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要顾及公司营运,两人在展览中心跟第七街上的洛杉矶分公司来回穿梭;海蓝抽空向台北交代工作业务,景贤就趁隙检查整个公司的工作进度。
唯有中午休息时,两人才能坐下来好好喘口气。
"我们去梅西百货吃饭吧,那边的地下街应有尽有,有一家墨西哥餐厅相当不错,我带你去。"景贤推荐道,但转念间又想起来--
"我倒忘了,你是在这边长大的,比我更熟悉这儿。"
"不,有很多餐厅我都没去过,刚好要你带我重新走一走,重新认识这个都市。"
两人想起上次的谈话,不禁相对一笑,心照不宜地往外走去。
大楼外的警卫正想帮他们叫车,海蓝摇手。
"不用,我们走路过去。"
中午时分,商业街来来往往的都是西装笔挺的人,也有不少穿着昂贵套装的女子,个个精神抖擞,一片蓬勃景象,显示这个城市正处于景气不错的时节。
他们并肩往梅西百货的方向走。这是~个大型的百货公司,与凯悦饭店结合,地下有一条相当受欢近的美食街,平日如果景贤有空,会徒步过来自行用餐,在繁重的工作中给自己一点独处的空间。
这时有海蓝在身旁,两人讨论起目前美国的经济现状、电子商品的前景,说说笑笑地经过"花旗大楼"前面,海蓝指了一下花旗大楼前那尊雕像。
雕像泛着青铜色,造型是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手提公事包弯着身子,一头栽进墙壁里面,这是洛杉矶商业区中最著名的艺术品,象征可怜的上班族一头栽进办公大楼之中无法脱身。
"这给我们什么启示,知道吗?"
"什么启示?"景贤有兴趣地问。
"商业这行太黑暗,非到不得已,千万不要以正面示人。"
两人哈哈大笑。
曾一度消逝的友情重回到两人间,现在的相处正是景贤怀念已久的。
这就是三、四年前的海蓝……
景贤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阵感动。
谈笑间,两人已到了百货公司前面;晓霜就住在紧邻的凯悦饭店,这几天都没看到晓霜的踪影,据说她是去比佛利山在探望几位老朋友,顺便上精品店购物。
想起上次晓霜对安雅的态度,景贤不禁叹息晓霜再如何温柔体贴,仍不免有时候还是有千金小姐的骄气。
"晓霜今天在饭店中吗?要不要找她一起来吃饭?"
"不用了。"海蓝摇头。"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何必多个人来打扰。"
也是。跟海蓝在一起,两人刚刚好,如果多了第三者,景贤者是会不自觉在口气上加上敬语,以表示两人的主从关系。
这是一种对上司的尊重,这几天的电子展他的态度都是如此,遇到有厂商来打招呼,他会站在海蓝右后测,保持~段距离。
当两人一起的时候,就会恢复朋友的对等关系。
"明天你就要走了吗?"'
"我也不好耽搁太久,公司还有事情。"
留下来干嘛呢?
看他跟安雅卿卿我我吗?
那晚的憾恨还留在心中,安雅又日日登门造访,让海蓝胸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虽常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景贤会有女友、有正常的家庭,但梦想破碎的时候,心痛还是如此清晰。
*********
叮咛他绝不可以让海蓝知道,晓霜约景贤在酒吧秘密会面。
景贤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不知道晓霜葫芦里卖什么药。
尽管如此,在六点半的时候,景贤依然准时走进酒吧。
他发现晓霜已经先到一步。平日如春花般娇气十足的晓霜,今日换下了平凡的套装,身着一袭银白色针织上衣,深蓝长裙坠地,回过头的容颜有着色彩鲜明的化妆痕迹。
蓝的眼、红的唇,艳丽异常。
她笑着举手示意,景贤走到她身旁坐下。
"今天找我有事吗?"
"自然是有的。"
晚霜惯有的恬淡笑容一闪而过,她低下头,拿起手中的长岛冰茶,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脸的哀凄;她望着窗外,三十层楼所看到的夜景是异常闪亮的街。
景贤很有耐心地等她开口,并趁这个空档叫了一杯矿泉水。
等了等,晓霜终于幽幽吐出一句话:"景贤大哥,我表哥很爱你。"
"海蓝?"
