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事情要问你啊!”
方彤耸耸肩:“……我不知道。”
尤非拍她肩膀,脸上带着青筋笑了:“我还没问咧,你怎么这么积极啊?”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说。”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尤非用力地拍她肩,几乎把这位可怜(自作自受)的姑娘拍进水泥地去,“是你在女生那边说你是我女朋友?”
“……”
“你信不信我找个地方把你抓去狂扁一顿?”
“……大哥,你总得让人活呀……”衡量再三,看起来说实话比较安全,“你想一想,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对不对?他是队长,不可能他对着我下命令我却行个军礼说‘NO’……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公私不分明不说,还爱记仇,我要不照做的话……学校里我还要呆两年呢……”
“你是说……你是说……都是……”
“你以为你很英俊吗?我为什么要凭空就说我和你有一腿?我将来还要嫁人呢!”
尤非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紫,紫了又绿,就像警车上的警示灯一样,方彤认为自己其实已经听见警笛的声音了。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我们的尤非少爷没有发飙。
“我早该想到的……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嘴里念念有词的转过身,扛着一脊梁悲惨的夕阳走开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严肃这个人呢,哪里都好,就是……咳,这么说吧,其实每个人都会有点小毛病,但是这没有什么啊,对不对?只是……只是你不要用你毛病去欺负人嘛!
宇中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很难得的留下严肃一个人呆在宿舍里。
平时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很少在一起聚一下,这次的星期天严肃多么难得没有跟某人去约会,此时不聚,更待何时!
于是乎大家在晚点名之后,班长的一声唿哨下,倾巢出动,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学校饭馆,集体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来。
别人喝醉了都好说啊,丢到床上就好了,死猪一样不动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
可严肃不一样。
他是不停地吟诗,嚎啕一样吟诗,唐诗三百首也倒背如流啊。
背就背吧,他还非得抓住某个人听他喝醉后杀鸡的嗓音。
很自然的,这位可怜的牺牲品就是全班唯一的清醒者——尤非。
——为什么他会是唯一的清醒者呢?酒精过敏,这词听说过吧?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服侍那四个醉鬼上了床,又被这全班最后一个清醒的醉鬼拉着听噪音,还要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而且他只要稍稍一走开这醉鬼就爬起来往门外溜达,这可真是XXXX……
“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能背书……”
“你不明白!我再给你背一首!”
“叮铃铃——”
“熄灯!”值班区队长按响了催命的熄灯铃。
“求你了,大哥,我还没有洗澡啊!五分钟之后就不许再进水房了。”
熄灯铃一响,所有的灯在10秒内熄掉,五分钟之后不允许再有人进出房间,半小时后锁上楼道门,没进来的就在外面呆着,或者想尽各种办法——比如爬窗户。
“我也没洗呀,你听我说,我还会很多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老天爷呀!现在尤非只想抱着自己的头大哭一场。为什么他就这么不幸啊!
门被敲了两下,钻进来一个头颅。“严肃在吗?”
“宇中!”尤非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冲到门边一把把宇中给拉进来,低声下气地摇尾乞怜:“算我求你,看住这个醉鬼,我只有三分钟时间洗澡了,谢谢!”
不等对方回答,他拎着盆子就火速往水房冲锋而去。这宇中还真有办法,等三分钟后尤非带着一头一脸的水回来的时候,严肃已经安静下来了。
尤非把盆子放回原处,拉下搭在绳子上的毛巾边擦脸边问:“他睡了?”
宇中沉沉地嗯了一声:“是你们谁让他喝成这个样子的?”他在生气。
宇中平时是不生气,一生气起来还是蛮吓人的,尤非决定不去当那个炮灰,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我们没有硬让他喝,可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抓住一个灌一个……喏,床上这四个都是他灌翻的。”要不是他再三解释说自己酒精过敏,只怕全班六个人今晚上都得睡到路灯底下去,明儿早上袭威和教导员就要去军务处领人了。
宇中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在黑暗中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变得很急。房间里酒气冲天,尤非很不舒服的走到窗前,打算开一点缝隙透透气。
喀!喀!又有人敲门。今晚上好热闹!尤非放弃了开窗户的念头,向门口走去。
“谁呀……”一开门,看见那张他诅咒了一万遍的脸,毫不客气地就想把门在他脸前面甩上。
然而那个万恶之源却比他更不客气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尤非压低了嗓子喊叫着,死命地想把他再从缝隙中推出去。
“我在查房……”袭威笑嘻嘻的对他吹了一口气,“我刚喝的五粮春,好不好闻?”
