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这样就好,回头我同姑娘说说,看她怎样想的。咱们小点儿声,免得吵醒姑娘。”听见木槿的体贴细心,黎育清不好拂她的意,走到桌旁,倒了点清水在现台里、细细研开,思索半响,才将昨天与齐靳的对话写上,下笔前虽有些犹豫,但下笔后便运笔如飞,不多久信写好了,吹干,收进信封里,走到窗边,窗下有个长榻,黎育清爬上去,双膝跪着、手肘搁在窗台边,偷听两个丫鬟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看来木槿和自己一样,也挺喜欢热闹的挽月楼,不爱清冷的锦园。
待两人聊到个段落,黎育清倏地打开窗,脆生生的一声“砰”,惊得木槿和岁岁吓一大跳,两个人捧着胸口猛拍。
黎育清挤眉弄眼,因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她拉出满脸春风笑意,说道:“外头这样冷,有话要说不会进屋里啊?难不成是在背后说主子的不是?”
“木槿,你家姑娘被我家主子带坏,越来越调皮。”岁岁埋怨,好端端一个知礼守礼的姑娘家,才跟她们家主子没几天就变成这副模样,以后还要不要议亲?
“这样才好呢,性子活泼些、人开朗些,老夫人也说啦,人生短短几十年,不挣着快乐,难不成还抢着哀愁啊?”木槿替主子讲话,老实说,她比较喜欢小姐现在这模样,不必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害怕东害怕西。
“唉呦,我们家木槿越来越会说话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岁岁、月月、年年,别的不说,至少机灵很多。”
“姑娘这是嫌奴婢木头?”
“哪儿嫌呐,木头、我爱,机灵、我也爱,各有各的好。”黎育清微微一笑,伸手,把信递到岁岁面前道:“帮我交给你家主子,请她务必尽心。”
“八姑娘这是说笑了,主子对你的事,哪件不尽心?”岁岁笑着说了一句后,便拿着信转回苏致芬屋里。
木槿道:“我去给姑娘端早膳?”
“嗯,齐将军用过早膳了吗?”
“都什么时辰,自然是用过。”说完,木槿眼睛瞟了瞟齐靳屋子的方向,压低嗓音在黎育清耳边说道:“当将军的果然不一般,武曲星降世的就是与咱们凡人不相同。”黎育清配合她压低声音,半个身子钻出窗外,在木槿耳边说悄悄话,“怎么个不一般法?”
“将军一口气把四个人的早膳全给吃光。”比起昨晚吃更多了,昨儿个是三人份,今天是四人份,如果来个十人份大餐……不过,这怎么也跟武曲星扯不上关系吧?“无所谓,挽月楼主子什么东西都缺,就是不缺钱,大将军吃不垮的。”黎育清笑道。
“奴婢哪是在担心将军吃垮夫人。”木槿觑黎育清一眼,她是在比喻将军很厉害好不好,算了,不跟主子磨嘴皮子了。“姑娘快进屋里吧,也不怕冻着。”说完她把主子往窗里头一推,将窗子给关上,往挽月楼后方的厨房走去。
黎育清笑笑,重新开窗子,捧着小脸望向楼下梅园,深吸一口扑鼻的清新空气。
她想,不论谁跟这些挽月楼里的人亲近,性子都会变得活泼开朗吧,她是,木槿也是,她们都不由自主地受这里的气氛影响,这里不同于黎府其它地界,笑口常开的人比比皆是。
那么,邻房那位冰将军在这里住上一个月,会不会也变成截然不同的人?好期待呐……“在想什么,怎么笑得满脸傻气?”黎育清回头,发现齐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窗边,他双手横胸、背贴着墙壁,侧着脸同她说话。
真不会说话,什么满脸傻气,明明就是笑得满脸甜蜜。她也不揪着这个同他争论,只回答,“想到开心的事。”
“能说吗?”
看着她的笑脸,不由自主地,眉心舒展。好吧,他承认自己奇怪,很久没睡上这等舒服床铺,却是彻夜难眠,可他有睡不着的痛苦吗?并没有,因为不管几度辗转,小丫头的笑脸总在脑海间盘旋,他没睡,却喝了一整晚的蜜,也许蜜汁真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于是清晨下床,精神饱满。
“能,怎么不能?我在想啊,大将军的胃像无底洞似的,如果派你一个人深入敌营,能不能就吃罄敌军的米粮,让他们没本事同咱们打仗。”她盼着激出他脸上笑纹。
“你是在嘲笑我?”
“什么嘲笑,明明就是赞美。”她偏过头看看他,又点头又摇头,未梳成髻的长发柔柔顺顺地在她脸颊边滑过,看得他心思浮动,欲伸手为她拨开那片黑瀑。“致芬说了,做人不可以悲观,要朝乐观处着想。”齐靳气噎,又是那个女人!
“这跟乐观、悲观有什么关系?”他不平,非要从苏致芬的话里挑出错处来反驳个几句。
“悲观人会想:糟糕,我只剩下半杯水;乐观的人会说:真好,我还有半杯水。悲观的将军会说:你这是在嘲笑我?乐观的将军会想:能不费一兵一足就吃垮敌方,那可是天底下谁也比不上的大功劳。”话说完,她抱着肚子乐呵呵笑不停,一个后仰,差点儿摔下软榻,幸好齐靳眼明手快,隔着窗将她给拉回来。
他是粗人,使力气不节制,一个不小心便把人给拉进自己怀抱。
是不小心,绝对没有半点刻意,只是啊,在她落进自己怀里那刻,两个人心里都响起一声满足的喟叹,谁也没有对谁承认,只是双双微眯起眼睛,享受片刻的……感觉。
什么感觉?还是一样,一个不愿分析、一个不敢胡思乱想,但他们都同样珍惜着,珍惜得来不易的片刻。
须臾,她重新跪稳,他轻轻放开她的身子,两个人依然隔窗说话,只是齐靳不自觉地双手放在背后,微微磨蹭自己的双手,回味留在上头的温馨,而黎育清一手搁在胸前,感受上头的余温。
“刚才不确定,现在确定得很,你就是在嘲笑我。”他瞪她,生气她差点儿把自己给弄伤,但这回带上几分刻意,目的是要掩饰方才的情不自禁。
她也想掩饰些什么似的,故意正起神色,翻出新话题,“你昨儿个说要办事,要不要我让木槿去吩咐马车,从后门进出?”
“放心,不必事事皆由我动手,自会有人到此,听我发号施令。”黎育清没有讶异,只是点了点头。她不讶异,是因为知道自家爷爷也有这样一帮子人,否则对朝廷中大小事怎能了如指掌?
曾经祖父问他们,“你们觉得一件事的成功关键是什么?”四哥哥说:“先机。”五哥哥说:“敢做与否。”她回答,“谋略。”祖父笑道:“岷儿说对了,抢得先机者胜,有勇有略都不如‘早知道’,先有‘早知道’,才能做出正确谋略,当然敢与不敢也重要,却是得排在后头。”为这个“早知道”,祖父养不少人替黎家取得先机。所以……她看一眼齐靳,他不只是个武夫,也同爷爷一样,是个城府深沉、有谋有智的男子?
“真的没有需要我帮上忙的地方?”黎育清又问。
“你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想套出我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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