景贤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没有大大的惊讶,但内心却不然。他心中对晓霜这句话有极其复杂的反应。
也许他早该想到海蓝爱他,尤其是他那天偷吻他。只要对感情敏锐一点的人都会去猜想海蓝的动机,但实际上的情形是:他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自从那天之后,他只高兴于他跟海蓝和好这件事,却从来不曾想过海蓝对他的情感。
景贤对感情向来是迟钝的,他的敏锐只用在别的地方。
换言之,他只想要从海蓝那边得到友谊,所以界定好两人的关系后,就一厢情愿地投入。
"你想说什么?"
"表哥本来一直抱着一线希望,尤其是上次你主动跟他和好,他以为还有希望,根本不管我警告他这只是单纯的友谊,他依旧兴奋地对我说着你的好。为了可以来洛杉矶见你而高兴,直到那天,我们才发现你有了女友。表哥的心碎了,他真的很伤心。景贤大哥,你的好我当然知道,可是表哥太一厢情愿了,他满脑子都是你,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
景贤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太大,脑袋中~片空白的他,连回想这些日子跟海蓝之间的相处也做不到。
"我只想请求你,既然你完全不喜欢我表哥,也非同道中人,就干脆不要给他希望,不要做什么朋友;你一直想要跟他建立良好友谊,只会让他患得患失,终日惶惶不安而已。"
"你要我跟海蓝连朋友都不要做吗?"
"当然不是。"晓霜苦笑。"我只是希望你能跟表哥保持点距离,别再给他希望了。表哥这人很死心眼、他心里只有你,从几年前他就不断对我诉说你的好。"
"我?我好在哪里?"
景贤啼笑皆非,他非常有自知之名,除了死念书工作认真之外,个性上他一点可爱的地方都没有。
不懂得长袖善舞,也不够温柔体贴,大学时代唯一的女友就是被他这种不解风情的态度气走的。
这样的他到底好在哪里?
"表哥以前对你无礼,真的很抱歉。"晓霜坐着鞠了一个躬。
"咦?"景贤一头雾水,不明白晓霜是为了哪一件事。
"就是他拿职位要胁你当他情人那件事啊,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没忘,不过我早就不介意了,我想他只是一时兴起吧,没把它看得很严重。"
"景贤大哥,这就是你比别人好的地方。你不会利用别人的弱点,你喜欢光明正大的对抗,要赢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赢。"晓霜苦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苦涩。
"表哥那样做固然不对,但情有可原,他受够了付出一切却得不到回应的爱,当他第二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又长达三年没有任何进展时,难免手段会偏激一点。"
三年?
算算时间,该不会……海蓝一进公司就开始爱着他?
景贤的脑袋就像负载过重的电脑,呈现停顿状态。
他从来没想过海蓝爱他!就算是他要求作他情人之后也没有。
"三年多的暗恋,他能倾吐的对象只有我,从以前到现在,他在感情方面受的苦都只有我知道。他曾经受过伤,很严重,严重到我以为他不会痊愈。不过他还是走过来了,只是对爱情渴望的冲劲已经消失,他现在比年少时退却许多。"
"他受过什么伤?"
"他中学时曾经爱上一个男孩子,他为那男孩付出所有的时间、精力、金钱,跟在他身旁照顾他,不期待任何回报,但到最后,那男孩子却宣称他不是同性恋,他跟海蓝在一起只是贪图他的跑车、别墅、财富而已。那个男孩走了之后,表哥就崩溃了。"
"海蓝怎么了?崩溃?海蓝怎么可能会崩溃?!"
即使知道现在的海蓝好好的,景贤还是忍不住提高声音询问。
崩溃?
海蓝才不会如此脆弱!
"那是他十六岁的夏天,他疯狂的喝酒,喝醉了之后开始砸毁客厅、厨房,脱光衣服跳到游泳池去游泳什么事都做过,我跟在旁边守着他,手里拿着电话,准备一出事就报警求救,表哥的疯狂只持续了一个月,但阴影造成后,他再也不敢坦率地去爱人,他学会守候,而再也不敢把感情说出口。"
晚霜抹干眼泪,再一次恳求:"景贤大哥,算我求你,看到你有女友,连我都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何况是用情至深的表哥;你以后就跟他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再给他希望吧。"
"我尽量。"
在一段长长的沉默后,景贤吐出这个回答。
海蓝搭的是一早的班机,在景贤还在跟客户吃早餐讨论事情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这块土地。
景贤没有时间去送他,只在飞机起飞的时刻,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发呆。
海蓝的离开让他觉得若有所失,他的心还为着昨晚晓霜的话悸动。
他不停不停地思考着这令人难以相信的局面。
想着海蓝爱他的这个事实。
*********
台北的初夏炎热得教人难以相信。
走进办公大楼之后,因为温差太大所产生的不适感让海蓝心悸了一下。
抚着胸口那个属于心的领域,隐隐痛着的感觉很像他想着景贤的时候。
又想打电话了!