尤非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你……你居然……”他本来想说,你居然追上门来骚扰我,但房子里除了那五个醉鬼之外还有一个,他要是说出来,后果如何……他不敢想了。
带着醇香酒味的唇慢动作的离尤非越来越近,尤非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推拒也没有用,现在他只有祈求上天保佑宇中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了……
“队长!”黑暗中,宇中忽然叫了一声。
啊!宇中!尤非在心中为宇中歌功颂德,亲爱的同志!你今晚上救了我两次,我以后一定报答你——袭威的狼吻动作停下了,但却没有放开手边的猎物,反而将尤非拉进怀中抱得更紧。
“宇中是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今天有点事……队长,我有话想和您说。”
汇报工作?尤非猜想着,继续挣扎。袭威好像有点不耐烦了,抓住尤非的胳膊往後一扭,像大擒拿手一样,将他整个抱得死死的。
“我想你也该来找我了,行吧,来我办公室说。”说着,他就打算维持抱着尤非的动作往外走,尤非吓得脸都绿了,一脚撑住门,死也不让这个醉鬼拖他出去。
“你……你要是想丢人你就自己去!”尤非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作垂死挣扎。
被宇中一个人发现也就罢了,到时候贿赂一下说不定他就能明白。要是一出去,被哪个不守规矩偷跑的学员看见了那可怎么得了!
“你也要一起去,”袭威轻笑,又对他吹了一口气,“你要是再挣扎,我就真的把你抱出去!”
尤非老老实实放松了身体的力道,袭威也放开了对他的束缚。
“来吧,我们到办公室来。”
尤非从来不知道原来日光灯也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他呆呆地望着那只嗡嗡直响的破灯管,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它卸下来砸掉。
半个小时……已经整整半个小时了!从进到这个房间里这整整半个小时里,那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袭威坐在他平时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文件,宇中呢,则坐在他的对面,整整半个小时都在看面前的桌子,就好像那里突然长出了一朵花一样。
尤非无聊地坐在袭威的床上,盯盯灯管,瞪瞪那两只闷葫芦。十一点了呀!平时他老早就在床上睡觉了,现在却命苦的在这里陪人无聊发呆。
“他打了我一拳。”安静的嗡嗡直响的房间,忽然有细若蚊蝇的声音出现,尤非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然后呢?”袭威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着宇中。
“然后他说,分手就分手,我才不在乎,比你好的人,到街上一抓一把。”
尤非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难道这时候抓我出来,只是为了听宇中说恋爱的苦恼?而且还枯等了半个小时!?
“早分开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袭威边说边冷冷的盯着尤非看。
不妙!还是快逃吧!如果不快一点的话……不快一点的话……他不敢想象自己等会儿会有多凄惨了!他慢慢地站起来,假装不在意的往门口一点一点地接近……
“你站住!”袭威的声音降到了绝对零度。
尤非吓的一个机伶,猛的扑到门上想拉开门迅速逃窜,却因为门锁的关系停顿了一下——只一下,就被随后大跨步赶来的袭威拦腰抱了回来。
“你小子很不听话哦?是不是欠收拾!”袭威硬是把他双脚离地地抱到了办公桌旁,坐下后把他安置在自己腿上。
尤非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灰土色的,因为在他面前看着他们的宇中的脸正在发出青绿色。
“队长……你这样就好像是在炫耀一样……”
“我和你可是不一样的,”袭威用一只手困住尤非,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不能失去的是什么,我想要的,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可是我和严肃……”
难道……尤非从骨头里开始打冷颤。难道宇中他是……
“如果你真的觉得为这段感情牺牲这么好的机会不值得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留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你又不是完全的同性恋……”
同性恋……轰隆!一颗原子弹掉在尤非的头上,炸得他尸骨无存。同性恋……
后来他们再谈了些什么,尤非一点也没有听见了,同性恋三个字变得硕大无比的在他的眼睛前面飞过来飞过去……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袭威和宇中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宇中在门口向他们道别,而他自己正傻愣愣地对他挥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吱——”地关上了。尤非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个家伙现在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他不想触怒他,只想让自己完整地出去这扇门。可,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他已经触怒他了。
“我过去啊,总认为你虽然有些坏点子,却是很明事理的……”袭威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得面对自己,“可今天晚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尤非很想一口呸他回去。他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如果不是他拉自己来的话,自己怎么会在宇中面前那么失态!
