其乐。
放下拖把,她跪在地毯上,拿着鬃毛刷开始进行另一波的清扫活动。
瞿御振振报纸,对她的一举一动视而不见。
女人总是善变,他没兴趣了解这种低等生物的行为模式,等凌飞一现身,他会很乐意把她原封不动地打包丢回华人城。
心里一兴起这种想法,他的脸色不由得和缓了下来。
以规律的速度擦着地板,华不悔的视线飘呀飘,飘到了他身上。
一头浓密的黑发,搭配上一张刚毅又带点邪美的俊脸,健壮的胸膛、结实的肌肉、修长的双腿,以及挹郁而幽冷的气质……从头到脚的一切,都是在老天的眷顾下产生的。
可惜他似乎不太懂得运用男性天生的魅力,每天老端着一张臭脸,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他了。
唉……自古红颜多薄命,从来帅哥爱装酷。
「对了,瞿御,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说……」她举起右手,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语便直接问道:「你为什么想养鳄鱼啊?」
「有何不可?」他淡淡地反问。
「第一,鳄鱼不是很普遍的动物;第二,鳄鱼长得很丑:第三,鳄鱼会吃人……总之鳄鱼的可恨之处多于可爱之处啦!」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
「俗气!」瞿御嗤笑。
「敢问兄台,我是怎么个俗气法?」
淡瞥她一眼,他的视线回到报纸上。「第一,鳄鱼普不普遍,与牠们是否可爱有何干系?第二,谁说鳄鱼长得很丑?第三,放心,我的鳄鱼也是很挑食的,牠们绝对不吃没有脑袋的女人。」
「喂!」
讲话不夹枪带棍会死啊?!亏她还计划了一个晚上,决定从今以后要跟他好好相处。她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气闷地垮下肩膀,华不悔有点儿不爽了。
这男人!欠扁、欠揍、欠K、欠踹、欠教训!不找机会整整他,她誓不为人!
耶?贼兮兮的眼儿从水桶转到了他脚边--奸奸一笑,她有好主意了。
「哈啰。」她举起抹布在他眼前挥一挥,彷佛刚刚那段对话不曾发生。「麻烦抬一下脚,我要擦地板。」
瞿御当然不会理她。
正好,她也不希望他理她。
跪在他身畔刷刷洗洗了数分钟,华不悔装模作样地要回头找水桶,却「不小心」一脚踢翻了水桶,霎时水花四溅,泼湿了地板,也殃及瞿御。
「妳--」他刷地放下报纸。
「我不是故意的!」眨眨眼睛,她的表情好无辜。「我马上拿抹布擦干净。」
情急之下,她又想找抹布,又想扶水桶,手上的鬃毛刷就这么顺势地飞了出去,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结结实实地击中他!
「唔!」闷哼一声,瞿御俊美无俦的五官瞬间扭曲。
「对不起、对不起……」华不悔忙不迭地向他道歉,原本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他一下,哪里晓得他好像真的被打伤了!
连连吸了好几大口的气,他狠瞪她,眼神狂怒且……痛苦?!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你哪里痛?来,我看看……」
瞿御挥开她急欲前来关切的小手,从牙缝中迸出字句:「无须费心,妳看好自己的笨手就感激不尽了!」
语毕,他僵硬地起身,咒骂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气冲冲地走上楼梯。
「没那么严重吧?」一个皮粗肉硬的大男人,岂会经不起小刷子的轻轻一掷?华不悔愣在原地,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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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经过殷禄的指点,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应该是在无意间撞痛人家的男性雄风了!
这种事可不能闹着玩,贵为全球第一黑道组织的二公子,瞿御的「能力」要是出了问题,传出去肯定是面子扫地,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对此,华不悔深感愧疚。
她没有伤他的意思,只是一时受不了他的嘴贱,想作弄作弄他而已,谁知道那柄鬃毛刷好死不死地会飞到他「那里」!