每次他有这个欲望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明明每一、两个礼拜都可以从视讯会议当中看到景贤、跟他说说话,可是他还是每天想打电话给他。他已经拥有安雅这么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女友了。
提醒自己也没有用,他的心意一直没有收回来。如果爱情是想收回就收回,世界上就不会有这许多为爱痛苦的人。
经过秘书室的时候,晓霜看着海蓝,有话半嗄在喉咙当中,想说又犹豫。
"表哥"
"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海蓝警戒地问。商场上瞬息万变,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是必要的。
"没有。"晓霜灿然一笑,低下头看书,拒绝跟海蓝的眼神接触。
海蓝走进总经理室,想想不对,又走出来问晓霜"你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晓霜刚刚笑得太过灿烂,所以让海蓝心生怀疑。
平日的晚霜是从来不会有这种笑容的。
"没有!"
越是快速的否认就越有问题,晓霜不擅说谎,极不自然地拨拔头发,掩饰自己的心虚。
"快告诉我。"弯下腰把脸凑到晓霜面前,海蓝威胁的笑。
"好嘛!刚刚景贤大哥打电话来,说他想要放两个星期的假,问你要不要过去一起度假,你对洛杉矾熟,两个人可以一起在附近走走。好啦!话我是传到了,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景贤大哥放假大可跟罗安雅在一起,你去了也只是一个大的发亮电灯泡而已。而且公司里事情堆积如山,下个星期还有一个重要的商品发表会,你不会想要丢下一切就走吧?"
劈劈啪啪说完了一堆话,晓霜挑衅似把一堆还没有批的公文拿起,堆在表哥手上。
"还有,这一些两天之内要全部看完。"
这些动作全没放进海蓝的心里,他的心被景贤邀请他度假这个消息塞得满满的。
好吧、好吧!这当然是一次友谊的邀约,海蓝没有笨到会膨胀两人之间的情感,但只要能待在景贤身旁,这比什么都让他欢喜。
公事!会议!这些海蓝才不关心。如果做得不好,他还乐得可以把总经理的职位让人。
海蓝搭着晓霜的肩膀,搂住她,很亲热地在她耳边低语:"晓霜,机票、护照、还有打包行李,一天之内统统帮我准备好。啊!别忘了通知全体员工,所有会议能延的就延、不能延的就自己解决,就是不要打电话到国外烦我,听到了吗?今天下班时间我就要看到成果。"
"表哥!你不可以……"
海蓝快步走入总经理室,晓霜的抗议被他关在门外。
晓霜的话当然是对的,他有处理不完的公事、见不完的厂商、媒体,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飞到洛杉矶去当他的超级大电灯炮、去守护他心中珍惜的、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恋情。
两天之后的傍晚,海蓝提着行李,到达了洛杉矶。
*********
两个星期的假,海蓝跟景贤没有去太远的地方,顶多到比佛利山逛逛,都是可一天来回的距离。
他们大多待在家里,聊天、下棋,一起看电视,晚上找一个高级餐馆享受一顿,或参加城中的艺文活动。
海蓝觉得自己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已经学会在景贤向他人介绍安雅时微笑。
"这是我的女友。"
每当听到这句话,海蓝就会连忙微笑,以免自己的表情垮下来,形同世界末日状。
"这是我的好友兼上司。"在景贤介绍自己的时候,海蓝会笑得比较真心,对于这种称谓,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
海蓝注意到景贤跟安雅在一起时,总会不时回过头来对自己笑笑,他喜欢把景贤的这种表现膨胀成为喜欢自己。
景贤在意他胜过女友。
不是每个活动都是三个人一起参加,有时候安提的邀约景贤不好带海蓝同去。
"你跟安雅要出去?"看到景贤准备出门,海蓝开口询问。
"是啊,今天在音乐中心有芝加哥管乐五重奏表演,我们要去观赏,你呢?"