袭威直直的盯着尤非的眼睛看。看着他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尤非心底里居然逐渐升起了一种自己真的做错了事的感觉。难道说,他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
“我叫你呆着,你居然敢跑……”尤非不太明白地看他。
“你不听我的命令……居然敢跑掉!”
“你小子竟敢不听我的话!”
尤非的脑袋静止了半分钟,轰地喷出了火来。还说什么不懂事……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在生气自己没听他的话罢了,他还傻呵呵的认真去想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我告诉你了,你居然还敢不听我的话跑掉……”袭威还在絮絮叨叨数落他的过错,光“不听我话”这句话他就说了十多遍,尤非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闭了那张制造噪音的嘴巴。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能这么絮叨……!”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家伙是喝醉了的。
“总之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老老实实睡觉!”他使尽全身力气想把袭威往床上推,心里单纯地想着只要把这魔星推倒在床上他就会乖乖睡觉,自己就能解脱了。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照袭威那大块头,比他可是要重出十公斤还不止,反而是他被袭威压倒在了床上。
“你这个王八蛋!”尤非气急败坏地敲打着压在自己上方的人,某种严重的危机感绕在他的头顶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混身发抖……“你快给我滚开!混蛋!”
袭威根本不把他的挣扎放在心上,轻松制住他的手,对他露出了一个摄人心魄的微笑:“我爱你,尤非!”然后低下头,封住了那张吃惊到了极点而很不“淑男”地张着的大嘴。日光灯还嗡嗡地开着,尤非就这么被超级大块头压在身子底下动弹不得。
如果只是被压着也就罢了,偏偏身上这个人还对他吻来吻去,上下其手!
如果只是被吻来吻去上下其手也就罢了,最糟糕……可最糟糕的是,他居然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兴致”!
神那!谁都行啊!来救救他吧!现在如果有谁能救他的话,他真的可以给那个人烧高香呀!!
袭威就象是在探索一样,一点一点地侵入尤非的内部,灵巧的舌头携带着香醇的酒味撩拨着他拚命守住的那最后一丝丝理智。
这家伙对于这种事非常的熟捻……
这项认知传达到尤非的脑子里的时候,尤非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里居然产生了一股酸酸的意念。
天啊!地啊!谁来灭了他吧!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想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道说这种事是可以传染的吗?
就像各种传染病一样,从空气,从接触,从话语(传染病是不会这样传染的)……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你?”袭威边吻着他,边模模糊糊地问。
“为什么?”这时他很久以来都非——常之奇怪的一件事,袭威这会儿能提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酒后吐真言嘛!
“因为你很可爱。”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尤非听了只想吐血。他真是蠢到家了,忘记一个人除了酒后吐真言之外还可以胡说八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吗?”又是一句醉话。
“是啊,为什么呢?”也许这才是重点……
“因为我爱你啊。”
尤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有点高兴……啊,脸笑出来了……这个……难道……难道说……
“真不可思议,”袭威摸着他的脸,眼中带着朦胧的笑意,“像你这种脾气暴躁,不听话,娇生惯养,又有一肚子讨厌个性的小子,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啊,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呢?”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么讨厌!”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他的不对似的!
“那一天,不该去替你挨一刀的……”
看样子睡神渐渐光临了袭威的眼皮,全身的重量也慢慢放下来了,但是他的话却让尤非一肚子气的用力掴他的脸,说什么也不让他睡:“王八蛋!又不是我拜托你去替我!喂!不许睡!你话还没说完!”
“如果没有保护你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发现了……”
“发现?发现什么?喂!我不是说了不准睡吗!混蛋!”
“说不定,就不会爱你了……”
袭威终于睡着了,他的头垂下来搭在尤非的头旁边,气息热热的吹在尤非的脖子里面。他就这样趴在尤非身上睡着了。
P机场,到处人头攒动。由于机械问题,航空公司的调度出现了漏洞,飞机一班一班依次晚点,结果弄得候机亭里到处都是人。
尤非趴在落地窗上,郁卒地看着飞机上走下来的人群。
真——是——烦——死——人——了!昨儿个没有睡好也就罢了,在短暂的午休之后,袭威还高高兴兴地将他从队列里拉出来,挟持到了机场。
“你这样……是违反规定的!”尤非有些生气地向他叫嚣,“我是学员!我有学习的权利!”