「华小姐……妳要的补品已经炖好了。」厨房的人勤快地跑来通知她,每个人都追不及待地想看好戏登场。
「喔,谢谢!」一方面是出于歉意,另一方面也是担心瞿御在一怒之下就不帮凌飞了,所以华不悔格外用心地想弥补过错。
昨天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忙这件事。她拜托殷禄上网查了许多中药滋补的数据,然后请采买小弟专程出去选购,好让厨房有充分的食材可运用。
如今终于大功告成啦!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煲汤踏上楼梯,走了几阶后……咦?转身一看,底下满是黑压压的人头。「你们在干嘛?」
整座卸楼的员工都聚集在大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事,妳尽管去,记住我们说的了。」殷禄掏出外套口袋的白手帕朝她热情挥舞。
其余众人也一块儿做出加油的手势。
大家心连心,手牵手,就为了挽救瞿御后半辈子的幸福。
「嗯,没问题,看我的!」绽开自信满满的笑容,华不悔勇敢地拾阶而上,来到了书房门口。
叩叩--
「进来!」里头的人好像正在忙。
她推门而入,看见他正坐在桌前批阅卷宗。「嗨……」
瞿御一听是她的声音,头也不抬地继续做自个儿的事。
小气鬼,喝凉水!年纪也有一小把了,还那么爱记恨!华不悔在心底直犯嘀咕,完全不自我反省一下,要换作是她,她不把对方砍成十八段才怪!
「喂……不要这样啦!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拜托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嘛!」
他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帅气的很。
「喂……」忍耐,千万要忍耐!捏了捏快撑不下去的面皮,华不悔举起三根手指头说:「我发誓,只要你接受了我的道歉,我一定滚、马上滚!」
一阵静默后,瞿御徐徐地开口了:「那妳现在就可以滚了。」与她计较,反而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真的吗?」他接受她的道歉了?喜上层梢,她跑到他面前,催促道:「那你赶快把这碗汤喝一喝,我好想回去睡觉耶!」
「那是什么鬼东西?」他瞪着她放到桌上的药碗。
「这个啊……嘿嘿!」华不悔可得意了。「这个是滋阴补阳的中药,里头有蛇胆、鹿茸、虎鞭……诸如此类的。我妈说,以前我父亲纵欲过度后,都会喝这帖药来补身体,据说很有用哦!」
瞿御的脸色丕变。「我不需要喝这个,拿走!」
「不行!」她一口回绝,继而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要这么爱面子,明明很痛……不是吗?」
说完话,华不悔还企图偷瞄他隐藏在书桌底下的重要部位,却被他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不关妳的事。」他的口气疏冷,一股怒气隐隐待发.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她跳了起来。「是我弄伤了你的,万一……我是说如果……你以后……不能……不能『那个』了,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她说得殷殷切切、真情挚意,可是瞿御只想当场宰了她!
「滚!」他一点儿都没必要向她解释他目前的生理状况。
「不行……」
喀啷!碗碎了,汤洒了。
「现在妳可以滚了吧?」瞿御快意地收回手。
「等一下!」咚咚咚地跑出门,她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将一碗全新的补汤放到他面前,白目地说:「他们早就警告过我,你可能会摔碗,所以我特别吩咐厨房准备了很多喔!」
翟御俊目暴突。
她说什么?他们?!好了,这下子全部的人都以为他……嗯……有问题了!
妈的!他只是有点破皮!
「我、叫、妳、滚!」瞿御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
「乖啦!别使性子了,快点把汤喝完。」
使性子?!她竟敢说他在使性子?!
喀啷!碗摔破的声音更大了。
她像道小旋风卷了出去,回来时,手上又是一模一样的一碗汤。「别再摔了,我这样跑上跑下,很累耶!」
一秒……两秒……三秒……瞿御的呼吸愈来愈沉、脸色愈来愈差、表情愈来愈难看……
砰!
手一拍、碗一摔,他怒气腾腾地走掉了。
直到主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处,捺不住性子的大伙儿才敢蜂拥而上,围绕在她身边大声欢呼!
此次对决,本庭宣布,女方获胜!
愣愣站在原地,华不悔则是一头雾水。
她把他们的主子给气坏了,他们怎么还那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