"我在家里就好了,一个人清静得很,刚好可以看看书,天气也暖了,我刚好可以到池子里游几趟。"
"天气冷你也照游!"景贤啼笑皆非地说。
海蓝来这边度假的日子,他每天不分早晚,兴致一来便下水游泳,自由式、蛙式,甚至很难的蝶式都极为精通,姿势标准得~如职业选手。
但他游泳的姿态很舒服,永远不勉强自己,用最悠闲的心态游泳,累了就马上上岸,不多浪费~丝体力。
景贤很习惯坐在沙发上,透过玻璃看海蓝游泳,充满力与美的肢体如电视上体育频道里的选手,让人百看不腻。
结实的肌肉与完美的骨架比任何运动员都要赏心悦目。
每次看到这个充满无数优点的男人,景贤心中都会疑惑。
他爱的为什么是我?
被爱的感觉并不难受,只要对方的行动不逾矩,以及忘却心里那一丝歉疚即可。
他甚至不讨厌海蓝偶尔会用痴迷的眼光看自己,每当他从阅读的书本当中抬起头来,发觉他来不及移开却想隐藏的视线,景贤只觉得有趣。
晓霜说过:"表哥可是个害羞的人呢。"
看来一点都不假,每当他被景贤发觉后便板起脸来故作冷漠,景贤便笑自己以前居然把他的冷漠当作骄傲,把他时而亲切时而疏远的态度当作反覆无常。
其实,他只是害羞。
边回想两人最近的相处,景贤还是没闲下来,他忙着出门,一会儿找出皮夹放入西装口袋,雕工精美的银制名片盒也没忘记,这是社交场合的必备工具。
"我过两天就要走了。"景贤停下手边动作,愕然地看海蓝,他正悠闲地翻杂志。
"啊!这么快!"
"已经两个多星期了,如果是以前的你,早就骂我荒废公事,收拾好行李叫我早走早好。爱情果然会改变一个人,你终于没有用工作填满你所有的生活。"
海蓝微笑,细长的眼透着笑意。
"反正一切都在轨道上,你回去也只是批批公文而已,这么快走,你下一趟又要喝得醉醺醺地过来。"强装作不在意,景贤也笑道,但海蓝要走的事实,让他心里感到没来由的寂寞。
寂寞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身旁,了解自己的喜怒哀乐。
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海蓝,景贤尝到了寂寞与孤单的滋味。
两个人哪里都不去的度假,让景贤眷恋。
他有安雅啊!
景贤试图提醒自己,却一点也没办法填满心中的空虚感。
海蓝拍他一下。"以前那个工作摆中间、感情摆旁边的撒景贤跑哪去了?先交了个女友,然后放假放得乐不思蜀?"
"别笑我,真正乐不思蜀的不知道是谁。"景贤指指海蓝。
"如果有时间,我还想转到纽约去,好久没去美术馆……"
"去美术馆做什么?看那只飘浮在天空中的羊?"
没有回答,海蓝的眼睛望向远方,像是眺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刚刚那些话,如果不知道海蓝心中的情感,景贤一定会高兴他们恢复了往日说说笑笑的交情。
但,他清清楚楚明白海蓝的心事。
晓霜叫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时间去冲淡这一切,但自己却一而再地想起。
想着海蓝到底是用何种心情看着他跟安雅在一起。
叭--叭--
门口传来一阵喇叭声音,安雅懒得下车,老是喜欢按喇叭,三长两短、两短三长的催着人出去。
"安雅来了,你快点出去,不要让她久等。"海蓝坐在沙发上,将头窝在椅背上,看着景贤笑。
"啊!我还没有打领带。"景贤东张西望地翻找沙发,刚刚那条拿出来的领带不翼而飞。
跟海蓝聊天聊得太过专心,以致他东西顺手~搁就忘记了了。
"在这里。"海蓝比景贤手脚快,从沙发的夹缝当中抽出领带,走到景贤身前,"我帮你打!"
房子里的静默让他们确确实实感受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海蓝低着头调整景贤的领带,轻轻的呼吸吹在景贤颈上。
他听见景贤轻声的喘气。
窗外洛杉矶的落日照着两人的脸一片潮红,掩饰住可能出现的难堪。
没有忽略海蓝流连在领口的手指,景贤不知道该将眼光放在哪里,只好将焦点移往海蓝胸前的第一颗钮扣。
注意到海蓝胸口的起伏汹涌,景贤也心浮气躁起来。
吐出来的气息一再提高房间中的温度,让景贤有流汗的错觉。
他拨开海蓝的手,他们之间有了三秒钟的尴尬,海蓝抬起眼睛看他。
"安雅在等我。"
景贤若无其事地说,拿起西装外套往外走,没多看海蓝一眼。
上了安雅的车,她虽然是个性子稍微急一些的女孩,却也没有为了景贤耽搁的事情生气,她用娇俏的眼光看景贤。"怎么这么漫?我都快睡着了。"
"对不起,找了一下领带。"
"呵!原来你也会丢三落四?"安雅娇笑,她熟练的转动方向盘倒车,眼光扫过屋子,发现海蓝站在门口目送时,举起手来挥了几下。
"嗨!海蓝,你~个人看家啊?"