袭威则对他露出魅力一笑,悄悄地道:“反正你上课也是睡觉,不如和我出来约个会,接一下我妈什么的,也比较有意义。”
“我才不要——!!”然而,抗议无效,他被袭威半抱着丢上了汽车,更过分的是袭威这个家伙居然还无耻地对一头雾水的教导员说什么“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妈来了他当然得去。”
可那该死的飞机竟然还来作对!这样晚点下去,究竟要何时才能接到人啊!
“唉……!”对着明亮的窗户,尤非叹出今天以来的第三十六口气。
“干什么呀,有帅哥陪你在这里你还这么叹气!”一瓶矿泉水从尤非的头上垂下来,一晃一晃。
尤非不悦地劈手夺过矿泉水,转过身面对那罪魁祸首:“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袭威打开手中的水喝了一口。
“我在后悔。”
“后悔?”
“前两天有人约我看《满清十大酷刑》,我没看。”
袭威呆了一下,然后干笑起来:“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尤公子,你对我真冷淡。”
他又喝了一口水,转身向司机所在的座位走去。
尤非本以为他还会再作纠缠的,却没想他这么快就放弃了,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什么冷淡!明明是你太黏我!”他狠狠地将手中的水瓶对着袭威的背影比划了一下,想象它砸在袭威头上会有什么情形出现!
可袭威的后脑勺上就好象长了眼睛一样,一回身,用手中的水瓶点一点尤非尴尬地举着的手臂:“记住,干坏事的话要做好受到惩罚的心理准备的!”说完,他微微地笑了笑。
尤非发现自己居然象痴呆了一样眼光死死盯着袭威的笑容,完全无法移动。
帅……好帅!这个糟男人怎么能这么帅啊!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尤非在心里哀嚎,难道说我已经中毒至深了吗!?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从C城飞来的367次航班……”
千呼万唤始出来啊!下机的人群呼啦啦从出口涌出来,接机的人群呼啦啦地一涌而上……尤非本想意思意思往前挤一下的,见这架势,一个向后转脚底抹油就想溜,却没想一头撞到一堵肉墙上,随即被固定在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
“咱们的口号是什么来着?”袭威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上降下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你想去哪里?”
“喂!混蛋!记住那是你妈!我根本连认都不认得,往前有什么用吗!?”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第三次包准你们熟到一塌糊涂!”
“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少给我说这种话!跟窑子里那什么似的……”
“那什么?那不叫那什么,那叫‘老鸨’,”袭威笑嘻嘻把他在自己怀抱里转了个圈,从身后抱着他,一手抓住他手,另一手在上面写字,“你看,是这样写的,以后别不懂装懂……”
“谁不懂装懂了!?”尤非狠狠甩开他的手,“你个王八蛋快点给我放开!不怕和你妈走两岔了吗!?”
“不会不会,”袭威笑,“我跟谁都有可能走两岔,唯独我妈……”
“威仔——!!”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尤非毫无防备的可怜心脏在这巨大的惊吓之下整整停了两拍,然后开始乱颤,“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丢了你妈不管光和女朋友玩!”
好容易抚平了心惊,尤非定睛望去——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高头大马的女人,但是女人的肺活量和身高通常是不会有固定比例的,所以现在他看见的,只有一个长得娇小玲珑——约一六零公分,只少不多——的,长着一张温柔面孔的,双手叉腰,双足呈圆规状支撑的中年女性。
妈——”袭威放开他,张开双臂拖长声音向她迎了上去。
被儿子抱住而喜不自胜的袭妈妈虽说是乐得花枝乱颤,却又故意将脸尽量板起来不满地道:“俗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真的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也不知道给我介绍一下人家!”
“哈……咳……那个其实……”袭威干咳一声,拉过气得浑身发抖的尤非给他妈看,“妈,他是男的。”
袭***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你真的是男孩子啊?我还以为你是长得好象男孩子的女孩呢!你是威仔的朋友?怪不得威仔对你那么亲,害得我以为……哈哈哈哈哈哈……”
尤非脸色绿绿地,底下皮鞋用力踏住袭威的脚狠命地踩。袭威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着,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好半晌,他才努力将自己的脚从尤非的足下解救出来。
“这招呼也打完了,妈,你的行李呢?不是说有很多吗?”
“行李?不就在这里吗?”袭妈妈双手很大气地一挥几大包行李乒乒乓乓就被放到了地上。
尤非这才发现原来袭***身后竟站了五六个小伙子,一人扛着一大件箱包。
这几个人清一色都是穿制服的,从左到右数起来分别有陆军,空军,武警,机场保安……有士兵有学员有军官。
中将的夫人还真不是盖的,出个门这么多人护送……尤非心想。
袭妈妈微笑着与那几个被行李压迫的脸色灰败的小伙子一一道别,袭威坐在其中一大件箱子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妈,你又欺负人家善良百姓了?”