海蓝没有理会她的招呼,让安雅蹙起眉头。"海蓝有心事吗?连我喊他都没听到。"
她踩下油门,又加上一句:"看他的眼神,好像很伤心似的。"
是吗?
景贤惊讶地回头,再一次气恼自己的迟钝,海蓝的忧郁只有最靠近他的自己从来没发现过。
而晓霜、安雅这些情感纤细的女子,却总能一眼就发觉。
海蓝的眼神果真像安雅所说的,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没有太过浓重,淡淡的,像秋风穿过林间的微凉。
"海蓝是不是有感情上的问题?"
"我不知道。"
"他有没有女友?他条件这么好,应该不缺女人吧?"
"我……我也不知道。"
"倒是啦!这也难说得,有时候一个人条件再好有什么用?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景贤对安雅的发言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他靠在右侧,看着后照镜中越来越小感叹又无奈的情绪。
海蓝的心事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景贤装作不懂,晓霜也选择沉默,每个人都在隐瞒着事实,找寻最好的相处方式。
所以即使悲伤,这悲伤依然找不到出口。
依海蓝的条件,什么女孩子追不到?他却投入了一场不可能有回应的爱情。
现在回想起来,他会以职位名利要求景贤做他的情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爱?
可是连与生俱来的权势都失效时,他的爱将何去何从?
晓霜说得容易,叫他装作不知道就好,但他待在海蓝身边,怎么可能无知无觉
每一次海蓝的接近,都让他的心跳莫明其妙的加快、胸口震动。
海蓝的每一句言语,都会让他反覆思索他话中的含意,就像被制约一样,只要海蓝对他微笑,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爱情。
想着这些问题,景贤在音乐会上没有听进任何曲子,他心烦意乱地烦恼着自己居然这么在乎海蓝,连安雅的手伸过来与他十指交握时,他也浑然不觉。
音乐声中,他只想着海蓝的脸。
*********
"我不进去了,早点睡,晚安。"
安雅挥挥手,把车一回转,如风一般地消失在夜色当中。
景贤后悔刚刚没有交代安雅车子开慢一点。这里的人习惯了宽敞的公路,车速快着让人咋舌,一辆辆呼啸地穿过广大土地,习惯了这种自由,想来再也回不去彼岩那片窄小的土地。
曾经试探性地问过安雅,她愿不愿意回台湾.安雅不置可否地微笑,已经让景贤明了了她的答案;两人的关系虽然名为男女朋友,但仍然处于混饨不明的阶段,既然安雅不愿意回去,景贤认为,该是提出分手的时刻。
他对谈恋爱没有兴趣,如果一段感情看来已经不会有结果,他就不想再浪费时间继续下去;安雅如果期待他说出愿意留在美国跟她厮守的话,她就大错特错了。景贤的眼中只有工作,他也知道有一天总是要调回总公司去,只要工作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说起来很无情,但景贤的确就是这种无情的人。
走进房子,本来预期海蓝会等他回来,但起居室中空无一人,景贤有些失望地转身上楼。
整栋房子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这声响让景贤寂寞,过了两个星期两人的生活.也已经很习惯跟海蓝并肩上楼,互道晚安之后安睡。
走过海蓝房间,景贤特地停了一下,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海蓝睡了吧?
景贤正想回房,却听见里面砰一声,玻璃碎裂声传了出来。
"海蓝……你怎么了?"
伸手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似乎听到海蓝低呼了几声,轻微得像暗夜里的幻觉。
"海蓝?发生什么事?"
景贤继续敲门,右手不由自主去转门锁,却发现门没有锁上,他连忙推开房门。
他发现海蓝躺在床上,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梦话,酒瓶丢了三、四罐在地上,一屋子都是酒味。
看一看瓶子,都是不一的酒类,把这么多酒混在一起喝,任谁都受不了。
景贤推一推海蓝,发现他并没有睡熟,只是喝醉了,倒在床上呓语着。
"海蓝,你换一下衣服再睡。"
发现海蓝的衣服都是湿的,有着酒味与汗味,景贤拉他起来,轻声地催促他。
海蓝被他一拉,很温顺地坐起来,睁着迷蒙的眼,怔怔地盯着景贤。
"你……"
一句话未完,海蓝突然往前一倒,景贤连忙坐到他身前拦住他,撑着他的身体。
"我帮你换睡衣。"
景贤撑着海蓝,帮他脱掉原来穿着的休闲衫与内衣,半湿的衣服被他丢到地上,接着他拉长身子,捡起海蓝挂在不远外的睡衣帮他换上。
至于下半身,因为海蓝穿的是运动裤,所以景贤决定不去管它。
帮海蓝换好衣服后,景贤推推他。
"好啦!可以睡了。"
但海蓝却环抱住景贤的肩,紧紧地抱着不肯放开。
"景贤……"
近乎呻吟的叹息,充满爱欲的呼唤让景贤全身一颤!
海蓝将全身的力量压在景贤身上,景贤要用尽气力才撑得住他,他摇晃自己的肩膀,想把海蓝从肩上推落。
"喂!海蓝,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
"只有醉的人才会说自己没有醉。"
"清醒的人就不能说自己没有醉吗?"
海蓝嘟囔着,一颗头还是窝在景贤肩窝处,连头都抬不起来。
景贤笑:"连喝醉了都不忘反驳我的话。"
他又摇晃了两下,但海蓝的手硬是不放开。
"海蓝,你躺一躺,下次别再喝这么多了。"
景贤想让海蓝平躺下来,但一移动身子,自己却失去重心地被海蓝扑倒在床上。
海蓝身子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四只脚交缠着,他便设法挣扎,想逃开这种尴尬的姿势,但越是挣脱反而被压得更紧。
"海蓝,放开我!"景贤愠怒。
但海蓝意识混饨,根本没听过景贤的斥责。
他口齿不清的说:"景贤,你好美。"
美怎么能用在自己身上?
海蓝真是醉疯了!
"海蓝?"
景贤发现事情开始有些脱序,海蓝的头沿着他的脖子缓缓向上。温热的气息在他的颈间流动,唤起一阵骚热的欲望。
景贤的身体居然因为这些刺激起了一些生理反应,让他羞愧难当。
他推开海蓝,可是海蓝又凑了上来,一脸痴态的呢喃:"不要推开我……"
景贤心软地放松推开他的手臂,让海蓝再一次趴在自己身上。
"别这样。"景贤轻声地说。
海蓝喃喃地抱怨:"你好冷漠、你好冷漠……"
一开始冷漠的是谁啊!
景贤苦笑。
这时海蓝抬起头来,电光火石地吻上景贤的唇,在景贤还在惊骇之时,顺势将他压倒在床上,缠绵地吻他。
黏腻的唇贴上,景贤从海蓝的口中尝到了酒的滋味。
就像一瞬间被酒醉倒似的,景贤陶醉了片刻,没想到要反抗。
他推推海蓝,想要开口,唇却被海蓝堵住,攻城掠地地侵入最深处,让景贤发不出一丝声音。
挣扎了两下徒劳无功,景贤被环在海蓝坚定的手臂当中,海蓝的唇需索着,交缠、交换着两人的唾液。
这是海蓝的味道……
应该要坚定拒绝的景贤却闭上了眼睛,品尝着不断溢进嘴中的甘美。
这就是海蓝爱他的方式,守在他身旁,就算他有女友了,他也只会闷在心中难过。
景贤伸出手拥住海蓝。
就当作回报他的情意,送他一个吻又何妨?
海蓝的手纠缠进景贤的发中,他的吻似乎要将他吞噬,当景贤几乎已经不能抵挡这一波波欲望的耸动,想就这么将错就错进一步时,海蓝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他离开景贤,用迷茫的眼睛看他。
"我……我对你……"他的语气痴迷。
"怎样?"
海蓝撑不到回答,眼睛一闭又扑倒在景贤身上,却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海蓝、海蓝……"
景贤摇摇他,却发现他已熟睡。
"唉……你真是的。"
海蓝如果醒来,一定会因为今晚的行为而羞愧得不能自己吧?
景贤帮他盖好棉被,坐在床沿看他,用手指抚过他的脸庞。
这个傻子,到现在都还没死心吗?晓霜说的"过些日子、到底还有多久?肯定比想像当中还要多维持一段时间。
这是不可能的,放弃吧!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坐在床沿,用手将海蓝的乱发梳开,很自然地将手停留在海蓝的发间,景贤默默地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