袭妈妈眼睛一瞪:“什么话!难道说要我老太婆一个人背这么多行李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机场托运又麻烦,又有重量限制,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哎,我给你讲啊,那几个小伙子真不错,我一说就马上来帮忙了,连他们自己的行李都还没拿……”
尤非讪笑着看向袭威,袭威低下头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好了,妈,我已经给您把宾馆安排好了,咱走吧。小王!小王!”
司机迅速从另一边跑过来。就这样,三个男人一人背扛了两件行李在前面走,袭妈妈则空着两手作欣慰状尾随其后。
在大城市的冬天里,一般是很难见到太阳的——而今日,老天爷却很难得地褪去大部分的阴霾,露出了明媚的天空——只是很可惜,等尤非和袭威应付完难缠的尤妈妈,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凛冽的寒风中漫步在WK大桥上。
“呜——”
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悠长的汽笛声,尤非眯着眼睛向声音的来处望去,一艘看起来小小的客轮渐渐向他们的方向驶来。
转回头,尤非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天都快黑了!!”
该死的!说什么约会的机会不能错过,安顿好他妈妈之后就把司机给打发走了,结果害得他只好陪着一起“边欣赏那平时欣赏不到的风景,边与情人互诉衷肠”……我咧!王八蛋!
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五公里啊!本来想对他抛一句“要浪漫自己去浪”然后拍拍屁股去挤公车的,但是……该杀千刀的!
那个袭威居然以那种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的眼神,配上温柔包容的表情紧紧拉住他的手,然后……然后他就投降了!人善被人欺……
“大概再走个几分钟吧……”
“真是烦死人了!!!”尤非终于爆发了,“从一个小时以前你就这么说!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欺负我对这里不熟你就绕了远路!?”
袭威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你累了吗?”
“怎么可能!”尤非给他一个大白眼,“我只是受不了和‘你’在这里闲晃浪费时间!单调死了!”
“你还不是不反驳就跟我来了。”
“那是……那是……”尤非语塞,发现就因为面前这个家伙带了一脸温柔的表情就完全无力拒绝的自己实在是蠢毙了。
袭威并没有追问下去,又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倚靠在桥栏上望着桥下滚滚的江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水真的是很大呀,不知道到了夏天会不会更可怕呢?”
“胡说什么呢!快走啦!”尤非忿忿地叫。
“你不是说跟我走这条路很烦吗?我这就给你找些个有趣的事情看。”袭威拍拍扶栏笑着看尤非道,“从这里,我在这桥栏上走,一直到那头,你就当我是杂耍好了,嘿咻……”说着,他就真的撑着那栏杆准备爬上去。
尤非大惊失色,冲上去从他背后一把将他抱住:“你疯了吗!从这里掉下去是绝对会死掉的!!”
袭威从胸腔中迸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尤非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脸刷地红到了脖子根。
“混蛋……!”他随即想要退开,却被袭威从胸前压住了双手,“放手啊!”
袭威还是笑,手上的劲道却是一点也不松,尤非只有气急败坏地抱着他一起倚在桥栏上。
在两个人的注视中,太阳渐渐沉入江中,傍晚的冷风从江面上吹过来,像小刀子似的,冻得人受不了,尤非趴在袭威的背上,眼睛从他的肩膀上往显得朦胧的江面望去,江涛滚滚,一派冷漠无情的景象,但——真奇怪的感觉——很温暖。
“你打算让我抱着你多久……”这么冷的天气里,尤非是一遇到温暖就不由自主想睡了。
幸运的是,我们尤大公子的理智居然还剩下那么一些些名叫理智的东西,才让他挣扎着从睡眠的深渊钻了出来。“回去啦……”
“听声音,你好象很困的样子。”
“不是好象,我就是很困!昨晚上谁害我睡眠不足的!”
袭威装做听不懂他的意思,哈哈一笑,用力搓搓环绕在自己胸前有点变得冰凉的双手,然后将它们拉开:“那咱们回去吧。”
走过了过了大桥,两人拦下一辆出租坐上,说出学校地址后尤非靠在袭威身上就睡着了——而且还张着大嘴,非常不雅观地打着呼噜。
真丢尽了军人的面子……袭威让尤非躺平在自己的腿上,尴尬地从后视镜中对司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